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是妾 第三章 衣鳴驚人(1)

書名︰吾妻是妾|作者︰陳毓華|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面對姊姊褒姒的疑問,褒曼不疾不徐的解釋——

「沒有人缺我什麼,妹妹只是覺得未雨綢繆也不是什麼壞事,咱們一家子靠的不就是母親嗎?說真的,咱們手上有什麼錢是想用就能用,不用仰人鼻息的?」

真的沒有。褒姒被妹妹問得語塞。

「母親和爹都還年輕,往後我們也許會有更多的弟弟妹妹。爹,是指望不上的,到時候難不成我們還要向母親伸手拿錢?」

褒姒縮起晶瑩如玉的完美下頷,被褒曼一番話給問倒了,她從來沒想過這麼後面的事情。

「你小小年紀腦袋瓜子里怎麼盡是這些?」褒姒的話說到一半斷了。「好吧,就算這些問題我們都解決了,這些衣裳要怎麼賣出去?怎麼才能讓買家上門?」前面討論的都不是大問題,妹妹有沒有想到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售?

褒曼嫣然一笑,眼珠子轉了轉。「我記得娘有留下兩間鋪面,其中一家是布莊。」

布莊是好听的說法,其實就是規模稍微大一些的裁縫鋪。

褒曼上一世對娘親留下來的兩家鋪子半點沒放在心上,心里壓根瞧不起這兩間沒什麼進帳的鋪子。

其實自從娘親過世後,那兩家鋪子就是放水流的狀態,褒正濤是不管的,不是科班出身也無人教導的褒姒有心無力,只要掌櫃們按月送來的賬面能打平就好,也別無他想。所以,兩家地段頗好的鋪子最後因為失去褒正濤這個頂梁柱,褒曼又焦急著想搭上謝湘兒這條船急需用錢,便說服姊姊把鋪子草草頂給了別人。

這一世的褒曼想起來,扼腕到不行。

布莊、米糧行,食衣住行,吃和穿她們家就佔了兩樣,這是人生基本盤,居然就這樣換成了銀子,銀子花光就成了烏有。

這一輩子有兩家鋪子傍身,如今在她眼里那就是兩只會下蛋的母雞,她再也不會讓她們家的金雞母去替旁人賺錢。

姊姊年紀到了,母親看似不敢也沒想過要替姊姊相看人家,替她的終身大事做打算,爹嘛,忙得幾天不在家都是常事。

上輩子都是姊姊在替她著想盤算,這一世換她來替姊姊掙個底氣。

女人有了銀子傍身,別人多少會高看你一眼,即便沒辦法找到理想的人,起碼可以多一些選擇。

她們這樣的家世不上不下,靠爹、靠母親之前,自己先行自助才是個理。

腳踏實地這四個字,上一世從來沒能擠進她的腦袋里,滿腦子只想著榮華富貴,卻沒想過榮華富貴帶餡的大餅會憑空從天上掉下來,還砸中要內在沒內在,空有美貌的她嗎?

真的是痴人作夢!

蛻變重生後的她,絕不能辜負自己第三輩子!她要走得昂然大步,要活得理直氣壯,要努力耕耘,收割自己的人生!

褒曼熱血澎湃規劃的遠景,說動了褒姒。

她們姊妹能倚靠的只有父親,外祖父母和女乃女乃爺爺對她們姊妹雖然也是憐惜有加,但是外祖家在保定,爺女乃家在天津衛,家中人口繁雜,顧不上她們倆。

說穿了就是她們姊妹相依為命,不互相幫襯,誰又會來幫她們?

知縣千金的名頭听著好卻如人飲水,家里的情況沒有人比她更明白。

妹妹有心,她褒姒又有什麼好卻步的?

