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妻(上)恩恩相報 第3章(1)

書名︰二手妻(上)恩恩相報|作者︰梅貝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炎承霄坐在原位,兀自生著悶氣。

自己又何時屈服于命運安排了?這兩個多月來,努力配合每一位太醫的要求,讓他們輪流把脈問診,無非是希望早日治好眼楮,可最終還是一場空,他不想再經歷這種大起大落的滋味,只是徒增絕望。

待阿貴把房門關上,見主子臉上陰晴不定,更是小心的伺候。「四爺要喝茶嗎?奴才把杯子放在幾上,只要伸手就拿得到了。」

誰知他才伸手,不慎掃到茶杯,頓時掉落地上摔個粉碎。

阿貴嚇得臉色都白了。「是奴才的錯……」

出乎意料的,炎承霄並沒有大發雷霆,或許是沮喪到連氣都發不出來了。「再倒一杯吧!」

「是。」阿貴趕緊又倒一杯。「四爺?」

炎承霄伸出右手掌心。「給我!」

「四爺小心,茶水有點燙。」他不敢太快離手,等主子拿穩才放開。

直到兩手捧住茶杯,炎承霄將杯沿湊到嘴邊,喝了一口,情緒也稍微冷靜了。

「大夫確實不是神仙……」這句話其實沒錯,如果大夫能治好所有病,豈不是人人都長命百歲了?但總要有個原因,連病因都找不出來,要他如何心服口服?

阿貴听主子口中喃喃自語,不禁把耳朵湊近。「四爺說什麼?」

「沒什麼。」待炎承霄把茶水喝完,就要擺回幾上。

隨時注意主子動靜的阿貴馬上伸手接過去。「奴才來就好。」

他澀笑一聲。「這麼一丁點小事,都得依靠別人,我還能做什麼呢?」

「四爺別這麼說,說不定區大夫有辦法治好。」阿貴安慰地說。

炎承霄從座椅上起身,兩手在前方模索著,憑著腦中的印象想要走到床榻,還得注意不要被桌椅給絆倒。

「四爺小心……」

「不要扶我!」他著惱地揮開阿貴伸來的手。「就這麼一點距離,還不需要別人來攙扶……」

見狀,阿貴只好緊跟在旁,好隨時拉主子一把。

「他們應該都回去了吧?」炎承霄口中低喃著。「這會兒要是把人又請回來,難保不會在心里嘲笑,我這張顏面又該往哪里擱?」

從小到大,他何曾跟人低聲下氣過?一時還真是開不了口,說不定紀大夫的那位表外甥女又會藉機挖苦了,炎承霄可沒見過誰像她這般伶牙俐齒,膽敢教訓他。

只是,他真的就要這麼放棄嗎?如果再試一次,雙眼說不定還有機會復明。

他不由得握緊置放于膝上的手掌,陷入天人交戰。

叩、叩,門上傳來兩聲輕敲。

「四郎。」三夫人在外頭喚道。

炎承霄身軀輕輕一震,親人的關心和安慰,只會讓自己更加煩躁,若真的一輩子都看不見,還得依賴他們的庇蔭和照顧,只要想到這一點,便深感過意不去,那麼自尊和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沒有主子同意,阿貴也不敢去開門。「四爺?」

不等炎承霄出聲,就听到房門外頭又傳來年輕女子的嗓音。

「既然四爺無心治好自己的眼疾,咱們也強求不來……」睿仙跟著表姨父和表姨母在花廳內枯等了半個多時辰,心想今日到六安堂來求診的病人必定很多,總不能為了一個人在這里干耗,不下猛藥不行,于是主動請纓,說有辦法說服他答應,|夫人這才陪她一起過來。

他不禁豎耳傾听,想不認得這口齒伶俐的聲音是誰都很難。

「要知道,生病的人能找到一個好大夫,是他的福氣,而一直找不到對的大夫,導致病謗不除、痛苦不堪,那麼就是福分不夠,或許四爺和表姨父果真無緣……」說著,她口氣頓了頓。「咱們還是先告辭了。」

炎承霄氣得咬牙切齒。「站住!」這句話分明是在說他沒有福氣,也沒有福報,所以眼楮才會好不了。

「不知四爺還有何指教?」睿仙有禮地問。

他冷哼一聲。「若是連區大夫也找不出病因來呢?」

睿仙想了一下。「妾身願意誠心誠意的跟四爺道歉。」

「好!」炎承霄用力拍了下大腿,就等著她跟自己低頭認錯,原本有些消沉的意志,又重新燃起希望。「三嫂,麻煩你請區大夫過來。」

「我這就去請他們過來!」三夫人不禁喜出望外,訝異地瞥了睿仙一眼,沒想到這法子真的管用。

待兩人踱離房門,炎承霄也听不見她們的對話了,睿仙才輕聲道歉。「方才那麼說實在萬不得已,還請三夫人見諒。」

三夫人倒是和氣,並不見怪。「也多虧了你,否則咱們還真不知該如何說服他,是我要道謝才對。」

「不敢當。」她只是想把四郎哥的恩情,報答在這個男人身上罷了。

就這樣,區大夫又被請進炎承霄的房中,炎府的三位夫人再次坐定,而睿仙則和紀氏站在一旁觀看。

區大夫先檢查他的兩眼,沒有現代化的科學儀器,光從外觀是看不出異狀,不過連太醫署的太醫,甚至自己的妻子都查不出病因,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便是由心理影響到生理的刺激,也就是得了「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導致突然失明。

