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耍花漾 第二章

書名︰公子耍花漾|作者︰黃苓|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小漾,听說你昨天救了少爺和整船的人,把壞人打得唏哩嘩啦,是真的嗎?」又有人追著花漾問了。

照例在天未亮就起床、今兒個感到特別神清氣爽的花漾,剛在園子里打了套拳、跑了兩圈,至少就有三個人問起她昨晚在清柳湖發生的事;接著,她去廚房吃飯,趙大娘和翠翠姐也問;她到前院爬上屋頂幫忙換屋瓦,一起工作的劉力和好旺也沒放過要問;現在她要去煙波園等著這時間差不多要起床的慕容逍的路上,又被問了同樣的問題。

「還好、還好,其實少爺也很厲害。」捧著一個擺了幾樣豐盛午膳的大端盤,花漾一點也不顯吃力地對走在她身邊的小春耐心地回答。

小春吃吃笑著。「可你總算是救了少爺,這是大功一件哪!而且我還不小心親眼看到,昨天夜里少爺進你的睡房……」這才是她想探听的八卦。「你快說,昨晚少爺進去你房里跟你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他一定是很關心你有沒有生病吧?」

雖然很八卦,但她敢用她一整年的薪餉保證,就算少爺和小漾這丫頭單獨開在房里一整晚也不可能有事;因為誰都知道少爺非天仙美人看不上眼。再說,小漾的性情脾氣好是好啦,但不僅跟美人構不上邊,還跟她們同樣是丫頭的身分,即使小漾是少爺朋友的女兒,她也沒一絲一毫讓人將她和少爺聯想在一起的條件——所以她這幾句話其實是揶揄的成分居多。

花漾卻是咦了聲,驚訝地回問︰「什麼?昨天夜里他有進來我房間?我怎麼不知道?」忍不住皺著眉仔細回想,但是……她真的完全沒有他進房的印象啊!莫非她當時已經睡迷糊了?「小春,你沒看錯吧?」懷疑。

小春馬上噘起嘴。「是少爺耶!我怎麼可能看錯。倒是你……」好笑地瞪了瞪她。「你不是騙人的吧?你連少爺進去過都不知道?」

花漾搖搖頭。「我一定是睡著了。」只有這個解釋了。

不過,他怎麼會在那個時候去找她?難道是他臨時反悔又要她做什麼事?至于小春說的關心她有沒有生病……可能嗎?

瞧花漾一臉比她還迷惑的表情,小春聳聳肩,馬上失去了興致。

兩人很快便來到煙波園。輕手輕腳推開了房門,她們一個人將午膳放上桌、一個人換上乾淨的洗臉水。之後,小春離開去忙其它事,負責伺候這園子主人的花漾,則退到房外繼續等人。

隨意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她雙手撐著下巴,視線不由得望向遠方天際逐漸聚攏的烏雲。

好像要下雨了。她的臉色不禁有些愁。

下午慕容逍要出門嗎?

忍不住用手搔搔臉頰,不小心又想到剛才小春說的事上。

等一下再問問慕容逍好了,問他昨晚到底找她什麼事。其實她也滿好奇的。

不過……唉!她竟然連他進房了都不知道,她的警覺心是不是真的降太低了?雖然她的確沒把慕容家當外地,可她這樣還是不太好吧?在心里小小懺悔了—下。

這時,身後屋內隱約有動靜傳出,她想也沒想,馬上跳了起來、跑進屋。

穿過小廳、跨到寢房,果然見到剛才還睡著的男人已經起床,並且正著裝完畢。

「慕容逍,你起來了怎麼沒喊我?」只有兩個人時,她仍是習慣直呼他名姓。一下子便來到他身前兩步外,匆匆掃視了他身上舒適家居的衣袍——嗯,要待在家的裝束……

慕容逍低眸,朝她精神奕奕的小臉看了一眼。「沒立即注意到我醒了,該檢討的人是你。」慵懶回她,一邊走向小廳。

她不在意地跟上他。「好好好,我檢討!乾脆我明天就拿把凳子坐在床邊,隨時看著你少爺好了。」隨口應。

「你最好說到做到。」沒想到他卻不反對。

愣了愣,她趕忙補救。「慕容逍,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她哪有這麼無聊。

慕容逍已落座。他先是自己倒茶,慢條斯理地啜飲了幾口,這才似笑非笑地朝她掃去一記涼睨。「我以為你有在認真反省……」低首舉箸,開始吃他的乍膳。

認真反省?他的意思是她該反省沒及時伺候他少爺起床?還是不該開他玩笑?

