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物墜地的聲音。
餅了一會兒。一個細微的申吟聲從小七口中逸出。慢慢的,他很是艱難地從地上撐起半個身子,咳嗽兩聲後,勉強地笑道︰「我還活著呢……沒那麼容易死……」
所有無名山莊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氣。只有子其臉色越發蒼白。
「哼,那就讓我送你下黃泉去吧!」況老夫人冷笑著從樹上躍下,手中的拐杖就要往小七的胸口刺去!「鏘!」突然出現在小七身前的人影擋住了她的攻擊。
「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站在小七前面的竟然是嚴昊和紀雲!
兩人的臉色相當不好,不,應該是憤怒。兩把劍同時夾著況老太婆的拐杖,不讓她動彈半分。「竟然敢讓我們最珍貴的大夫受傷,這個梁子可結大了。」紀雲沒有了平時的嬉笑竟顯得如此讓人畏懼。
「哼,別以為我會怕你們!」大力一挑,況老夫人收回手中的拐杖,身形一轉,輕松跳至樹上。在不遠處的非正規軍也紛紛沖過來保護主人。霎時間,原本寂靜的樹林變得殺氣騰騰。
「怎麼,你也擔心那一邊嗎?專心點,否則可就輸給我了哦!」擎奉陽點出他的走神。子其皺眉,揮袖震開他的劍,飛速的朝小七那邊奔去。
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樹林這邊,被人重重包圍的五人正在低聲商討逃脫的辦法。「昊,你最壯,就由你負責把小七帶出去。」紀雲吩咐道。
「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們。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小七很苦澀的道歉。縱然是他策劃的一切,可把大伙拖至這種境地實在糟糕。如果他不在的話,大家就能贏得很漂亮了吧?
「你以為你不重要嗎?沒有你,我的傷口怎麼辦?」第一次。紀雲這般認真地跟他說話。在這種時候,什麼都是最真實的。
「那我們行動吧!」抱起小七,嚴昊朝紀雲使使眼色。
「想逃?沒那麼容易!」看穿他們的行動,況老夫人指揮眾人攻向嚴昊。
就在小七緊張得閉上眼的時候,一陣熟悉的香味傳來。
子其?
「子其!」他欣喜的張開眼,眼前為他們擋下敵人的不是他還是誰?
「還不快走!」子其背對他們大喊。這樣虛弱的身子還要支撐到什麼時候!他真的不想活了嗎!
「拜托你了!」嚴昊拋下這句,轉身就要離開。
一道光刺入懷中。
沒人來得及細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七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劇烈咳嗽的同時,他從懷中快速抓出一把粉末撒向眼前的人,冷笑︰「咳……我活不了,你也別想活!」
兩眼一黑。小七什麼也听不見,看不見了……
==凡=間=獨=家=制=作==
他不可以死。
死了有什麼好處?他才十五歲,再過一個月就十六了,他還年輕啊!好多東西沒嘗過,好多人沒見過,好多事情沒做過,他死來干嘛?地府那麼多人,也不缺他一個啦!
而且,他死了,就不能看到某人了……那麼漂亮的人,他死了以後肯定會有很多人搶著要。那人是他的!絕對不給別人!
「不給……死都不給……」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人兒口中叨念的都是同一句話,實在讓擔心他的人哭笑不得。可是有知覺就證明他沒事了,大家總算松了口氣。
睫毛顫動了一下,讓人擔心不已的小七終于睜開了雙眼。「我餓了……」第一句話就讓人徹底地感覺到︰這的確是小七。
一雙手緊緊握著他的。「你總算醒來了,再睡下去,山莊都不能住人啦!」紀雲第一次如此感激小七。只不過兩天,山莊里的溫度都可以媲美寒冬了。撇去因為擔心而沉默的眾人不說,單是某人的寒氣就幾乎凍死九頭牛。
「我睡了多久?」小七四處張望尋找著某人的身影,卻只得了個遺憾。心中頓時委屈不已︰都受了重傷也不來關心一下……
「整整兩天。清流找了最好的御醫給你醫治。雖然不一定比你好。」光是讓人昏迷兩天就足以讓山莊里的人懷疑這個庸醫的醫術了。可惜最最好的卻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
清流似乎看出小七委屈的表情,輕笑︰「他現在在外面,我幫你叫他進來吧?」不容小七拒絕,他轉身就走出門外。
「不過小七暈過去時真的很壯觀啊!所有兄弟都像瘋了似的砍殺那群混蛋,拜你所賜,沒多久我們就贏了。」余書梓笑道。這一切都歷歷在目,可見小七有多受歡迎。
嚴昊不忘補充︰「那時候子其簡直是瘋了,第一個沖上去與傷了你的擎奉陽死拼,雖然最後贏了,可那打法簡直就是不要命啊!我還記得那孩子一身血水的站在一堆尸體上面,什麼表情都沒有……嘖,連黑白無常都會退避三舍。」
小七腦中立刻浮現當時的畫面,全身忍不住一顫。美麗,卻又那麼的殘忍……都是因為自己嗎?
