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之劍 第三章

書名︰背德之劍|作者︰Killer|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唐朝中葉以後,朝廷在各地廣設節度使,掌管各地區的民政及軍事,即所謂的藩鎮。節度使手中握有重兵及地方財源,宛如小諸侯,勢力逐漸坐大,不但威脅朝廷,各節度使之間也是勾心斗角,爭端不斷。因此各節度使往往四處招納奇人異士為己效命,專門在黑暗中奔走,以贏得節度使間的斗爭。這些人,一般均稱為「劍客」。

盛夏的夜里,陳許節度使劉悟的府邸里早已熄燈,上下一片寂靜。主人的房里也是一片漆黑,顯然房中人早已就寢。整個府邸里只有值班的衛士們,全副武裝提著燈來回巡邏著。

院子里安靜無聲,仿佛連灰塵落下都听得到聲音。忽然轟隆一聲巨響,劉悟房間的屋頂垮了下來,一時間房里砂石四射,房中人急忙從床上跳起倉皇走避;就在漫天煙塵中,一陣銳利的劍氣朝他胸前筆直劈下,然而這一劍並沒有像想象中將他劈成兩半,而是發出「鐺」的一聲,把劍尖彈了開來。原來劉悟脖子上戴了塊堅硬無比的剛玉,擋住了這一劍。

來人還來不及再下殺手,門外數名當值的衛士便沖進來叫道︰「大人!大人!您沒事……啊!!」慘叫連連,先沖進來的人全成了劍下鬼。刺客足下一點,像輕煙一般撂過門外眾衛士,一路揮劍不絕,倒霉擋在他去路的衛士一律胡涂升天。正當他飛出房門時,一支飛鏢朝他射來,他側頭閃開,這時響起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妙手空空兒,聶隱娘久候多時了!」

語聲甫絕,迎面刺來凌厲無儔的一劍,劍上泛出點點寒光,直攻刺客上身多數要穴。刺客回劍抵擋,借力閃開,穩穩地落在庭院中,此時攻擊的人也落地。她正是劉悟手下得力的劍客,隱湖派第三代掌門聶隱娘。

聶隱娘劍尖斜斜向前,呈守御之勢,另一手往後一揮,示意衛士退下,幸存的衛士們慌忙擁著房內的主人逃出內院。

借著衛士們留下的燈籠,聶隱娘將來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個高挑的青年,穿著鵝黃綢衫,袍角都以青線刺繡,十分燦爛華美,與其說他是刺客,更像是京城的王孫公子,只是右臂上系著白紗,好似服喪。他的相貌也是十分清秀細致,就是女子也少有此等美貌。這人果然就是傳說中的妙手空空兒,衣著華麗的美少年,心狠手辣的冷血殺手。

雖說他外表如此光鮮亮麗,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飄忽不定,仿佛站在這的不是血肉之軀,只是個影子;端正的五官像陶土面具框在臉上,硬梆梆地沒有半分人氣,又像個會動的人偶。

聶隱娘謹慎地開口︰「妙手空空兒。」對方沒有回答,臉上表情絲毫不變。「聶隱娘久仰大名,今日有幸討教,雖死亦不枉,請了!」劍吐長虹襲向空空兒,空空兒不慌不忙地挺劍迎擊,二人從庭院中一路打到牆頭,又回到庭院中。

約過了二三十招,聶隱娘手中長劍「鐺」的一聲斷成二截。原來空空兒拿的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一般凡鐵根本抵擋不了。

聶隱娘一驚,朝後一躍,從地上尸體手中踢起一把劍,伸手接住,及時擋住空空兒風馳電掣的迎面一擊。誰知又過了數十招,她的劍又斷了,只好再向死人借劍;如此重施故技數次,劍斷了七八支,她仍是無法取勝,不禁有些焦躁起來,一時沒留意腳下,踩到一截斷劍,滑了一下。

她倒抽一口冷氣,連忙穩住腳步,挺劍護住前方,一抬頭卻發現空空兒已不在眼前,她四處張望,仍看不到他的蹤影。忽然背後冷風襲來,一道劍氣朝後腦劈下。聶隱娘眼看已來不及抵擋,心中大叫︰「完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牆外飛進一顆石子,從空空兒臉頰旁擦過。他停下攻勢,抬頭望向石子的來處,但是牆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聶隱娘打算趁機搶攻,空空兒一抬手,眼楮仍望向別處,劍卻已指住了她喉頭,她只好站住不動。

