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昭彰之井中月 第6章(1)

書名︰惡名昭彰之井中月|作者︰董妮|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五天後,花淚痕、龍天洪、龍開荒、房寶兒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出現。

幸好那時女皇已經上早朝了,養心殿里只剩下龍天宙一人在看書,否則發現皇宮又是任人來去自如,她非再發一頓脾氣不可。

但這也是龍家人安排好的,女皇不待見他們,他們也不喜歡她,因此雖早早來到,卻在暗地里候著,等她離開,他們方才現身。

龍天宙看著神出鬼沒的眾人,再想想他那火爆脾性的娘子,不禁搖頭,怎麼一個個都像孩子似的,他們就不能一天不賭氣嗎?唉……

「二哥,你嘆什麼氣?是不是女皇對你不好?我就說嘛,那個女人野心如此大,肯定全部心思都放在開疆擴土上了,哪里曉得心疼人?二哥,你還是跟我們回家吧!」龍天洪只要一想起她文武又全、最了不起的哥哥被女皇害得成了廢人一個,就恨不得他們早早離比,為二哥再覓一房溫柔賢,從此恩愛甜蜜、美滿幸福到白頭。

「胡說什麼?請你們來是因為陛下快臨盆了,我心里時感不安,想讓弟妹幫點忙,萬一陛下生產時出現什麼就有勞弟妹多費心了。」龍天宙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安排你們住下吧……」

「安排什麼?」龍天洪稍微打量一下養心殿,這兒跟之前回來時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但她一時又說不出何處不同?不過……給她的感覺比之前好多了。「反正這兒也夠大,咱們一家人難得團聚,不如住在一起,也熱鬧一些。」

「你確定?」龍天宙看著她,這妹妹的性子還是這麼……說好听點是隨興,說難听點是隨便。可見花淚痕待她極好,從不要求她改變,凡事順著她,才會造成她成親多年,性子依然一如少女,未曾變更。「陛下可是每天留宿這兒,你要住這里,就要天天跟她見面,她懷了身孕又快生了,我可不許你與她吵別架,這樣你能忍受?」

「呃……」龍天洪縮了縮肩膀。「那還是算了,她看我討厭,我也瞧她不順眼,我們最好有多遠離多遠,方是安全之策。」

「你能有自知之明,也算進步了。」龍天宙放下書,親自為他們安排住處。

「二哥!」龍開洪不依地跺腳,卻還是拉著夫婿,和龍天荒、房定兒一起跟隨龍天宙,來到含涼殿。

這是一處……嗯……冷宮,位置非常遙遠的冷宮。

龍天宙推開殿門,請他們進去,殿里倒是打掃得干淨,環境也清幽,擺飾已全部換新,瞧來不算太寒傖,但比起養心殿,仍是差如天地之遙。

「抱歉,這里尚未完全準備好,不過我會陸續叫人來幫忙的,另外,你們若有其人請求……」

「二哥,你好嗦喔,我們缺什麼不會自己拿嗎?」龍天洪雖然個性喳喳呼呼,心思卻是細膩,她看座宮殿看的不是擺設裝飾,而是它的位置。毫無疑問,含涼殿是整座皇宮距離養心殿最遠的宮殿。

想想二哥真可憐,娶只母老虎,被欺壓得連與家人團聚都要偷偷模模的,唉,男人做到這地步,悲傷啊!

她一記俏眼瞥向花淚痕,示威也似地讓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溫柔、體貼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個醋桶子。

花淚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輩子燒了高香得來的好福份,他應該對她更好、加一千萬倍地好,才能對得起她這千古難得的好娘子。

花淚痕意會地走過去,拉起她的手,滿臉幸福得仿佛跌進糖缸里——雖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氣這麼沖,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會搞得如此僵?

不過兩口子有些事還是想想就好,說出來就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決計不會干的。

龍天荒翻了個白眼,對于三姐有事沒事就要與姐夫要恩愛的行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從未發現,只要是出門在外,房寶兒又沒有在忙的時候,他的手永遠是牽著她的,也沒有放開過。

要論耍恩愛,他也沒比龍天洪好到哪兒去。

這種愛上了就一定要表現的行為好似是龍家人的特點,或許大家都是孤兒出身,小時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虛,即便現在有了家庭,那份對孤單的恐懼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們的感情才會如此偏頗和激烈;

不過龍天宙……龍天洪和龍天荒都覺得這位二哥似乎少了龍家人的熱,他太冷靜,漠然到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難怪女皇陛下對他這麼壞,他也能忍受,在宮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沒听他抱怨什麼。

只是,這樣的日子有樂趣嗎?一味地冷靜和壓抑,他會不會覺得生活味如嚼蠟?

