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勇敢(上) 第8章(1)

書名︰真正的勇敢(上)|作者︰單飛雪|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山中別墅,高金霞房里,也正播放著同一首歌。

「ByeByeBaby.」

床畔矮幾上的手機螢幕亮起,一名中年女子拿起,恭敬遞給臥在床上的高金霞。

「您的訊息。」

斑金霞坐起,戴上老花眼鏡,刷開螢幕,見到一組照片,一張張點來看。

「唉呀。」高金霞笑了,好得意地秀給管家看。「阿滿你看——狗崽子去上吉他課了,唉呦,我養的狗真听話,叫他做什麼就做,哈哈哈。」

「女乃女乃真是的,明知總裁討厭他爸,還逼他用爸爸的吉他去上課,不要這樣,很殘忍。」

「唉,有什麼辦法。」高金霞撫著滿是皺紋的臉。「我都七十九歲了,現在人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弄他啊。」

她又刷開下一張照片,臉色瞬間變了。「搞什麼?」她放大看,見崔勝威笑得很樂。

「為什麼他在笑?為什麼?不應該這樣,不可以——」她不爽地扔下手機。「真是的,怎麼女乃女乃又不開心了?」

「上完吉他課,應該要苦著臉結屎面,怎麼可以這麼樂?」

「女乃女乃到底要他怎樣才開心?」

「要他怕我、要他被我擊垮,最好跪在地上求鐃。出,我誰啊?那些欠債的哪個不怕我?通通在地上爬啊彬的哭著要我鐃他們,那樣感覺才爽。」

「這樣啊。」崔總裁她也接待過幾次,大家都認識。阿滿笑著說。「可是總裁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在地上跟您跪啊求的?」

「你錯了。」高金霞比劃著崔勝威幼年的身高。「他從這麼小的時候,從他爸欠我兩億、他媽崩潰的時候,這小子就不怕我。表面上听我的,骨子里卻不把我當回事。我高金霞能讓那些比我高壯的大人發抖,卻沒辦法讓這小子怕我。他馬的,金醬袂爽。」

「怎麼可能不怕您,他當年也求過您吧?不然您怎麼會放過他?還讓他繼承他爸的飯店?」以高女乃女乃那時的狠勁,欠債不還早就斷手斷腳喂魚去。

斑金霞頓時激動起來。「他就是沒求我啊!」

憶及此便嘔得脹紅面孔。不只沒求他還——在高利貸女王的歷史中,有粧丑聞是職涯中最大的羞辱,甚至烙下陰影,卡在心中過不去。

「總之細節你不用知道,也跟你無關。反正……我要報仇,不能讓他好過。尤其——」說著用力戳手機。「不準他笑得這麼樂。」

阿滿望著雇主,有些無言。人們總說越老越小孩性,此刻高女乃女乃的表現還真像「老番顛」。

不過高金霞知道阿滿不會了解,她高金霞就像武功高強、殺人如麻的像伙,一直很享受每個人對她怯濡恐懼的嘴臉——直到那日驚覺這世上有個比她弱小,沒本事更沒厲害靠山的小像伙竟然不怕她,敢和她對峙?

從此高金霞就上癮了,糟蹋他、羞辱他,蹂躪他、霸凌他,想滅他眼中傲氣,要他打骨子里怕她怕得顫抖,就是要他屈服。

但——崔勝威都挺住了,而且越來越強大。然後她是越來越老,就越來越怕、越來越氣。

老娘不信這一生都壓不住那個臭小子!

崔勝威一回到飯店,立刻奔到櫃台。「有我的信嗎?」

「有的,總裁。」職員奉上信件。

「Yes!」瞅到寄件者,他笑了,將信好珍貴地護在懷里,搭上電梯回家。

一進門,把老爸的電吉他扔向沙發,一邊哼著剛學會的歌,一邊踏著輕快的舞步。

「ByeByeBaby.ByeByeBaby.」

像捧著鑽石般,他來到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拆開,先拿出一捆泡棉,輕輕打開,一片肥潤葉子映入眼簾。

