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妻 第九章

書名︰啞妻|作者︰天使J|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尹玄念安靜地看著車窗外,等待。

大街上,車水馬龍,路上行人三三兩兩經過馬車旁;有已經當娘親的人牽著小孩過道路,孩童的手里握著一根糖葫蘆,童稚的臉上笑得好開心。

對面三五成群的男子聚集在馬路邊聊天;或是相公帶著娘子走在路上,看似散心;路邊還有些攤販賣水果,其他則是日常所需的民生用品。

他對這附近地理環境不太熟悉,大街兩旁有許多建築,像酒樓或食肆,甚至不知其店里面是賣些什麼的商家。

等了半晌,冷爺還沒回來,他不知道字畫有沒有人要?

若是有,肯出價多少?

他需要一筆盤纏費用,如果字畫的價錢賣得不好,回去只好多畫、多賣,積少成多總會存到一筆夠用的數目。

以後,要如何離開目前所居住的宅院?

懊跟他商量、談判嗎?

還是寫下休書一封,從此倆人恩段義絕?

尹玄念紅瀲的壇口微啟輕嘆息……,美眸繼續看著窗外,心中拿不定主意,若要離開男人的世界很簡單,只需要趁人不在的時候,駕著馬車逃離,重要的是如何不被逮回來。

以前和家人一起躲避債務的經驗累積好幾年,成功的例子不少。他有把握不易讓人找到,但是逃得過內心會難受的這一關嗎?

想到此,心里就悶得很。驀然,看見對街有兩名引人注目的彪形大漢,分別架著一名看似身材傴僂的老頭子。

老頭子走起路來好像有點跛……

尹玄念眯起眼,細看之下,那老頭的穿著和身形實在太像他的爹?!

喝!會不會真的是……

不再細想,尹玄念立刻推開車門,跳出車外,不顧自身危險穿越大街,眼中只剩下想要確定的身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人?

他邊走邊跑,沿途撞到好幾個路人,還摔了一跤,站起身來,張嘴也發不出聲音來道歉,甚至被人揪緊手臂,他揚手甩開,臉色比起路人還要難看,心急不已,寧可錯認,也不能錯放機會,前面的老頭子已經被抓去轉角路口,他若沒跟上一定會追丟的。

尹玄念臉色慘白,氣喘除除的跑,終於快接近目標的時候,听到老頭子的聲音從巷內傳來哀求告饒--

「請兩位大爺們快放了我……我不過欠了一百五十兩……過些天,一定湊出錢來還給章大爺……」

一瞬,宛如晴天霹靂打在頭頂上--

尹玄念吃驚不已的怔在原地,全身血液瞬間凍結,已經確定老頭子真的是他爹!

「請兩位爺饒命……我真的有錢還給章爺,過些天……真的只需要再寬限幾天……」

「呵,尹老頭子,你說的話若是能信,狗屎也能吃了。你也不打听、打听章爺是什麼角色,敢欠他的錢不還,呵……你躲了三次,分明是找死,尹老頭子,我坦白告訴你,今日你若是沒被章爺給打斷腿、廢條手臂,我陳三的頭就剁下來給你當球踢!」

尹老頭子一听之下,顫巍巍、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任人拖著,老眼昏花、鼻涕、眼淚都迸出來了。「萬萬行不得啊……我這條老命不值錢,章爺這樣為難我,也榨不出一丁點的油水……我說過一定有錢還,大爺們可能有所不知我有一孩子嫁給冷爺,我有靠山的,冷爺是我的女婿,他會出面幫我解決困難,別說一百五十兩,三百兩他都拿得出來!」

兩名漢子聞言,捧月復「哈哈--」狂笑得前番後仰。方歇,各自踹了老頭子一腳,听見老頭子悶「嗚……」了幾聲,陳三和朱貴面露猙獰的說︰

「哼!冷爺是什麼東西?!」

「老頭子,你也未免太不上道了,咱們章爺跟冷爺倆人早已不和,本大爺們還會賣給冷爺啥面子麼?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老頭子搞不清楚狀況,這里是章爺的地盤,可別妄想冷爺會來救你,此刻就算是天皇老子來都沒有用!」這老頭真會躲,大爺逮了三次,最後才在茅坑里面找到人。

「喂,陳三,別跟他羅羅唆唆一大堆廢話,章爺等著咱們把人帶回去交差,省得節外生枝。」

巷內陸陸續續的對話傳來,尹玄念早已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安靜的走進巷道內才知道這巷道根本是條花街,彩樓相對,競相張燈結彩,旗幟飄揚,吸引火山孝子來跳坑。

他爹好賭,為什麼此地不是賭場?他爹究竟會被拖到哪里去?

