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 第四章

書名︰追妻|作者︰天使J|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尹玄念縮卷身體,毫無意識、無防備的狀況之下,靠著身邊的一具溫暖物體,睡得像只熟蝦。

冷鐵生把玩他的發,享受兩人此刻地相處。寧靜的氣氛像是夢境一般;美化、溫馨,但是維持不了幾個時辰。

溫柔地的眸光始終沒移開清麗的臉龐,注意著懷中人兒的動靜,一整晚見他由痛苦的神色漸漸趨緩于正常,漂亮的菱角唇甚至彎彎的似在笑。

一年多不見,他縴瘦不少,氣質依舊,但會氣死人的脾氣更倔;會說話--除了‘滾、別踫我’之外,還真是說不出什麼好話。這世上就只有他敢對他凶,然--他卻甘之如飴他所有表現出的一切,這就是他的玄念--人的眼楮睜開了。

男性的氣息和龐然的壓迫感包圍,他何時跟……停擺了幾個時辰的腦子瞬間活絡,尹玄念瞠然、張嘴--

「啊!」的驚然一叫,整個人反應倏地爬坐起身--「砰!」的背部貼上牆,手指著側臥在床沿的一尊大爺--「你你你……」

「早啊。」冷鐵生慵懶的對他露出一抹笑,開心得很。娘子的衣衫濕透,敞開的前襟隱隱約約露出胸膛上的兩點櫻紅,呵,身子很誘人,漂亮的臉蛋卻是一副想殺人……

瞧他空騰的手偷偷模至枕頭底下,「別找了,那把金光閃閃的菜刀要殺雞、宰羊可以,若要謀殺親夫……」故意頓了頓,欣賞一下娘子那暫時充滿錯愕、呆滯的模樣,又是一種誘惑……

「滾開我的床!」尹玄念抬腳踹往大爺身上,沒成功踹人下床滾到天邊去,剎那腳踝被大掌握住,听大爺笑說︰

「省省力氣吧,玄念。」冷鐵生略為施力一扯,讓娘子一瞬躺平,瞧他驚愕的無以附加,冷鐵生壞心、故意的翻身壓上他,迅速地箝制住他的雙手,高舉過頭不讓他七早八早又張牙舞爪,冷鐵生得意洋洋地說道︰

「你一醒來就對我這麼激烈,不過你放心,我盡量不壓疼你,但是你要乖一點,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們倆個在……」話沒往下說,讓那糊涂的腦子好好去想此時此刻有多曖昧……

喝!尹玄念倒抽了一口冷氣,怒喝︰「你放開我!」沒再掙扎,因為知道是徒勞無功的白白浪費力氣,何況他和他的關系……

臉色一沉,在此地得顧慮制造出太大的聲響會把孩子和魏七夫婦引來,那豈不是誤會和難堪……尹玄念一瞬由腳底迅速竄紅至發稍,氣紅的。

「我不想放開……」冷鐵生臉上沒了笑意,恕難從命。龐然的身軀貼緊他的,提醒懷中人兒︰「我是你相公,不是什麼登徒子、采花賊。你認不出我,把我忘了……」頭枕在他的頸側,不斷嘆息……

想要他……仍沒忘他以前不愛他趁人睡著之際對他親熱,現在人醒了,大爺還是得隱忍……不願下手逼他就範,憐惜他過去寧死不屈的守節,孩子偷看見了,曾經告訴他這段經歷,如今還是令他心痛……

他憋死自己無所謂,以防他搞什麼貞節烈婦來死給他看……嗟!那豈不是真的得當鰥夫……大爺真是命苦,愛極了這糊涂的倔東西是自找罪受……

听他沉痛的道出自己的不是,尹玄念眨眨眼睫,美眸的焦距不知該定在哪?