忍不住搔搔頭,看著就連吃飯都優雅得十分賞心悅目的男人。雖然和他相處已有十來天,但老實說,她還真模不透他這個人。在外面,他的行徑、他的表現,完完全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家少爺,仗著才氣和財勢,他一擲千金,過著奢靡又荒唐的生活;可是只要不出門,他倒像個隱居的老頭子一樣,隨性地看書、下棋、畫畫,絲毫不見公子哥兒的模樣。

簡直是個雙面人!

她是已經看習慣了,沒有剛開始發現時的驚訝了啦,只是,為什麼他這人就不能簡單一點、讓人好了解一點……就像她師兄一樣。

稍後,天空烏雲密布,大雨開始落下。

已經用完午膳、移到書房的慕容逍,絲毫不受天候影響地專心品監他剛搜羅到的幾樣珍玩古物。至于花漾,則在一旁一邊替他倒酒、一邊偷偷注意著外面大雨隱約夾雜悶雷閃電的天候。

「……慕容逍,昨天晚上你還有事要找我嗎?」為了轉移注意力,她趕緊把酒拿過去放到他手邊,毫無興趣地看了他拿在手上端詳的玉石一眼,忽然想起小春先前跟她說的,于是開口問了。

視線仍盯在玉石上,慕容逍倒挺能一心二用。「昨天晚上……誰說我有事找你的?」立刻明白她在說什麼。

「有人看見你進我房里。你不是有事找我?」她只是好奇。

驀地,他的眸光閃爍了下,眉微挑,接著終于抬眼,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花漾。「你在意的重點是不是錯了?」挑剔她。

「什麼?」不懂地直接瞠圓大眼。

看出她果真一副毫無警覺的模樣,他一點不驚訝。「一個男人半夜走進你的房間,正常的姑娘家總該擔心有失名節,你竟然只想到其它事?」她絕不是遲鈍,恐怕最重要的原因是……

他一說,她就懂了。但她馬上咧嘴笑。「你又不是別的男人。」毫無疑問的肯定句——而這更證實了慕容逍的猜測。「雖然我師父和師兄都告訴我,只要是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人,包括他們;所以我不可以對男人掉以輕心……」搬出他們的告誡。

第一次從她口中听到這兩號人物,慕容逍卻對他們所謂的「天下男人一般黑」的言論立生激賞——光憑他們敢這麼教她,就知道他們不是一般人。

放下手中玉石,這會兒他靠坐回椅背,輕松地接下她還沒說完的話。「可是呢?」他想知道她想的。

她還是不明白,就算和她訂下一個月的約定,他也不可能遵守,最後他仍是會將她娶進門,不管他喜不喜歡、願不願意。他遵守的,是他娘親的遺願。半個月前,她在他曾投注過感情的女人嫁給別人的陰郁時刻出現,他承認,拐她答應當下人後的剛開始一陣子,他是故意要讓她吃苦、故意要嚇退她,他對她確實比對待家里的下人還過分,這也難怪反而引起衛伯的懷疑。直到昨晚在船上,她毫不猶豫要保護他的直覺舉動,才讓他再次審視兩人之間的關系和相處模式。

她是他的未婚妻,假若沒有意外,不久的將來,她就會是慕容家的少女乃女乃、他的妻子;或許他該做的,是趁著這段時間嘗試著去接納她、喜歡她,而不是排斥她。

不過事實上,喜歡上這樣一個樂觀可愛又率直得逗人的小泵娘並不難……

「可是我師父師兄也說,他們的話不全是真理,也不全是對的,所以我並沒有把所有男人都當壞人。你當然更不是。」花漾尊敬師父師兄,但對他們的話也不是照單全收。他們教會她最重要的是,要相信自己的心、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笑咪咪地回望著慕容逍。「你雖然風流,卻不是采花大盜。再說,我也不是你愛的那些姑娘,你要我為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擔心哦?」

不由得用一根長指撫了撫下頷,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你對我這麼有信心?而且,你似乎很有信心我對你毫無興趣?」

屋外,雨滂沱直下。忽然間,一道雷「轟」地一聲打落下來,近得彷佛就在上空。

而原本還笑著的花漾卻在同時突地尖叫一聲、刷白了小臉,雙手死命地搗住耳朵,蹲了下去。

慕容逍自然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異常反應。她那受驚小兔般的模樣沒讓他發笑,反而激起了他對她的憐愛。當第二道雷接著轟下、他已經來到正怕得縮成一團發抖的花漾身前,彎身、雙掌抓住她的上臂,將她扶了起來。

至于被雷聲嚇得腦袋一片空白的花漾,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抖個不停的身子,但是……但是她眼前怎麼有一張熟悉到不行的男人臉龐?