這時她看見他臉上流下一道血痕,面具般的臉上首次露出一絲驚訝,他甚至輕嘆了一聲,然後整個人凌空而起,掠過牆頭,無聲無息地飛出了劉府。

聶隱娘看著他消失在夜空中,心中仍有余悸,回頭向石頭的來處叫道︰「是哪位出手相救?請出面讓在下致謝。」

忽然一道人影從暗處竄出,手中長劍一揮,庭院內的燈火同時熄滅,四周恢復一片黑暗,聶隱娘一驚,喝道︰「干什麼!」黑影縱身躍出牆外,她叫道︰「別跑!」立即追了上去。

來到花園中,黑影腳步稍慢,回頭對著追上來的聶隱娘揮劍急攻,聶隱娘雖是擋了下來,心中卻一驚︰「這劍招!--」來人的招數跟剛才的空空兒竟是十分相似,攻勢也同樣凌厲。

來人劍尖一抖,數十記快劍如疾風驟雨般襲來,聶隱娘卯足全力一一擋回,頓時「鐺鐺鐺」數十聲巨響不絕于耳,二劍上也爆出一連串火花。

聶隱娘待對方攻勢稍歇,往後一躍拉開二人距離。方才的火花讓她看清楚了來人的面貌,是一個青年男子,年齡與空空兒相仿,但是衣著破舊,滿頭亂發,只比乞丐稍好一些。最奇怪的是,此人右臂上同樣系了一道白紗。

她厲聲說︰「你也是魏博節度使派來的刺客嗎?」

青年輕嘆一聲︰「大姐,除了魏博節度使,別人就不能看劉悟不順眼嗎?況且要是有人花錢雇我,我還會這麼寒酸嗎?」

聶隱娘心想︰「說得也是。」口中說︰「既然你也要行刺大人,剛才為什麼要救我?」

青年說︰「劉悟的頭是我的,我不準別人搶。況且我都還沒跟你打過,怎麼可以讓你死在那個只會靠兵器的小子手上?」

聶隱娘一笑,說︰「承蒙閣下看重,聶隱娘不勝榮幸。順便請教閣下大名?」

青年搖手說︰「想報恩就不必了。」

聶隱娘冷冷地說︰「別客氣,反正你活不過今晚了,好歹讓我幫你刻個墓碑,聊表心意。」青年一笑,說︰「既然這樣,那你就在墓碑上刻『聶隱娘死于驟雨狂揚之手』吧!」說著飛身上前,二人又纏斗起來。

聶隱娘手上打著口中一面譏刺︰「你的功夫路數跟空空兒差不多,威力可差多了。」驟雨狂揚出口也不留情︰「這種威力對付你正合適。」手上一使勁,聶隱娘的劍又斷了。

驟雨狂揚立刻收劍︰「這一下不算,你去換柄劍再來。」

「為什麼不算?」

「你的劍剛才就被翔……空空兒打壞了,當然會斷,所以不算。」

女劍客搖頭說︰「難怪你寒酸,果然不是賺大錢的料。」

驟雨狂揚不耐煩地說︰「少廢話,快去換劍來再打!」

聶隱娘說︰「我沒劍可換了。」

年輕人一揮劍,從樹上截下二根樹枝,砍除枝葉,把其中一根扔給聶隱娘,然後自己把劍放下。

聶隱娘嫣然一笑,覺得這人做事實在怪異,卻又率直得可愛;她手持樹枝在身前劃一圈行禮,說︰「你這人倒有趣,要不是你跟大人作對,我們改天倒不妨一起喝杯酒,可惜!」

驟雨狂揚以樹枝還禮︰「可以啊,等我殺了劉悟再請客。」

聶隱娘說︰「只怕你請不起!」說著呼地一「劍」刺了出去,青年還擊,口中說︰「我還沒窮到那地步!」

又斗了數十招,聶隱娘眼角忽然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開了天窗的劉悟房里竄出,迅捷無倫地消失在夜色里。