莫名的別過臉去不敢看貼在頰上的冷面孔,背叛的罪惡感突的竄上心頭,一股火氣消了大半;五味雜陳,他以前誘拐、勾引過這男人……現在能怪他死纏爛打的堅持嗎,他是他名媒正娶的人,他的踫觸是應該,何錯之有……

閉上眼,求他︰「放開……」不喜歡他,討厭別人的接觸,他不要勉強自己,「別逼我……我不要你……」

「我知道。可是你阻止不了我想要你,我也控制不了這輩子只要你。」他听懂了沒?就算會受人恥笑,他不會放棄把人追回身邊。「我知你不愛人踫,我不會強迫你,現在讓我抱著一下就好,別亂動。」大爺不保證能控制的好,想要他的在吶喊需求,理智卻背道而馳的自我虐待,多無奈……

喜歡他到了憋死自己都無所謂的地步,「玄念,我以前曾經要你好好記住我說過的話--我喜歡你。」以前無從得知他答應過嗎?現在,很清楚那答案是什麼。

「我不喜歡你。」尹玄念坦然的告訴他自己的感覺。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心慌意亂的只想將他排除在外,不要他的接近跟哩八唆些有的沒的過去事。深吸一口氣,被他壓得有些難受,他好重……

熱燙的軀體溫暖一身的涼意,昨夜又發了不少汗,每次醒來總是感到冷,他讓他熱……

剎然瞠開杏眼,愕然驚覺不甚討厭他的氣息與壓迫,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好熟悉的感覺……

喝!他這不是想些蠢事嗎?!他以前跟他有肌膚之親,當然被他壓過,嗟!暗惱的撇過臉去,不讓冷面孔繼續貼靠在臉頰,想叫他滾!

抿緊的唇瓣顫動著,掙扎該不該說出傷人的話,他何時罵人需要考慮這麼久?

就為他……一個甩不掉的人。從昨夜開始就不斷發酵出的罪惡感凌駕在怒氣之上,心下一凜,尹玄念冷靜的說︰「對我死心吧,冷爺。過去的事,我忘了。想不起來我喜歡過你,也不願去想。」懂得沒?他過去的喜歡,現在的自做多情,不願放手……又如何?

他很擺明的拒絕一切!冷爺該去另尋對象,別浪費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心如止水,他的撩撥只是徒增他的一股怒氣和罪惡感,兩者皆讓他不好受……

怒吼︰「滾開!」雙手掙扎,想要離開所受到的鉗制。大爺壓夠了沒?他都快要莫名其妙的愧疚死了。

冷鐵生湊唇在娘子白皙的脖頸一咬,恨得牙癢癢……。讓他回味一下會死啊,又沒讓他少塊肉,糊涂的娘子斤斤計較些什麼?這床、這屋子通通都不是娘子的,但是娘子是他的,是他的!狠狠一吸,牙齒啃嚙出一大塊的殷紅顏色,哼!大爺先做記號,明顯地讓人一目了然--小別勝新婚,他們倆有多恩愛!

「好了。我去拿衣服給你換,你一身都濕透了。身上的毛病持續多久了?」別跟他裝傻,大爺的眼楮可厲害,娘子在他面前是無所遁形,人逃不出手掌心的。

冷鐵生一下床,尹玄念愣在床沿看他當這里是自家似的,隨即一套衣服拋上身來,他雙手接住,仰起臉來看他站在眼前,臉色有些微惱,發話的語氣卻是溫柔的問︰「你到底那兒不舒服?別跟我說昏了兩次是沒事。」

尹玄念垂下眼睫,悶聲了一會兒才套鞋站起身來,推他遠些。「走開,別問不干你的事。」他看出來了又怎樣,不說就是不說。尹玄念把嘴巴閉緊得像是蚌殼,將衣服丟向床,甩頭走出房外,有他存在的地方都會悶,毛病多了一項--心頭悶。

那是什麼態度啊?!冷鐵生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娘子滾出去--「砰!」的甩門傷他的心……媽的!他拒絕他的關心?!

這世上還有什麼天理--若要他丟下他不管,殺了他還比較快。氣死了……他不僅找罪受,還找氣受……

大爺若是英年早逝,那因素絕對是被娘子給收拾去。

苞著踱出房外,瞧娘子去看孩子,憐兒和念生睡得安穩,背對背,誰也沒踫誰。孩子十幾歲了,該分房,娘子打算住這多久?

哼,魏七夫婦不訝異大爺跟美人兒是夫妻,一定會繼續收留娘子和孩子,但是……娘子的心思挺關心小孩,呵呵……大爺能達到放人回來目的;他就不信--娘子的性子會好意思賴在這里。

冷鐵生不動聲色的跟在尹玄念的身後,人去廚房幫忙魏夫人做飯,他僅是站在廚房門口,視線離不開完全無視于自己存在的娘子,倒是魏夫人比較識相,不斷叫娘子出來陪他,不過,也沒人說得動那倔東西。

他有心理準備,要拐娘子重新愛上他沒那麼簡單,苦日子才剛開始,他可以忍受他的不搭里、不在乎、不喜歡他,但對無法忍受他們再度分隔兩地,娘子若是打著如意算盤要甩開他,去慢慢等!

