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嫵媚 第十章

書名︰君子嫵媚|作者︰心寵|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一切依照計畫行事,楚皓明獨自進入佛堂後院的廂房,沒被人看見。

楚默然早早摒退了一切閑雜人等,只為了等他。

每一次能見到皇兄,他都是那麼開心,可今天卻有些尷尬,只在遠遠的地方站定,沒有靠近。

「參見皇上。」

「皓明,咱們兄弟倆怎麼變得這麼生疏了?」楚默然笑,「來,坐到大哥身邊來。」

他垂眉走過去,默默無語。

「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怎麼見了我反倒不開口了?」楚默然打趣道。

「臣弟不知皇上是否還信任我。」他終于說出心中的疙瘩。

楚默然莞爾,「你可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知道你與我並非同母所生的嗎?」

「什麼時候?」他抬眸。

「母後還在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是……元皇後主動告訴皇上的?」他本想也叫母後,忽然憶起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不,是我主動問母後的。因為我察覺到她對你和對我的態度似有不同。」楚默然用輕松的語氣緩和此刻緊張的氣氛,「你看,我雖然知道了真相,可是這些年來,我何曾有過不把你當兄弟的時候?」

「的確,皇上待皓明如同胞手足。」楚皓明點頭。

「那你還懷疑我不相信你嗎?如果我不相信你,早就提防你了,因為我知道太後遲早會說出這個秘密的。」

「大哥……」自從皇上登基以後,他第—次這樣親昵地叫對方。以前收起這個稱呼,只因為他不想大哥誤會自己不尊敬他。畢竟,一個失去了實權的皇帝,很容易會以為別人不尊敬自己。

「你終于肯這樣叫我了?」他欣慰地瞧著他,「早讓你這樣叫了。」

「大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不必說了,你要說的大哥都明白,」楚默然阻止他,「你的心意,大哥也全都明白。」

他要說的,無非是跟太後有關的事情,不讓他說,只是不想讓他難以啟齒。

一時間房間里寂靜無聲,楚皓明眼眶微微紅了。

「不過,大哥有一件要緊的事情,倒是想告訴你。」楚默然忽然道。

「什麼事?」

「昨日喬丞相到紫陽宮里拜會我。」

「喬丞相?」他一怔。

「從前他到我宮里來,只是傳太後的口諭,可這一次,他說了一些令我十分吃驚的話。」

「什麼話?」

「他說……打算投靠我。」

楚皓明霎時愕然。

「呵呵,我當時的表情跟你一樣,錯愕得很。」楚默然笑道,「可是,之後他說出的原因,讓我相信了他的誠意。」

「原因?」

「對,跟你有關的原因。」

「跟我有關?」難道是木蘭……

「對,喬丞相希望把女兒許配給你,為了女兒,所以他決定背叛太後,投靠我。」

楚皓明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其實你與木蘭退婚,多半是因為皇兄我的緣故,可現在既然喬丞相願意投靠我們,那之間的間隙也就消除了,你大可歡歡喜喜地跟木蘭成親,再也沒有顧忌了。」

他沒有回答。

多少次他曾夢見自己跟木蘭不再是敵對的雙方,夢見自己可以抱得美人歸……此時此刻,美夢成真,他卻沒有半點興奮之情,心中反而平添一絲惆悵。

腦中浮現的竟不是木蘭的臉,而是另一張更加清晰、真實的面孔——小瑾。

難道他和死去的父皇同樣花心,真的移情別戀了?

抑或他對木蘭的感情只是年少時的朦朧沖動,只是一場虛幻的錯覺?

