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下) 第11章(1)

書名︰當寡婦的古代日常(下)|作者︰梅貝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東離宮

「……奴才依照王爺的吩咐,將補品送去順心園,不過夫人正在歇著,沒能見到人。」安公公來到靜心軒,朝正在看書的攝政王稟告。

季君瀾「嗯」了一聲。「下去吧。」

「是。」他無聲地退下。

原本想親自送去,順便看看陳氏,抱抱她、親親她,再听她說一堆令人哭笑不得的歪理,旋即又想到那天提出的條件,季君瀾不禁搖了搖頭。

「不該再這麼由著她……」可若不答應,那個女人就不肯生,而且連分開的話都說出口了。

不行!得冷落冷落她,讓她明白本王不跟任何人談條件。

他是堂堂大周朝的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不畏懼自己,卻得被一個女人威脅,這還有天理嗎?

對,就這麼辦!

尋思至此,一道黑影悄然進來,高均單膝下跪。「見過王爺!」

「說。」

「王爺之前命屬下調查戶部侍郎張晉全的事。」他低聲稟明。「張大人除了和右相以及其他官員密會,商討如何在逼宮時,幫皇上保住皇位一事之外,私下又派親信和……工部尚書劉大人聯系。」

季君瀾低嗤一聲。「果然是株牆頭草,想要兩面討好,與舅父攀交也是擔心逼宮一旦事成,為求自保,當然要留一條後路,這些都在意料當中。」

「另外,」高均又說。「前天一早有人上冀天府知府衙門狀告張大人的獨子張叔寶始亂終棄,不過張大人請來右相施壓,知府大人最後判決敗訴。」

他眉頭一攏。「有這種事?原告是什麼人?」

斑均回道︰「是有‘天璣先生」之稱的羅永昌三女。」

「這個羅家不就是當年曾幫父皇授課解惑的羅太傅?後來從朝堂上退隱,便辦了一間‘天璣書院」,不止一次受到朝廷獎勵,當年文武百官可都是將子孫送到里頭讀書,十分風光。」季君瀾沒想到原告還有這層身分。

「回王爺,就是那個羅家沒錯,原告羅三姑娘便是羅太傅的曾孫女,自從羅太傅亡故,家中便再無人入朝為官。羅永昌雖是個舉子,但無意入仕,只在書院中教課,不過近兩年身子不好,書院也跟著沒落,與妻子生下三女,並無男丁,過去羅太傅在朝堂上建立的人脈也早就斷了,如今發生這種丑聞,也無人主動出面幫忙。」

他說完幾個重點,相信主子明白個中轉折。

季君瀾嗤哼了聲。「難怪張晉全有恃無恐,膽敢請來右相暗中施壓,把這件官司硬攔下來。」

「還有傳聞張叔寶在公堂上大聲咆哮,說他們張家有皇上護航,誰敢動他一根寒毛。」高均口氣平淡,不帶感情,但心中卻極為不齒。

季君瀾放下手上的書,起身走了幾步。「張晉全有胡惟德當靠山,胡惟德這個老臣又扛著擁立皇上的旗幟,自以為皇上會站在他那一邊,打的全是如意算盤,可真的會如他們所願嗎?」

說完,他考慮是由自己出手整治,還是讓皇上知道此事,再看看他會有何反應?是會秉公處理,還是袒護親近的大臣?

「羅家敗訴之後就認了嗎?」

斑均想了想。「屬下只是听說羅三姑娘在母親的陪同之下,帶著兩個月的身孕,在公堂上哭得聲淚俱下,又被張叔寶嘲笑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故意把其他男人的種栽贓到他頭上,得知敗訴後就暈倒在地,其他便不得而知。」

「繼續派人監視羅家,若他們有進一步的行動,立刻回報。」季君瀾不急著處理張家父子,這事還是由皇上出面才有趣。

待高均離去,又換齊硯進來。

他坐下來啜了口熱茶。「去探過永壽宮了?」

「是,屬下觀察了好幾個晚上,太貴妃娘娘潛心向佛,鎮日關在佛堂內,不曾踏出半步,還有……」

季君瀾擱下杯子看向他,等他說下去。

「永壽宮每到入夜之後,氣氛就多了些陰森,只要有一點異聲,宮女們就嚇得直嚷有鬼。」齊硯也知不該怪力亂神,但說的都是實話。

他嗤笑。「佛堂有神明庇佑,何來的鬼?」

「屬下也這麼想,但那些宮女的反應卻是不假。」自己可不敢亂說。

「盧太貴妃確實在佛堂內?」他突然有些懷疑。

齊硯頷了下首。「屬下親眼見到太貴妃娘娘身邊的江嬤嬤送過好幾次飯菜,以及隱隱約約傳出的頌經聲,只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門外都會有兩名宮女值班看守,實在很難接近半步。」