包令他驚愕的是--

巷內的姑娘或客人似乎對於發生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沒有人願意對一個老頭子伸出援手,他沒有聲音喊人站住,只能心急如焚、又氣急敗壞的追上前去,活絡的思維不願去想他的爹到底把他和冷爺當什麼了?

死到臨頭,不見棺材不掉淚--他卻氣得想掉淚,他爹落到這種境地仍不知悔改、不知悔改、不知悔改……

氣得頭發都快豎起,牙齒都快咬碎……能見死不救嗎?

八歲的時候沒拋下爹不管,遑論現在都幾歲了。要算帳,沖著他來--父債子還!

尹玄念邊走邊月兌下鞋子狠很的往前一砸--敲上了其中一名漢子的後腦杓。

喝!陳三撫著頭,糾眉怒目,回身就吼︰「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敲老子的腦……」

霎時,大漢愕然,沒了聲音。

尹玄念一身凜然來到他們面前,雙手緊握成拳,氣得發抖,親人相見竟是這種場面--

爹還好意思叫他--「玄念……真的是你嗎?」

張大的老眼淚花花,那眼里閃動著驚慌、不安,還有一絲幸運的驚喜光芒,雙手揪著他的手臂就問︰「玄念,你身上有沒有銀兩?有沒有?到底有沒有--」

尹老頭子幾乎用吼的,尹玄念咬唇、搖頭,壓抑的怒氣只能往肚里吞,猜得到他爹會繼續說︰「我瞧你現在穿金戴銀別跟我說沒錢,快把銀兩或銀票拿出來幫爹解決困難,這是最後一次了,就這回了,之後我一定好好反悔……」

尹玄念沒再撘理爹千篇一律的說辭,听幾年了……他看著兩名彪形大漢,垂涎三尺的饞相--

「嘖嘖嘖……這絕色美人是打那兒棟樓里冒出來的?」

「陳三,你沒听尹老頭子叫這娘們名子,他們是父女。尹老頭子女兒八成是看見他爹被咱們拖來這里,隨後跟來的。」

陳三挑眉驚詫不已的稱贊︰「嘖!尹老頭子好福氣,生得女兒這麼美……呵呵……這下子,尹老頭子可免一頓皮肉痛,嘖嘖……」

「嘿嘿,咱們之前听章爺提起尹老頭子的女兒美若天仙,咱們倆什麼女人沒玩過,再美的姑娘早已見過不少,本來還以為是章爺夸大了其詞,現在親眼所見果然不假,小娘們長得真標致。」難怪章爺急著把人弄到手,主意打到尹老頭子身上來了,先前他們還納悶--章爺何必去跟賭場貝結要這糟老頭子做什麼?

原來是針對美人來著。

朱貴模模自己的下巴,愈看那絕美的容顏愈是心癢難耐,忍不住伸手往粉女敕的臉頰模去,尹玄念的頭一撇,感到惡心透了!

『滾!』揚手分別推開湊在身前的兩名漢子,托扶起他爹,看現在該怎麼辦?

他身上沒錢,僅有的值錢物品是冷爺給的心意,他寧可拿來刺死自己也不會給任何人。

「呵,冷爺的娘們挺凶悍的,人美得可真帶勁兒,不過……還不是得讓人騎……這娘們在床上的滋味就不知是怎生的媚態、騷勁兒?」

喝!尹玄念渾身一震,可想而知身後的漢子是用什麼齷齪的眼光來盯著自己,月兌下另一只鞋旋身出奇不意的往漢子臉上砸--該塞了他的髒嘴。

「媽的--你……」

朱貴一巴掌差點甩上了美人的臉蛋,人沒動,沒閃,也沒尖叫,一雙眼冷冷的瞪著他們,毫無任何害怕的情緒反應,他們是不是看花了眼?

