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皇後 第2章(2)

書名︰鬼面皇後|作者︰湛露|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但陳燕冰並未退卻,只平靜提醒,「但我已是天府的皇後了。」

他聳聳肩,「一個有名無實的皇後而已。」

「名就是名,名不正言不順,不管王爺如何看待我,當陛下祭天祭地祭祖之後送我金冊、賞我鳳冠,我就是律法上名正言順的一國之母。請問在天府的律法內,或是宮規中,有沒有寫清楚皇後可以為這個帝國做些什麼?」

她帶著咄咄逼人的鋒芒,讓沈慕凌向前探了探身子,將燈舉到她眼前,那燈光投射進她的眼里,光輝灼灼,堅決不移。

兩人默默對視了片刻,他移開那盞燈,懶懶道︰「陛下一日不能蘇醒痊愈,本王就要在宮內主持一日大局。太子年幼,宮內不能無主。」他瞥了眼她,「或者,皇後娘娘想說,您便是這宮內的主人吧?」

陳燕冰並未趁勢承認,她謙遜地回應,「向來皇後只掌管後宮之事,若王爺所說的宮內主人,是指可以統轄帝國的江山之主,我可擔當不起。既然王爺要在這宮里長住,我想,我還是去和內宮各司好好商議一下,王爺在宮內期間,各司該如何做到『各司其職』,宮內穩定之後,王爺才好騰出手去處理國家大事。王爺您說對嗎?」

他環臂胸前,好笑地說︰「你這是在明著向我討要後宮大小之事的處決權?」

她微笑著反問︰「難道王爺認為我不該擁有這小小的權力嗎?」

沈慕凌站起身,他的個子足足高過她一顆頭,而他的氣勢又何只是壓她一頭?

陳燕冰知道他在戰場上的威猛,甚至是狠辣無情。北燕的十萬大軍,至少有七萬是折損在他的手上。距離得這麼近,她得用指尖死死摳著自己的掌心,才能壓制住想沖上去扼住他咽喉,和他同歸于盡的沖動。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眼神若有所思。

她默默等待,想象著如果他拒絕自己的要求,或者用最刻薄的言詞攻擊她時,自己該怎樣反駁?

「除了殺人,這宮內可以由你作主。」這句話似是流水一般從他口中說出,讓她怔了怔,整個人原本全身繃緊,準備作戰,突然間,發現自己面對的是寬闊無垠的大道,所有的戒備緊張都變成失去目標的箭。

他真的同意了?讓她掌管後宮?這是代表他暫時信任自己?還是一時的妥協?

陳燕冰來不及考慮太多,她必須抓住這稍縱即逝的一瞬,倘若只是他一時糊涂做出的決定呢?也絕不能讓他有反悔的機會。

于是她迅速回憶,「多謝王爺。」旋即退出,一句廢話都不說了。

沈慕凌看著她的背影,無聲一笑。

好個北燕公主,天府皇後,若在戰場上,是讓他頭疼的對手,可關在這後宮之中,就真的可以讓人放心了嗎?

陳燕冰回到飛燕宮時,門口站了幾名面生的宮人,一個個神情緊張。沈慕凌下令之後,各宮之間都沒有什麼往來,這幾人不知道是哪個宮派來的?

還未等她開口詢問,那幾個宮人看見她,連忙跪倒,自報家門,「參見皇後娘娘,奴才等人是少陽宮當差的,太子殿下非要到這里來見皇後娘娘,現在殿下在宮內等候您。」

太子來了?

雖然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這孩子得了她的承諾,幾日來卻見她按兵不動,肯定是著急了。

她走進宮門,沈錚正坐在她正殿門口的台階上,托著腮,一副愁容滿面。

她微笑著問︰「太子駕臨,恕我怠慢了。」

沈錚的眼楮亮起,飛奔過來拉住她的手臂,「母後,您去哪兒了?」

「去了武王那里一趟。」她反握著他的于,看到他小臉上的笑容僵住,笑道︰「是去向武王討要些東西。殿下這麼晚了來找我,有事嗎?」

他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怕……有人要害我,所以想住到母後這兒來,可以嗎?」

陳燕冰猛地一驚,望著他瘦小單薄的身子。自小讀過的書中,不乏幼主被害的故事。倘若沈慎遠真的死了,依沈慕凌那霸道的性子,會讓沈錚順利即位嗎?即使會,他豈不是又要做個傀儡皇帝?甚至中原漢質帝劉續被一塊餅毒死的故事,豈不有可能在天府皇宮中上演?