冷鐵生的臉上突的冒出一抹很詭異的笑,尹玄念端菜經過他身邊,睨了他一眼,嗟!門神就是門神,總是杵在門口賴著,讓人當笑話看,真是氣人……

他絕對不要叫他吃早飯,那是孩子的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尹玄念擺張臭臉的離開,身後跟著一個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跟屁蟲’,他索性當個啞巴,來個相應不理。

待孩子都起床,冷鐵生一家四口加上魏七夫婦倆人用了一頓早膳,屋內氣氛隨著冷鐵生和尹玄念之間的‘相敬如冰’而變得令周遭的人快看不下去--

冷念生不禁同情爹的處境,他這個娘雖沒叫爹滾蛋,但是不說話的模樣更冷淡呢,大事可不妙,娘不好搞上手……

憐兒也不禁同情爹,讓娘討厭可不好受;她雖喜歡娘,是男女之情的喜歡心結,然,她也知道娘根本不會以男女的感情來喜歡她,所以她安分守己當他的女兒……

但是爹好喜歡娘呢。她認為這麼漂亮的娘既然是屬于爹的,娘何不干脆接受爹呢?

魏七夫婦心里也在想︰這對夫婦會變成這樣,他們多多少少要負一些責任,瞧冷爺深情明顯易見,這玄念是拗些什麼啊?

像冷爺這種男人該死巴著不放才對,呵,王若嬌打了個主意,決定吃飽飯過後,把尹玄念抓去房里來個機會教育,灌輸一些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搞不好尹玄念對冷爺的態度會改善些。

早膳過後,王若嬌送相公魏七出門去,在門口遇到冷爺的屬下阿生來報到,冷鐵生沒離開魏七的宅院,他交代屬下去請幾位名醫過來,娘子不願告訴他有啥毛病纏身,名醫一旦請來,看娘子還能瞞他多久?

***

王若嬌趁著尹玄念去廚房洗碗,冷爺也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廳中只剩兩個小孩,他悄聲交代小表頭待會兒去纏住爹,隨便聊天或干什麼都可以,因為他要跟他們的娘勸說些事情。

冷念生和憐兒當然肯配合,于是當尹玄念由廚房走出來到廳外,兩個小孩先去糾纏冷鐵生,兒子吵著要他說些黑社會的‘兄弟’故事,女兒跟著起哄,冷鐵生算是寵溺小孩的爹,通常不忍拒絕,于是說些社會的另一層黑暗面來警惕小孩。

尹玄念根本搞不清楚‘相公’的特殊職業,他只知道樊樓的主人是冷鐵生,其余的,忘得一干二淨、清潔溜溜。

平常也鮮少听魏七夫婦在他面前提起外邊所傳的風聲消息,之後,他听到最多的話題都是有關于自己成名的事--除了煩不勝煩、擾不勝擾之外,他的生活算是過得平凡又無慮。

「玄念,跟我來一下,我有話想對你說。」王若嬌忍不住雞婆,實在該好好把已當成自家大美人的腦子給洗一洗。

「呃,好。」什麼事這麼神秘兮兮?

尹玄念好生納悶。魏大嫂的個性是個直來直往、有話就說的人。為什麼現在把他引到一邊去,莫非……是顧忌冷爺?

嗟!那男人杵在這里不走,只會造成諸多不便。他的臉皮真厚!尹玄念暗惱的咬唇,忍不住將視線調去瞪人一眼,意外接收到銳利的眸子回望著自己,尹玄念登時柳眉倒豎,嘴唇都快要咬破皮了。

哼!掉頭悶聲跟在王若嬌的身後,他打算等會兒順便跟魏大嫂提出搬家事宜,這宅子的房間不夠用,若是加上‘相公’死皮賴臉的住下還得了,他相信魏大哥夫婦在表面上不會說些什麼,會感到難做人的只有自己!他簡直招來了一尊揮之不去的瘟神。

「砰!」的甩上門,生著悶氣,尹玄念一時之間倒是忘了該有的修養、禮儀。

嚇!王若嬌嚇了一大跳,看來--大美人的火氣不小。從未有過的現象,冷爺比那些上門來糾纏的文人墨客更令大美人感到厭惡,真不妙……

「玄念,坐下吧。」王若嬌仍是堅持一試。他知道大美人多少會听他的話,看人乖巧的坐下,他從桌上倒了一杯水給他,先消消火,再勸說︰

「我和魏七都看得出來冷爺很喜歡你。」

喝!尹玄念瞠然一驚,心想︰魏大嫂是不是現在才要表示他們無法接受自己有‘相公’的事實?