她叫道︰「別跑!」飛身欲追,驟雨狂揚一劍揮出,聶隱娘手腕劇痛,樹枝月兌手。

驟雨狂揚得意地說︰「這一下總該算數了吧?」

聶隱娘緊握住疼痛的手腕,咬牙恨道︰「你……居然有同伙!」

驟雨狂揚把玩著樹枝說︰「沒人規定不能帶同伙吧?」

「他到大人房里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跟劉悟借個東西。」

聶隱娘一楞︰「借東西?」

驟雨狂揚拾起長劍,說︰「去告訴劉悟,要是想拿回兵符,明日卯時(日出時分)帶飛龍神劍掌的圖譜到東門外土地廟來換。還有,要他本人來,不是剛才房里那個替身!」說著飛身出了牆外,只剩下聶隱娘全身發冷地站在原地。

兵符!

※※※

仍是幽深的夜,破敗的土地廟靜靜地立在山坡上。山坡下是河谷,原本清澈的小溪經過前天午後一場大雷雨,已變成了轟隆怒吼的急流。

驟雨狂揚走進山神廟,看見他的同黨,一個十五歲左右的瘦削少年,正坐在神壇上,手中把玩著一個小東西,號令陳許兩州八萬重兵的兵符像垃圾一樣丟在他腳邊。

驟雨狂揚問︰「你手上那是什麼?」

少年將手掌攤開給他看,原來是只翠玉刻的小蜜蜂,大小苞真蜂相仿,碧綠的身體配上細薄的純金翅膀,還有尾部閃閃發亮的小金針,當真是巧奪天工。

「怎麼會有這個?」

「從劉悟房里順手拿來的。」

年長者笑了笑,這家伙畢竟還是個孩子。忽然想到一事,問道︰「飛飛,你在劉悟房里,有沒有看到一張羊皮卷?」

少年白了他一眼︰「房里亂七八糟,都是磚瓦砂石,我找得到兵符就不錯了,哪看得到什麼羊皮卷?要是看到了,我會不給你拿來嗎?」

驟雨狂揚笑著說︰「有理,是我問得太笨了。」沉吟道︰「他果然把圖譜藏起來了。」

飛飛是陳州大盜裴研的弟子,雖然年紀最小,輕功高強卻遠超過其它師兄弟,甚至勝過自己師父。由于動作輕靈迅速有如飛鳥,因此得了「飛飛」的外號。驟雨狂揚到了陳州後,機緣巧合認識了裴研,二人一見如故,裴研邀他到家中作客,並慷慨自願協助暗殺劉悟。

二人商談之後,定下了「盜兵符換劍譜」的計策。眼前有欽差來陳州視察,若是讓他知道節度使居然弄丟兵符,劉悟的下場一定奇慘無比,所以不怕他不乖乖听話。主意既定,輕功最好的飛飛自然是擔任此項重責大任的最佳人選。

「飛飛,你還是回去吧。」

飛飛跳了起來︰「為什麼?」

「待會這里會有一場大戰,你會有危險。」

飛飛說︰「我就是等著要看大戰,不然我來干什麼?你休想東西到了手就甩掉我!」

驟雨狂揚還想再勸他,轉念一想換了自己,一定也是越危險越不肯走的,只好閉上嘴,心里罵自己實在太不會說話了。

飛飛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興高采烈地說︰「沒想到居然還會遇到其它人來行刺劉悟,真是太巧了。」

驟雨狂揚說︰「沒辦法,誰叫劉悟做人這麼失敗。」

「那空空兒到底是誰,真的好厲害啊。」

驟雨狂揚笑了笑,卻是笑得十分勉強。

飛飛又說︰「你跟他,不曉得誰比較強些?」驟雨狂揚說︰「當然是我,不過我很難打贏他。」

「為什麼?」

「因為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卻下不了手殺自己弟弟。」

飛飛吃了一驚︰「你說,他是你的……」驟雨狂揚痛苦地蹙緊了眉頭,低頭不語。

飛飛看他陷入沉思,不禁十分困惑。這人平常雖然總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卻又常常忽然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就像現在,那脆弱無助的眼神,簡直就像陷阱里的小鹿。

這太危險了。平時強悍的他在這種時候,全身上下便會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妖媚,讓人怦然心動。好在他劍法厲害,否則貞操就難保了。

