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鱗 第一章

書名︰青鱗|作者︰陳毓華|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唐開元年間。

蘇州,狐狸莊。

很江湖的名字吧?!

少來!它江湖在哪了?听起來又笨又蠢,跟狡猾一點也扯不上關系。

哎呀,別這樣說,住在里頭的人是「油」了那麼點,三不五時狡猾那麼一下,可,一鍋粥里多少要加些不同的作料才見「風味」,何況無奸不成商,不稍稍奸詐狡猾一下,哪賺得到白花花的銀子?

嘿嘿,談狐狸莊當然要提一筆這莊的創始人——天春春。他原來是個平凡無奇的生意人,只因長了一張桃花臉,被富家千金錢千千給看上,便成就一段姻緣。

人財兩得的他挾著老婆陪嫁的嫁妝,很快的發跡,狐狸莊成了氣候,當鋪也開了分店,平步青雲,生意扶搖直上不說,「家事」也做得一把罩;婚後一年,肚子爭氣的妻子就為他生下四個帶把的公子,賀客盈門差點沒踩平了莊里的門檻。

一心崇拜江湖人物高來高去的他,為了讓四個孩子不「辱沒」了狐狸莊這個響叮當的莊名,各自替他們取了江湖氣息濃厚的名字,就算無法培養一個武林盟主或是江湖殺手,天天听著過癮也好。

于是,可憐的狐狸莊四大公子,從此背著跟人完全不搭的名字生活下來。

老大,天青鱗。

天春春取的「鱗」字可是魚鱗的鱗,雖說魚兒能游在水中是不錯,可依照天春春奇怪的想法,他想取的絕對是麒麟的「麟」字。

至于老二、老三的名字就甭提了,天雄壯、天威武,听起來跟衙門老爺升堂時衙差喊的口號差不多。

天春春更想不到長大後的天雄壯瘦得可比竹竿;天威武一臉「痘」花,娶了老婆以後,變做名副其實的「驚某大丈夫」,威武的是他的妻。

老四,天鳥過,說穿了,一飛沖天,鳥過穿雲。

一輩子沒踏出過蘇州的天老爺希望這個兒子背生雙翅,大江南北當個行俠仗義的快客,博得好聲名。

然而,四個孩子沒一個照他的希望成型,而且,每個都「扭曲」得厲害,望子成「蟲」,望女成「空」,這老天爺究竟是厚待他還是看他不順眼,沒人知道,也不研究。

基本上,一舉得四兒,天春春的人生到此,是沒什麼好求的了。

也許是名字取壞了,一家子陽剛得要命,天家錢庫銀樓不少,蟑螂螞蟻也養得肥胖,可莊里頭就是陽盛陰衰,缺女人持家缺得凶。

也不知怎地,想到狐狸莊工作的婢女其實不少,天春春給的薪資豐厚,加上工作輕松,這麼好的活兒,別說服侍四個公子,就算征個掃地工,也是經常從莊所在的城東排到城門外,仲介工作的牙人長年把狐狸莊征人的條子貼在城里最顯眼處,偏偏仍是請不到一個婢女能在狐狸莊里待上幾天。

住進莊里頭的婢女不是月復瀉不止,不消幾日便被遣回療養,要不就是來上工的半途出了意外,像被馬車撞破頭,更離譜的,距離莊門口沒兩步,居然嗆了風,氣提不上來,小命嗚呼。

許是八字不夠硬,想來也進不了天家門。

二十多年過去,莊里頭還是那些錢千千從娘家帶來的僕人,但是每個都垂垂老矣。

在狐狸莊,小子是臭的,女娃兒是香的。

錢千千自從知道自己的肚皮再也蹦不出一個孩子來,十幾年來心情一遇陰天就愛翻舊帳,一天三餐反復叨念,念得莊里的男人個個耳朵長蘭,生怕自己一文不值,哪天老娘一個不爽,未免有被掃地出門之虞,只好更拼命的討好,希望不要連遮風蔽雨的地方都被剝奪。

不過,四個兒子也不全都拼命的討好親娘,就有個人成天悠悠哉哉的藏在狐狸莊的玫瑰園里,不管天塌下來了沒地照常過他的好日子。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算太陽曬到也沒有翻身的意思,反正他愛怎麼睡都沒人管,不用像那個勞碌命的哥哥,天天背著算盤到處奔走。