這……娘兒們身上怎會有股凜然的傲氣?

尹老頭子弓肩縮背,僂著身軀只差沒下跪,兩手扯著孩子的披風,哀求道︰「玄念……別得罪這些大爺,」

他怕死,怕這橫眉猙獰的大爺倆一股氣盡往他一把老骨頭發泄,他這把年紀可經不起折騰,討好的眼神又往兩位大漢身上瞄︰「兩位爺,您大人大量,別跟我孩兒一般見識,他人是啞吧,不會說話……」

「啊,這啞子不就不會叫床?!」若是玩起來哪爽啊,他們的章爺最愛把人給弄到叫不出聲音來……這悶啞子不會叫……真是可惜了。這上天安排人,果然沒個十全十美。

『齷齪!』少說些廢話一堆,他爹欠了銀兩,該怎麼解決?

冷爺不知有沒有發現他不在馬車上?還不趕快出來找他!

噢……他好焦急!尹玄念懊惱自己不會發出聲音,不然還可以喊救命,總會引來外邊人們的注意

「陳三,咱們快把人帶去給章爺,肯定能給章爺一個意外驚喜,咱們抓到老的,連小的都送上門來了。」

「說的也是。搞不好冷爺就在這附近,若是讓他找到這自動送上門來的娘們,章爺所花的心血不全白費功夫。」

陳三立刻揪著尹老頭子;朱貴伸手要抓尹玄念的小手,壞心的想趁機吃吃美人豆腐,不然他得等到章爺享用過後,剩下的殘羹菜肴才輪得到他們這群手下,嗟!只要人沒死被弄死的話。

賊溜溜的眼瞟往美人身上,手還沒踫到美人,尹玄念憤懣之下,打掉那放肆的手,美眸怒瞪那壞胚子,『別踫我!』

空騰的手已悄然解下系在腰間的錦袋,任其順其自然落在地面,走在爹的身邊,尹玄念內心不斷祈禱--希望冷爺能夠找到他。

***

當冷鐵生和阿生走到馬車停佇的地方,冷鐵生看見車門是開的,俯身探進車內,咦,人呢?

「阿生--」他吼。

阿生立刻從駕駛座跳下,發覺爺的神色不對,「怎麼回事?」

「快去找人,玄念不見了!」

阿生一驚,「夫人上哪兒了?!」人不會說話呢,弄不見,可不好找。不再看主子的臉色已是鐵青,阿生立刻和主子分開,先去市集地方問問,誰有看見漂亮的夫人?

分開兩路,各自尋人--

冷鐵生沿著四周環境開始找起,邊找邊喊--「玄--念。」明知得不到回應,希望他能夠听到自己的聲音而出現。一路逢人便問︰有誰看見一位身上系著黑色披風的絕色佳人?

得到的答案均是沒瞧見。

娘子究竟上哪去了?

是不是在車上等得不耐煩,索性下車逛街,人在附近迷路了?

車門未關,他不願作最壞的想像--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

喝!想到此,冷鐵生登時一顆心提上了喉嚨,忐忑難安,慌慌然,怕人發生任何意外,又怕人從此消失不見。

內心不斷祈禱--上天千萬別這樣待他,他什麼都不怕,此時此刻--卻害怕得緊,就擔心失去他……

冷鐵生找得遠了,殊不知尹玄念此刻就在章霸的和樂樓,任人宰割--

尹玄念和尹老頭子被帶往一間房里,內室里充斥著特有的歡愛氣息,由屏風後面隱約傳來男人的低咆和斷斷續續的申吟……

尹玄念臉色唰的瞬間慘白,揪握泛白的指節正克制不斷想要捂住雙耳的沖動,他知道自己被帶來了什麼地方,為了爹,他得被這群齷齪的家伙擺布,唯有盡量不讓自己的腦子去想--床榻上的人正在干什麼好事!

