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先鋒官一人一馬的突闖城門,守門士兵不敢不開城門迎接……」
「不肖兒!」一頭灰發的屈罡昊震怒地以掌擊桌,槐木桌應聲而裂。
底下士官無不心凜神顫。
良久,屈更非直沖大廳,他單膝下跪,哽聲哀求,「爹!請讓更非調動特務……」
「膽大妄為!擅離軍營,惟一死罪!」他最看重的親兒竟然辜負聖恩違抗軍法!
嚴以律己的屈罡昊一向公私分明,縱橫沙場無一敗仗的他顫抖著嗓,怒道︰「來人!摘下屈更非的將官頂戴,就地處斬。」
「大將軍?」
「萬萬不可啊!」眾士官嘩然不已。
屈更非卻是勾起輕淺的笑意,知父莫若子的他自然明白父親治軍之酷厲,他是拼著一死也務必救出他的小良。他抬眼,淚光眩然,「兒子願受死刑!但有一遺願,請求父親成全。」
「說!」虎毒不食子,但是一旦護短藏私,如何率領數十萬,甚至是百萬兵卒!寬慰的暗嘆了一氣,屈更非稟明道︰「特務高手和潛敵士官請賜兒子一用。三日後,兒子甘受罪責!」只要小良安然,他願自刎以謝大恩。
厲眼一掃,屈罡昊震懾於愛子的神色,再一瞥,愛子的銀亮盔甲上竟是一片濡沾的乾血漬。
「怎麼一回事?」
「不礙事,不過是吐了一些血,活絡筋脈罷了。」
包非一向硬健體魄,即使是當朝的武狀元也敵不過他的矯健身手,何人擊敗更非,竟然使他口吐鮮血?
「受了內傷?」畢竟是嚴父慈心啊!
「內傷?」是的,他的心幾乎碎成粉末。他執拗的堅決道︰「請求父親,這是兒子惟一的遺願。」
「倘若本帥不允呢,你將死不瞑目?」
「是。」
屈罡昊的厲眼沉壓下,硬是逼回老淚,他如何忍心殘殺子啊,但是莫可奈何,軍紀之下人人平等。
「我不過問你意欲為何,但是三日後提著你的項上人頭回營覆命。」
「謝父親。」這是特赦,赦他苟活三日,但是已經足夠。
一點也不留情,屈罡昊面色冷然,絕了父子恩,步出大廳。
一旁不敢妄言的士官紛紛上前,攙扶起屈更非,傷懷不已。
「你何苦?白白枉送性命,究竟為了何事撇下十五萬兵馬?」
「為了救回我的未婚娘子……」
「咦!先鋒官你定了親?」眾人訝然。
「她是我的小良娘子……」屈更非泛出微弱的笑,「但是三日後我只能魂魄相隨了。」
「為了女人?不值啊!」
「值得。」小良是他要的眷屬。
猛地,他胸口一痛,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口,他滿嘴的狂吐出鮮血。
「先鋒……」眾人駭急。
隱身於屏風之後的屈罡昊閉上雙目,抓緊衣襟口,勉強忍下奪眶欲出的淚水。
小良?那是哪一家的閨女?
他的愛子願意以命護衛,願意為她舍下父子情義,他這身為大明父帥的心多麼煎熬啊!