上有個聰明睿智的哥哥掌生財,勞動服務呢,家里請了一堆僕人,用不著他不沾三寶的手。

他的生活只有琴棋書畫、女紅廚藝,柴米油鹽只需紙上點兵一番,讓廚子忙去就行。

這些听起來像千金小姐的日常生活,但天鳥過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男子漢。

被錢千千這樣養在深閨里,他也很享受,真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真正的千金小姐還不識人間愁滋味。

繡花、撲蝶、嚼舌根也是每天重要的生活樂趣之一。

他跟錢千千可有許多體已話可聊,話題離不開京城正流行什麼裝扮,繡坊又出了什麼新衣料,最重要的是八卦。

提供茶余飯後話題,是生為人家孩子的義務。

這一日,家中的男人都出門賺錢去,典雅的大廳里就剩他們母子,正一邊喝著今年才新出的舌雀,一邊閑話家常。

「照我說,我們家是蛇鼠一窟,哪個女人不怕這玩意還敢來?」想要個好使喚的婢女實在困難。天鳥過口出抱怨。

「胡說,我們家正當營生,哪來的蛇鼠?」錢千千啜口茶,頭上的金步搖叮當作響。

「爹的生火日屬鼠,娘是蛇。」不就蛇鼠一窟?

「湊合著你在怪我?沒有我們兩個老的會有你們這些免患子啊?」雖說一把年紀了,眼角的魚兒也游得都是,但是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八十歲的老太婆也一樣,她平日大半的穿著都是跟著京城最流行的式樣請人裁作的。

「娘,您不也千方百計地努力過,就是請不到人唱。」事實勝于雄辯。

「其實,我有更好的法子。」錢千千玩著瓷杯蓋,臉上浮起百般無聊後而興起整人計策的笑容,活像黃鼠狼要給雞拜年。

「說來听听。」

「叫你那兩個不肖兄長娶親家里不就有更多女人了?」要婢女,到時候陪嫁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娘,還是您聰明睿智。」好玩耶!

「就照順序來,先從老大開始。」

「好,誰叫他年紀最大,不過,娘,您要不要玩大一點,來個大搬風……」論奸險,天鳥過可不輸錢千千,青出于藍總要勝于藍!

錢千千聞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怎麼個搬法!」果然是她最鐘愛的「女兒」,連這點小人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樣,好有成就感喔。

「您耳朵湊過來……」

要玩就要玩大的,反正他們家有的是錢,怎麼玩銀子也花不完。

于是,母子倆開始咬耳朵,臉上有著越來越燦爛的笑容。

至于被點名設計的人,這會兒還窩在幾里之遙的鋪子里,就著一盞油燈打算盤,毫無感覺。

※※※

蘇州最繁榮的經商地區。

仿自長安最有名的東、西市場,市場里經銷南北貨的商店林立,天春春把家業交給三個兒子不久,狐狸莊的產業就橫跨東西市,總共佔有近半的市場。

每當中午的大鼓一響,各商店就開門營業,遠至絲路運來的外邦產品也充斥市場,直到夕陽西沉敲鉦後才一起打烊。

錦繡米鋪。天家米行的總鋪,關門後,收齊各地送來的帳單,天青鱗慢慢的核對著帳簿。

嗯,進出的稻米、流脂、栗米,米一斗二十錢,目前物價平穩,應該可以再便宜個三錢左右。

堡農工商,雖然這年頭商人最沒地位,但是,天青鱗不同,蘇州的商業因為他牽一發動全身,他的喜怒哀樂牽系著整個江蘇的米糧市場。

低著頭的天青鱗看不清容貌,雖然是頂尖的商人,他的穿著很平民,簡單舒適的白色欄衫,惟一顯現身份的是頭上以金絲編制的金冠,其上瓖嵌的冰王神秘貴氣,余發服帖的技在肩膀,烏黑如漆墨。