葉面覆滿細密縴長的白毫,這毛茸茸的肥葉,正是多肉界正夯的極品「毛兔」。

「瞧瞧你,多美多可愛。」崔勝威先贊嘆一番,接著拉開抽屜,取出瓷碟,將「毛兔」放在上面,打算先擺著欣賞,明天再找個漂亮的花盆養起來。

莫小看小小一片葉子,這可是他在「仙肉交流網」花三千多塊才標到的「小仙肉」啊。

他雙手托臉,陶醉地欣賞著,不時模它撫它。

「還是毛兔可愛。」電吉他吵死了,而且弦超硬!哀著肉寶寶,他想了想,從口袋模出塑膠片。「不過她到底是怎麼練成的?」

那是早先徐明靜攻擊他的暗器Pick,他趁她不注意時,拾起放入口袋。

拿高Pick在燈下檢視,燈光穿透塑膠片,錠出一圈湛藍光暈,上頭有使用過度的折痕,看來是被淘汰的廢片。

「羨慕啊。」她竟然可以用這麼小的塑膠片當暗器使?如果他能用這個攻擊死老太婆就好了。

「歪夭。」

有LINE傳來,他滑開手機檢視。

同學,這是上課錄音檔,請查收。徐明靜一Angel。

他打字回覆︰「已收到,謝謝——」想了想,一字字刪除,扔下手機。

哼,他也要「已讀不回」。

托著左臉,撫著Pick,腦海浮現她微晃身子、彈奏電吉他,低頭哼唱歌曲的模樣。那模樣傭懶性感,長發散在肩側,歌聲頹廢,但很有魅力。

如果能撫觸她的發,將她圈抱入懷,然後——可惡,他用力搖頭,趕緊轉移注意力模毛兔。

「還是模肉寶寶好。」

翌日,總裁辦公室。

「哥,這樣站著不動就行了?」車東元問道。

「唔。」

「要干麼?」

「啊喳——」

崔勝威一聲喝叱,Pick直中車東元人中,隨即飄飄落地。

車東元面無表情,看總裁拾起Pick檢查。

「是因為玩電吉他的關系,所以指力很強嗎?為什麼我被打很痛,你卻‘該’都不‘該’一聲?」

「又不痛。」

「莫非你臉皮厚?」

「哥你可以羞辱我,但明牌報一支來,快開盤了。」

「好,今天讓你學學怎麼‘放空’宏達電。」

「可是財經專家很看好它。」

「不然不要‘空’,去買進。」

「買進嗎?可是你剛剛又叫我‘空’它——」

「啊喳!」再發一次暗器,這次直中車東元額頭。

車東元依然面無表情,沒感覺到痛楚的樣子,反而是用盡指力的崔勝威手很痛……

已讀不回?什麼意思?裝傻就對了?

可憐的徐明靜,也落入「已讀不回」的地獄。

她怒瞪手機,兩天前已發LINE告訴房東瓦斯爐故障,但她已讀不回。

現在是擺爛嗎?到底要不要處理?今天她等到工作室打烊,又是沒消息。

「好,你了不起。」她撇下手機,打開玉米罐怒吃。

「啊嗚——」樓梯上方傳來哀怨沙啞的喵嗚聲。

徐明靜側身背對樓梯,刻意忽視,打開電腦回覆信件。

「啊嗚?嗚——」

這聲音哀怨淒涼,也太悲摧。叫了半個多小時,聲音漸弱,徐明靜的不安也漸漸擴大。

唉,又輸給這像伙。她走進廚房打開貓罐,接著走上樓。

老黑貓蹲在門口,一看見她,琥珀眼睜得圓圓的,起步就撲。

「不要過來!」徐明靜驚駭後退,指著前方大喝。「站在那里就好。」

可它哪忍得住?依舊飛撲上前,頓時上演「貓追人、人閃躲」的戲碼。

最後徐明靜將罐頭扔在地上,這才停止人貓追逐戰。

唉,她怕貓,每次喂它都像在拚命。

老貓埋首喧食,徐明靜退到一邊,蹲下來,等它吃完再收拾。

這情景一如往昔,房東規定不準養寵物,所以振宇哥也總像這樣在夜深時喂它……如果他在,它會更歡喜吧?它能盡興蹭他、跟他撒嬌,它還會當他的面仰躺,露出肚子討模,振宇哥總會親昵地撫模它的肚月復,而怕貓的她總是躲在振宇哥身後,揶揄他們。