她心頭一軟,看著沈錚,就像看到自己早逝的弟弟。那個弟弟也是沈錚這個年紀因病辭世,弟弟在世時和她感情最好,她慶幸弟弟走得早,不用親歷亡國之羞。

但沈錚就如同是弟弟的影子,如此孤獨無依地站在自己面前,哀懇地望著她,讓她無法拒絕。

「那你就搬過來吧,我讓人把東邊的偏殿收拾一下,你需要什麼東西都拿過來便是。」

見她答應,沈錚高興地歡呼起來,拍著手跑到外面去吩咐手下的人。

但張福卻皺著眉勸道︰「娘娘,這件事只怕于禮不合,王爺未必會答應。」

陳燕冰看他一眼,「剛剛我已經去見過王爺,王爺親口允諾我,後宮之事由我處置。」

張福的嘴巴擺動了幾下,沒敢再說話。

很快,沈錚于下的宮人就把主子平日常用的東西及衣物都搬了過來。飛燕宮的宮人也快手快腳地將房間收拾打掃一番,幫太子把東西搬了進去。

沈錚快活地在自己的新居所跑了幾圈,歪著頭對陳燕冰道︰「母後娘娘,我住在這里不會吵到您吧?其實我平時的話不多,我會很安靜的。每天早晚我有外課要上,一天三頓飯我盡量在自己的房里吃,不打擾到您。」

她微笑地說︰「這是什麼話?你住到我這里來了,我自然就要照顧你的衣食起居,我听說學堂離這里並不遠,一日三餐你當然要和我一起吃,否則若真的吃出了事情,我如何知道要去查誰?」

「母後娘娘,您怕不怕武王?」沈錚抬頭看著她,「全皇宮的人都怕他。」

陳燕冰模模他的頭,微笑著反問︰「為何要怕他?他會吃了我嗎?」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張福匆匆跑到門前,氣喘呼呼稟報,「娘娘、殿下,武王來了!」

這句話讓沈錚的笑容全無,躲在陳燕冰的身後緊張得送聲道︰「我不要,我不要見他!他一定是來抓我回少陽宮的。」

「他沒有說明來意,我們沒有理由不見他。」她心中一笑。今夜還真是有趣,先是她去找他,現在又讓他親赴自己的飛燕宮,這第一次的正面交手,總是有來有往才算完滿。

「我去見他,太子若是不放心,可以在這里等我。」

將太子安置好,她款步走出房間。沈慕凌不請自來,更無須人正式通報,他已經站在院內。

見到陳燕冰出來,他率先開口,依舊霸氣,「請娘娘叫太子出來。」

「太子睡了。」她笑盈盈的回應,「他這幾日來也很辛苦,每日牽掛他父皇病情,還要去學堂上課,實在是太累了。」

「于是就要睡到娘娘這兒來嗎?」沈慕凌面無表情,「宮有宮規,國有國法,太子的寢宮是少陽宮,不是飛燕宮,他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任性。我再說一遍,請娘娘叫太子出來,否則我就要親自進去『請』人了。」

她依舊對著他笑,「我記得剛剛王爺已經允諾我,會將後宮主事之權交給我。」

「太子之事並非後宮之事這麼簡單。」

「太子想睡在哪里自然是後宮之事,否則就請王爺明日交由群臣去議,讓文武百官集體商定後,王爺再來向我要人。」

「娘娘是在向我挑釁?」

「不敢,王爺之威,諸國敬服,更何況是我?」

一句句,彼此針鋒相對,皆不退讓。

沈慕凌逼上兩步,陳燕冰忽然展開雙臂擋在他面前,「王爺,您也是統帥三軍號令天下的大人物了,難道要出爾反爾嗎?」

他冷冷地看著她,鳳目輕闔,「本王若是出爾反爾,你能把我如何?」

她執拗地站在那里,「我是一介女流,打不過王爺,也說不過王爺,朝野上下人人都怕您,我當然不能把您如何。但太子終究是太子,是陛下的親兒子,我做為陛下明媒正娶、金冊載明的皇後,名分上,也算是太子的娘,為了這個兒子,我在您面前或許只是螳臂擋車,但我也必須舍命一試。」