真要不行,不過是退回原來的日子,也沒有什麼損失。

姊妹倆說做就做,褒曼讓人拿來紙筆,就著桌案,下筆如流水的畫了好幾套上襦下裙的服飾,一套窄袖襦衣,交領腰上系著由絲帶編成的宮絛,襟邊、領邊、袖邊均以瓖、滾、繡為飾,最奪目的是紗裙漸層而上那片宛如水草般的綠,看似繁瑣,卻因為以絲綢為主絲毫不顯笨重,可以想象走動間,猶如在青草蔓生的水中央優游的姿態會有多美。

另外一套是正紅色,本朝逐漸風靡的奢華風以非大紅裹衣不華,大鳴大放的牡丹醒目和艷麗,表現了華美的特點,料子要是能用緙絲就更加完美了。

「大致上就這樣,姊姊的繪畫基礎強過妹妹不知幾許,這兩套衣裳就交給姊姊啦,圖案設計什麼的你可以自己增減潤色,盡情發揮。」

看著那兩套不似人間有的衣裳,褒姒也有想法,「不若,把國畫山水墨搬到襦衫和石榴裙上,你覺得如何?」

在衣裳中添上以文入畫、以畫入衣的閑情逸致,應該是可行。

褒曼激動的拉住褒姒的手,瘋狂亂搖,「姊姊,你是繆思女神!」

「別害我起一身雞皮疙瘩!」雖然褒姒不知道什麼叫繆思女神,也听得出來是贊美之辭。

「我就說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褒曼笑得闔不攏嘴。

「什麼臭皮匠……」褒姒自從妹妹長大後,很少再看見她這麼熱烈的表情,因為彌足珍貴,讓她下定決心要把這幾套衣服做到最好,才不會辜負妹妹真摯的笑容。

因為動力全開,褒姒也不唆,讓依依去母親那里拿了鑰匙,姊妹相偕去庫房翻找布料,不出褒曼所料,小小的庫房里並沒有她們想要的絲綢料子。

她也不氣餒,讓依依留守,又讓人備馬車帶著妹妹和茵茵由管家領著去了娘親的陪嫁鋪子。

進去後,在掌櫃和伙計的詫異眼光里挑了兩匹湖綢和一匹緙絲,也付了錢,讓管家把布匹抬上了馬車。

回到府中,茵茵帶著阿汝和沉香、依依四個丫頭把置辦的東西送到褒姒的院子,剪裁縫制都由兩姊妹親自動手,不假他人之手,幾個針黹女紅不錯的丫頭們想幫都無處可幫,只能遞遞剪子、拿拿粉筆,或者幫褒姒挑繡線、分線等打打下手。

大家都動起來的情況下,動作飛快,不到兩刻鐘褒曼就裁好了衣形,古代衣服寬松沒有版型,結構簡單,說難听一點就是一塊四方布在領子那里挖個半圓,再把兩只袖底挖掉一塊,然後把各邊縫起來就好,考驗的是耐心而不是技術。褒曼卻在此加入現代元素,從挑布料開始就很講究了,樣式則以褒姒的身材當模板,版式適合個人的體型,剪裁合身,這樣衣服穿起來才會漂亮好看,因此一件衣服設計好樣子,就要制圖打版再剪裁。

因為太過認真,等告一段落,褒曼抬起頭來才發現肩膀疼,手也疼,但她的部分已完工,剩下的就沒她什麼事了。

繡工才是最重要的一環。

刺繡需要靜心怕人打擾,當然是全交給褒姒,褒曼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就放松的洗漱、拆卸發飾、沐浴後便倒頭大睡,左右她該做的部分都完成了,接下來就看姊姊的嘍。

十天後,兩姊妹把布莊的李掌櫃請到了家里。

李全六十出頭,滿頭銀絲,但精神矍鑠,腰桿筆直,身邊帶著那日見過的伙計,是他兒子李大。

「那日沒來得及向兩位小姐請安,李大見過兩位小姐。」青年容貌普通,但是渾身上下有股安定而沉穩的氣質,感覺是能做事的人。

「李大哥不必多禮。」褒姒坐在那,舉手投足,進退循法,像一尊冰清玉潔的瓷雕玉人,對他來說只能遠觀。

李大看了一眼後趕緊垂下眼瞼,雖然半掩的眼中仍舊難掩悸動,但沒有人看得出來他的情緒翻轉。

他是奴才,姑娘是主子,能有什麼想法?何況他有妻子還有兩個娃了,即便心神還是劇蕩不已,但是他立即將自己不該有的念頭掐死,謹守本分才是他該有的心態。

屋里沒有人知道李大的遐思,也不會有人注意。

褒姒太美,美得不沾塵俗,只要是正常男人誰能對她沒有想法,但是她低調,平常足不出戶,除了府里的丫鬟、嬤嬤、老門房,能親眼見到她廬山真面目的人還真不多。

換個角度說,這也是褒正濤把兩個女兒護得緊,任何需要女眷出席的筵席場所,一概以女兒年幼為由拒絕,這兩年因為巴氏進了門,他終于有女眷可以攜帶應酬,再也不用把拒絕掛在嘴邊,惹人遐想訕笑了。