「說真的,你給擎奉陽撒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那家伙之後什麼事都沒有?」不是他們懷疑小七的藥,而是的確沒看到什麼明顯效果。這與他之前驚天動地的藥相比,不起眼到了極點。
「專門吸引百足的藥。就算他不死,只要受了傷,這藥和著血也會吸引它們來。沒有立刻起效的原因是他死得太快了,百足還沒找到他呢!現在如果沒什麼意外,那家伙的尸體早就被百足啃光了吧?」小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出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來。
……有時候真不明白這孩子的心肝肺是怎麼長的。
門再度被人推開來。紀雲忽然拉著余書梓的手往外走︰「啊啊啊……我想起還有東西沒做,我們先走啦!」嚴昊也悟到什麼,說聲保重後就離開了房間。沒多會兒,該走的都走光了,整個房間只剩下兩人。
好,好冷啊……小七忍不住抱住雙臂。抬眼看向來人,他忍不住驚呆了。這不是與他第一次見面時的子其嗎?全身上下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眼底凝滿了寒霜。兩天前的溫柔如同曇花搬,消失殆盡。
咬咬嘴唇,小七很努力的讓自己不去畏懼子其的寒氣︰「我,我已經好很多了!」
子其沒回應。接下來是一片沉默。
「我……」我什麼?他還能說什麼?子其一點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他一定非常生氣了。能不生氣嗎?跑去那里看戲,只會礙手礙腳……
「為什麼不生氣?」就在小七內疚不已的時候,子其突然開口。
呃?生氣?「我,我生什麼氣?」對象弄錯了吧!
「我明明說過我會保護你!可是……」子其握緊拳頭。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可是卻還是讓你受傷了。」
不對啊!「明明是我自己拖累你們,不關你的……」
「誰說不關我的事!」子其怒吼,「你是我的,怎麼不關我的事!」連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沒辦法保護好,他算什麼男人!
原來他是在自責啊,有點放心了……不對!「子其,過來。」小七拍拍自己身邊空著的床位。那人沒動。「哎呀,好痛啊……」他假裝伏倒在床上,果然,對方立刻沖過來觀察自己的傷勢。
趁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小七再也不肯放開︰「我不會生氣的。」
「你不懂。」子其眼神一暗。這種無力的感覺只有保護的人才明白。
小七可真惱了︰「我不懂也沒關系!可是因為這個該死的事情讓你不肯接近我,我能不惱火嗎!究竟誰做錯了?誰都沒辦法說清楚!既然大家都有錯,或者大家都沒有錯,那就讓它過去不好嗎!為什麼你死活都要在這里鑽牛角尖呢!難道你希望我重新回到山里采藥,再也不見你嗎?你高興嗎?你高興我還不高興呢!就你一個人在自責在難過,難道我不也一樣嗎?你有你的感覺,我也有我的感覺啊!你這個混蛋!」眼淚不受控制的跌下來,一滴滴的砸在子其的手背上。滾燙的淚水消散了他的寒氣,也融化了他眼中的堅冰。
「對不起……」輕輕用手指拭去他的淚,子其微微綻開笑容︰「你能醒來,真是太好了……」
這個才是他的子其。「嗚啊啊……」委屈,恐懼,疼痛,全部在這次痛哭中釋放出來。
緊緊抱著懷中哭得淒慘的人兒,子其再也不願意放開。
這是他的寶貝,不會交給任何人,就連閻王爺都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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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夏至已過。
經過半個月的精心調養,小七蒼白的臉上總算出現了點紅潤。再三對大家承諾不會做出太大的動作後,他終于告別了被迫臥床不起的日子。
盡避從房中已經看到日漸茂密的庭院林子,可只有站在樹蔭下才讓他真切感受到夏天的到來。隨手摘下一顆蛇莓,酸中帶著一絲甜的滋味讓他享受的閉上了雙眼,禁不住盤起腿坐在石凳上,用身子來感覺林中的陣陣清風。