畢竟,這是驚世駭俗的听聞。尹玄念垂下的雙手緊握成拳,再怎麼用力都改變不了事實存在。自己果然引起了恩人的反感,他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去。

魏夫婦好心救他一命,收留且照顧他和憐兒,這份恩情銘感五內,他是萬分感激。如今,他冒出一個‘相公’來造成別人的困擾,早有自知之明該怎麼做--「我會帶著兩個孩子搬出去,絕不讓魏大嫂繼續看笑話了。」

啥笑話?!王若嬌錯愣了一會兒,大美人在咬唇、自責些什麼啊?!

隨即反應過來,王若嬌一雙媚眼滴溜溜的轉,不禁一哂,唇勾成上弦月,猜測道︰「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該不會想成--我要趕你走,或是無法接受?」

尹玄念點了點頭,臉上擔憂和懊惱的神色交錯變化,不論魏大嫂會不會看不起他,事實就是事實,他無力改變過去--當時是蠢到離譜的地步,又傻又啞才會以美色誘惑男人來娶他,真要不得。

「玄念,你坦白告訴我,會不會認為冷爺當你的相公是一件丟臉、難堪的事?就是世俗所謂的違背倫常?」

「才不是。」尹玄念立刻反駁魏大嫂的猜測。「我從鬼門關走過一回,忘了所有的一切,變成沒有過去牽絆,沒有未來期許的人,哪會去在乎什麼世俗的想法。」

僅僅安于平凡、甘于寄人籬下;他不追求名利,名利卻自然來;就像‘相公’冒然出現一樣,這都不是他自願要的;平凡的生活驟然受到驚擾,過去與未來的步調需要適應與調整--

「我不喜歡冷爺就是不喜歡,如何強迫自己回到他身邊當他的娘子?我做不到!」胸口一悶,難以釋懷這不潔的身子怎配做人妻?

喝!一口氣倒抽得猛烈,漲得胸肺悶痛,惱火受人侵犯,當初怎不死了算!

「磅!」一拳捶上桌面,泛白的指節發疼,再痛也抑制不住那份愧疚泛濫于心--搞什麼!大爺是來讓他受罪的,苟活人世的意義是什麼?

平靜的心湖不再平靜,不斷苛責與內疚……尹玄念兀自生悶氣,一把火愈熾愈旺,心下早有打算,他要速戰速決這惱人的問題,站起身來,臉上的一雙美眸閃閃發亮,那神情是下定決心。

「玄念,我都還沒好好跟你說完呢,你要去那兒?」王若嬌趕忙攔住大美人的去路,一手壓住房門,可不能能讓人跑了。

「魏大嫂還有事?」尹玄念訝然,該說的不都說完了?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呢,難道不覺得奇怪,我和相公對你和冷爺的態度不同于一般世俗凡人?」

「是奇怪……」既然魏大嫂主動提及此事,他藉機問出疑惑︰「為什麼?」

王若嬌掩嘴「咯咯」笑道︰「我們半斤八兩,玄念,你看清楚了。」

「啊!」尹玄念驚然受嚇……魏大嫂在干嘛?

瞠然難以置信魏大嫂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當面寬衣解帶企圖勾引……不可以看!尹玄念馬上將臻首埋進雙掌,天……非禮勿視,「魏大嫂,你要陷我于不義,我會翻臉!」別仗著是救命恩人就……乍然,腦中想起在廳堂的男人若是知道魏大嫂的舉動,不知他會怎樣?

會不會認為他以前勾引男人,現在勾引女人……罪過、罪過--這該死的臉究竟迷惑了多少人……他害人不淺!