非兒!來世再續我倆的父子情吧。
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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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國宮殿
「宰妗,現下可是兩國交戰,情勢緊迫,怎能輕率的叫回大元帥,恐怕會影響軍心……」金王模著下巴忖度。
「父王!」宰妗暗忖,野心勃勃的父王絕不可能因為兒女的情感瓜葛將靳傀孱叫回宮,那麼她只有……
她眼一狠,悄聲細語,「為了大金,女兒只好大義滅親了。父王,事實上是靳傀孱起了謀反意圖,待大軍滅了明朝便要篡奪您的王位,這是女兒在軍營中無意間听到的。」
「啥?孤竟養虎為患!好個靳傀孱,不念孤恩,該絞殺!」
宰妗連忙道︰「靳傀孱是女兒的贅夫啊!但求父王看在女兒‘揭發’傀孱的孝心和忠心,饒他一死吧。」
「這……」
「反正傀孱雖然身為大金國的統籌大元帥,但是他的手中沒有兵符和帥印,只是個有名無實的大元帥罷了。」
「依你之見?」
「立刻叫回駙馬,按個罪名,將他囚禁,直到他認罪,並且忠心向主!」
「孤這就擬旨頒布,但要以何名義叫回傀孱?所謂將帥在外,不受王命。」
宰妗狠笑一撇,「駙馬是個好大喜功的人,父王可以‘行恩’和‘封賜’的名義誘他回宮,自信過人的他定然不疑。」
「嗯,孤就依了你的奏請,至于那二十萬兵馬……由你接收吧,反正兵符在你手中,你是孤的謫親血脈,孤可以放心。」
「叩謝父王大恩。」狠笑收斂了,宰妗的面孔平靜得看不出情緒波動。
靳傀孱,這是你負絕本公主的代價,而且,這只是個開端,往後有你好受的了。
至于那名小漢女……她可得耗費一番思量再做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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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兵大營
一陣響徹天際的笑聲遠傳十里,久久方才歇止。
「大王終於‘行恩’於我靳某了!」他模著兩頰的大胡須,得意之色盡顯無遺。
巴結的下臣忙不迭地進讒言,「或許大王會把帥印和兵符正式的交予主上,畢竟您是大金國的棟梁啊。」
「哈哈!」他的忍氣吞聲為的便是這一刻的到來。靳傀孱甩開寬袖,往石屋行去。
須臾,他踹開屋門,粗聲喊吼著,「小泵娘!本大元帥來和你辭別了。」
「你不可以過來!」溫小良一見像只大野熊的靳傀孱進了屋立刻尖叫,她拿起隨身攜帶著的發釵抵住自己的心口。
「唉!又來這一招,本元帥不會靠近你,不必以死威脅。」哈哈哈,他的小人質真是貞節烈女啊。
「我不是做做樣子,我真的敢死。」她嗚嗚泣咽著。她和屈更非親嘴過了,也抱著一塊兒睡過了,她是屈更非的人,她不可以讓別人踫她一下,除非她死!
靳傀孱認輸,安分地站在門口,笑說︰「本大元帥回宮一趟,明、後日即可回營,你得想念本元帥啊!」
「呸!我呸、呸、呸呸!」鬼才會想念。
炳哈哈哈。「真的是太可愛了!小泵娘,你連生氣的模樣都讓本大元帥心癢癢咧。」他將捧著帥印和兵符回來取悅這小東西……
他轉身,關上屋門,一路上狂笑聲震耳不絕。
溫小良放下發釵,松了一大口氣。
「幸好安寧公公當時嘮嘮叨叨的一定要我像個姑娘家梳妝打扮……」不然哪來的發釵可以當做自盡的利器……
暫時逃過危險的她一放松就忍不住放聲哭泣,「屈更非,我好想你。你在,天塌了我也不怕,地裂了也有你護著。你不在,我真的好害怕,好想死!還有,我也想念仙女姑姑,好想再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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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名緊身黑衣黑褲的男子潛入大金敵營,為的是救出一名女娃人質。
「咱們各自分散,半個時辰之後自行回歸,以免落人敵陣之中。」所謂獨鷹難敵眾飛鳥,救人心切的屈更非不能罔顧同袍性命。
「是。」九名男子提氣縱身。
一忽兒的時間,各人分頭探尋伊人芳蹤。
屈更非的黑眸極其閃亮,他已打定心意,此行若是無法救小良出虎口,他絕不罷休。
他飛掠過各個營帳,只求得見小良的身影。小良一定嚇壞了。他的心揪扯得難受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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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異動!
已在大金兵營中坐鎮主事的宰妗眯起狠眼,當下立斷地點召弓箭手,她要迎頭痛擊不知死活的中原人士。
她並不稀罕大明朝的江山後土,但是她不容許任何人侵犯她的權勢,她被驕寵得只以自己的意念任性妄為。
「站住。」她朝一黑衣男子怒道。
女聲?屈更非一震,回身一瞥。
「你,想劫小漢女是不?」
「你是?」
遽然亮起灼灼的火光,四周已被人海和火把團團包圍,他被困住了。
「我是宰妗,大金國的公主兼任主帥大權!
你想解救的人只要我出聲一喝,她的脖子立刻被扭斷,信不?」
「你敢!」屈更非的怒火沸燒而起,較之有形的火光更加熾猛。
「想試一試嗎?」突地仰頭尖笑了聲,她問︰「為什麼冒死救人?她不過是個沒用的女孩。」
「小良是我的未婚娘子。」是他的至愛。
「是嗎?」宰妗揮了下手,屋頂上和帳包四周立即站上成百個弓箭手。
「你們漢人不都是三妻四妾?不是可以把自己的女人隨意送人狎弄的嗎?」她邪笑一嗤。
屈更非迅速地掃視四周一眼,他明白自己已無生還的機會。
「人在,情在。人死,情不滅。」但是他誓死捍衛他的小良!