細長的眼隱隱可見精神,神態氣勢雖然收斂得恰如其份,但有時還是會讓人錯覺他應該是決戰千里的梟雄,不是錙銖必較的商人。

一陣香風襲來,這時間知道他還在米鋪的人不多,由鼻中聞得的龍涎香神秘迷人的香味,天青鱗的眼楮不用離開帳本也知道,來的人是他們家最大的一尾米蟲。

米蟲身上使的,什麼都是最好的。

「看到這些白白胖胖的白米叫人心情真好。」天鳥過穿著華麗的花鳥文錦,再披上隨風飄舞的被帛,更顯豐姿婀娜,神態嫵媚。格外動人。

天青鱗毫無訝然,對他這種變態的裝扮早就習以為常。

「要是統統變成白花花的銀子更妙。」店面就是這樣,什麼都粗糙,跟家里頭一點都不能比。

天青鱗結束一分鋪的對帳工作,換過一本冊子,用朱砂筆把疑問的地方圈起來。

「大哥,我們好歹有好幾天不見了,看見你親愛的‘妹妹’來,連聲招呼都不打,你好無情,拜托你啦,理我嘛,別擺出那副我欠你幾百萬兩銀子的臉,好丑耶。」抽起他手中的毛筆,天鳥過轉到他身後,白皙的胳臂一把圈住他,形成一個曖昧的畫面。

天青鱗靜默的揚起了頭。

因為專注工作,些微的發絲滑出金冠外,為他石鑿般的臉少掉一些冷厲。說也奇怪,同樣出自一個娘胎,天青鱗跟天鳥過完全沒有兄弟該有的肖似,不管氣韻神情。

天鳥過是溫柔的,因為備受嬌寵,帶著濃濃的孩子氣,天青鱗卻背著老大的宿命,從小在學習承接家業中長大,知道自己要有肩膀,因為他肩負著許多人的生計,這樣的壓力,造就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事一定要今日畢的態度,日日天未亮就起床,沒有一天早起過,只要投入工作,不到三更不上床,這麼刻苦自己,上行下效,也才造就了錦繡米鋪的蓬勃發展。

當鋪、米糧、鹽漕,攸關狐狸莊生計的三大命脈,他一個人就囊括主持了三分之二。

「有話直說。」他用幽光深邃的眼瞪著天鳥過潔白的指頭,雖然沒有其他動作,放肆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他針一樣的目光,有點畏懼,不是很情願的縮回親昵圈抱的手臂。

玩弄著身上那片藕絲帳帛,見大哥又將投入帳冊中,天鳥過干脆把自己的臉湊到天青鱗面前。

「大綱,我跟娘呢,一致覺得這些年你太辛苦了,也覺得你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太久,怕你心生倦怠,所以,在你生日之前,為你準備了驚喜的禮物。」

天青鱗聞言依舊無動于衷。

不過,天鳥過還是不氣餒地把他的計劃付諸實行,滔滔不絕的說著。

「我們想,你一個人掌管米店、當鋪之外,又管鹽,這需要跟鹽官船輸打交道,勞心又勞力的工作應該換個人來做,二哥、三哥他們也閑適太久了,為了不要讓他們變成游手好閑的人,應該讓他們學著負擔一點家計,大哥,你說對不對?」

天青鱗一把推開天鳥過那張精心描繪的面孔,一目十行的把十幾本帳冊從天下為公等字號開始歸檔。

「大哥……」天馬過幾乎要跺腳了。

「你在玩火。」天青鱗重新校巡過米鋪,確定一切無異,拿出鎖鑰,準備回家休息。

「哪是!我跟娘是一片苦心,想不到一下就被識破馬腳,其實他何嘗不知道什麼都騙不過精明的老大。

所以這事是一半的瞞,一半的真。嘿嘿。

天青鱗瞄了他一眼,率先出了米鋪,等他跟進後,落鎖。

「我沒意見。」狐狸莊又不是他一個人的,工怎麼分都可以,就算分的是家產,他也無所謂。

無人的街道,他熟門熟路的往後面的巷弄走。

繞過彎彎曲曲的巷弄,原來山莊就在米鋪的後頭。

穿著尖尖的蓬頭鞋不好走路,「可惡的青鱗,你就不能體貼一下可愛的淑女放慢腳步,走那麼快,趕著去投胎啊!」裙擺沒有人幫忙拉怎麼都不方便,天鳥過不禁碎碎念,他應該換一件短一點的裙子出來才對。

天青鱗依舊大跨步的走著,彎過一道牆不見了蹤影。

天鳥過用力跺腳,拉高裙子,模著鼻子追上去。

他大哥要是會回過頭來多瞧他一眼,他用頭打賭,太陽明天會從北邊出來!

