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網恢恢 第十二章

書名︰情網恢恢|作者︰諾拉‧羅伯茲|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他毫不懷疑自己就要發瘋。日復一日,他在屋里屋外徘徊;夜復一夜,他在床上輾轉反側。

摩根娜說過,他已經擺月兌了她的羈絆。難道不是嗎?可為什麼他的感覺不是這樣呢?

為什麼他還沒有停止想她、渴望她?為什麼她最後一次回眸相望時的模樣——眼中飽含幽怨,淚珠滾落兩腮——仍然歷歷在目?

他試圖對自己說,摩根娜沒有解除她的符咒。但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一周以後,他認輸了。他開車駛過摩根娜的家。房子是空的。他去店里,異常冷漠和不友好的曼蒂告訴他摩根娜出門在外,但不肯說她去了什麼地方,或什麼時候回來。

他應該有一種解月兌感才是。他這樣對自己說。他頑強地擺月兌了有關摩根娜的念頭,重新拾起了遇到她以前的生活。

但是,走在海灘時他又心生遐想︰和她一起漫步海灘,呀呀學語的孩子在他倆之間奔跑,會是何等情景。

這種想象逼得他開車去了洛杉礬,在那里住了幾天。

他要讓自己相信,洛杉機的繁忙。擁擠和喧鬧會使他覺得好受一些。他和代理人在馬球俱樂部共進午餐,為他的劇本挑選演員。他一個人逛夜總會,用音樂和笑聲滿足自己。他甚至想,搬到北方是不是一個錯誤。也許他屬于城市的中心,周圍到處是陌生的面孔和引人注意的東西。

可是,三天過後;他的心又開始渴望家的感覺,懷念春風的吹拂和海水的呼嘯。當然,還有摩根娜。

他又回到威卡,詢問曼蒂,語氣之生硬足以令顧客側目,竊竊私語。可是曼蒂始終不為所動。

他無計可施,索性把車停在摩根娜家的車道上,在她的房子附近靜候。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寬慰自己,摩根娜遲早會回來。她的家在這兒,她的事業在這兒。

扯淡。在這兒的是他。在等待她。

太陽落山時,他把胳臂肘搭在方向盤上,雙手托住了兩腮。這就是他正在做的事情,他承認。等待她。而且,他等在這兒,不是為了一次理性的談話,像他在過去的幾周里試圖讓自己相信的那樣。

他等待,是為了乞求,為了承諾,為了抗爭,為了做任何需要做的事情,以挽救這個局面。讓摩根娜重新回到他的生活中來。

他握住仍然拴在脖子上的那塊石頭,猜想是否能把摩根娜呼喚回來。值得一試。比刊登私人啟事好多了,他苦笑著想。于是,他緊閉雙目,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摩根娜身上。

「哼,我知道你能听見我說話,如果你想听。你不能這樣把我趕走。你不能。不能僅僅因為我是一個白痴就……」

他覺得身邊有人。他真地感覺到了。他戰戰兢兢地睜開眼楮,轉過身,抬頭著去。他看到了塞巴斯蒂安開心的面孔。

「怎麼回事?」塞巴斯蒂安故作不解。「業余守夜員?」

納什想都沒想,一下子打開了車門。「她在哪兒?」他兩手抓住塞巴斯蒂安的襯衫,厲聲問道。「你知道。無論如何你得告訴我。」

塞巴斯蒂安的眼楮令人恐懼地暗了下來。「小心,朋友。幾個星期了,我一直想和你一對一地練練呢。」

一場不擇手段的精彩對打。這個念頭對納什產生了巨大的吸引力。「那好啊,咱們就——」

「規矩點兒,」安娜斯塔西亞命令道,「你們兩個。」她用一雙縴弱的手,推開了這兩個男人。「我肯定你們會打得挺開心,讓對方來個鼻青臉腫,不過我不會容忍的。」

納什一雙沮喪的拳頭垂到了身體兩側。「我想知道她在哪兒。」

塞巴斯蒂安聳聳肩,靠在汽車的前蓋上。「你的要求在這兒沒有多大分量。」他把兩腳搭在了一起。這時,安娜斯塔西亞又一次站到了兩人之間。「納什,你看上去怎麼失魂落魄的,可憐的家伙。」這話讓他自己十分得意。「受良心譴責了?」