……慕容逍……

朝他露出一抹可憐兮兮的虛軟微笑,不過眼楮仍是忍不住飄向外面又是大雨又是閃電的景象;她臉上滿是驚慌,搗住耳朵的雙手不敢放下。

「花漾……」慕容逍威受到她是真的在害怕。骨子里其實冷血、就算和其他女人狎玩親熱,卻深藏著疏離感的他,卻意外被這丫頭一點也不故作堅強的模樣打動了,心底某個堅硬的一角逐漸溶化。

沒想到,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竟會怕區區打雷……

猛然間,「轟、轟」連續兩道雷打下。本來就驚魂未定的花漾,這下更被嚇得放聲慘叫。

她下意識要逃竄的身子馬上被一雙臂膀圈住,慕容逍毫不猶豫地將她嬌小的身軀整個攬在自己懷里,並且牢緊地壓著她,不讓她亂動。

而被他抱住、原本還反射地想掙月兌出箝制的花漾,發現自己愈掙扎愈被鎖緊,腦子一陣亂哄哄,大口喘著氣,直到一種莫名溫暖又鎮定的力量恍惚間自箍著她的物體傳到她身上,她才慢慢張開一直緊閉的眼。

首先,她看到了佔據她所有視線的一堵胸膛。一愣,思緒回來了些,她半迷糊地意識到,包圍著她的氣息是熟悉的,而且這個人……

驚嚇又驚愕地緩緩抬起頭——一方堅毅的下巴、線條分明的雙唇、挺直的鼻梁,然後是一雙黑翦翦的眸……

「……慕……慕容逍……啊!你你……」終于察覺到自己正緊貼在這男人的胸懷里,于是呆呆地放下搗住耳朵的手,一時忘了外面隨時可能再劈下的雷擊,瞠目結舌地差點說不出話來。

慕容逍並沒有立刻放開她。事實上,當他一將這丫頭嵌入懷,原本僅是單純要安撫她的舉動,卻因為貼觸他懷臂間意料之外的柔軟身軀,和忽地竄入他鼻息、一縷充滿陽光味道的發香,立時令他分神,竟莫名依戀了起來,並且舍不得馬上放手。

即使她此刻已經停止顫抖了。

「為什麼怕打雷?」低眸望進她驚疑不定的大眼,趁她還沒完全回過神,他的手臂悄悄再收攏半分。

他想要確定,盤旋在他心胸之間的依戀和不舍是真實的而不是錯覺。他更確定,就算是曾帶給他傷害的郝若梅,也沒讓他有過這些情緒,沒想到竟是這膽敢要他退婚的丫頭……

捕捉到那兩個字,花漾立刻打了一個哆嗦。「打雷?」一時又忘了兩人的過于親近曖昧,她趕緊轉頭注意著窗外,全身開始繃緊了。「還……還會再打雷啊……」苦著臉的自言自語。

「為什麼怕打雷?」慕容逍穩定的聲音穿透她張惶不安的意識。

心髒倏地「咚」一跳,花漾已經被他近在耳邊的低沉嗓音拉回了心神,也猛然察覺到發生在她身上的某件重要的事……

他他……他的胸膛……他們……他們……

「哇!」叫了聲,連轉頭都沒,她手忙腳亂地推他。「……慕……慕容逍……你……我……我沒踫你……不……不是……對不起!絕對不是我的手故意去抱你……」糟糕糟糕!她該不是剛才被雷鳴嚇到就近抓了他就躲吧?慘了!她的腦子里現在記得起來的除了一聲大過一聲、簡直要把地獄都劈開的轟天雷外,根本毫無她怎麼會抱著這男人不放的可恥印象!