「敢問四爺那一天之所以受傷,真是因為意外嗎?」若是創傷後壓力癥候群,他並不是心理醫師,可就沒轍了。

炎承霄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是不是意外,有何差別?」

「因為外頭眾說紛紜,有一說是意外,還有另一說是遭到行刺,因而受傷,還請四爺坦承相告。」事出必有因,區大夫不得不回頭找出問題的癥結。

听區大夫口氣十分堅持,炎承霄猶豫一下,這才道出實情。「是遭人行刺沒錯,不過還不確定是誰派來的刺客,知府衙門尚在調查中。」

「這是四爺第一次遇到有人行刺?」區大夫又問。

「沒錯!」他沒好氣地回道。

區大夫撫著下巴的胡子。「那天是什麼樣的狀況?四爺可認得那名刺客?」

「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因為踫巧是休沐日,便決定到永安茶樓喝茶,也是我太大意,只帶了個小廝就出門……」炎承霄偏頭回想著。「就在回府途中,刺客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劍刺進轎內,幸好沒有刺中,我立刻離轎回擊,原本可以將對方拿下,可是當對方的劍在眼前揮舞,不知怎麼,頭部傳來一陣劇痛,害我連站都站不穩,就這麼一頭撞到牆昏了過去,也幸好有人及時趕來,才讓對方知難而退,否則我必死無疑。當我清醒過來,已經過了三天,而眼楮也看不見了。」

「依我的診斷,四爺雙目會突然失明,不是因為疾病引起,而是‘心理創傷’所致。」區大夫口氣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

炎承霄听了不怒反笑。「心理創傷?那是什麼?區大夫以為隨便編造一個這麼荒謬的理由,就可以搪塞過去嗎?不如老實的承認,你根本找不出病因。」

炎府的三位夫人不禁面面相覷,听得是一頭霧水,她們可從來沒听過這世上有「心理創傷」這種病癥。

對方的反應全在區大夫的預料之中,因為在這個世界里頭,根本沒有這項醫學名詞,實在很難解釋。

他盡力說得簡單一點。「由于四爺突然遭遇行刺,受到極大的驚嚇和沖擊,才會顯現在生理上,造成短暫失明。」

「我可不是被嚇大的,豈會這麼容易就受到驚嚇。」炎承霄壓根兒不相信自己會如此軟弱。

睿仙對表姨父的醫術向來信服,便適時地幫腔。「表姨父的意思是四爺得了‘心病’,是這個‘心病’讓他的眼楮看不見?」

「可以這麼說。」他感激地看著表外甥女。

炎承霄不由得放聲大笑,笑到眼角都濕潤了。「心病?我有什麼心病?若真的有,又豈會渾然不知?」

「或許是四爺自己尚未察覺罷了。」區大夫只能這麼猜測。

「夠了!我受夠了!」炎承霄不想再繼續听對方胡扯。「你們都給我出去!」

見他一臉沮喪和憤慨,睿仙輕咬下唇,想著該如何勸導。

他嘶吼一聲。「全都出去!」

炎府的三位夫人不禁嘆了口氣,也只能暫時作罷,起身離開。

「咱們回去吧。」區大夫對著妻子說。

紀氏頷了下首,若真是心病造成,他們也無能為力。

「四爺……」睿仙是最後一個走的人,不想見他放棄自己,可是又不知該從何處勸說起。

「你是不是該遵守承諾,誠心誠意的跟我道歉?」炎承霄淡諷地問。

她氣歸氣,終究還是于心不忍。「妾身並不認為表姨父的診斷有錯,難道四爺沒听說過有人因為驚嚇過度,而無法言語的例子?就曾有這樣的病人來六安堂求診,整整花了兩年的時間,總算勉強發出聲音,所以並非子虛烏有。」