一瞬,良心的道德枷鎖又加重了好幾層,腳抬不起來奔出門外,也沒多余的手去開門,尹玄念登時成了一尊木頭人,全身硬梆梆的跟門板沒兩樣。

「玄念,快抬起頭來看我。」王若嬌不顧他會不會翻臉,欲扳開他的手腕,要他看清楚--

尹玄念打死不依,悶頭喝道︰「魏大嫂請自重。我若見你此刻模樣,豈不是對不起魏大哥。」人家夫妻的感情一向好,這魏大嫂怎會勾引他……莫非……魏大嫂欲求不滿?

魏大嫂也搞錯對象了吧,外面那個男人精壯結實多了,不似他一身病鼻,對男人、女人通通沒興趣,若把他惹毛了,一定發火……

「嗟!你這木頭,我要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愕?此話一出,尹玄念「呃」的差點被口水梗住,緩緩的放手,抬頭,張眼--睫毛眨阿眨,驚愕的微張嘴,說不出話來了。

王若嬌僅是解開前襟,露出平板的胸部,把秘密攤在尹玄念的眼前,他笑說︰「訝異吧,我是個男兒身。我和魏七以夫婦相稱共同生活多年,你瞧我們多恩愛,和一般人有何不同?」王若嬌邊說邊扣回衣衫前襟,不一會兒便還原一身整齊的女子裝扮。

「我這個人愛漂亮,平常喜歡打扮得妖嬈美麗,所以瞞了不少人。並非刻意隱瞞,只是不願引起不必要的閑言閑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我會打得讓人滿地找牙。老娘高興跟魏七在一起干其他人啥事啊。」

王若嬌笑得燦爛,是滿臉幸福的模樣。

「然後……」尹玄念找不回自己的舌頭,一時之間醬糊了腦袋,也不知該問什麼。

「玄念,我已經探知你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也接受曾經嫁給男人的事實,那麼你何不回到冷爺的身邊,接受他對你的照顧和感情呢。」

「原來,你是為了勸我才……」尹玄念恍然大悟。

王若嬌點了點頭。「玄念,我和魏七都把你當作自家人,我們共同生活一年多,以前是對你保護過度,怕你再度受傷害。凡事也都順從你的意願,深知你的脾氣看似烈火,其實是自我封閉與保護作祟,你不願追求名利,卻因憐兒而引人注目,然後你遇見了以前的一份歸屬,表示你與冷爺的緣分未斷,接受他的保護吧,乖乖的回到他身邊去,我們這里就當是你的娘家,我和魏七隨時歡迎你回來,宅院的大門永遠為你開。听我的話,好不好?」

「不……」他拒絕!尹玄念垂下眼睫,掩飾眼底流露出的哀傷,渾身顫巍巍,手緊握門閂來撐住自己惶然不安的身子,為什麼連恩人都要勸他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為什麼沒有人願意顧慮他的感受--

「我不喜歡他!我雖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如何看待,但,我也不要听從別人的意見來違背自己的意願,你勸我也沒有用,我勉強不來。」

王若嬌瞧大美人抬起頭來已是滿臉怒意,話說得堅決,他會不會把事情愈搞愈糟糕?

尹玄念猛然打開房門,離去前憋著滿月復怒火,快氣死了,他為什麼要接受冷爺?

嗟!鮑子忘了以前跟大爺是啥關系,這筆糊涂帳賴在他腦子清醒的時候來算,打死他也不認帳!

明知魏大嫂所言是出自于一片好意,尹玄念仍將怒氣轉移至門外的那個男人,氣呼呼的走出房外,他回到自己的房內,打開書桌抽屜,把一疊紙張拿出,這是他以前擠破腦袋都記不起來的人竟然是‘相公’!

手一揪,抓皺它,尹玄念走去廚房,爐灶內仍有火紅碳木悶燒,將紙一把扔進爐灶,眼睜睜看那高溫之下,紙張隨即燃燒成灰……

***

尹玄念也不知自己站在廚房多久,無處發泄的怒氣因時間的流逝而漸漸趨緩,體內只剩零星小火亂竄,仍足以釀成大災--

頭昏昏,身體晃晃然,一陣天旋地轉頓時失了方向,踉蹌了幾下,伸手去扶著牆面,甩頭用力眨眨眼,視線所見是黑白與彩色的變化交錯,一片迷茫……

又來了……沒有人知道,他每每頭疼昏迷過後,偶爾會出現短暫視覺不清的現象,有一次跌在門檻,魏大嫂和憐兒都當他是單純絆倒。

待暈眩感消失,視線漸漸清楚,尹玄念一腳跨出廚房,隨即被人擋住去路。目光定在那副寬闊的胸膛,不需抬頭看,也知道是誰。

冷爺站在門外多久了?