嗚……不會吧?她應該是再怎麼害怕都不可能抓他來當靠山才對呀。

她的力氣很大,很快就掙開了令她臉紅心跳的懷抱,但她要從他身邊跳開的步子,卻還是受到了阻礙——他一只大掌突然箝住了她的手腕。

她錯訝地抬頭看向他。

慕容逍隨即發覺,他不喜歡她掙出他雙臂時,瞬間從他懷中失去的溫度和涌上他心底的強烈空虛感。

明明她還是她,為什麼他對她的感覺卻反而如月兌韁野馬般地失控了?

「……慕容逍,你……你沒事吧?」他沉默地緊盯著她的眼神,忽然讓她有些發毛,小心翼翼地問他,一邊試著偷偷抽回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他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看,該不會剛才他有被雷劈到吧?還是被她嚇到了?

呃……想到那自小令她害怕的雷擊,她忍不住地縮了縮肩。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應該不會再打雷了吧?

「當慕容家的少女乃女乃有什麼不好?」繼續扣住她的小手,他終于出聲。

呆了呆。他怎麼會忽然這樣問她?……花漾不由得皺皺俏鼻,月兌口而出︰「當慕容家的少女乃女乃有什麼好?」

沒想到他竟毫不遲疑︰「一輩子不愁吃穿。只要再貪心一點,你還可以享盡世上少有的榮華富貴。」他的確可以讓她有這等享受。

她頭搖得倒挺快的。「不好!我只要能夠吃飽穿暖就夠了,我一點也不想要什麼榮華富貴,听起來就累人。」反應直截了當。但下一霎,她還是覺得不對勁地回視他,而他眉眼之中的某種奇異神色,卻讓她直覺頭皮發麻。

「慕容逍,你……你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吧……喂喂!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我絕對不準你背信反悔!」只想到兩人交換的退婚約定,她趕緊提醒他。

「絕對不準?」她像小娃兒叫囂的警告,立刻讓他懶懶地一挑眉,玩味低笑。「若我執意要完成兩家的承諾呢?」

「你不是當真的吧?」花漾驚疑地用力盯著那看著她的眼色表情,似乎變得有些莫名古怪不一樣的男人。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念頭?難道……他真如她猜的,剛才不小心被雷劈到?還是……她努力再絞盡腦汁往上回想。還是昨晚在畫舫上那一架,他其實曾意外被人打到腦子,所以今天才言行失常了?

瞧她大驚失色、但黑白分明的大眼又滴溜溜地轉、仿佛在動什麼鬼主意的模樣,慕容逍驀地發現,他之前似乎錯失了不少樂趣。

「你就這麼不想嫁進慕容家?」似認真似玩笑,他的聲音低調悠然。「還是你不喜歡我,因為你已經有心上人了?」雖然她曾說過,她要退婚的理由除了自覺配不上他,還有她想仗義行俠、遨游五湖四海,但或許她有個最重要的理由不敢說出口——這丫頭……會有心上人?

哼!若真是如此,他更不可能如她所願了。

「心上人?」直直看進他墨黑的眸心去,花漾覺得她常常還真是接不住他天外飛來的一筆。「什麼心上人?我們不是在說退婚的事?怎麼扯到什麼心上人來了?」莫名其妙的男人。

很好!

慕容逍笑了。

從她的反應,他確定,他可以剔除掉令他稍稍著惱的這一項了。

「好,你沒有心上人。」握住她的手仍不嫌酸,不過他還是把她牽到椅子坐下。他跟著在她身側落座。「所以你其實嫁給我也沒差。」淡淡結弘姍。

回過神,她才察覺兩人靠得極近地坐著,心一跳?下意識立刻站了起來。「慕容逍,你……你今天真的很怪……你還好吧?」有點想伸手去探采他的額,看他是不是病了?這根本不像平常的他嘛。

離他遠一些好了。

她悄悄退後一步。

他嚇到她了——慕容逍輕易地就從她的神情動作猜出她在想什麼。修長十指在膝上悠哉交握,他不動聲色地回她一抹令人捉模不定的笑。「其實我記得小時候的你……」聊天般的語氣。

她立刻現出驚訝、不相信的表情。「你記得……可是那是十幾年前……」她對他根本完全沒印象。就算之前她爹娘重復過多少遍他們小時候見面的事也一樣,她想不起來啦!那個時候她才不到三歲,哪里記得年紀那麼小時的事!

但他卻說他記得?