木蘭在他的記憶中,說真的很模糊了,就像被流水沖過的河岸,褪去了昔日的青草,長出全新的碧茵。

「怎麼,你不願意?」楚默然看著他蒼白的臉色,不解地問。

「臣弟……」他感到很茫然,「不知道。」

「呵呵,我看你小子是拒絕人家姑娘拒絕慣了,現在叫你答應娶人家,反倒不知怎麼開口。」楚默然斷然道︰「好,由皇兄做主,下旨令你娶她,這樣一來,你就不能再猶豫了。」

「大哥!」他月兌口而出,似乎想阻止,卻又無法說明阻止的理由。

「怎麼,想抗旨?」楚默然開玩笑。

「不。」他微微搖頭。

「好,那就算你答應了。明兒個我就去告訴喬丞相。」他拍了拍他的肩,「另外,我打算派你到紀州去。」

「紀州?」猛地反應過來,「為什麼去紀州?」

「你要成親了,自然得有自己的封地。紀州富饒,又遠離京城,你大可到那里儲備實力,以便將來大哥需要你的時候回來。」話點到即止,相信他能明白。

「臣領旨。」果然,他一听就明白,沒有再反駁。

「你去吧,回家好好準備婚事,等成親之後就去紀州。」

楚皓明點點頭,無語地離開廂房。他的背影在楚默然視線里漸漸化成一條線,消失在日光中。

不知為何,楚默然感覺這背影變得很沮喪,完全不像一個興奮的準新郎。

「二弟是怎麼了?」他不由得有些困惑。

「大概是舍不得皇上吧。」一個紅衣女子從側門邁進來,干脆地道。

「你都听見了?」楚默然面對這個偷听者並沒有生氣,反而微笑。仿佛對她推心置月復,沒有任何秘密。

「皇上這會兒身邊不是正缺人辦事,卻把遂王派到紀州去,難道仍舊對他不信任?」紅衣女子問。

「不,我相信這個傻弟弟的忠心,但就因為太忠心了,我才不想讓他留在我身邊。」

「為什麼?」

「因為……」楚默然語調一沉,「我實在不希望他與自己的親生母親為敵,就算他不把太後當母親,也改變不了骨肉相連的事實,他替我辦事,表面上不說什麼,心里肯定還是會很難過的。」

「所以把他派到紀州去,遠離宮廷是非?」紅衣女子恍然大悟。

「對,希望他這一次能與心愛的人去過逍遙的日子。」楚默然眼中縱然有萬分不舍,卻只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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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兒,你來了!」遲暮的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兒臣是來辭行了。」楚皓明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保持距離。

「為娘已經听說了,你大哥要把你派到紀州去。」

「是。」他垂眉道。

「哼,他終究還是不相信你,得知你與為娘相認後,想盡辦法要將你趕走,趕得越遠越好。」太後諷笑,「紀州是個不錯的地方,你就當去散散心,過兩個月,為娘就派人把你接回來。」

楚皓明沉默不語。他知道,就算做再多的解釋,也無法讓眼前的婦人相信他與大哥之間真的親如手足。

「你幾時起程?」太後臉上流露著傷感,「咱們母子好不容易才相認,又要分開了……」

「兒臣與喬丞相的千金完婚後就起程。」

「你終于肯娶她了?」太後心善地點頭,「也對,如今你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與喬丞相之間再無間隙,的確可以娶他的女兒了。」

「兒臣起程前……」他咬了咬唇,終于開口,「想向太後要一樣東西。」

「東西?」太後眉一挑,霎時間,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孩子,你肯向我要東西?」

「就怕太後不肯給。」

「我不肯?」她笑起來,豪爽允諾,「天底下的東西,只要是娘親有的,你盡避拿去!」

「兒臣想向太後討上次的東西。」

「你是指四季蔬果?」太後一怔。

「兒臣知道東西太貴重,但請太後割愛。」

「你想把它們送給你大哥,替他招兵買馬?」頓時臉色一沉。

「不!」他輕輕搖頭,澀澀地笑道︰「兒臣是要……送給一個女子。」

「女子?」太後大驚,「送給喬木蘭?!」

「不,」雖然難以啟齒,但他不得不承認,「是另一個女子……」

「皓兒你……」微愣之後,她恍然大悟的哈哈笑起來,「原來如此,娘親還以為你是一個痴情種,沒想到,你跟你父皇一樣花心。」

花心?他真的花心嗎?

現在他已經不想再去計較這些了,臨別在即,何必再做虛偽的掩飾?他只想給她一點小小的禮物。

如果知道他要成親的消息,她會是什麼反應?會難過吧?

她年紀還輕,這段傷心事終究會過去,就像滑過大石的流水一般,應該不會造成太大的創傷。

將來她會遇到另一個與她相配的男子,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彷徨,長相廝守的是一個人,心里想的,卻是另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此生此世,即使在與妻子花前月下之際,也不會忘記曾經有一個叫做小瑾的女子,在這個多事之秋,給了他一段永不磨滅的快樂記憶……

心里忽然一陣揪疼,他的眼眶微微泛紅。

「兒子,那女孩子到底是誰?什麼來歷?你如果真的喜歡她,娘親去跟喬丞相說,相信喬家上下不會反對你納一個偏房。」太後開金口,誰敢反對?