他們其實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沒那份沖勁,所以也只能隨他了。唉,但願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尋到幸福的那一天。

龍天宙的頭有點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間最大的差異,就是她重視禮教,他們卻是天生閑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們做什麼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們只是要根針,也要向上通報,最後由內延總管批下來,交由服待他們的小太監送到他們手中。

這是皇宮真正的規矩,但這種行為看在龍家人眼里,只有一個詞形容——月兌了褲子放屁,無聊!

他們要一根針,直接去拿就好啦,還通報個屁?

所以……唉,個性差異造成他們如此不合,能怪誰呢?

誰也不能怪,因為他們都沒錯,只是難為了他這個在中間調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嘆口氣,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沒有和睦相處的一日?但願有吧——

「你們……罷了,別太過分就好。」龍天宙話落,龍天洪、龍天荒正想抗議,一個柔軟卻又藏著無比堅韌的聲音緩緩響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們不會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來叫我們,否則這一趟我們會做到不給任何人發現的。」

龍天宙訝異地看著開口的房寶兒,以為這樣溫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壓不住他飛揚的弟妹,誰知她話一出,不僅龍天洪、龍天荒閉了嘴,連花淚痕也點頭應允了。

看來龍家出現一個真正的當家主母了。房寶兒或許看起來溫柔、沒有一點脾氣,但自小也學會怎麼在大家族中穩穩立足、掌控一切,讓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紛爭而分崩離析。

呵,名門望族搞出當家主母這種東西,似乎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龍天宙向她微微頷首,感激她為龍家做的一切,也謝謝她的體諒。

將眾人安頓好之後,他緩緩轉身離開。

他一走,龍天洪的喳呼才響起︰「弟妹,我們有沒有必要這樣委屈啊?你是來救那位囂張的女皇陛下,結果我們一伙人卻要躲得像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這算什麼?」

「三姐記得我剛到龍家,家里也有一條規矩,除了自家人和我這個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卻有新進小丫鬟不小心誤闖了進去,驚擾了平安,結果當場被掃地出門,這事你還有印象嗎?」房寶兒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龍家家規里的第一條,重中之重,我怎會忘記?」

「這不就得了?每個地方、每一個家庭都有它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我們龍家都有自己的家規了,又怎能指望皇宮沒有規矩,還不亂成一鍋粥?所以陛下講規矩是正確的,我們可以因為討厭她而故意破壞規矩、氣氣她,卻不能叫她為我們破壞規矩,否則以後她如何執掌天下?」

「這……」龍天洪看了看丈夫、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會小里小氣爭執那些無礙小事,他們認為房寶兒說得有理,眾人便點點頭。「好吧!听你的,就等這個女皇生完之後,再去找她麻煩。」她說。

房寶兒笑了下,隨即神色轉為嚴峻,「若我所料沒錯,二哥是正確的,陛下這回生產真的會出大問題。」

「七妹不會有生命危險吧?」花淚痕畢竟與女皇血脈相連,忍不住搶先問道。

「那得看宮中太醫和穩婆的技術了。」

「娘子,女皇的身體看起來不錯啊!會有什麼問題?」

「若能讓我為陛下診治至懷孕三月,我便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但現在……我只能說,我懷疑陛下懷的是雙生子,所以生產的危險大于一般人,而宮內太醫和穩婆若沒提早發現,事到臨頭才驚覺此問題,便有風險了。」