她忍不住暗中算了算——嗯……他大她四歲,那時他七歲,所以他真的有可能記得啊……

「你那個時候小小的、圓圓的,還有張軟女敕可愛得像粉桃花的臉。我記得我一見到你,馬上就歡喜地抱著你不肯放,沒想到你卻被我嚇哭了……」久遠前的回憶和多年前他娘曾笑著告訴他的過往,一起交織重疊,並且在這一刻清晰地浮現腦海。眼前這張依然粉女敕得像桃花的少女臉龐,與他記憶中的小女娃幾乎沒有差別多少。他直直凝視著她訝然睜圓的燦眸,繼續漫不經心似地道︰「不過雖然你一開始就被我嚇哭,不過後來不怕我了,倒是把我這個大哥哥當大玩具玩。我娘說,那時候我也把你抱上抱下,就連睡覺都舍不得放手……」這一段他沒什麼印象,但他相信娘說的是真的。

她爹娘是曾開玩笑地提起這段啦——就是因為這樣,他的爹娘才非要自家兒子負責不可——花漾沒料到他會這麼自在地說起以前的糗事。雖然不禁感到有些難為情,但心口卻也意外泛過一股暖流。

「可是你這個大哥哥,長大了卻只會欺負我。」忍不住對他小小埋怨。人果然是會變的。小時候明明當她是小鮑主、小可愛,長大了再次重逢,他倒把她當下人使喚。怎麼會差這麼多?難怪她完全沒辦法將他和她爹娘口中的溫柔小鮑平兜在一起。

輕哼一聲,慕容逍睇向她的眼神一轉為凌厲。「你認為,對一個莽莽撞撞跑到我面前、一開口就要『休掉』我的家伙,我沒立刻把你從門口丟出去,這樣還不算客氣嗎?」暗咬牙。

靶受到他語氣中的火花四射了,花漾反省地模模頭,尷尬笑笑——啊!這不會是她無緣無故作牛作馬了半個月背後的真正原因吧?

不過他說「休掉」耶!炳哈……好委屈、好好笑哦。

「慕容逍,對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休掉』你……噗哧!」原本要誠心誠意地道歉,最後卻還是憋不住地笑了出來。她趕緊用手搗住嘴巴。

但,來不及了,他還是听到了!

挑起一道朗眉,慕容逍微眯眸,冷冷地盯著她毫不矯飾的小動作。可事實上,他不知道要費多大的力氣才能克制自己嘴角不往上揚。

「你說對不起也沒用,你以為我會原諒你,讓你少做一點差事?」正經地恐嚇她。

她小小的咕噥聲從搗住嘴的手心模糊傳了出來。「要我做事沒關系啦,反正只剩半個月……」再半個月她就解月兌了。

這丫頭是嫌命長,存心找死嗎?

偏巧將她零碎的回應聲拼湊出大意,這下他的唇角反而一勾,扯出了笑。「花漾。」突然低聲喚她。

一怔,被他突如其來輕柔的低嗓制造出來的蠱惑氣息,莫名驚起了一身寒。她立刻放下手,警覺地又退後一步,再離他遠一點。

「怎樣?要交代我什麼事嗎?」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外面開始漸漸放晴的天氣,這下她真的是又天不怕地不怕了。

「如果我說,我已經打算取消和你的交換條件,要你嫁進慕容家呢?」只手撐著下頰,他閑閑地看著她猛地瞪大的眼楮。

「不要!」立刻引發她的反彈,她一下子沖到他面前,雙手握拳。「你明明和我約好一個月,你怎麼可以騙人?!」氣憤地雙頰脹紅。

慕容逍的神色平靜,俊眸眨也不眨地攫住她快燒起來的視線。「我知道你是真的要退婚;你在我身邊沒兩天,我就確信你毫不留戀慕容家少女乃女乃的位置……」

「所以你早就相信我說的話了?那你干嘛還多留我這麼多天?!」幾乎要捶胸頓足了。他果然在要她!

「因為看你忙東忙西、跳上跳下的很有趣。」伸長手倒了杯酒,他悠哉啜飲。

「什麼啊!」不滿地抗議。「你別太過分了!」

「因為我不喜歡莫名其妙被休掉。」理由二。

頓住已經揮舞到他鼻端前的拳頭。「……我剛才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咬牙,這次成功地忍住笑。

「還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最後不甘收回的粉拳,他繼續漫道。

「什麼?還有?!」是不是等他一條條說完,天都要黑了、又要吃晚飯了?