他搖頭,再搖頭。

不,他不要她當偏房。像她那樣天真可愛的女子,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幸福,找到真正疼借她的男子。

「好吧,」太後無奈地嘆一口氣,「我們老人家也不便去多管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不過,為娘的有一個條件。」

條件?又是交換條件。

呵呵,不奇怪,那樣貴重的東西,不可能白白送人。

「我要你叫我一聲『娘親』,你可答應?」太後肅然道。

楚皓明一怔,抬起頭來。

娘親……從小到大,這個稱呼他只給過一個人。無論如何,他現在的心里,還無法容納第二個娘親。

可是這是交換條件。

為了心愛的女子,他只能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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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就等著起程。

昨天楚皓明去見了皇上以後,回來就告訴她,即刻會被派住紀州。他讓她來王府替他收拾東西,說是要帶她一同前往。

這麼說,他已經把她當成自己身邊的人了?

呵呵,哪怕只是一個丫頭,她也同樣開心。

想到不久的將來,他們到達四季如春的紀州,在那芳草如茵的地方長處,天天在一起……她覺得那比神仙還要快活!

木蘭一邊折著衣服,一邊偷偷笑著,嘴角彎成月牙兒,泄露心中的甜蜜。

忽然她听到門聲,知道是他回來了。

「吼——」跳到門外,她扮作老虎的模樣猛撲上去,打算嚇他一跳。

誰知他一怔,卻沒有配合她的游戲,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逕自走入房里。

他的神色似有疲倦與不快。

木蘭感覺到他不開心,不敢再造次,乖乖走到他的身邊笑問︰「東西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幾時起程?」

「過幾天吧。」楚皓明心不在焉地答,打開床頭的櫃子,隨手翻了翻。

她連忙沏了一杯茶,端到他身邊。

他沒有接下她的茶杯,只神色不悅地道︰「我的錦盒呢?沒有裝進來嗎?」

「什麼錦盒?」她一臉不解。

「裝什麼蒜?」他斜睨著她,「就是放有泥人的錦盒。」

「嘎?」木蘭詫異,「那玩意兒你也要帶去紀州?」

「不然呢?」他臉露微慍,「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不帶它帶什麼?」

「哦,我馬上拿來。」

說實話,雖然那泥人是她送的,可是此刻她真的很討厭它!

她也知道這很荒唐,世上哪有人吃自己的醋?可是她真的希望他喜歡的是真實的自己,而非那個模湖記憶中的她。

錦盒捧到他面前,只見他輕輕轉動那精致的小鎖,啪的一聲,鎖彈開了。

霎時,他的臉色卻鐵青得駭人。

「泥人呢?」他大喝,「你把泥人弄到哪里去了?」

「嗄?泥人不在了嗎?」木蘭嚇了一跳。

這怎麼可能?她沒踫過這個盒子,里面的東西怎麼會不翼而飛?

「呵呵,說不定它自己融化了!」她開玩笑。

「你到底把它藏到哪里去了?」楚皓明卻一聲怒吼,猛地一摔,將那錦盒摔在地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笑容凝固在木蘭臉上。

「我沒有踫過它。」她說。

「這府里除了你以外,還有誰會開這把鎖?」他挑眉反問,「你不是開鎖的行家嗎?」

這是在譏諷她嗎?木蘭不禁有些動氣。「我干麼藏起它?」

「有些話不必說得這麼清楚吧。」他的語調中的確有嘲弄的意味,讓她听了很不順耳。

「什麼意思?」

「我很明白,什麼叫做嫉妒。」他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冷冷的道。

「你說我在嫉妒?」音調頓時上揚八度。

「難道不是嗎?」

「我如果真的嫉妒,就直接去找喬木蘭挑釁了,用得著跟一個沒用的泥人過不去嗎?」

「因為我們馬上要去紀州了,你想扔掉所有會引起我回憶的東西,讓我整天只面對你一個人,這樣我就會忘記過去,喜歡上你。」

「你……」鼻尖一酸,眼中有濕濕的東西在打轉。

他不相信她!從小他就不相信她,過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死性不改!

難道在他眼中,她真是這樣一個卑鄙的人?會用這種手段去騙奪他的愛?

相處了這麼久,原以為他會認識真正的她,到頭來,什麼也沒有改變……

他對她仍有戒心,兩人之間,仍舊隔著一條長河,永遠也無法逾越的長河。

「你到底把泥人藏到哪去了?」他似乎沒有看到她的傷感,只一個勁地追問。

「我沒有藏!」她吸了吸鼻子,賭氣地答,「你剛才不是說,我要扔掉所有會引起你回憶的東西嗎?對,我把那個破爛扔掉了!砸碎了!你再也找不到了!」

啪!