「那是別人,不是我。」遇刺當時雖然驚險,但還不至于讓他受到驚嚇。

睿仙不禁揚起唇角,似諷似笑地說︰「四爺只是不願承認自己是個凡夫俗子,也會恐懼害怕,更會怕死了。」

「你再說一遍!」他不禁氣得面紅耳赤,從床緣站了起來,忘了眼楮看不見,就往前沖,不小心踫到桌角,硬生生的摔倒了。

阿貴慌張地上前。「四爺!」

見炎承霄跌得狼狽,睿仙差點就要伸手去扶,不過還是勉強忍住,與其讓他繼續自怨自艾,不如強迫他去面對自己的困境。

「滾開!」在外人面前出丑,炎承霄不禁惱羞成怒地揮開小廝伸來的手,抓著案桌,重新又站穩了。「炎家的男人從來不會對女人動粗,別逼我破例。」

她也點到為止,否則這個男人真會氣得想要掐死自己。「方才那些話,就當是妾身在自言自語,什麼也沒說,告辭了。」

听到腳步聲離去,炎承霄還是怒氣未消,從來沒有一名女子敢當他的面出言挑釁,將來有哪個男人不幸娶到她,恐怕會被她騎到頭上。

「什麼心病?簡直太可笑了……」他實在無法接受這個診斷結果。

如今連「神醫」也幫不了他,還有誰救得了自己?

炎承霄多希望此時此刻有個足以信任的人,能握住自己的手,撫平他心中的不安,能當自己的雙眼,指引他方向,讓他不再感到孤獨、恐慌,不過這些話,他是寧死也不會說出口。

而這個能夠讓他安心的人,連至親都辦不到,更別說身邊的幾個小妾,所以只能一個人躲在黑暗中,等著太陽升起、落下,一天又一天過去。

五日後——

「四爺的氣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一大清早,正在伺候主子梳洗的阿貴,吞吞吐吐地問。

炎承霄洗了把臉,將面巾遞給阿貴,冷冷地回道︰「我好得很。」

「可是……這段日子,四爺夜里經常作惡夢,而且一直在說夢話……」因為就睡在屋後頭的小房間,以防主子半夜有事可以馬上伺候,因此被吵得睡不著,也因為次數太頻繁,讓阿貴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不過奴才听了半天,就是听不懂四爺在說些什麼。」

「惡夢?」他可不記得有。「是你睡糊涂了吧?」

主子都這麼說,當奴才的自然不敢爭辯。「那大概真是听錯了。」

接著,炎承霄一路模索到桌旁,找到椅子坐下。「今天外頭天氣如何?」

「外頭雖然還有點冷,不過天氣倒是不錯,相信再過不久,花園里又是百花盛開……」阿貴一面將碗筷放進主子的手中,一面問道︰「四爺待會兒要不要出去散個心,不必走太遠,就在咱們院子里?」

「就算眼前真的百花盛開,我也看不到,還散什麼心?」他自嘲地笑說。「我哪兒都不想去。」

阿貴垮下肩頭,心想主子老是關在房里,日子久了真的會生病的。

「今天我不想見任何人,」炎承霄扒了兩口米飯,想要挾菜,卻老是落空,阿貴只好悄悄地移動盤子,免得主子待會兒火氣上來,又不吃了。「把院門關著,不管誰來都不許開。」

「若是大夫人來了也不能開?」這可就為難當奴僕的人了。

他猶豫一下,跟二哥和三哥說話可以無禮,但是對嫂嫂們可不能太放肆。「就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阿貴也只能遵命。

就這樣,午時都過了好久,炎承霄都一直呆坐在窗旁,不是想著心事,就是傾听外頭的風聲,現在的他,就像個廢人,什麼事也做不了。

就在這時,阿貴端著茶點進來,順便請示主子。「四爺,管事派人來問,說六安堂的紀大夫讓人送藥來,是否要收下?」

炎承霄嗤笑一聲。「紀大夫不是說找不出病因嗎?那還送什麼藥?」

「听說是帖補氣養肝的藥,希望讓四爺晚上有個好眠。」阿貴說。

「不必了!要他拿回去!」炎承霄只想要可以治好眼疾的,其他的都不需要。

阿貴只好如實回覆了。

听見房門關上,炎承霄這才閉上眼,允許自己流露出茫然失措的神態,想到堂堂的炎府四爺,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如今卻成了瞎子,連踏出房門的勇氣也沒有,不禁要看不起自己。

可是真能一輩子不出門嗎?想到還有很多事必須親自去處理,不能再裹足不前,即便心里這麼想,炎承霄依舊無法跨出那一步,也更加自我厭惡。

又過了片刻,阿貴面有難色地回來了。「四爺……呃,送藥來的人說四爺若不收下,她便不走。」

炎承霄笑得森冷。「這是在威脅我?不過是一個奴才,膽子還真大。」

「回四爺,送藥來的不是六安堂的伙計,而是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這姚氏還說……還說……」

听阿貴一副難以啟齒的口吻,他俊臉一沉。「她還說了些什麼?」

「她還說四爺若想要屈服于命運的安排也並非不可,但是害得親人跟著煩惱憂愁,又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枉為……男子漢大丈夫……」見主子臉色愈來愈難看,阿貴的聲音也愈來愈小了。

「好一個姚氏!」她是故意跟自己作對,字字句句都沖著他來。「去把她叫來!她若真有本事,就當著我的面說。」

阿貴不得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