彷佛司空見慣似的,陳三和朱貴倆人一派悠的坐下,大爺們略顯無聊的敲著桌面,沒在理會他們爺兒倆,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爺,您快把事情辦完,出來瞧瞧咱們倆帶了什麼人回來,保證讓您比現在還要樂翻天。」

等了一會兒,听見悉的聲音,章霸由屏風後走了出來,臉上盡是滿足的神色,乍見到來人,章霸驚為天人的瞠眼,一時之間倒是說不出話來了。

接著,「呵……」他唇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眯縫眼,逼近眼前的美人兒--「瞧瞧你們兩個怎把冷爺的夫人都帶回來了?」

「回稟爺,在巷子里,是這娘們自動送上門來,現在可省了咱們砍手砍腳的一道手續,尹老頭子今日走了好狗運。」

尹老頭子一听之下,差點口吐白沫昏倒。頹軟的身子一跪,「求章爺饒命,這積欠銀兩的事,我的孩兒會解決,章爺您盡避開口,看這一百五十兩要怎麼清算,我們一個子兒都不會少給您的。」

現在有了孩子在身邊靠著,一條老命算是暫時保住。幸好,他『女兒』嫁給冷爺,看來是沒受到虧待。雖然搞不清楚女婿怎沒為了娶錯妻的事遷怒於『女兒』,或許是冷爺怕丟了面子,在人們面前和『女兒』做一對夫妻瞞人耳目。

『女兒』的身份沒曝光,他將錯就錯,沒必要糾正些什麼,先保命要緊,有他『女兒』來撐腰,不論章爺要求壓榨些什麼,他絕不會說半句不字。

再加上『女兒』是啞巴,能對這群大爺們反抗說些什麼?半個廢人還是有點用處,沒丟下他不管,他養兒多年不算白費心血……

尹玄念看著自己的爹,腦海不斷重復爹剛才說的話,眼里閃著復雜的情緒,會猜測不出爹的心思嗎?

案子多年,他了解爹既怕死又沒擔當,干了蠢事只會丟給娘和他來面對後果,沒丟下爹不管的原因也擔心娘受到傷害,他還不知道娘住在哪里,這群人應該都曉得,他不得不顧忌到這層憂慮。

只是想不透爹到底是怎麼生出他這個兒子來的?

他在爹的眼里到底是什麼?抵債品?先是面臨冷爺的債務,再來是處理這惡心的家伙,他是人,不是任人宰割的東西!

尹玄念恨不得當場咬舌自盡,爛攤子要收拾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束的一天,他爹究竟要到什麼才會有覺悟透徹,是不是要逼死他才甘願……

黯然的垂下眼睫,低首不願再去看那一臉老實,實際作為卻可惡的爹。這世上只有娘和冷爺對他好,『鐵生、鐵生……』

喃喃念著沒人听見的名子,他好想月兌離這里,好想回到他的身邊,還有機會嗎?這群人會怎麼做?

章霸可是有計劃要藉由美人兒來丟冷爺的面子,要他一輩子在世上抬不起頭來做人,放肆的手勾起美人兒的下顎,尹玄念一瞬打掉它,將人推遠些,別害他當場吐出來。

美眸含著累積多年未消的怒意,瞪著。

「真凶哪!」章霸也沒發火,還贊賞似的說︰「我這人最愛潑辣的美人兒。」挑高眉,一雙桃花眼直勾勾的睨著那張漂亮的臉蛋,薄唇揚起一道邪笑,輕薄道︰「嘖嘖……小美人兒,你只肯讓冷爺踫是不是?」

『……』尹玄念僅是看著他滿臉的不屑,哼著氣--

嗟!什麼貞節婦女被弄到手上,哪一個不是掙扎反抗個老半天,之後可就婬聲浪叫的像貓發春似的任大爺操弄到爽!

「爺,您問的問題是白搭了,人是啞巴,不會說話也不會叫床,掃了您逗人的興致。」

啥?!張了口,訝異的說︰「冷爺娶了個啞吧啊,呵呵……是很掃興。」不過,不影響他的計劃。

章霸沒了逗人的興致,辦正事要緊,他可不笨,冷爺的娘們會被逮來此地,那冷爺應該就在附近,只稍動用一些人馬打听之下,很快就能找到這里來,他可不想打草驚蛇,讓冷爺把人救回去--不論是老的或小的,否則以後還有戲可唱嗎?