夏天就是好啊!就連向來沒什麼詩情畫意的小七都想詠出一句詩來。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他身後。「讓你一直窩在房子里一定很難受吧?」清流溫柔好听的聲音實在適合夏天。
很大方的遞給他一把蛇莓,小七對他一身正裝感到好奇︰「要出門嗎?」
半個月來,他只能從其它人口中知道接連發生的事情。
況家被朝廷抄了,哈赤也乖乖的歸附中原,至于那些被俘虜的人,被廢去大半功力後又被發放至邊疆。雖然有些殘忍,可這也是為了鞏固朝廷的統治。
細細品嘗著這些甚少被帶入宮廷的山野水果,清流心頭同樣有著蛇莓的酸澀與清甜。眼前這個平凡的少年還能讓自己感動多久呢?「我……就要回去了。」他現在過來,就是為了跟他打招呼。
小七瞪大雙眼,卻沒有像平時般叫出聲來。他很早就清楚,這個本可以成為好友的人,是不可能長久與自己在一起的。只是,當離別到來時,早已做好準備的心卻依然對這個告別隱隱作痛。「哈……你看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呢……這麼快就要離開……」小七低下頭,輕笑。
鼻子一酸,小七從懷中取出一個相當精美的小瓷瓶,塞進他的懷中︰「這是我從虎斷崖邊采來的千層樓,能克天下眾毒。你帶著它就不怕有人想毒害你了。要做個好皇帝啊!」
話剛出口,小七就被攬入懷中。「如果,如果我比子其更早遇見你,你喜歡的,會不會是我?」清流再也不想隱瞞自己的心情。再不說出來,也許永遠都沒辦法說了。
小七一愣。這是怎麼回事?他,他可不可以理解成太子殿下對自己有好感?如果是真的,那他是不是該驕傲自豪呢……
「不會的……」雖然很對不起太子殿下,可是他只能說出真話,「世上沒有第二個子其,我就只會喜歡他而已……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他哪里,可能喜歡的就是這個人吧?就算有同樣的臉蛋,不是他,就沒有意義了。」硬要說的話,也許就是月老把紅線牽錯了。
清流苦笑。他在期待什麼呢?就算小七點頭,他也不能擁有他啊。放開懷中的人,他拍拍他的頭︰「你會很幸福的。」
擁有堅定不移的信念與堅強的意志,這樣的人如果都不能獲得幸福,那誰還有資格獲得幸福?
「你也是。」小七回送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庭院長廊的轉彎處,一個白色的人影依著廊柱,傾城的臉上掛著滿足的微笑,長長的睫毛也遮不住黑眸中的溫柔。
既然他給予自己這般專注的情,那自己是不是也同樣該回贈他全部的溫柔呢?
==凡=間=獨=家=制=作==
送走清流的那天,幾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平易近人的皇太子固然是很好相處,可只要他不走,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麻煩事。清閑的日子過得久了,一下子接手那麼多麻煩事實在累人。最大的麻煩根源離開後,輕松的日子總算回來了。山莊的人又恢復了往常的作息。
這日,小七依舊窩在子其書房看書,一個小廝跑進來,猛地拽起他的手就往外拉︰「七少爺,快去大堂,有人快不行了!」
哎哎哎,他知道,他知道,可也不用那麼用力拉自己吧,他又不是不會跑……心里這麼想,可嘴上卻是另一回事︰「那家伙怎麼了?受傷還是中毒?」既然是神醫,怎麼也要有點神醫的精神嘛……
「似乎是中毒了。剛剛到外面執行任務,閑得慌摘了片葉子嚼著吃,這會兒就……」
「閑得慌?這笨蛋是嫌我閑得慌才對吧!這麼喜歡讓我勞累個半死!」小七恨恨的罵道,卻加快了腳步。
大堂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被人平放在地上,蒼白的臉色與逐漸減緩的呼吸,都顯示了他中毒不輕。小七蹲下,仔細給他把過脈,又看了旁人遞過來的藥草後,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麼劇毒的藥草。這是博落回,如果外用的話還可以解毒殺蟲,可內服的話就和砒霜差不多。我回房里取些藥來,你們給他喂點醋。」
知道自己的兄弟沒什麼大問題,大家都放心了。果然七少爺是最厲害的。這世界上恐怕就沒什麼病能難倒他了吧?