「塞巴斯蒂安,」安娜平靜的聲音里既有責備,又有同情,「別挖苦人。你看不出來他很難過嗎?」

「我的心在流血。」

安娜把一只手放到納什的胳臂上。「而且,他愛上了摩根娜?」

塞巴斯蒂安的反應是一聲短促的大笑。「別讓那副可憐相折磨你的感情,安娜。」

安娜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不情願地看了一眼。他的眼楮又變暗了。他把手放到了納什的肩膀上。沒等納什憤怒地躲開他的手,他又大笑起來。「聖靈作證,他是愛上摩根娜了。」他對納什搖了搖頭。「你怎麼把事情弄得這麼糟?」

「我的事用不著跟你解釋。」納什嘟嚷了一句。他心不在焉地模了一下肩膀,那地方的感覺就像被太陽灼傷了一樣。「需要說的,我會對摩根娜說。」

塞巴斯蒂安不再那樣強硬,但他也看不出任何讓納什輕松一點的理由。「我認為她的印象是,你已經把話說清楚了。而且,以她目前的狀況,她不想再听你那些無恥的指責。」

「什麼狀況?」納什的心不跳了。「她病了?」他又抓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襯衣,不過手上的力量已經不見了。「她怎麼了?」

兩個表兄妹對了一下眼神。那麼迅速,那麼微妙,納什沒有絲毫覺察。「她沒生病。」安娜說。她很生氣摩根娜沒把孩子的事告訴納什。「實際上,她身體很好。塞巴斯蒂安的意思是,你們上次的事讓她心里有點兒煩。」

納什松開了手指。呼吸恢復正常後,他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們讓我乞求。我會乞求的。我必須見她。我跪在地上求她以後,如果她堅持把我從她的生活中一腳踢出去,我會接受的。」

「她在愛爾蘭,」安娜對他說,「和我們的家人在一起。」她的臉上綻開了美麗的笑容。「你有護照嗎?」

摩根娜很高興回到了家。無論從山丘里吹來的微風,還是掠過海峽的狂風,愛爾蘭的空氣總是令人感到慰藉。

雖然她知道不久就要回去,重新回到她的生活之中,但還是滿懷感激之情——對使她得以休養的這一個星期。

對她的家人。

在母親家的起居室里,她舒展地坐在窗邊的一個座位上,感覺如此親切,如此寧靜,和她在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一樣。她感受照在臉上的太陽,似乎只屬于愛爾蘭的明亮的太陽。透過鑽石狀的窗格玻璃,她能看到海灘上陡直的峭壁。崎嶇狹窄的海灘上翻滾著大海的波濤。換一個角度,她能看到傾斜的草地,碧綠的青草里簇簇鮮花隨風起舞。

摩根娜的母親坐在房間對面,正在畫素描。這是一個溫馨的時刻,它使摩根娜甜蜜地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時代。在逝去的歲月里,她的母親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她的頭發和女兒一樣黑,一樣密,只是剪得很短,優雅地襯托著她的臉龐。她的皮膚很光滑,有一種愛爾蘭血統特有的美麗的光澤。深藍色的眼楮比摩根娜更經常地蒙上一層夢幻的情調,但看人看事卻同樣地入木三分。

摩根娜看她的時候,她被籠罩在傾訴不盡的深深的愛意之中。「你那麼美,母親。」

布里娜抬起頭,笑著說;「我不想爭論,因為听到長大了的女兒這麼說,那感覺真是太妙了。」她的聲音里有一種令人愉悅的明快的鄉音。「你知道嗎,親愛的,你來這兒,對大家來說是多好的事嗎?」

摩根娜抬起一條腿,手指交叉兜住膝蓋。「我知道對我來說這有多好。而且知道我多麼感激您,因為您還沒有問我那些問題,其實我知道您是想問的。」

「你這麼想倒也應該。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你父親裝聾作啞,沒逼你說出實情。」她的目光變柔和了。「他那麼疼愛你。」

「我知道。」摩根娜覺得軟弱的淚水又要溢出,急忙眨了眨眼楮。「對不起。我的情緒,」她搖了搖頭,站起身說,「我似乎無法控制。」

「親愛的。」布里娜伸出雙手等待著,直到摩根娜走過來將它們握住。「你知道什麼事情都可以跟我說。任何事情。你準備好的時候。」

「母親。」尋求慰藉的摩根娜跪下來,把頭伏在布里娜的腿上。母親撫模她的頭發時,她淚眼汪汪地對母親笑了笑。「最近我逐漸認識到,我有你們,有你們每一個親人,是多麼幸運。你們愛我,需要我,關心我。我以前沒對您說過我多麼感激您。」