「你們兩個快去拿紙筆來讓人畫押。」

他不急在一時得到美人兒,反正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美人兒絕對會乖乖的自動投懷送抱,他章大爺--等著。

屬下們立刻拿來紙筆,章霸在上頭寫了借據內容,尹老頭子積欠一百五十兩加上一天三分利息來算,呵呵……

「美人兒,常言道︰父債子還。現在只有一條路讓你走,限你三日之內捧著銀兩親自過來交換你爹,萬一你人沒出現,每超過一天,我就一一砍下你爹的手腳送到府上去。屆時,你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喝!尹玄念的臉色一瞬泛白,接過章霸遞上來的筆,等著他親自畫押借據。

章霸繼續威脅︰「小美人兒,請記住,這事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聲消息讓冷爺知情,我可不怕大夥來個硬踫硬,鹿死誰手尚不知曉,但是我絕對先殺了你爹再丟去山里曝尸荒野,尹老頭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間。」

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讓尹玄念不得不做出決定--顫抖的手緊握著未來的命運,先寫了幾句話向爹問出娘親的下落,接著他咬牙非常乾脆的簽下字--

就此,決定了一條不歸路。

章霸得到美人兒親自畫押的借據,立刻派人將美人兒送到門外,讓她自由離去。

尹玄念茫然的走出花街巷外,呆呆的站在路中央,巴不得立刻被過往迎來的馬車撞死……

***

阿生除了沿途找夫人之外,還特地到錢莊請求支援派些人手幫忙協尋;夫人的特徵容易辨認,身系一件黑色披風,漂亮的容貌猶勝一般女子。

相處一段時日,大夥就算再怎麼遲鈍,也會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初見夫人之下驚為天人,但是撇開那清麗的絕色容貌,細看夫人身穿男裝,脖子以下根本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其身材不似女子凹凸有致般縴細,春花和秋月去主子房里換床單得時候,都還會特別注意夫人每月是否有來潮痕跡,更明顯的特徵是當夫人穿著低領的衣裳,脖子上的喉結早已泄漏了其性別。

然,宅院里的僕佣們能說什麼?

他們都知道知道主子對夫人的感情態度和堅持,能不被感動嗎。於是大夥表面上索性一起來裝傻--

避他夫人是男是女,爺疼在心里,愛得無可自拔;誰也不願去說破主子和夫人之間不被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們都希望主子和夫人恩愛一起、白頭偕老。

這夫人若是不趕快找回來,萬一不小心被人發現秘密可就糟了。他知道以冷爺的性子是不介意外人眼光,但是冷爺畢竟是個有名氣的人,世俗間的嗤長蜚語對人身的影響力可不容小覷。

阿生招來一群人分頭去打探,不一會兒,已有消息來報;問出有些人在花街柳巷看見一名所形容之女子丟鞋砸向兩名漢子,不過路人們也不敢多管事,那條花街可是地痞惡霸--章爺的地盤。

听說鬧出一些糾紛是常有的事,多半都是逼良為娼的戲碼上演,在那巷內時有耳聞女子受凌虐之事,誰又管得了下等人卑賤的生活,開店的大爺們財大氣粗,官商勾結,賤民們所受不平之冤能向誰申訴?

花街里,加起來少說也有上百個娼鴇兒,誰不是身不由己,誰的背後又沒有一段辛酸史呢。久而久之,這條花街成了藏污納垢的深淵,如果人是打直的進來,可得保佑別打橫著出去就好。

阿生立刻趕去巷道,意外發現地上有一只錦袋,檢視里頭的物品,是夫人隨身攜帶的紙筆和墨水,不遠處還分別散落兩只鞋,可就不確定是酒醉的客人所遺失,還是夫人的鞋?

阿生帶著兩樣物品決定先回馬車停留地方,確定冷爺是不是已將夫人找回?