折騰了好一會兒,病人的呼吸終于恢復平穩。用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小七長嘆了一口氣︰「累死了!」一個涼涼的東西踫了下他的脖子,小七猛地回頭,只見子其正拿著一塊玉站在身後。
「才這麼會兒就覺得累了?」話說著,他彎下腰,把玉掛在小七胸前。
「最近老是身子軟軟的,可能氣虛了。」小七翻轉著胸前的玉,不由驚嘆︰「好玉!從哪兒弄的?」如此溫潤透明,就連他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這塊東西價值不菲。
「別人送的。」其實是他親自去玉器店挑的。小七最近氣息似乎不太穩的樣子,也許帶著玉能好一點。
「給我實在太浪費……」忽然,喉嚨一陣發癢,小七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子其急忙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手扶上他的背,想給他順順氣。緩了一會兒,咳嗽總算過去了。小七抬起頭,正想給他一個沒事的笑,胸口猛地感覺升起一塊東西。「唔!」他忍不住張口,一口帶著鐵銹味道的深紅液體就這樣吐到了子其白色的衣襟上。血紅,沾染了子其一身。
兩人心跳頓時停止。
為什麼他還會吐血?他不是一直在偷偷服著那帖藥嗎?怎麼會沒有效果?難道……「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的病治不好!」子其生氣的扶起他虛軟的身子。「因為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就放棄吃藥了嗎?」
小七一驚︰「知道我的病?」
「如果那天熬藥時你沒睡在我懷中讓我看到你的藥方,我是不是就會被你一直隱瞞下去?」那片殷紅刺得他的眼楮難受。這個瘦小的身子還有多少血可以吐?
小七抿抿嘴,眼楮不敢正視他︰「我原以為,這病可以拖到我找到藥方為止……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藥我有按時吃,可是,它似乎不太管用了。」
「該死的,你以為不說就可以讓我放心了嗎?突然倒下比知道事實更讓人受不了,你知不知道!」漂亮的眸子里燃燒著藍色的火焰,可惜小七卻不敢好好欣賞。
低著頭縮著脖子,瘦小的身子呈現出認錯的姿勢,讓人不忍心再責罵下去。深吸一口氣,子其決定回到現實︰「難道真的沒辦法了嗎?」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寶貝,他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開的!
「有是有啦……世上唯一能治好連我都束手無策的病的,只有我師傅了。」一點都不害羞的說出自吹自擂的話,從某個方面來說,小七還真是個強人。
幽谷老者?「為什麼不去找他?」既然都已經有線索可以治好病了,為什麼還要拖到現在這個地步?這家伙就這麼喜歡看自己心慌意亂嗎?
擰開頭,小七噘起嘴︰「他都給我雲游四海去了,我從哪里找他啊?而且我都已經出師多年,再回頭找他,實在丟臉。」
真的很想掐他。「你的腦袋長來裝飾的嗎?臉皮重要還是性命重要!」
「兩者皆為熊掌。舍一不可……」小七很小聲地回答。之所以小聲,還不是因為看到子其越燒越旺的怒火。
揉揉發疼的額頭,子其大步朝外走︰「我要去找幽谷老者,你給我好好的待在這里養病,要是回來有什麼萬一,你就有得好看!」
如果真有萬一,那時他已經很好看了。小七心想。「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找?老頭行蹤詭異,你就算再神通廣大也很難找到他啊!」
「我一定會找到的。」就算要上天人地他都要找到!
「那個……你真的很難找到啦,讓我跟你一起去吧!」不是他看不起子其,實在是……
「難道你就找得到?」子其瞅了他一眼。
小七干笑。「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到祁連山下的黑紫洞采藥。因為那洞外長了棵世間罕有的紅戒樹,那樹只有這時候才結果。」
胸中的怒火與無奈都化作一聲嘆息,子其實在不明白與他相遇究竟是不是好事。每每都被他氣得無話可說,心中卻總是想對他溫柔。世間上這般少有的家伙能被他遇上,也是一種奇跡吧?「給我馬上回房問收拾東西,半個時辰後出發!」把他留在這里自己也放心不下,帶在身邊至少還能安心一點。
太好了!完全忘記自己身患重病的小七沉浸在又可以和子其出門的喜悅中。
直到小七屁顛屁顛的離開主屋,子其才無力地坐到了椅子上。身上的血跡就像毒藥般浸食著自己,疼痛從骨髓蔓延到全身。手指依舊冰涼,甚至帶著略微的顫抖。
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