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錢帳房 第2章(2)

書名︰嗜錢帳房|作者︰風光|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思及自己勢利驕傲出了名的祖母,儲孟孫心情便是一沉。

「我做事何須問過她?」即使是親女乃女乃,但他自己的事,他說了算!

「所以當家的您對秋聲姑娘真有那種心思?」鄭元自以為是地推論。

話說到這個份上,儲孟孫突然接不下去了。他還不曉得這位老管事原來這麼會套話,三兩下就能得出這種結論,他以為只有自己知道他對秋聲是特別的。

難得他也有感到不自在的時候,這種被看透的感覺,與他一向給人的莫測高深印象大相徑庭,讓他相當地不舒服。

「算了,你去叫秋聲來這里。」

「當家的,您是想……」鄭元面色一喜。

「我是想和她討論這賬冊,又不是想和她有什麼,你少胡思亂想!」

「您別急著撇清,如果您能和她有什麼,而秋聲姑娘又不反對的話,屬下倒是樂觀其成呢……」

「鄭元,你話越來越多了!叫你去找人就快去……」被說得有些惱羞成怒的儲孟孫瞥見食盒,他不禁又叫住要走出門的管事。「等等!我問你,姑娘家都喜歡吃這種點心嗎?」他比了比桌上的食盒。

「我不知道,不過秋聲姑娘喜歡甜食,尤其是夾果餡兒糕餅,還有蜜餞類的,所以我想,姑娘家該是喜歡這類點心的吧?」鄭元想了一想,這商行里除了燒菜煮飯的大嬸,也只有一個姑娘,只能拿她做例子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儲孟孫便有些不自然地揮揮手指示鄭元出去,免得有一雙利眼的老管事待下去,他過往嚴厲冷漠的形象全破功了。

「記得,叫了秋聲之後,你再去吩咐廚房現做一盒來,這都冷了!」

「這帳……是你做的?」待秋聲一進門,儲孟孫便單刀直入,拿著賬簿問她。

「千真萬確!」小小的下巴抬了起來,她有些得意地說。

「我不嘵得你還會算賬?」

「你不曉得的事還多著呢!」

「那你還會什麼?」

「我還會……」會什麼?秋聲愣了一下,琴棋書畫她一竅不通,頂多只能說識字;女紅裁縫她完全不行,曾試過替爹補衣服,補到最後只能拿去當抹布,要說自己還會什麼,她一時還真想不出來。

「所以你只會算賬撥算盤。」她的答案早在意料之中,儲孟孫徑自幫她下了結論,「在我這商行里,人人依專長各司其職,你也不能例外,若我要你以後替我管帳呢?」

「不要!」她立即反對。

「為什麼?」

「你不知道,你那堆帳多麻煩啊!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我爹天天都早出晚歸,累得頭發都白了,工作卻還做不完,難怪他要跑嘛!」說到這個,秋聲氣不打一處來,她指控起他,彷佛他虐待了她爹。「上個月的帳亂七八糟,還是我勉強理出一個頭緒,才能繼續做這個月的帳,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不干呢!」

「如果我免了你其他的工作,讓你專門管帳呢?」

「我本來就沒做其他工作……」她有些心虛地嘟嚷著。

自認有些明白她心性的儲孟孫,突然眉頭一揚。「現在秋老行蹤不明,你家里沒了收入,我就算放你回去,只怕你得喝西北風。你先前說一天一百文錢,要不我加你月俸?先前秋圴是一個月五兩,比照辦理如何?」

秋聲原本堅不妥協的臉蛋出現了一絲松動。沒辦法,她的死穴就是錢,價錢談攏了,什麼事都好說。可是他儲氏商行的帳空了一個多月,整理起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

還在猶豫?儲孟孫唇角一彎,「再加一兩。」

「成文!」像是怕他後悔似的,秋聲二話不說便應承下來。

一個月六兩,六兩呢!她一個月可以吃多少只雞、做多少件新衣、替爹打多少斤酒啊!只是做個帳,而且像之前一樣吃好穿好有人服侍,那為什麼不要呢?怎麼想,她都覺得這是件天上掉下來的好差事。