正當飛飛胡思亂想的時候,天揚心里也是思潮泉涌。

劉悟會來,聶隱娘自然也會來;而那個人,更不會錯過。能同時跟這麼多高手過招雖然令人興奮,一想到要面對那個人,頭就痛了起來。

幾個月來他一直生不如死,那罪惡的一晚伴隨著師父慘死的景象,深深刻在心上;自責到了極點,憤恨到了極點,巴不得一死了之。自暴自棄了許久,終于領悟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決定無論如何先完成師父的遺願再說,然後還得去找出謀害師父的凶手,為師報仇。至于會用這種駭人的手法殺人的,究竟是人是鬼,他也顧不得了。

沒想到好不容易有所行動,居然又踫到那個人。

魏博節度使派來的刺客,妙手空空兒,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頂級殺手。對天揚而言,則是命中的煞星,可恨可怕到了極點的惡魔,也是他的骨肉至親,惟一的弟弟。

方才旁觀他跟聶隱娘的一場死斗,發覺他果然不負頂級殺手之名,才幾個月沒見,功力又更進了一步。不但行動飄忽,如鬼如魅,打斗起來完全沒有殺氣,連走路都沒有腳步聲。

一直認為前二次栽在他手上是自己大意,但現在要是他再從背後偷襲,非但聶隱娘擋不住,自己也是萬萬抵擋不了。

絕不能再敗給他。天揚咬緊牙關,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比他先拿到劉悟的腦袋跟劍譜。必要的時候,殺了他。絕不能再心軟。

飛飛從神壇上跳下來,說︰「有人來了。」天揚伸手抓起兵符,大步走出土地廟。

山坡上迎面走來兩個人,一個是體格魁梧,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另一個是婀娜多姿的妙齡女子。

天揚待兩人走近,笑著說︰「喲,這不是劉大人跟聶大姐嗎?歡迎二位大駕光臨,可惜驟雨狂揚太窮,沒東西招待。」

劉悟微微一笑,伸手一揖,說︰「哪里的話,本官有眼無珠,不知劍神無憂子的高徒造訪陳州,沒能好好接待少俠,實在是失禮之至,還請少俠恕罪。」

「咦,原來劉大人不只會神算,還這麼會說話,怪不得聶大姐這麼喜歡您老人家。」伸手到頸後用兵符搔背,態度囂張之至。「賠罪就免了,我這人窮酸慣了,也受不起你的招待,你把圖譜拿來我就感激不盡了。」

劉悟笑道︰「當然拿來了。」從懷中揣出一捆發黃的羊皮卷,將捆繩解開,展開的羊皮一路滾到地上,露出上面的圖案。果然像師父說的一樣,全是奇形怪狀,一大堆蚯蚓般彎彎曲曲的線條,像是文字又像是圖形,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飛飛忍不住想湊上前去看清楚,天揚一伸手將他拉回來,讓他站在自己背後。

「不是我信不過你劉大人,我怎麼知道你沒有自己隨便畫一張來蒙我?」講了半天總之就是信不過他。

劉悟翻過羊皮卷,指著背面二行大字說︰「這個『無憂子李師道』的署名可不能隨便涂吧,少俠要不要過來仔細看看?」天揚眼力甚好,看見的確是師父的筆跡,忍不住眼眶一紅,說︰「不用了,的確是真品。」

劉悟卷起羊皮,說︰「這圖譜是先師的遺物,劉悟本是寧死也不願轉手,但少俠既是劍神的傳人,送給你也無妨。只是有件事必須趁這機會徹底解決,尊師對本官素來有些誤會……」

天揚打斷他︰「對不起,我師父對你沒有誤會,我跟你今天第一次見面,更不會有誤會。世上唯一對劉大人你有誤會的,只有尊師李師道大人。」

聶隱娘插口說︰「尊師是李大人的好友,李大人壯烈戰死沙場,尊師會難過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該借題發揮,遷怒劉大人。」

「大姐,要是你跟劉大人同流合污,這種廢話也不用說了;如果你是新來的,最好去把事實打听清楚再開口。」

聶隱娘沈默了。她絕對信得過劉悟的為人,所以才舍命相護,但正如天揚所說,她投效劉悟不久,很多前因後果都不甚清楚,關于劉悟、李師道、無憂子間的恩怨,她也是剛剛才听劉悟說明,因此現在不想跟天揚逞口舌之爭。