一個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

木蘭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楮,怔愣的望著他,好半晌,淚水便像決堤的河水洶涌而出。

他打了她?

他居然打了她?!

他不相信她就罷了,現在竟為了一個破爛而打她?活生生的她站在他面前,卻比不過一段模糊的回憶?

他真的愛她嗎?還是仍沉迷于自己回憶中?

如果有朝一日她告訴他真相,說自己就是他的木蘭,恐怕他也還是愛那個回憶的她吧?

這就是她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男子?無論她做什麼都打動不了他,她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

「你走吧,」他冷冷地說,「我不會容許一個嫉妒心如此重的女子待在我的身邊,更不會帶她去紀州。」

她僵在原地,不想再受辱,想移動腳步離開他、離開這傷心之地,但雙腳卻不像自己的一般,怎麼也移動不了。

天空明明沒有下雪,為什麼她卻感到層層白雪覆蓋在身上,積壓得很厚很厚,冰封了她的人,也凍結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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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錚錚,他彈得用力,甚至彈破了手指,滲出血來。

然而,他卻不覺得疼。

他應該有一副鐵石心腸吧?否則怎麼想得出、做得出那樣的事情。

楚皓明看著灰色的天空,這個遲遲不下雪的冬天,卻比他二十年來經歷過的無數冬天還要冷。

「王爺,」丁勇小心翼翼捧著一個包裹站在門前,「還有什麼吩咐嗎?」

他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可說的?他寧可緘默不語。

「王爺真的沒有什麼話要轉達給小瑾姑娘?」

她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即使有話,她能听得進去嗎?

就讓她恨他恨到底好了……

「如果小瑾姑娘問我,為什麼要送她東西,屬下該怎麼回答?」丁勇仍躑躅不去,再次問道。

「就說……」他沉默半晌,低低地答,「就說是對她的補償。」

「這個補償還真是巨大。」丁勇小聲嘀咕。

「你在說什麼?」楚皓明微微抬頭。

「可不是嗎?這是從太後宮里求來的東西,王爺能放下臉面去求太後,叫她親娘,真讓屬下不可思議,何況這東西如此貴重……」

「少廢話,快去!」眉—凝,他厲聲道。

丁勇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馱著包袱餃命而去。

琴聲再次響起,不疾不徐,楚皓明的思緒卻凌亂不堪。

他憶起昨天晚上在宮里的情景,憶起被他叫做娘親的太後當時愕然又驚喜的表情。

如果不是為了向她要東西,他可能不會這樣快就叫她娘親,一向倔強的他,這一次卻表現得像個惟利是圖的小人。

沒辦法,他需要一份禮物,而這一份禮物只有太後才有。

這份禮物,他要送給那個被他傷徹心肺的女子,做為小小的補償。

他真的不知該送她什麼才好,只是憶起她曾經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所以才決定把它們當成臨別的贈禮。

其實就算送盡天下所有的財寶,也抵消不了自己對她的傷害。

那一天,那個失蹤的泥人,其實是他自己藏了起來,卻誣陷是她拿走的。

他要她離開自己,這似乎是唯一的辦法——惟有傷了她的心,才能讓她對自己徹底死心。

否則,恐怕那傻丫頭還是會痴痴地愛他,直到海枯石爛。

但他要成親了,不能再給她愛情。

他一點也不愛她嗎?

不,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愛她,勝過木蘭。

木蘭只是一個影子,而她是他身邊活生生的人。

會說,會笑,會為他擔心,逗他高興,在他難過的時候給予安慰,在跟他吵架的時候流下珍珠股的眼淚。

沒有人不會被她打動,哪怕像他這樣的鐵石心腸。他承認自己已經移情別戀,承認自己是—個花心的小人,那又怎樣?