只不過……眼前這男人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讓人心里不太舒坦就是了。

達到了目的,儲孟孫不再浪費時間,由桌前起身欲走,秋聲卻突然拉住他的衣袖。

「等等,你要走了?」她莫名想留住他。

「怎麼,舍不得我走?」覺得她孩子氣地拉住他衣袖的模樣十分逗趣,他好心情的逗著她。

「才不是呢,你臭美!」臉一紅,沒好氣地回嘴,「我榮膺本商行新任賬房,你兩句話就打發我了?不用跟大伙兒宣布一下?」

「你還沒通過我的測試,等通過了再宣布不遲。何況,大伙兒都認識你,不用特意介紹也無妨。」

撂下這話,儲孟孫一手拎開她抓著他衣袖不放的小手,瀟灑地走了,留下呆住原地的秋聲,愣愣地想著他的言下之意。

測試?那是什麼意思?

半晌,有人推開了門,寒風灌了進來,才將她由神游中冷醒。打了個寒顫後,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過去她一樣在這書房里算賬,他沒出現便罷,現在他出現了,又在她面前消失,這書房似乎顯得特別冷清空虛。

推開門的人是大餅,他抱著一迭賬冊進門,笑吟吟地道︰「秋聲姑娘,當家的交代,這些就麻煩你了。」

秋聲定楮一看,桌上那堆得小山一樣高的賬冊,差點讓她尖叫出聲。

「這麼多?」她瞠目結舌,眼角不停地抽動著。這就是他所謂的「測試」?

沒瞧出她的異樣,大餅放下賬冊後,笑著續道︰「這是這兩個月的賬冊,包括各分行和總行的,當家的說,請你幫忙審查一下有無出入及遺漏些的項目,三天之內交給他。」

他一說完轉身即走,直到門關上了,秋聲還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堆足以壓垮她的賬冊。

儲、孟、孫!

那臭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定看不慣她在商行里吃香喝辣,比他還受眾人擁戴,所以才想出這種陰損的方式來惡整她!

正當她咬牙切齒時,門又再度被推開,大餅捧著一個食盒拎著一壺茶,一並擺到桌上。

「對了,當家的還說,你想吃什麼、喝什麼,隨時交代廚房,都會馬上替你做來。」說完,又出了門。

秋聲瞪著桌上的食盒,一邊打開它,一邊叨念著,「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想看我出丑才是真的吧?只不過一盒食物就想收買我,門都沒……」

接下來的話,她一句訑說不出來。食盒里,不僅有她先前吃到的松子酥,還多了好幾樣,更重要的,全都是熱騰騰的。

能夠這麼快送過來,想必是儲孟孫一到商行,就馬上命人準備了吧?

在商行里,喜歡吃這些東西的也只有她,要說這不是特別為她做的,那絕對是在騙人。

但轉頭再看到桌上那一堆賬冊,一張粉臉又苦了下來,腳丫恨恨地跺了兩下。這男人真是討厭中的討厭,讓她一顆心又甜又酸又苦的,氣煞人也!

三天後。

「秋聲三天都沒踏出門過?」

「是的。秋聲姑娘除了上茅房,真的沒踏出來過,連飲食和沐浴用的熱水,都是叫人送進去。」

「你說,我給她的工作,真的有那麼吃力嗎?若是換成秋老,應該是輕而易舉吧?」

「當家的,這……秋老那時賬目清楚,而且他做熟了,自然得心應手,但這會賬目混亂,秋聲姑娘又是新手,難免……」

這「難免」兩字接下來的話,儲孟孫不用想也知道。他承認自己是有些刁難了她,想趁此機會說服自己,他才不心疼那小妮子。然而真看到她這麼眠不休的努力,他卻又不禁後悔起這種幼稚的行為。

「出來了、出來了。」鄭元突然叫出了聲,喚回當家的注意力。

書房的門慢慢打開,儲孟孫看著秋聲低頭垂肩,像只鬼似的慢慢飄到他身旁,而後她抬起頭看著他,臉上憔悴的程度令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帳……弄好了。」她無力地指了指房內,「我沒有騙你,你可以去看看。」