「劉大人你是打算怎樣?是要拿回兵符,還是要為了張一輩子也看不懂的圖譜當個沒兵符的元帥?」

劉悟嘆了口氣︰「劉悟身受朝廷重托,當然是兵符重要。圖譜在此,請少俠來取吧。」

天揚搖頭道︰「沒這種事,你拿過來給我。」聶隱娘正要發作,天揚便指著她說︰「還有,麻煩大姐把劍丟掉,再後退十步。」

聶隱娘手按劍柄︰「你休想趁機加害大人。」

天揚高舉兵符,說︰「你敢妄動一下,我就讓兵符回歸塵土。」緩緩催動掌力,掌中逐漸冒出白煙。

劉悟抬手阻止他︰「不可!請聶姑娘照辦就是。」聶隱娘狠狠地瞪了天揚一眼,還是照他的話做了。

天揚說︰「劉大人,請過來拿兵符吧。」劉悟手持羊皮卷,一步一步朝天揚走去。

——過來吧,劉悟。我馬上送你去見我師父。

──有沒有誤會,你自己跟我師父說吧。

劉悟走到天揚面前,雙手遞出羊皮卷︰「少俠,請!」

天揚右手去拿圖譜,笑著說︰「劉大人真是太客氣……」話未說完,左手已一掌朝劉悟胸前拍了出去,掌上用了十成功力,決意將劉悟立時斃于掌下。

不料他快聶隱娘更快,一見他伸手接圖譜,立刻從腰間抽出一條十來丈的長鞭,她揮出長鞭,卷住劉悟腰部,再使勁一扯,當天揚出掌時,節度使剛好整個人凌空朝後飛去,因此勢如破竹的一掌僅輕輕踫到他胸口,沒能打實,劉悟口吐鮮血,卻沒受到致命傷。由于天揚接圖譜時沒拿穩,圖譜竟又跟著劉悟被拉了回去。

天揚見突襲失敗,不假思索立即將手中兵符當成飛鏢射出,聶隱娘踢起一顆石子擊向兵符,二者在空中相撞,石子裂成二半,兵符卻只是攻勢稍緩,仍然筆直飛向劉悟。聶隱娘連忙伸手去接,總算在兵符插入劉悟心口之前接住,手掌上卻已擦出一道大傷口,頓時血流如注。

天揚腳下使勁,挺劍飛向劉悟,半途中忽然听見身後的飛飛一聲驚呼,一道身影從旁沖過來,一劍朝他刺出。天揚急忙變招攻向來者,二劍相交,對方已掠過他身邊,擋在劉悟身前。他一站定,頭發立刻掉了一大片下來,弄得滿地都是發絲。這是剛剛被天揚的劍氣削過的結果。要是他動作再慢一些,不要說頭發,只怕半邊腦袋也下來了。

這人正是妙手空空兒慕天翔。

天揚早料到他會出現,心情還算穩定,但是眼看快到手的圖譜又錯過了,實在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冷冷地說︰「喲!你還活著呀。這回是專門來讓我實現上次說的話嗎?」

空空兒仍是一副陶土面具般的表情︰「可惜,這世上能裝我的棺材還沒有釘好。」

「無所謂,」天揚說︰「天地為棺也是挺詩意的。」

空空兒瞄了劉悟手上的羊皮卷一眼︰「我沒那閑功夫談詩,接下來要忙著練劍呢。」

天揚咬牙道︰「你去跟閻王學劍吧!」刷地一劍刺了出去,天翔略為側身,反手一劍直劈他面門,天揚及時豎直劍身抵擋,向外一格蕩開來劍,立刻回劍刺他咽喉,天翔向後滑開一步避開,又是一劍刺出。

天揚先前雖然已下了一番功夫收斂心神,一旦開打,過往所受的種種侮辱,瞬間全涌上心頭,怒火頓時一發不可收拾,什麼劉悟、聶隱娘、圖譜全拋到腦後,全心要將這小子碎尸萬段。天翔在打斗時向來是出奇的冷靜,即便面對暴怒的哥哥,也仍是眉頭不皺一下,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情,但出手卻是招招致命,毫不留情。就算他想留情,只怕也由