房寶兒一說完,同時響起幾道抽氣聲,包括已到含涼殿門口的龍天宙。

他武功雖廢,但敏銳五感依然存在,乍聞此言,整張臉都白了,再顧不得隨身太監的驚駭,拔腿便往養心殿跑去。

誰知才到養心殿門口,但見里頭的宮女、太監慌亂成一團。

原來女皇主持早朝時,听聞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涇河堤壩居然被「大雪」壓垮了。

此時才小寒,要過兩日才是大寒意,但堤壩已垮,簡直是笑話,去年主持修堤的官員全部該死。

她怒氣攻心便動了胎氣,強撐著處理完政事,再回養心殿,便陷入半昏迷,而這時,太醫和穩婆卻尚未趕到。

龍天宙果斷地對貼身太監道︰「去含涼殿請方才那幾位貴客速至養心殿。」

然後他快步進入內室,卻被幾名老宮女攔住︰「參見——」

「少嗦。」他還不知道她們要說什麼?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進——不能見!里面躺著的是他娘子、她肚里懷的是他的孩子,他要是沒資格進去關心,誰才有資格?

他本也不是那麼守規矩的人,是女皇喜歡這樣,他才順著她,如今大禍臨頭了,誰管那些無聊忌諱?

見那些宮女還想再攔,他手一揮,幾道迷煙便讓她們睡個過癮,而後他大步進入內室,只見龍床了,女皇半身是血,明黃色的龍袍被染得紅艷,讓她一張小臉襯得如雪蒼白。

他心一揪,說不出的疼痛與憐惜彌漫全身。

「歌月……」他走過去,輕輕地扶起她柔若無骨的身子。

她眼睫顫抖著,似乎正與死神進行激烈抗爭,好一會兒,才勉強睜開雙眼,目光卻迷蒙。

又過了一陣子,她才捉回殘存的理智,同時定定看向他。「王夫……」

他嘴角輕扯,給了她一抹極之溫暖又溫柔的笑。

依稀間,她似乎見到金陽突破烏雲,從天中灑下萬點金芒,隨著金光閃過,冬雪盡融,綠意布滿天地,那是春的生機,也是一種生之趣味。

真好看,她忍不住心跳擂鼓,想不到這輩子有一個人可以為她笑得如此動人心魄,她……值了,真的值了。

這一刻,皇位、天下、一切的一切都遠離了她,她的心里只剩下一個人——龍天宙,她的駙馬、她的王夫、她的……愛人。

是了,她愛他,愛到願意為他妥協、為他軟、為他……她想倘使此刻,他和文若蘭的位置互調,她還舍得為封家天下而殺他嗎?

心瞬間化了,答案不言可喻。不舍的,她不會舍得他死,為了他,她一定會變成一個昏君,一切只為他——

「王夫,若朕……朕現在便下召,若生下的是皇兒即刻立為太子,一旦朕有萬一,太子即位,王夫攝國,等待太子年滿——」

「哪一個?」他突然打斷她的話。

她愣了會兒,依然沒明白他的意思。

「王夫在說什麼?」

「寶兒診出你懷的是雙生子,所以我問你,想立哪一個做太子?」

「啊?」她從沒想過自己懷的是雙生子,太醫也沒提過,真是……一群庸醫!

太醫署真是養了一群沒用的米蟲,氣死她了。

「放心吧!你不用這麼快擬遺召,我將他們全召進宮了,正在含涼殿里,我已請人去宣,他們很快就會過來,你不會有事的。」

她不禁苦笑,之前他同她提起預言一事,她還覺得他想得太多,不意……只能說,她招了一個擁有鬼神之能的王夫。

不過雙生子啊……唉,這可是個大麻煩,按祖宗家法,這皇位是立嫡立長,但如今,兩個都是嫡子,出生時間又相差無幾,長幼之分幾乎等于無,兄弟倆難免互相比較,若再讓有心人挑拔,十八年後,再上演一場逼宮戲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是……無子煩,有子更煩!

這一刻,她已經忘了生死遺言,滿腦子都是朝政大事,還有未來儲君繼位問題。

做父母的哪個願意見到子女手足相殘,這事一定要將它早早扼殺。

所以兩個皇子一出現,就要妥善教養,她開始回想朝堂里有哪個大臣可堪大任。丞相?老好人一個,專會和稀,不行。禮部尚書?食古不化、老頑固,不行。秦大學士?學問是好,野心太大,不行。魏御史?品性正直但太剛易折,不行……

唉唉唉,大晉是不是要亡國了,怎麼她把四品以上的官員都想了一遍,沒一個可堪大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