儲孟孫瞧著她眼眶下深深的黑影,原本清澈的大眼布滿血絲,紅女敕的唇有些干裂,臉色也由粉白變為蒼白。他的眉頭不由得緊擰著,甚至他的心,也跟著緊擰起來。

「你可以休息一下,沒人叫你這麼拚命。」十分難得的,他說出叫下屬休息的話,這句話連在儲氏商行工作了幾十年的鄭元都沒听過。

「還不是你!」她控訴地看著他,可或許因為累了,語氣有些撒嬌的味道,整個人看起來楚楚可憐。「你要人家三天做那麼多帳!三天耶!要是我多睡了幾個時辰,誤了你的事,你扣我月俸怎麼辦?」

「……」儲孟孫無言了。打從出生以來,他還沒看過像她這麼愛錢的。

「我不行了……」在說這話的同時,她眼皮幾乎要闔上。「先讓我睡一下……噢,不,睡一天,你再跟我說話。」

語畢,她轉身朝他身後的廂房走去。

儲孟孫一回頭,就看到她搖搖晃晃,果然一個踉蹌,就要跌倒在地。

離她最近的大餅伸出手想接,一旁的鄭元也跑了兩步想幫忙扶住,然而他們兩人都沒有儲孟孫的動作快,只見一道黑影由眼前閃過,沒有听到預期中秋聲的驚呼聲,等他們定楮一看,人已經被當家的橫抱在手上了。

「當家的……」兩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聲點,她睡著了。」儲孟孫有些好氣又好笑。他第一次見識到有人走路能走到睡著,若不是他動作快,她這白女敕的肌膚上不多幾處傷口才怪。

鄭元若有所思地望著當家的表情變化,但隨即反應過來這情景被人瞧見,對兩位當事人的名譽都不好,連忙道︰「我去叫幾個大嬸過來幫忙好了,當家的您別這樣抱著秋聲姑娘……」

「要不我來好了,當家的,這種工作用不著您親自出手。」大餅沒想那麼多,只覺得這事是下人該做的。

「不!你們都別踫她,我抱她回房。」想到有別人像他這樣抱著她,儲孟孫本能的厭惡,抱著她頭也不回地就要進廂房。眼角余光瞄到他們還想跟上來,便冷冷拋下一句,「全都別進來!」

砰!門闔上了,鄭元和大餅也只能干瞪眼,希望他們當家的別趁人家姑娘睡著一時沖動,干下什麼天理不容的壞事。

儲孟孫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床上,還替她蓋好被子,原本想就這麼離開,卻又被她的睡容給留了下來。

「留下來,到底對不對呢?」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決定產生猶疑。

因為他察覺到對她的感情似乎不若想象的簡單。這女子讓他破了太多例,也讓他完全不像個獨斷獨行的大當家。她無懼他的威嚴,挑戰他的權威;卻又在看到他時會嬌羞、被他逗弄會害臊,他都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厘清兩人的關系。

他缺一個賬房,卻不缺一個女人,然而她卻同時以這兩種身份接近他,牽動他的心,讓他發覺自己原來不只在獲利豐碩時會動容,也會被一個人的喜怒哀樂而影響。

便如此刻,即使睡夢中的她看起來憔悴不堪,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他情不自禁伸出手,輕撫她無瑕的臉蛋;而她那蒼白的雙唇,更令他想用自己的唇,替她印上血色……

當兩人的面孔距離不到一寸,他像是突然驚醒,硬是打住逾矩的動作,慢慢地直起身。

她居然讓他險些失控,她甚至什麼都沒有做!

儲孟孫閉上了眼,緩緩平復氣息,當他再睜開時,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清明。

只不過,在那深不見底的眸底,多了一些難以辨認的情緒。

「會是你嗎?」他神色復雜地輕揉了下她的唇,直到唇色稍微紅潤。「我希望是,但也希望不是。否則你要面對的一切,對你而言太沉重了。」

語畢,他默默地出了房門,而門內的人兒依挈睡得香甜,不知道因為他,她的人生即將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