對這點褒正濤很堅持,他才不管別人用什麼眼光看他,他有自知之明,自己那對女兒是輕易不能出門的。

那樣的容貌,還是安安靜靜在家等著嫁人就好。

但是身為人父的他又矛盾,在同安縣這樣的小地方,自己能替兩個容貌拔尖的女兒找什麼好對象?尤其是大女兒,隨著褒姒年紀越大,他的煩惱越是加深。

李全卻是激動的,這大姑娘幾乎是以前大小姐的縮影,不過容貌態度一等一,更勝以前的大小姐一籌。

李全是褒曼娘親米氏的陪房,自小看著米氏長大,對于褒曼和褒姒這兩位小小姐的花容月貌除了一開始的懷念感慨,還真沒有旁的念頭。

大姑娘、二姑娘一向少來鋪子走動,姑娘到了一定年紀不能隨意出門他是明白的,上次匆匆一見沒能說上什麼話,挑了料子就走,他很能理解。

鋪子的營運自從大小姐仙逝後都由他管著,他認為這是主子對他的信任,他更要全力以赴把鋪子的生意做起來,可嘆他能力有限,不管多努力積極,加上整個青大街各種布行繡坊環伺,鋪子的生意就是兩個字——慘淡。

這次喚他來,又是為了什麼?不會是想結束營業了吧,因為自己的不力?

他忽然有些坐不住了。

「請李伯過來是有幾套衣裳想請你瞧瞧。」說完,丫頭們魚貫的將那幾套衣服用西式衣架掛上,然後拿出來吊在屏風上面。

這年頭是沒有西式衣架的,只有桁,大多的桁一次只能吊掛一件衣服,佔地方又不方便,于是褒曼腦筋一轉,把現代好用的衣架拿來借花獻佛了。

李全看了衣架幾眼後才把眼珠子轉到那三件衣服上,他看出這三件衣服是大姑娘從鋪子里拿走那三匹布料制成的,剪裁新穎特殊,繡工更是精湛,奪目耀眼。

用商人的直覺來說,這三件衣服太有賣相了,使上的針法繁復,他賣布多年,就他數得出來的針法就不少,好比花蕊用的是鎖針、喜鵲的羽毛用單套針和刻鱗針、喜鵲腳用扎針,繡法上最特別的是那相迭花瓣,交叉的葉片,葉脈的紋理輪廓都留白線勾出。

這一樣可就難倒他了,他從未在任何布料上看過這種繡法。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他擦擦手,指著那些留白的獨特地方。「敢問大姑娘,我從未見過這種繡法,可否請大姑娘指點?」

「這叫水路,李伯是覺得不好看?」

李全亂揮手。「不、不,好看極了。」宛如山水畫的形式布局,整體悠閑高雅,形成獨特的畫繡風。

這時候的褒姒還不知道因為妹妹想賺錢的念頭,使她無心插柳的開啟了後世留白技法的先河,成為大家。

「如果把這三套衣服放在鋪子里寄賣,賣得出去嗎?」

「我們鋪子還沒賣過成衣,不知大姑娘要價多少?」

「嗯。」她瞧了眼褒曼,「李伯就照著時價賣吧,賣多少算多少。」

「不,就從一百兩白銀起跳。」從李全父子一進門就負責專心听講,偶爾走神的褒家二姑娘語出驚人。

這樣的繡工,這樣的剪裁方式要是賣不出去,她把頭砍下來給姊姊當椅子坐!

李全趕緊扣住椅子的扶手,額上立時見汗。「二姑娘,這樣真的能賣嗎?」

一百兩白銀可不是小數目,何況這里是偏僻的同安小縣,可不是其它大城,真有人能出這麼高的價錢買一套衣服嗎?

「試試就知曉。」凡事總要試了才知道能不能成,要是連試都不試一下,那就枉費她和姊姊沒日沒夜的辛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