「不過是間佛堂,卻如此戒備森嚴,反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季君瀾沉吟了下。「趙秀此刻人在哪兒?」

听到「趙秀」二字,齊硯心頭一震,她的兄長也在宮里當差,而兩人不只是鐵心營的同僚,彼此之間也互有情意,听到主子提起對方,想必有要事交辦,整個人頓時繃緊。「趙秀一直在宮外等候王爺差遣。」

「就讓她扮成宮女混進永壽宮。」他淡淡地囑咐。

聞言,齊硯立刻餃命去找六局的女官,因為里頭有王爺安插的人,可以馬上做好安排。

直到靜心軒內只剩季君瀾一個人,才重新拾起書,屋內除了翻閱書頁的細微聲響,沒人敢進來打擾。

同時,在甘泉宮那一頭——「回皇上,派去宮女李桃老家的人剛剛回來了,才知她的家人無故失蹤,下落不明。」趙亮進御書房面聖。

季昭愣怔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怎麼失蹤的?問過當地父母官了嗎?」

「已經問過了,听說是鄰居報的案,官府也派人找過,可李桃的雙親、兄嫂和幾個孩子在一夜之間消失,沒有人看見。」

「這到底是被殺了,還是怕事跡敗露先逃了?」季昭跌坐回椅子上。「那麼刺客身上掉落的腰牌,就真的是這名宮女借出去,卻沒有歸還的那一塊了。」

別公公也相當不解。「李桃若是被迫,又是被誰要脅的?」

「……趙金桂!」

被連名帶姓地喊,讓桂公公猛地回過神來。「奴才在!」

「去仔細訊問跟李桃平日交好的宮女,她生前可有說過什麼,不能就這麼算了,不管多深都要往下挖。」季昭握緊拳頭。

他必須長大!必須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是,皇上。」桂公公看著急速成長的小皇帝,心中悲喜交加。

十二月初,外頭下起大雪。

方怡的身體調養得差不多了,既然無法出門,也只能在書房練練毛筆字,照著字帖臨摹一篇,手指都快抽筋了。

「……原子筆的發明真的是造福所有人類。」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揉到一半,又拿起今天的小報,上頭是戶部侍郎張晉全之子有意與忠義伯之女聯姻的新聞,害她真想把它揉成一團,再扔進字紙簍。

「也許我是在等那位羅三姑娘來請我幫忙,可現在問題是她不來,我總不能自己找上門,說要幫她告官吧?難道羅家已經放棄了?」

雖然這位羅三姑娘真的好傻好天真,人家說會娶她,就當真什麼都給了,之後有了孩子,才曉得被騙,可看到那個渣男居然想娶貴族的女兒為妻,所有的便宜全都讓他佔盡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她嘆了口氣。「不過如果羅家都認命了,我又能怎樣?」

這時門被人推開,彩霞走了進來。「夫人歇一會兒,吃碗桂花糯米藕吧。」方怡看了看窗外的雪。「這種天氣,應該也不會有人上門。」

「下這麼大的雪,誰都不想出門,夫人就老老實實地在屋里練毛筆字吧,別再胡思亂想了。」彩霞把小報收起來,不讓主子再看。

「好、好,不看就不看。」她現在被盯得很緊,哪里也去不了。

她正想拿點心來吃,碧玉冷到縮著脖子推門進來。「夫人,柳伯說外頭來了個乞丐,開口就說要見‘第一女訟師陳娘子」,他一定是沖著夫人的名號來騙吃騙喝,夫人又怎麼可能會認識那種人,奴婢去拿些吃的給他,打發他走?」