不得他了。

聶隱娘在昨夜二次交手中已看出這二人頗有淵源,卻沒想到他們竟會在敵方的自己和劉悟面前生死相搏,不禁感到萬分錯愕。飛飛才剛知道空空兒是天揚的弟弟,也知道他們兄弟有些不痛快,但看見天揚真的跟他卯上了,也是目瞪口呆。

這時四周傳來呼哨聲,打得昏天黑地的兩兄弟心里一震,立刻停手;一回頭只見土地廟四面八方全圍上了官兵,總共約百來人,每個人都是拉滿長弓,利箭上弦,瞄準了在場的盜賊和殺手。原來劉悟已備好了軍士,依著吩咐的時間前來支持。

聶隱娘扶著劉悟站起來︰「現在換我問問你們幾位,是要乖乖棄械投降,還是要被射成蜂窩?」

天揚端詳了一下情勢,還劍入鞘,哈哈一笑,說︰「劉大人也太小題大作了,我只是跟大人開開玩笑,何必連官兵都調出來呢?又不是在打仗!」

劉悟說︰「原來你把本官打到吐血,也是在開玩笑。」

天揚搔著一頭亂發,笑道︰「不好意思,玩笑開得過頭了些。可是我是說真的,我只不過閑著沒事干,來陳州玩玩,沒想到誤交損友,隨便給我亂出餿主意,害我闖出這麼大的禍來。」

飛飛作夢也想不到他居然會說這種話,沖到他身邊叫道︰「你胡說什麼!」

天揚一伸手便扭住了他,對劉悟說︰「劉大人,就是他,是他教唆我去偷兵符的,所以他是主謀,要殺應該第一個殺他!」

飛飛拚命掙扎,面紅耳赤地叫︰「你……你居然是這種人!」

天揚拎住他後領,笑道︰「你少廢話,乖乖領死吧!」說著將少年整個人提起,往後猛力一拋,拋出十余丈,口中叫道︰「跑!快跑!」

飛飛落在土地廟屋頂上,听見他喊的話,先是一怔,隨即回過神來,腳底一點,一溜煙竄下了屋頂,眾兵士連忙拉弓瞄準,哪還有他的影子?

一名軍官叫道︰「快追!」劉悟揚手道︰「不用了,追不上的。」

聶隱娘笑道︰「驟雨狂揚,好義氣。」

天揚方才諂媚做作的狡滑表情頓時消失,冷冷地說︰「別會錯意,我只是先把礙事的人趕走,殺起人來才會順手。」

聶隱娘蹙緊了眉頭,她深知這二人功夫厲害,軍隊若跟他們正面沖突必然會造成許多無謂的損傷,回頭望著地上的劍,打算自己單挑二大高手;誰知帶隊的統領急于立功,不待劉悟開口即下令道︰「保護大人!放箭!」聶隱娘連忙大叫︰「且慢!」然而幾百支箭已經雨點似地向劍神的傳人們射出去了。

二人非但不閃躲,反而不約而同全速沖入箭陣中,手中長劍在身周舞成密不透風的劍網,幾百支箭紛紛被削斷墜地,竟沒一支踫得到二人。二兄弟腳步不停,一路往士兵陣中沖去,士兵要再上弦射擊已來不及,一眨眼已有數十人倒地。霎時間軍心潰散,其它的士兵開始丟下弓箭逃命,場面亂成一團。

劉悟眼看這樣下去會全滅,立即朝二人大叫︰「二位少俠!還想要圖譜嗎?」天揚天翔一听見「圖譜」,都是不由自主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劉悟高舉羊皮卷,說︰「圖譜在此,你們來拿吧!」說完便使勁將羊皮卷朝遠方擲出。他原本力氣就大,這次手上更是用了十足功力,擲得又高又遠。只見羊皮卷在空中劃了道完美的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入了河里。

天揚天翔想也不想地跟著撲進了河中,天揚搶先抓住羊皮卷,天翔伸手來奪,天揚一拳揮了過去,二人顧不得自己正身在急流中,再度大打出手,一轉眼便被濁流沖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