「跟我去客廳,我請大夫來診斷你身上的毛病。」不容質疑要他听從,這倔東西有嚴重的貧血還是怎麼……

冷鐵生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銳眼半眯,狐疑適才所見的人兒似乎像個瞎子?!

尹玄念繞過偉岸的身軀,不願搭理、不願去想、不願去看‘相公’活生生的存在--令人惱!

暗斂了斂心神仍難以穩定情緒,若不好好控制,他一定又在他面前發作,更惱!他會照顧自己,不用依靠他。

冷鐵生看人面無表情的經過身邊,相較于之前生氣的模樣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他不走往廳堂的方向,人要跟大爺唱反調,想滾去哪?

冷鐵生臉色一沉,嚴肅的撂下警告︰「玄念,你不說話,故意當起啞巴沒關系,我一律當你首肯、默許,直接把你抓去大夫面前,看你閃哪去。」

「我沒閃。」尹玄念剎然回頭,以全然陌生的語氣說道︰「我對不在乎和討厭的人就是這態度;你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不論你請什麼名醫來都改善不了我看到你就頭疼和討厭的毛病。」尹玄念對他下戰帖似的,宣示自主權--

冷鐵生僅是盯著他,暗嘆--

娘子的態度又不一樣了?

還是他原本就是這麼傷人的德性?

哼!他倒要看看他請來的大夫有何高明之處,真能治好他的頭疼宿疾?

魏大哥本身就是密醫,和一般大夫所長不同,再不濟也曾帶他去看過其他大夫,沒用的……

為了讓他死心,他願意配合大爺的要求,至于診療費用,大爺可以省省銀兩,他自己有錢付賬。

他們倆人站在原地相互對峙了一會兒,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心情卻是同樣的憂郁、氣悶……

尹玄念深感呼吸困難的撇過頭去,大爺深凝的眼里藏不住對他的迷戀,愈是如此,他愈難受,罪惡感已經快要淹沒至頭頂,他莫名其妙的陷在什麼泥沼里……

垂下臻首,看著自己所處之地,容不下他安穩地繼續待著,隨手抽起腦後的銀色發簪,這是起死回生後一直以來的伴隨之物,魏七說這是他昏迷之際,仍緊緊握在手……不斷喊鐵生……不就是他的名子……

尹玄念揚手一拋,發簪「匡當」的丟去大爺腳邊,甩頭斬斷那結發妻的涵義,快步離開他不要的過去牽絆來糾纏--因為他不配跟大爺畫上等號……

冷鐵生銳眼仍凝住他飄散在身後的發,縴弱的背影,孤傲的離他而去--擺明了不要他……

眼神一暗,糾結的眉心化不開許多愁,折腰拾起地上的銀色發簪,耀眼刺目的揪握在手,心卻是沉痛--人會說話,更難以捉模其心思是什麼……

***

冷凝的氣氛在廳堂形成令人不知所措的感覺,被阿生請來的知名大夫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黑道大哥級人物就坐身邊,那冷然的氣勢與壓迫感會令人窒息。

早已听聞赫赫有名的冷爺喪妻之後就瘋了,以為這趟是專程被請來醫治冷爺,結果病患是個清麗絕色的美人,如幻似真的坐在對面……

「你看夠了沒?」尹玄念美眸含怒,瞪著顯得呆傻的大夫,年紀一把,最起碼已過五旬--怎麼,活這把歲數是沒見過公子容貌猶勝女子?

「老夫今日總算開了眼界,公子……公子生得天資絕色……」

「大夫,他是我的娘子。」冷鐵生宣告所有權,真想把大夫的眼珠子給挖出來!

嚇!大夫的眼楮轉去瞥了冷面孔,整個人登時僵成一根冰柱。

誰準他多看娘子兩眼的?娘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跟他斷絕關系……嗟!冷鐵生斥責︰「玄念,你這亂丟東西的習慣是愈來愈離譜,什麼能丟,什麼不能丟都搞不清楚。」大爺的情意只有付出,沒有回收的道理。銀色發簪始終握在手中,沒收放入衣襟。

尹玄念沒再看大夫一眼,目光大落落的迎視冷面孔;兩人的視線交會在半空中一瞬迸出火花--大眼瞪小眼,堅持己見,誰也不肯妥協。

周遭的人包括王若嬌、冷念生、憐兒等人不由得靜觀其變,噤若寒蟬……

這兩人鹿死誰手?