「娶你進門是我娘親的遺願。」之前確實是因為他娘親的遺願,但此刻卻已摻雜了他的意願。不過,他只會讓她知道前者。

花漾倒吸一口氣。「……你娘……伯母的遺願?」慕容夫人已仙逝多年,她很清楚;可她卻從不知道,原來慕容夫人的遺願竟是要慕容逍娶她……一時之間,她忽然不知道該感動或無奈于慕容夫人對她的疼惜喜愛。

她頭痛了!

天哪!若這婚約只是當年兩方的約定,也許只要慕容逍反對,他還有可能退婚,沒想到他們的婚約竟然還再加上慕容夫人的遺願,這下可難解決了。

「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這件事?你根本一開始就沒有退婚的打算對不對?你又騙了我!」想通了所有事,她不禁跳腳。

面對她的指控,慕容逍沒反駁。「我已經做好和你成親的心理準備了。」沒泄露任何情緒的,他平淡道。

抓首撓腮,花漾看了看一臉平靜、似乎已經認命的他,最後仰天長嘆。「好吧,好吧,我不能怪你。其實我們兩人若真的成親,損失最大的是你,誰叫你得娶我這個不是天仙美人、也不是詩畫才女的丫頭。」說來說去,她應該還要同情他呢。「可是……你真的沒有辦法不娶我哦?」忍不住又朝他望去,期待他聰明絕頂的腦袋想想有沒有什麼漏洞可以鑽,也好免去兩人死期的方法。

這丫頭,直到現在仍是這副想甩了他為快、毫無一點長進的模樣——胸口有股惱火在燒,慕容逍氣結地只想乾脆狠狠掐死她。至于為什麼她的反應能夠激怒他?或者說,他為什麼會改變了娶她的想法?

其實當他抱住了因怕打雷而受驚的她時、其實當他一將她納入自己懷抱中保護開始,他就知道答案了。

對她的心情,似乎是從許多年前蜿蜿蜒蜒牽引到現在;原本他不相信,但在他一將那個三歲的小女娃,和眼前的十七歲少女清楚地連結在一起後,就知他不想躲開和她的糾纏了。

不過,她卻還是不死心地想逃!

難道,在她眼里,他只是個過往的記憶?在她心里,他甚至比不上她的願望重要?

「……有,只有一個辦法。」回應她的一臉期待,他驀地牽牽唇角。

一听,花漾的眼楮馬上一亮。「你有辦法了?什麼辦法快說!」差點就要伸手扯住他的衣襟催促他了。

「除非我死。」他神色自若,慢悠悠地說。

雙肩無力地下垂,她小臉上的光采消失,懊惱地瞪他。「你根本是在敷衍我。」他不當回事地說出那個「死」字,卻莫名地讓她的心口像有塊大石頭重重地壓下。

「我像是在敷衍你嗎?」他微微一笑,抬臂,毫不遲疑地勾住她的細腰。

她呼吸一頓,下意識要閃開,但她閃避不及——下一刻,腰際多了他鐵條似圍住的臂膀,她不自在地全身跟著僵住。

「慕容逍……你在做什麼?」他踫著她的地方簡直像火燙。其實她要掙月兌他很容易,可怪的是,此刻她的腦子和行動似乎分開了,明明要甩開他的,手卻動不了……

略一施力,慕容逍將她更攬近自己,直到兩人的膝相抵觸。他抬眸,以一種奇異的眼神定定望進她的眸心深處。

雖然不安的心情在騷動,可花漾卻仍像被他深濃黑沉的眼催眠般地動也沒動。

「……除非我死,世上唯一的慕容家少女乃女乃只有你。花漾,若你不想在十八歲生辰進我家門,你只能想辦法踩過我的尸體——」低沉醇嗓吐出的卻是血腥的字句。

但他還沒說完,一只小手已經急急壓上他的唇。「慕容道,我又沒那麼黑心地為了不嫁你就要你死,你給我閉嘴啦!」又是死、又是尸體的!如果可以,她很想乾脆把他這吐不出好話來的嘴巴給縫起來。

他的眸湛出笑意。「所以你只好死心,乖乖地進我慕容家。」承認他是在試探,這丫頭對他究竟是不是存有一點在意。現在,他反而不想讓她像被逼著與他成親。

他一說話,那在她掌心輕觸的柔軟唇膚和他吐出的溫熱氣息,立刻令她全身泛過一陣戰栗,像被火燙到似地,她倏地縮回手。

握拳,防備又驚愕地盯著這朝她微笑的迷人男人,她怎麼覺得,他今天真的完全變了個人?