「你說乞丐?我確實認識好幾個。我出去看看!」方怡旋即從椅子上起身,繞過書案往門口走,心里想著會是誰。

听主子這麼說,碧玉張著嘴,趕緊和彩霞跟上。

方怡跨出垂花門,問向守門的柳伯。「人在哪兒?」

「就在外頭。」柳伯沒料到她會親自出面,連忙開了大門。

只見大門外頭,有個衣衫襤褸、正用雙手抱住身體取暖的身影縮在角落,方怡一眼就認出對方。

「老沉!」這個街友是她最早認識的,幾次打官司勝訴,買了饅頭出去分送,都多虧有他幫忙。

「陳、陳娘子?」老沉抬起灰白的頭,睇著眼前身穿石榴紅長褙子、發髻上插著銀簪,比之前見到時多了幾分貴氣的少婦。

她馬上漾開笑臉招呼對方。「真的是你!沒想到你會找到這里來,是有什麼急事嗎?啊!別站在外頭,先進來再說。」

「不、不方便,我在外頭說就好。」老沉不好意思地道。

「沒什麼不方便的,就在門屋而已,不要羅嗦,快點進來!」方怡一面嚷著,一面招手。「碧玉,去廚房看看有沒有熱湯,再把桂花糯米藕拿過來。」

老沉走進門屋,彩霞請他在桌旁坐下。

「不、不用……」

方怡橫他一眼。「你不坐下,我就不听你說了。」

「那就……多謝陳娘子。」老沉只好照做。

方怡也在他對面坐下。「說吧!」

「本來這事也不該來麻煩陳娘子的,可是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天氣也更冷,大家……已經好一陣子討不到吃的東西,有好幾個人病倒……」他越說,頭垂得越低。「因為找不到人幫忙,我才想到陳娘子,萬不得已,只好到處跟人打听,終于打听到陳娘子住在這兒,便來踫踫運氣……」

听到這兒,方怡也有些慌了。

上輩子的她,從來沒有捐過錢給慈善團體,也不會想去當義工,在路上遇到街友,也是跟一般人同樣的反應,都是當作沒看到,反正不關她的事,全丟給地方政府去煩惱就好,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既然已經起了頭,和這些街友不再只是陌生人,再望著面前這張眼巴巴等著她救命的臉孔,她真能兩手一攤,說沒辦法嗎?

老沉見到她的表情,連忙搖手。「如果陳娘子很為難,就當作我沒來過。」

「我不是為難,只是在想自己能做什麼。」方怡才這麼說,碧玉正好端著熱湯和桂花糯米藕進來。「你先吃點東西暖暖胃,我等一下就回來。」

于是,她沖進廚房,先打開米缸,看見里頭幾乎是滿的,點了點頭。「就先用這些米來煮。」

接著她再去把徐嬤嬤找來,將之前和街友結下的緣分,以及此刻的想法告訴她。「目前我就只想到這個。」

徐嬤嬤再次感到驚訝,想不到他們的主子不但沒有瞧不起那些落魄街頭的乞丐,還願意與他們結交,甚至伸出援手。「夫人想幫助那些人沒問題,可是王爺若是問起……」

「自然有我頂著,不會連累到你們的。」方怡把廚房里要準備的東西都交給她和兩個廚子張羅,很快地回到門屋。

「夫人……」老沉見到她連忙起身,滿眼期待。

「你們目前有暫時落腳的地方嗎?」她問。

老沉說得很尷尬。「咱們找到一間空了好多年的舊宅子,听說屋主搬到外地去了,就想說先進去避避風雪。」

「我知道了。」方怡沒有責怪或是嘲笑的意思。「彩霞、碧玉,你們出來一下,有事要做。」

見她們都走了,老沉局促不安地坐在屋內等待。

花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兩個廚子將白米和各種煮食工具都放在推車上,又叫來大發及阿泉兩個奴才,把之前這間宅子的屋主留下的舊被子搬出來,當時方怡想著丟掉太可惜,幸好剛搬進來時有拿出來曬過太陽,霉味不至于太重,于是一人背一條,只要身上能扛的、提的都不要浪費。

方怡把老沉叫出來。「走吧!趁著沒有下雪,快帶我去你們住的地方!」

「陳娘子,這……」老沉看著這一切,眼眶都濕了。

她挽著一只竹籃,里頭放了老姜、蔬菜,廚房有什麼就拿什麼。「好了好了!什麼都別說,快走!」

老沉用破舊的袖口抹了抹淚水。「是!」

于是,柳伯留下來看家,其他人都跟著方怡出門,一行人頂著寒風來到朱雀五街,鑽進一條小巷弄內,來到一間年久失修的四合院前面。

「就是這兒。」老沉指著半掩的門說。

「阿泉,記住地方了嗎?」

阿泉用力點頭。「奴才記住了。」

「這十兩銀子你帶著,快去把大夫請過來。」方怡囑咐。

「是。」阿泉接過銀子,迅速去請大夫了。

老沉熱淚盈眶。「多謝陳娘子!多謝陳娘子!」

「我能幫的也只有這麼多,快點進去吧!」被別人這麼感激,也只會讓她不好意思,因為她能做得真的不多。

進了四合院,兩個廚子便將煮食工具搬下推車,準備生火,屋里的街友全都圍了過來。

突然,廚子大叫一聲。「糟糕!忘了帶水!」

「水?」方怡打量四周,看到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白雪,想到曾在電視上看過野外求生的節目,就是利用雪水來煮東西。「大家快找干淨一點的雪!」