冷鐵生喝令︰「大夫,快檢查我娘子的身體狀況是哪根筋不對,否則,我就剝了你的皮!」

銳眼一瞪,大夫嚇得臉色發青,需要去收驚。他趕忙說明︰「冷冷……爺,這為病人看病需要望、聞、問、切的診脈過程,老夫不過……」看了美人的臉色‘青筍筍’,精神虛弱,肝火熾旺……

「嗟!」的哼道︰「少唆唆,趁我現在還沒改變心意,快診斷!」尹玄念挽起衣袖,手臂平放在大夫面前,美眸瞅著,神色凜然的撂下︰「我警告你,若是多一根手指沾到我手腕上來,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嚇!這是什麼情形?!老大夫伸出發顫的手,提心吊膽的為美人兒把脈,赫!火氣不小……

尹玄念叫兩旁的孩子去--「端一盆水來給娘。」

冷念生和憐兒立刻閃到門外,小聲咕噥︰

「娘要做什麼?」

「不要拿來潑爹就好。」

兩人敏感的察覺爹、娘之間暗潮洶涌,硬踫硬之下--倒楣的犧牲者是大夫。

鮑子當娘?!大夫一時怔愕不已,實難接受這戶人家的腦子有問題……是需要好好檢查、診脈--

王若嬌瞧大夫面色凝重,沒跟大美人說些什麼,冷爺也沒再為難人家;大廳之上的氣氛霎時一片靜默……

攸關頭疼的宿疾,王若嬌憋不住發出關懷的疑問︰「大夫,您診斷得如何?」

「這……」大夫的話到嘴邊尚未發出,冷鐵生立刻說道︰

「娘子是我的人,他身上的毛病,告訴我即可。」言下之意,他不願讓外人知道倔東西哪根筋不對勁兒;刻意張揚表現出獨佔欲和所有權。

「說得是。」他窮緊張什麼,有人護著大美人,能出什麼差錯?淡然一哂,王若嬌瞧冷爺和大夫到廳外,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尹玄念冷哼,瞧這大夫能高明到哪,老眼一見美色就昏花,真該立刻滾到大馬路外。

大夫和冷鐵生確定無人听見談話,大夫才老實的對冷鐵生說道︰「那位公子的脈象行至腦部有凝滯阻礙,老夫需問一句--冷爺可知公子的頭部曾經受傷或敲傷?」

「有,然後快說重點。」大爺心急。

「那我就直說了。公子的腦子里有瘀血未散,這會壓迫經脈引起頭疼,冷爺可知公子有這情況?」

「是有。」

大夫搖了搖頭,無奈道︰「這毛病恐怕無法在短期之內根治,去瘀化血需要長時間服藥治療,或自然化淤,甚至用針灸治療法。」

「那就治好他,不論用什麼方法。」那毛病把人折磨的都昏了,只要有得根治,免去娘子頭疼之苦,他一定讓人乖乖就範的听從大夫指示。

「但是傷在頭部,若用針灸治療恐有危險,除非是情非得已才可行這下下之策。至于現在……」大夫頓了頓才說︰「必須注意,公子發不得火,因情緒不穩會徒增發病機率,嚴重引起昏厥甚至有失明之憂。」

「喝!」冷鐵生瞠然吃驚,失明……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最糟的預感竟成現實中的憂慮--他若失明,不就無法畫畫,無法看見他,無法做許多事,他受得了嗎……

想接近他,偏他討厭他,會發火……

冷鐵生懊惱的踱回廳堂,瞧他將被觸踫的手用清水洗淨,拿出一錠銀兩擱在桌上,不聞不問大夫診斷的結果如何,是不願知情,還是本人早已習慣忍受這些並發癥狀,依他的性子,決不會對人說出口……