※※※

秋了。

天將暮的涼意,入了夜更甚,瑟瑟的風從每個縫隙灌進梔兒的衣服,單薄的小圓立領白衫任她怎麼瑟縮,還是凝聚不出一絲暖意。

她跟甜甜在天橋下站了一整天,茫然的想起來自個兒從昨天到現在只吃了一塊硬饅頭果月復,一滴水都沒得喝。

「梔兒,我肚子餓死了,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有人看中我們?」甜甜的個頭比梔兒高,成熟的體態,雖然身上也是簡單的青布衫,卻不忘在發梢插上一朵小紅花,兩人站在一塊,相較之下,她突出了許多。

「應該快了,我身上的銀子不夠給你買吃的,你再忍忍,一定會有人要我們的。」

她以為今天可以找到工作。

千里迢迢的趕來以織繡著稱的蘇州,她听人家說,普通的紡織工人若要求職就站在花橋下,薄紗紡織工人站在廣化寺橋下,至于紡線工人站在濂溪方附近,這樣自然就會有織坊主人來雇用。

她們應該不會站錯地方,之前還特別問了同要請人雇用的大嬸,她也說這里是廣化寺橋下。

那個大嬸身強力壯被挑走了,方才一旁還剩下的幾個人因為天黑,全部躲進旁邊的小吃店取暖,只剩下她跟甜甜。模模要出門時娘幫她縫的暗袋,里頭只剩下三個銅錢。

看向不遠處賣餛飩的攤子,那冒著熱氣的煙絲,她也餓了。

「我不要啦,我肚子餓死了,要是我娘知道我在這里餓肚子一定哭死了。」

甜甜跟梔兒是隔壁鄰居,家境都不好,卻因為甜甜是獨生女,父母再怎麼苦總也讓她吃飽穿暖,不像梔兒家中有七、八張口,睜眼就是要吃飯,任憑父母怎麼努力,莊稼長得不好也莫可奈何,為了錢,梔兒的爹娘天天發愁,感情雖好也禁不起磨,貧賤夫妻百事哀!

為了分擔家計,梔兒決定到外地找工作,少一張嘴吃飯,爹娘的肩膀會輕松些,弟妹們也能多幾口飯吃。

至于甜甜一來不想失去梔兒這個姐妹淘,二來也是受夠家鄉的貧窮,到熱鬧的城鎮,可以開開眼界,順便撈個乘龍快婿。

「我只剩下三個銅錢……」梔兒據實以告。

「給我、給我,我要喝餛炖湯。」兩人年紀一樣,個性完全不同。

硬是被要走了那三個銅錢,梔兒只有無奈的一笑。

她也餓,看著甜甜揮手叫老板的模樣,她應該會分一半給自己吧?

因為實在站太久,僵硬的腿再也頂不住一日的辛勞,背靠著天橋下的橋墩滑坐在地,小小的包袱抵著一直溢酸水的胃,身子越來越失去知覺。

好累,娘,梔兒睡一下就好,一下下……

細小的身子蜷成一團,梧桐葉未黃先落,飄到她的頭頂,她也沒有感覺,路人要是不注意看,還以為她是破布一塊。

「哎,梔兒。」

模糊的,她听到甜甜的聲音。

「梔兒,有個紡織的總管要找我去上工,你醒醒啦。」

張開眼,不是很清楚的影象,但是听到有工作,她還是勉力的站起來。

「我們有工作了?」一個著黑衫的胖中年人站在橋下那頭,直朝她們兩人打量。

甜甜有些支吾︰「他說只要一個人。」

什麼?

「我要走了,你再等等,也許一下還會有人過來。」甜甜急著要走,敷衍的邊跑邊說。

「甜甜,你去的是哪一家織坊,我以後可以去找你。」清醒的梔兒朝著消失的人影喊。

甜甜卻對著她揮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梔兒並不覺得甜甜現實,只是這下子身上一文錢也沒有了。

這一想,連肚子餓的感覺都被掏空。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越來越黑,霏霏的雨絲伴隨閃電驚雷綿密的飄下來,濡濕了地面上天的熱氣也蒸發冒出,冷熱交接最容易叫人生病。

她又蹲回原來蜷縮的模樣,看樣子不在這里睡一晚是不行了。

然而雨卻越來越大,潑進橋墩下的雨飄上她的發絲,滲入頭皮,雖然冷,她卻懶得移動,她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頂著越來越見滂淪的雨勢,天青鱗駕著馬車往狐狸莊走。