「我放你走,但有一條件,你許下誓言,和那小漢女情愛全絕,永不瓜葛。」她偏不信漢子們的可笑情愛。靳傀孱不就擺了她一道嗎?
「不許!」
「嗄?」她略略地怔忡了會。
「即使我現在身中百箭,我的雖死,我的魂魄絕對和小良長相左右。」不離、不棄!
這漢子……「你不是富貴雙全、蒙受皇恩的小將軍嗎?難道你舍得放棄一切?」
「人世惟一的眷戀是小良……」一切皆司拋,浮雲若夢的權貴何足戀棧。
聞言,宰妗不禁為之動容,強勢慣了的她其實渴望著一份真情實愛,但是這份渴望卻是天底下最難擁有的啊。
她壓下心中的激湯,硬生生的把面色凝沉下。她抽出腰間的一柄短劍,使力一顫,短劍出鞘之後成了長長的利刃。
「本帥可以放了那小漢女,」反正留之無用。「但是和你談個條件……」
「只要小良完好無傷,任何條件我都答應。」擅離軍營的死罪他都甘願承擔了,何懼之有?
「話別說得太滿!」她將手中的長劍丟向他,待他接住,她冷笑著,「只要你這痴心漢自斷臂膀,本帥立刻釋放小人質。」
「一言為定?」
「絕不妄言!」她硬是不信玉樹臨風的漢子會呆笨的願意自殘。
屈更非使了手勁,握劍的右手一旋力,長劍的亮銳劍光急速一晃,直直砍向他的左臂膀。
這一砍,應是鮮血淋灕,斷臂齊肩掉落,但是……
他驚駭,瞪著應聲而斷的……長劍!
長劍竟然折裂了,而他的左臂膀依舊毫無傷損,完好如初。
「這是怎麼……」
「好樣兒的!」宰妗狂笑不已,半晌,她的頰畔沽滿淚痕。「為什麼那沒用的女孩能夠得到你這般的深情厚愛!我嫉妒她,嫉妒得要瘋了!」
而她堂堂大金國公主的贅夫竟然移情別戀,甚至意欲休掉她這與他結縭十載的元配。
「為何……」他詫疑。
「你以為你這一砍,即成了斷臂的廢人?但是這柄劍乃是把裝飾取樂用的假刃,它的好處不過是劍身漂亮,賞玩而已。」「你在試我?」何必多此一舉,大金女子不是飆悍得很?他卻看見她的傷心淚。
噙著苦笑,宰妗冷漠的撇下話,「你的小漢女困在石屋,給你半炷香的時刻讓你帶著你的小漢女速速離去,否則莫怪本帥改了心意,違背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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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更非,屈更非,屈更非!」坐在地上的溫小良迭聲輕喊。
仿佛這樣,她的恐懼可以少一點兒,仿佛他就在她的身畔。
「小良!」屈更非激狂難抑的低吼。
「呀?」難道她的耳朵產生幻覺了嗎?這幾日她的夢里全是屈更非的眉目眼波。
「小良!」忽地,他沖上去,一把抓起她的身子,並且將她一擁人懷。
尚未瞧見來人面容,她下意識的便掙扎起來,使力地踢踹著,然而箝制住她的胸懷牢靠得令她無可奈何。
氣極,她張口一咬,狠狠地咬住來人薄衣之下的肉。
「小良。」屈更非忍著微痛,低低呼喚。「是我,屈更非。」
「嗯?」她大嚇,連忙松口。
捧端起伊人的臉容,他皺著眉,對她揚起一個呵寵的笑容。
「潑女!」他打趣著,為了她的驚惶而揪心不已。
真的是她想念極了的人!
嗚……溫小良扁了下嘴,立刻往他懷里依偎,嚶嚶哭泣起來。
「別怕。我來了,是不?」他輕輕拍撫她顫抖的脊背。
「你壞!人家困了這麼久你才來,嗚嗚……」可幸好他來了,他沒有舍棄她,
沒有乘機甩掉她這個禍精。
「不許再哭了,否則我就撇下你,讓你留在大金國做苦工。」
「不不!我不要待在這種野蠻人的地方,他們一個個都長得像野獸。」冷不防的溫小良打了個寒顫,當真以為他要留她在這兒受驚受怕。
她抬起眼兒,淚霧迷蒙哀怨地瞅睇著他,過了晌,她踮起足尖,把她的粉唇湊上,非常非常用力地踫他的嘴。
「你要帶我走!不然,我會恨你!」貼合著他的嘴,她的聲音模糊不清。
屈更非淺淡一笑,將她的身子猛一拉近,狠狠地吮吻住她的櫻桃小口。
美人膝,英雄氣短。
只為兒女情長,情難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