冷鐵生沿路不斷找人找到快發狂的地步,大爺受不了分分秒秒宛如度日如年的煎熬與折磨,既找不到人,也沒效率--遂決定先回馬車旁,把其中一匹馬的韁索解下,立刻一躍而上,駕馭跨下馬匹掉頭,他要去找好兄弟們動員,大爺不惜下令將此地給掀了。

巧合的是--他們主子倆一前一後回到馬車旁,冷鐵生先駕馬離去,阿生只能望著主子離去的背影,暫時仍無法稟明錦袋之事,他一急,隨後也松了馬匹,追蹤跟在主子的身後。

冷鐵生居高臨下,視野寬廣,很快就發現前方路中央有一抹黑色身影,愈是接近,那黑瀑般的發色之中閃爍銀色光芒,此刻,他駕馬急沖而去,再也掩不住滿懷狂喜--「是他的玄念……」

人兒近在眼前,那副呆滯的模樣就是娘子,冷鐵生龐然的身軀斜傾,長臂一伸,瞬間將人摟上身來緊緊貼在懷里,「混帳東西,你之前是滾去哪兒?」臉龐壓在他頭頂悶吼。

急嘛快急死了,立刻掉頭回到馬車旁,冷鐵生將人揪下,開口又罵︰「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阿生在一旁松口氣,把兩頭馬匹牽去系好,抹抹額頭的汗,真是虛驚一場……

只見悶葫蘆站在眼前,低垂臻首不敢看他,知錯了嗎?

冷鐵生氣呼呼的想--牽腸掛肚老半天,要繼續罵也不是,不罵人嘛,又怕他以後再犯,搞什麼?!

悶葫蘆無法對他說話解釋,會氣死的只有自己,瞪著人的腦袋;他們倆人就這樣站在路邊,誰也沒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尹玄念才緩緩抬起頭來,翦水幽瞳早已染上淚霧,模糊了一張顯得擔憂與鐵灰的冷面孔,伸手往臉上一抹,垂下眼睫看著手心上的濕意,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掉淚……

「玄念,你……嚇壞了是不是?」是他太凶,老大口氣不佳的罵人,還是他在這附近迷路,找不到方向……

得不到回答,心里急得要命,又舍不得他哭,那麼倔強的人……冷鐵生粗魯的將人扯來懷里悶著,大爺不會安慰人,只會懊惱的說句︰「別哭!」

一點效用也沒有,胸前衣襟迅速染上一片濕,冷鐵生更加懊惱的擰眉,碎道︰「真他媽的混帳!我才是被你嚇壞的那一個!」

尹玄念一逕的哭,潰堤的淚水抑止不住沿頰滑落,串串無言申訴累積在心中的無奈……

「玄念,別哭……」輕吻他的發,他悶哭了好久,冷鐵生不禁嘆氣。「以後別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焦急……別再嚇我了。」要他一個堂堂七尺之軀說這些話是很丟臉,可,大爺哄自己的娘子,再丟臉的話說出來都無所謂;他寧可損失點面子,只求娘子別再哭泣就好。

尹玄念輕輕推開他,率先上了馬車,凝視窗外,視線定在心中所懸念的方向,距離太遠,什麼也看不到……就像他的未來……

冷鐵生無言的站在車門邊,阿生見狀立刻過來交給主子兩樣物品,在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各自上了馬車。

回宅院的路途上,冷鐵生坐在他對面,看娘子又是一副呆滯的模樣,腦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抬手將他的臉蛋轉來面向自己,細看那美眸如兩潭墨,空洞,失了焦距,沒有他的存在,輕嘆氣,撩起他衣袍下擺,為他套上了鞋,乍然一雙手阻止他套鞋的動作,「怎麼了?」他抬起頭來問。

尹玄念踢開鞋子,寧可打赤腳也不肯穿上。

冷鐵生知他性子,也不勉強他穿上那雙鞋。他問︰「你掉了隨身物品。為什麼在那種地方?」冷鐵生盯著他發紅的雙眼,將錦袋交還給他。

「是不是迷路誤闖那條花街,你踫上了登徒子是不?」他只能這麼猜測,娘子長得令人垂涎三尺,去買春的男人搞不好誤以為娘子是娼兒……

『小美人兒,請記住,這事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聲消息讓冷爺知情,我可不怕大夥來個硬踫硬,鹿死誰手尚不知曉,但是我絕對先殺了你爹再丟去山里曝尸荒野,尹老頭子的命……呵呵,就系在你的一念之間。』

驀然,魔音穿腦的威脅之言提醒自己選擇了什麼,如果他可以拋開親情倫理、道德良知……會不會比較好過一點?