幾夭前,他撂下一句話,就帶著習慣合作的管事一起到織坊上任。

從莊里到織坊路途明顯的變遠,習慣徒步的他是無所謂,倒是管事胥勖受不了一天來回的奔波,哀求天青鱗說他自願充當馬車夫,只要他肯答應改搭馬車。

男人的眼淚不值錢,天青鱗才不在乎胥勖把眼楮哭得變成核桃般,他考慮的是安全問題,還有避免時間浪費,因為這些靠量,他才默許了胥勖的要求。

織坊是天家最弱的一環,之前由不事生產,也就是家里最大的那條米蟲鳥過掌管,他愛刺繡女紅,錢千千就弄了家織坊給他玩,幸好沒有因為他愛撲蝶,就為他買下滿坑滿谷的蝴蝶。

他認真想,這種敗家行為也不是不可能……

在天青鱗馬不停蹄的巡視、清點後,才知曉這織坊根本虧損連連。鳥過玩著玩著,從摘桑養蠶、煮繭抽絲,練絲染色到織成布疋、刺繡、販賣,是卯足了勁的弄了齊全,卻不知道做好的成品要怎麼也不夠填補那個自己挖的坑洞。

難怪他說不玩了。已經瀕臨關閉的地步,是玩不下去了。

也只有他說得出這麼不負責任的活。

對天青鱗來說,橫豎都是做事,織坊、銹坊跟米脯的差別在于要把快倒閉的織坊救起,需要更多的專注來迎站,不過,可能睡覺的時間要非被瓜分了。這點,需要再安排。

要說他比較人性化的地方,就是他有個每天非要按時間睡的習慣,這也是他惟一的弱點。

馬車顛簸得厲害,他的眉鋒才聚,听到輪軸喀啦聲響,馬車就歪了一邊。

「怎麼了?」他才要發問,一陣抽氣的哀嗚聲細碎的傳進他耳朵。

所幸馬兒因為控制得宜,拖了一段路自行停下,等他下車察看,只見到駕車的胥勖摔倒在橋下,一邊月兌了輪軸的車輪滾得老遠。

「你的腿斷了。」看他大腿不自然的扭曲,大腿骨肯定毀了。「平常叫你多動就喊沒時間,嘗到惡果了。」

「哎唷喂啊我的爺,都這節骨眼了。您要教訓奴才也等回莊再罵,到時候就算您不可憐我這倒霉的奴才,要罵要打我都沒有怨言。」胥勖冒著冷汗道。

他這爺平常不愛說話,卻每次都挑不該開口的時候訓人,苦啊!他就不能改個時辰嗎?

天青鱗微微抬高下巴。「好,那你說怎麼辦?」

「這個……」胥勖環顧四周,偏偏需要人的時候,一個鬼影子都不見。

「喝呼……喝喝……呼呼……」

咦,哪里發出拉風箱的聲音?不會是胥勖痛到神智不清了吧!

看見天青鱗幽黯的眼光轉過來瞪他,胥勖連忙否認,「奴才只是斷腿,不是要死了。」

想也是。天青鱗目光如炬的梭巡到另一邊輪子旁的一團破布。

聲音是從那里發出來的。

破布會發出拉風箱的聲音嗎?不可能,那麼是人。

「叫醒她。」天青鱗瞄到「斷腿」的胥勖居然能從摔落的地方爬到那團破布旁,這樣的忍痛能力太過高強,想來,他不需要對他太過仁慈。

胥勖撥開梔兒黏在臉上的頭發,半張睡得極沉的小臉馬上撞進他的心,她那叫人憐惜的蒼白,好小的小孩啊!

被人注視的異樣感覺讓梔兒慢慢的醒過來,她花了好大力氣才看清楚眼前是個完全的陌生人,驚天動地的尖叫差點從她的小嘴溜出來。

「別叫、別叫,我不是壞人!」

壞人臉上會寫字嗎?梔兒看著胥勖慌亂的表情,緊張的情緒奇跡似的緩和不少。

他要是壞人也肯定是那種笨笨級的壞人。

「我問你,你是誰?」

「你又是誰?」她雖然從鄉下來,人可不笨。

「我叫胥勖,是一家織坊的管事……」

他的自我介紹還沒完畢,梔兒一听到「織坊」兩個字,整張小臉馬上放出萬丈光芒。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找到工作了,是做夢嗎?捏了臉頰一把,痛,應該不是,她傻呼呼的笑了起來。

壓根八字連一撇還沒有,但是在她想象中,織坊的管事等于工作,有工作等于有飯吃,有飯吃就能存錢,存錢就能讓弟妹過好日子,這樣連貫的想下來,難怪她顧不得頭痛,笑逐顏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