「你……」才開口,卻忽然被一個傳自門外的聲音打斷——

「少爺,小婢送點心來了……啊……少……少爺……」丫鬟秋菊恭敬地站在門口,可沒想到當她一抬頭,便看見坐在一旁書房內椅榻上的少爺,竟親密地摟著一名身材嬌小的姑娘,她立刻尷尬地結巴了起來;剛好這時那原本背向門的姑娘忽然轉過頭來看向她,她隨即在認出那張臉孔後,更加狠狠一嚇!「小漾?!你你……」驚嚇到說不出話來了。

花漾只是下意識地在听到秋菊的聲音時回頭看,可她一時忘了慕容逍的手仍放在她腰際,兩人間又近得如此曖昧,直到她被秋菊像見了鬼一樣叫出聲、還直瞪著她身後的異常反應驚覺到了什麼,才猛地倒抽一口氣,趕緊低頭一把扳開慕容逍的手,並且迫不及待地從他身前跳開。

「……我我……秋菊姐,你別誤會了,我只是……對對!我只是在教慕容……少爺怎麼防衛近身的歹徒……我才剛教完,真的!我們絕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慘了!她竟然讓大宅里最會傳謠言八卦的秋菊看到這一幕!她可一點也不想被人發現她和慕容逍之間有什麼——至少她現在還沒有被揭穿身分的心理準備——所以她只好臨時應變,企圖給看到這一幕的秋菊合理的解釋。

好不容易回過神,驚魂甫定的秋菊看了看花漾稍驚慌的表情,實在不知道該相信她還是懷疑她。不過,畢竟不是青女敕的小丫鬟,她很快便壓下滿心的驚愕疑惑,盡責地上前將手上的茶點擺上桌,不看向少爺那邊,一忙完就匆匆退下。

花漾看著秋菊離開時的神情,就知道她沒完全相信她的話。

啊!真的完了!

……都是他害的啦!

她突然想到罪魁禍首是誰,立刻轉過身,雙手插在腰上,咬牙切齒地瞪著這仍悠悠哉哉的男人。

「你剛才怎麼不開口跟她說清楚?你會讓她誤會我們……不對!說不定她會誤會是我對你怎麼樣……不行!我還是再去跟她解釋一下!」不放心,她決定追上去。

「你要我說清楚你的真實身分,或者說其實是我勾引你?」戲譫的低嗓懶懶傳自她身後。

猛地停住腳,想了想,最後還是苦著臉抓抓頭。

「我……慕容逍,我看我最好是打包行李回家去最妥當……反正你也說開了,你不可能退婚……」然後她就等著十八歲那天他來娶人哦?

連她也沒想到,事情到最後會演變成這樣……不過他們之間本來相安無事的,後來怎會走了樣?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出差錯的?還是說,本來就是她來錯了?因為不管她來不來,慕容逍都會做同樣的決定。

「我還以為當縮頭烏龜不是你的個性。」他從容道。

立刻轉身,朝他丟去一記白眼。「喂!難道你以為大家不會把我和你連在一起,就不相信從秋菊口中傳出去的八卦了嗎?」

「你現在躲也沒用,以後還不是照樣得回來。」不明白她在著急什麼。

他的冷靜多少感染了她,因而她也試著平靜下亂七八糟的思緒。深呼吸了一口,她的小臉很快重現斗志。「好!我決定了!反正謠言也傳不了多久,只要我堅定剛才的說法就對了。」沒錯!她怎麼可以被這區區小事打敗!包何況,依眾人對慕容逍只愛美人的印象,應該不會不信她的說法的。

總之,她會繼續留下來,但最重要的是,離這危險的男人遠一點。

「慕容逍,雖然我已經知道你答應退婚的機會極小,不過我還是會信守承諾待滿一個月再離開。一切照舊。」這是關于她花漾的信用,她不會輕易毀諾。

凝視著馬上為自己打氣振作起來的丫頭,慕容逍幾乎可以發現她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盛氣光采……他的心驀地狠狠被撼動。

「一切照舊?」他似笑非笑地逸出這聲低語。「我以為接下來的半個月,你會要求當我的貴客。」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覺得我現在這樣比較自在方便。」她的念頭很單純。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