「你太寵他了,干麼買罐頭?一包干飼料就能吃很久。」

「真沒良心,你沒看它老到都走不穩,牙口也不好,咬飼料多費力?它好乖……你也來模?」

「不要,它有爪子。」

「它都這麼老了,你還怕被抓?」

「我細皮女敕肉,被抓還得了?」

「細皮女敕肉?你在炫耀你年輕?是,我比你大八歲,等我老了,牙口不好,你要把米熬得爛爛的喂我,到時不要嫌麻煩虐待我。」

「我不只熬得爛爛的,還會用果汁機打成米湯,一小口一小口吹涼銀你,看是拍痰還是拎尿壺都沒問題——」

他大笑,拉住她的手親一下。「這麼乖?果然沒白疼你——」

也許……是白疼了;也許……是她把承諾想得太簡單。所以承諾一輩子在一起、承諾要結婚,最後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曾答應照顧他直到老,而今卻厚顏獨活世間。很久很久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以後,許多關于他的好、美麗的那一面,就會一粧粧憶起。然後,時間被回憶割裂,成了許多細碎的片段,讓人無法好好活在當下。

徐明靜嘆息,她還是怕貓,但是振宇哥走後,她只能接手喂它。

貓兒吃得津津有味。渾然不知曾喂它的人已經不在了。

當年意外來得突然,她像被巨大又沉重的東西重重輾過,沒有真實感。唯一真實的是那人留下來的一切,像巨大的牆困住她。

她沒哭,只是自然地接替所有他曾進行的事,像代替他活出他要的顏色,然後自己卻越縮越小。死去的人變得無所不在,活著的反而變得沉默,漸漸失去自己的色彩。

而今徐明靜的世界,都是施振宇的顏色。住在他曾住餅的地方,繼續經營他留下的音樂工作室,延續他的夢想,彷佛這樣就能彌補她的遺憾和內疚——「喂!徐明靜!」

她正發呆,一聲厲喝,嚇得她跳起。「房東?」

「拜托!你怎麼又在喂貓?我不是說別這樣嗎?」

房東插著胖職羅的腰大罵,染金的狂亂鬈發讓她很有當蛇頭魔女的潛力,她身穿浮夸的大紅花外套,下半身是螢光綠寬褲,非常熱情有勁地向全世界宣告她強大的存在感,強大到連死都不怕的徐明靜也要低頭讓她三分。

「對不起,我只喂過一次——」她心虛道。

「屁啦,我看你是只喂過365次!你知不知道貓很髒有跳聖?你該不會讓它進我屋子吧?」

「怎麼可能?當然沒有。」

「我警告你喔,租約上寫得清清楚楚,要是養寵物我會要你立刻搬走,沒收押金,我真的會喔,知不知道?」

「我知道。」

「瓦斯爐壞了是不是?」房東往地下室走去,徐明靜跟在後面。

房東打開瓦斯,轉開關,一次、兩次、三次……都點不著。「奇怪,我這台瓦斯爐很貴,是高檔貨,不可能壞的。」

又試了幾次,還是不成。「除非你用的方式很暴力,你是不是扭開關的時候很大力,把它轉壞了?」

「呃……其實我很少用,應該不是使用不當。」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都不用,它才會壞啊。東西久了不用會鈍掉,這道理你不知道嗎?就好像相機久了不用會壞、電腦久了不用會受潮、腦子都不用就什麼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徐明靜干笑。「也不是都沒在用,平均一個禮拜還是會用上三、四次,比如泡茶就會用它燒熱水。」

「所以平均一周用三次還是四次?」房東咄咄逼人。

「嗄?」敢問是警察在辦案喔?

「原來你真的不懂。」房東賞她白眼,一手撐爐台,一手拿煙點燃,吸一口,吐在她臉上,抖著腳拽兮兮地教訓笨房客。且不管兒子很宅不鳥她、老公很踐又冷漠,每逢這時就是胡嬌嬌人生最有存在感的時候。

「如果一周用三次就太少、四次就太多。」她也許沒拿過學位,但荷包有錢就是專家。

「三次太少、四次太多?」徐明靜不禁笑出來。「照房東說的,那就沒剛好的次數啊。」

還敢頂嘴?「怎麼沒有?在三次和四次之間,如果有一次是把火點燃馬上關掉,那就算半次。三點五次是最好的,中間值最不容易壞。我研究過,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