「太子的娘?」沈慕凌噗哧的一聲笑,自然是鄙夷嘲諷,「你當真忘了自己的身分了?」

他此刻就停佇在她身前,很近,近得她連他的眉毛幾乎都可以一根根數清。

他微微地低下頭,附在她耳邊道︰「實話實說吧,皇後娘娘,您是不是特別恨我?恨到……恨不得殺了我?」

胸腔內,心跳怦怦加速,一股熱血從胸口直沖到腦門,她咬著牙,牙齒卻打著顫,讓她連嘴角的笑意都裝得益發僵硬勉強。「王爺……這是說哪的話?」

「娘娘想否認嗎?倘若娘娘不是特別恨我,為何每次見到我時,都會把拳頭撐得緊緊的?讓我以為娘娘是想一拳打在我的臉上?」

他揶揄地斜睨著她緊貼在身體兩側的拳頭,眉毛輕挑。又道︰「不過我要提醒您,這天府皇宮可不是北燕的皇宮,不會有人真的听您的話,即使是我一時答應了您,那也不意謂著您真是皇宮的主人。亡國公主就是亡國公主,你幾時見折了翅膀的燕子還能飛上枝頭變成鳳凰的?」

那熱血沖頂在她腦門,幾乎要裂開似的,她的拳頭也在微微顫抖,理智瀕臨崩潰。

這個人,這個殺害無數北燕人的劊子手,居然……居然如此得意揚揚地炫耀自己的勝利,踐踏她的尊嚴,她為何不能殺了他?就在這一刻,在他警戒不高、防守松懈的時候,正是她出手的最佳時機!

她猛地伸出手——推開他,轉身奔回沈錚所在的偏殿,將門重重撞上,並從內閂死。

「母後……」沈錚驚話地開口,被她一把括住,「噓!別出聲!」這是她孤注一擲的做法,她用這種最孩子氣、最無賴的做法將自己和太子反鎖在屋內。她要看看沈慕凌會怎麼做,會不會就這麼肆無忌憚地一腳踹開門,將太子抓走?

從屋內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外面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過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氣,悄聲道︰「我去看看。」

沈錚拉著她淚眼蒙朧地說︰「母後,就讓他把我抓走吧,我不能連累您。」

「我答應過會保護你,就絕對不會食言背信。」她堅定地說完,輕手輕腳地將門閂拉開,緩緩打開一條縫——

向外張望,院內,沈慕凌剛才站的地方已不見人影。

難道……他走了嗎?

心跳還沒完全穩定下來,她咬緊牙關將門完全打開,面前還是空蕩蕩的正門。

她走到正門口,宮門已經緊閉,只有兩名太監守在那里,正面對面的說著悄悄話。

「武王……走了?」她出聲問道,讓那兩名太監嚇了一跳,急忙跪下回話,「是,王爺剛才就走了。」

「他走時說什麼了?」

「王爺說太子和皇後都住在這宮里,讓奴才們好生伺候,不能有任何的閃失,還讓奴才們早點關了宮門,以防萬一。」

陳燕冰樣緊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一直憋在胸口中的一口氣也緩緩吐出。

但是,心中卻沒有太多的喜悅。

這第一次交鋒,狀似她贏了,其實沈慕凌一直佔據主導地位。他肯離去絕不是對她有所忌諱,還是尊敬客氣,恐怕是因為他還有別的事要忙,暫時不想和她為了這件小事鬧翻,抑或者,是他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打算?

從今日起,她的一言一行要比以往更加謹慎小心才行,因為她的對手是個深不可測的人,和他相比,她的力量微乎其微。但是她卻有以卵擊石的勇氣,倘若皇兄還在世,又該笑她自不量力了。

兩個國家的戰爭是結束了,然而她的個人之戰才剛剛開始……

沈慕凌,你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