如果他做得到對爹見死不救,對冷爺毫無情感,是不是就不用左右為難?

瞬間涌上來的水氣又模糊了眼眶,拜托別用憐惜的眼神探究他,有口不能言,面對他的憐惜,他會感到愧疚、崩潰……

可不可以不顧一切的往他身上依靠,隨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就這一回,以後可能都沒機會。尹玄念伸出雙臂摟住男人的頸項,身體滑向冷鐵生的雙腿之間,置身在人的懷里,揪緊他的衣襟,喃喃自責--

『鐵生,你要我拿什麼來還這輩子所欠你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要心……早落在你身上了,要一輩子……我給不起……』

命中注定得辜負他,不論他說了多少情話,不論他對他有多好,他依然難逃命運擺布,諷刺的是他將自己給賣了……

對方的目的不是要錢,他不是傻子,不惜硬踫硬的掠下威脅,其心昭然若揭,對方要他的身體……他在簽字的那一刻早已有所覺悟。

心頭好悶,他該如何安慰他已經沒事了?冷鐵生又禁不住的責備︰「你就算在馬車上等得不耐煩也不該亂跑,你知不知道我像是掉了一塊心頭肉,急著把你找回來,你……」一瞬住了口,完了……

尹玄念乍听見『心頭肉』三字,喉嚨又提上一股酸氣,男人說的蠢話只會害他猛掉淚盡往他身上擦……

媽的,胸前涼颼颼,又把人罵哭了。冷鐵生無所適從一向倔強的人兒有這麼脆弱的一面;娘子迷路又遇到登徒子,當時一定嚇壞了,他該死的一直罵人干嘛,管不好自己的脾氣,二度傷害心愛的娘子……

嗟!現在後悔有個屁用啊,瞧人兒已經反常到一副可憐兮兮、梨花帶淚……心痛的要命,他真是作孽--看要怎麼安慰?

冷鐵生心頭亂糟糟,索性長臂一伸,將人抱來大腿坐好,給予他溫暖的依靠,大掌輕撫他的背,像哄小孩似的,實在不知這樣安撫倔東西有沒有效果?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喃喃喚道︰「玄念……別哭……」湊唇吻著他濕潤的眼睫,扣住他的下顎,唇舌吻上柔女敕的唇瓣,是對他的珍惜……

娘子乖乖的任他吻著沒推開他,身體也軟軟的貼在胸懷,反常過頭了。

「以後不許離開我!」他命令道。

尹玄念如遭雷擊的渾身一震,猛然推開他,自己跌下結實的大腿,若沒有冷爺及時揪他一把,腦袋絕對撞上馬車座椅。

冷鐵生懊惱的指控︰「你……又來了。」娘子忽冷忽熱的脾氣真叫人火大!鐵生生瞪著他,人就坐在踏墊之上,沒起來,不看他,伸手去抓了錦袋。

尹玄念打開錦袋將紙筆拿出來,把墨水罐遞到冷鐵生手上,雖然馬車上有些顛簸,心里的話一定要寫出來告訴他--

別又寫一些廢話來氣人,大爺也經不起二度傷害。冷鐵生看著他拿筆沾了些墨水,在小張紙上寫了幾個字交到手上來,他把所有物品再度收入錦袋,待紙上墨字已乾,冷鐵生仍不舍得將視線從紙張上移開--『我喜歡你』

冷鐵生月復內所有火氣已升華,狂喜取而代之;娘子跟他說情話呢,薄唇微揚,臉上是笑意盎然,繼續看第二張紙條上面寫道︰『陪我三天好不好?』

冷鐵生小心翼翼將它收好,對他道聲︰「好。」怎舍得拒絕娘子的要求呢,他寵他到有求必應的地步。

尹玄念抬首看他愉快的笑容煞是好看,勉強也露出一抹笑,整個人挪到冷鐵生的腳邊,絕美的臉龐枕在他的大腿上,冷鐵生撩起他一撮發絲,俯頭看他卷翹的睫毛仍掛著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