就因為太過愛她,所以不得不逼她離開。

此時的他什麼也不能給她,除了危險。

他要幫助皇兄復位,就必須參與危險,到時候的腥風血雨不可預料,他不能讓她在自己身邊擔驚又受怕。

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會理解他的無奈,除了像他這樣從小就在夾縫中求生的人才會懂得真的愛一個人,傾其所有給她的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離開她,即使犧牲自己、犧牲一切,只求她能平安、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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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熠熠,今天是楚皓明成親的日子。

娶一個從小就喜愛的女子,他卻沒有半點歡顏,反而眉心深鎖。

听著遠處傳來的吹打樂聲,推開新房的門,看見坐在床邊紅蓋遮面的新娘,他的腳下一直在遲疑。

「你總算來了,」新娘莞爾道,「已經過了三更,還以為你跟賓客們喝醉了,又或者後悔娶我,逃婚了。」

這是玩笑,他卻沒有笑,輕輕走到未來妻子的身邊,例行公事一般要掀開那紅蓋頭。

「等等!」新娘卻按住他的手,「皓明哥哥,我有話要說。」

「請講。」他一怔,客氣地回答。

「皓明哥哥,你從前不肯娶我,為什麼現在卻肯了?」

「因為……」他低頭斟酌答案。

「因為我爹爹暗中投靠了皇上,咱們兩派統一,所以可以共結連理了?」她笑著自問自答。

他不答,因為答案的確如此。

「我還以為從前你不肯娶我,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呢。」她又道。

他一怔,這一次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的確是有了別的女人,可惜,卻不是她說的那樣。

「皓明哥哥,你我分開了這許多年,你有別的心上人也不奇怪,請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她不死心繼續追問。

他思忖片刻,決定說實話。

夫妻之間,本來就應該坦誠,否則如何度過將來的幾十年?

「有。」他點頭。

「那為什麼你沒有跟她在—起?」

「因為……我不想讓她卷入腥風血雨的戰爭中。」低沉地道出心中的秘密。

「皓明哥哥,看來你真的是一點也不愛我——你倒舍得讓我卷入腥風血雨之中。」

既然他娶了誰,誰就會有麻煩,那他倒不惜讓她惹上麻煩。

「皓明哥哥,你對不愛的人就這麼狠心?」她在紅蓋頭底下打趣道。

「你跟她不同。」楚皓明終于開口解釋。

「有什麼不同?」

「你爹是丞相,所以,無論你嫁袷誰,將來遲早會因為你爹的關系,卷入戰爭。如今你嫁給了我,我既是皇上這邊的人,也是太後的親生兒子,所以將來如果朝中真的發生變故,都不會牽連到你。」

她一怔,不由得微微點頭。

看來,他果然考慮得周詳。他對身邊的女子,原來都是這樣細心地照顧,從每個角度來照顧她們的平安。

時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他的心意,那樣隱蔽的心思,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懂得?

她慶幸自己在最最關鍵的時刻沒有賭氣,而是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相公,請揭蓋頭吧。」她嘆了一口氣,輕輕說。

楚皓明輕輕一掀,紅燭映耀下,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嬌顏,正對著自己巧笑倩兮。

砰的一聲,他如遇鬼魅般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了個四腳朝天。

「哈哈哈,活該!」木蘭拍手歡呼,「哼,誰讓你那天打我?這是報應!」

「你……」楚皓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我是在作夢嗎?」

「作夢?你看看痛不痛?」她大力踢了他一腳。

丙然很痛。

老天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愛過的兩個女子居然合而為一?這就算是夢寐也難求的事情,居然讓他撞上了?

「幸虧本姑娘聰明,沒有上你的當!」木蘭差擦著腰嬌嗔,「那天一看你讓丁勇送來的東西,本姑娘就知道你愛我愛得很慘!」

「其實也沒有那麼慘。」他不禁苦笑。

「那可是從太後那里拿來的東西,你去求她,一定很不容易吧?有沒有叫她親娘啊?」她俯身嘻笑地問。

那天她打開了丁勇送來的包袱,驚奇地發現這世間最最令人驚嘆的四件珍寶就在自己手中,頓時明白了他的心意。

翡翠白菜、黃玉南瓜、紫晶葡萄、瑪瑙石榴——多少人渴望卻遙不可及的東西,他卻隨手送給了她。姑且不論這些東西的價值,就沖著太後那一關,就可以知道,他對她到底有沒有感情。

她記得當時自己抱著那四樣東西嘩嘩地流下淚來,顧不得丁勇在一旁瞪大眼楮觀看,哭得昏天黑地。

那一刻,她決定要嫁給他。無論如何也要當面拆穿他的謊言,不給他當聖人的機會!

「你其實很喜歡我對不對?」她湊近他的臉,故意逼問。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他無奈地嘆息,被她逼得無路可逃。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新婚之月,他想他要吃的苦頭恐怕還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