冷鐵生神色一凜,不斷壓抑心中泛起的慌然,什麼都不怕,就怕他身體狀況變差,比討厭他還糟糕……

尹玄念端起水盆,杵在門口揚手一潑--「唰!」的濺濕一地。

天熱,潑出去的水很快就會蒸發、干燥,「覆水難收……覆水難收……」他喃喃念道,人呆滯了好一會兒,像是沒有軀體的靈魂,抬頭凝望遠方,失焦的眼定在天上的一朵浮雲,渴望那份自在……

緩緩轉過頭來,交代︰「憐兒,這一兩天開始收拾一些東西,我們準備搬家。」輕嘆氣,讓一切隨遇而安……

「好。」憐兒除了听從安排,她真不知該不該勸娘跟爹在一起,又怕娘討厭她……

大美人要搬離開,不肯听勸回去……王若嬌白眼一翻,他之前對大美人開示這麼多都是浪費唇舌!那頑強的個性一定會折騰死冷爺,王若嬌深感同情的望了冷爺一眼,一向開朗的他也不禁嘆氣,算了……大美人要帶著小孩離開,冷爺那男人不會放過他的。

尹玄念站在門邊,等他大爺要繼續賴在此地多久?

還不死心帶著老大夫滾出這里?

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迂回向他表示那份遠離的堅決與心意,大爺也是有脾氣的,偏偏人就有本事讓他凶不得、罵不得、傷不得、舍不得……該死的!

冷鐵生沉聲怒喝︰「阿生,送大夫回去。憐兒,把銀兩收回給你娘。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許他跟我分得清清楚楚、斷得干干淨淨!」氣死了……

「我知道了。」可,娘不甩這套……憐兒萬般委屈的拿著銀兩回房收拾,當他們兩人的孩子好難為……

「念生,以後好好跟著你娘,別讓他出了什麼差錯。」

「喔。」爹要走了嗎?怎不干脆把娘五花大綁抓回家算了!冷念生暗惱的跺腳,娘真是難搞……

這大夫是看得一頭霧水,唯一確定的是--冷爺如傳說中的瘋了,不斷稱呼漂亮的公子當自家的娘子--

……冷爺病得不輕,他可以做證。

尹玄念拿著水盆逕自離開,冷鐵生只能以視線遠遠追逐一心懸念的身影,他果然不閃、不躲,舉手頭足顯露一份坦然的無情面對,更傷人心……

冷鐵生在庭院攔截住尹玄念的去路,離開前有話要對他說。攤開掌心,銀色發簪在兩人面前耀眼發亮,銀光炫目--

尹玄念感到刺眼的退了幾步,仰起臉來,不解的望著--大爺還要怎樣?

貪戀的眼神細凝他外表美得令人屏息,內心卻倔得令人牽腸掛肚。他對他的付出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認了他忘了他……

認了他不要他……

屈就于他一身病鼻,人太脆弱,經不起他的靠近與刺激……冷鐵生無奈的說︰「玄念,你若是堅持將發簪還我,那就把它放進我心髒的位置,里面有你……」說罷,冷鐵生淡然一笑。

尹玄念赫然一震,雙腳灌了鉛似的動不了,緩緩的垂下眼睫,咬緊唇瓣,雙手緊握成拳,難以抑制莫名其妙的沖動想要伸手將發簪拿回,僵在他的面前,進退不得,心里沉甸甸的,胸口悶得快喘不過氣--「別逼我……更討厭你……」把產生的心虛亂象通通怪到他身上,為什麼不放手……

「我本來就沒有要留下的意思,是不放心你。」走近他,俯頭看著那黑壓壓的腦袋,「沒有發簪別著固定,你的頭發都亂了。」

「不用你管!」他跟他沒有關系,嫌他難看就快滾!

听他倔強的說著足以氣死人的話,冷鐵生不禁嘆息,得注意別把人給惹惱了--怕他昏倒,怕他難受……

包怕他的死鴨子嘴硬。「我幫你把發簪別上,然後就走,以後絕對不來這里打擾你。」

「真的?」

「嗯,我說話算話。」

尹玄念旋過身去,馬上感受到發絲被扯動,不敢亂動,怕見到他溫柔的眼神,仿佛會溺死自己……

黑緞般的發纏繞于掌心,輕輕一扯,他不願回頭,他也不願強迫,冷鐵生放手的剎那,眼看人兒跨步離開,短暫的主動靠近是為了甩開他……

滿懷憂心忡忡,就算手掌握緊成拳仍抓不住屬于他的一切,冷鐵生黯然一嘆,隨即旋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