一些沒有生病的街友拿著鍋碗瓢盆幫忙舀了干淨的雪過來,當火生起,雪也很快地融化成水。

徐嬤嬤她們將帶來的幾條舊被子分給大家,然後開始煮姜茶、幫忙切菜,好放在白粥里頭。

餅了好半天,大夫才提著藥箱,氣喘吁吁地被阿泉拖了過來,幫那些生病的街友把脈。要不是听說出錢的是「第一女訟師陳娘子」,他根本不想在這種天氣出門。

方怡看著一張張喝著熱粥露出滿足表情的臉龐,根據和街友打交道的幾次經驗,這些人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還有更多人不知躲在哪個角落挨餓受凍,憑她一個人雖然救不了全部的人,但總要有個人帶頭,才能引起朝廷注意,尤其是小皇帝本人,若不知民間疾苦,可是當不了明君。

直到當天很晚,他們才帶著滿身疲憊回到順心園,吃著簡單的辣油小餛飩。最後躺在床上,方怡都在想這件事。

「要能上達天听,讓朝廷願意關心這群最弱勢的人,就得花錢……」她起身從衣櫃里抱出小包袱,里頭有三百多兩銀子。「錢再賺就有了,只是光這些應該還不夠,加上需要很多人力,我要上哪里去找義工來幫忙……有了!」

她沖到隔壁書房,寫了封信,把腦中的計劃告訴開陽書肆的蘇老板,對方的人脈應該比她多,如果肯幫這個忙就太好了。

翌日,方怡派人把信送去,就等對方的回應。

又過了一天,巳時左右,開陽書肆的蘇老板親自前來拜訪。

「請坐。」方怡在門屋接待對方。「是我有求于蘇老板,應該是我過去才對,沒想到還麻煩你走這一趟。」

蘇老板拱了拱手。「陳娘子善心,願意幫助有難之人,實屬難得,鄙人走這一趟路根本不算什麼。」

「蘇老板客氣了。」她打量著眼前的中年書生,想要讀取對方的心里話。「有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他有禮地回道︰「請說。」

「蘇老板該不會……是穿過來的?」方怡盯著他問。

「穿……穿過來?」蘇老板听了一頭霧水。「陳娘子的意思是……?」

方怡讀取半天,對方確實相當困惑,不像是在說謊,難道她猜錯了?「我的意思是,我每次讀‘開陽小報」,總覺得上面的內容……過于尖銳直白,口味偏重,不像是蘇老板這樣的讀書人寫得出來的。」

聞言,他溫文地笑了笑。「不瞞你說,其實鄙人不過是代理老板,開陽書肆背後還有個真正出資的老板,就連‘開陽小報’的內容也都出自對方之手,只是由于種種原因,不方便透露身分。」

「原來是這樣。」她一臉恍然大悟,那麼穿過來的人應該就是那位幕後金主了。「既然不便透露,我就不多問了,但請幫我轉達一聲,希望將來有機會見面。」

「鄙人會代為轉達的。至于施粥一事,陳娘子打算如何進行?」蘇老板導入正題。「可有想過施粥的地點?」

「地點必須足夠容納一、兩百個人,也不能太過偏僻,那麼就只有朱雀三街口了。」想來想去,只有那里最適蘇老板愣了愣。「那里不是……陳娘子的想法果然和常人不同。」

「就因為是刑場,一直給人有血腥殺戮的觀感,如果能用來施粥助人,可以扭轉不好的印象,也許大家不會再覺得它可怕了。」方怡干笑一聲。「不過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地方夠大。」

他捻了捻下巴的胡子。「但現在問題是它屬于大理寺管轄,依照朝廷規定,不能做其他用途使用,光是主簿那一關就過不了。」

「這個就交給我,令我頭痛的還有要在那兒搭個棚子,以免遇上下雪,那麼就需要木匠,搭建的材料以及其他人力——」

「人力方面倒是可以對外征召,鄙人的老板也說願意以‘開陽小報」之名捐出五百兩銀子。」

「我這里有三百兩,那麼加起來共八百兩,最後可能還會不夠,只有靠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