布里娜有些不解,搖了搖懷里的女兒。「家庭本來就意味著愛心。需要和關懷。」

「但並不是所有家庭都這樣,」摩根娜抬起了頭,此時她的眼楮不再濕潤了,而且洋溢著熱情。「對嗎?」

「那是他們的失敗。什麼事情讓你傷心,摩根娜?」

她又握住了母親的手。「我想過,沒有人需要,沒有人愛,該是什麼感覺。從很小的時候人家就告訴你,你是一個錯誤、一個負擔、只是別人礙于義務必須容忍的什麼東西。還有什麼比這更殘酷嗎?」

「沒有。沒有什麼比缺少愛心的生活更殘酷。」她的語氣更溫存了。「你戀愛了?」

摩根娜用不著直接回答。「他也受到了傷害,你知道。你和你們所有人給我的東西,我理所當然地接受的東西,他從來沒得到過。不過,盡避這樣,他還是成了一個很出色的人。呃,你會喜歡他的。」她把臉貼在母親的手掌上。「他很風趣,也很溫柔。他的思維,哦,是那麼活躍。但是他的另一半是封閉的。不是他有意這樣,是別人造成的。無論我施展什麼魔力,都打不開那把鎖。」她向後坐在了腳跟上。「他不想愛我,而我又不能——而且也不會——要求他不想給的東西。」

「是不能。」布里娜心疼地看了一眼女兒。「在這件事上,你太強大,太驕傲,又太聰明了。不過人是會變的,摩根娜。到時候……」

「沒有時間了。聖誕節前我就要生了。他的孩子。」

布里娜要說的所有寬心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她所能想到的就是她的寶貝女兒現在也懷上了小寶貝兒。「你身體沒事吧?」她費力地問了一句。

摩根娜笑了一下。她高興的是這應該算作第一個問題。「沒事。」

「肯定嗎?」

「非常肯定。」

「哦,親愛的。」布里娜站起身,把摩根娜抱在懷里搖晃著。「我的小寶貝兒。」

「我很快就是大寶貝兒了。」

她們松開對方時一起笑了起來。「我為你高興。也為你難過。」

「我知道。我想要這個孩子。相信我,比哪個母親都更想要。不僅因為這也許是孩子的父親留給我的全部,而且也是為了這孩子自己。」

「你感覺怎麼樣?」

「怪怪的,」摩根挪說,「一會兒覺得挺結實,一會幾又十分虛弱。不是病,但有時頭暈。」

布里娜理解地點了點頭。「你說這個作父親的是個好人?」

「是的,是個好人。」

「這麼說,你告訴他時,他只是吃驚,沒有準備……」她注意到摩根娜游離的目光。「摩根娜,你還是孩子的時候,一想規避什麼,就從我的肩膀上往遠處看。」

這句話的語氣使摩根娜把目光移回到母親的眼楮上。「我沒告訴他。不要,媽媽。」母親還沒來得及責備她,她就懇求說,「我原來打算告訴他,可是事情搞砸了。我知道,不告訴他是錯誤的,可是,告訴他實情,以此把他拴在自己身上,同樣不對。這是我的選擇。」

「錯誤的選擇。」

和母親一樣,摩根娜的下巴也扭了一下。「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正確還是錯誤。我不會請求您同意,但是我要求您尊重。而且我還要求您暫時不告訴任何人。包括父親。」

「什麼包括父親?」馬修進屋時問道,曾經是潘恩前輩的那只狼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女人家的悄悄話。」摩根娜平靜地說,一邊走過去親吻父親的臉頰。「你好,美男子。」

他擰了擰摩根娜的鼻子。「你們女人家有秘密,瞞不過我。」

「不準偷看。」摩根娜說,因為她知道,父親幾乎能和塞巴斯蒂安一樣輕而易舉地洞悉人心。「哎,別人都在哪兒呢?」

馬修並不滿意,但是他有耐心。如果摩根娜不早點兒告訴他,他會自己去了解。畢竟他是摩根娜的父親。

「道格拉斯和瑪琳在廚房,正在爭論午飯該由誰做、該做什麼。凱米拉正逼帕特里克喝杜松子酒呢,」馬修詭秘地笑了笑,「帕特里克不太服氣。指責她在牌上做了手腳。」

布里娜以她特有的笑容看了看他。「她做了嗎?」

「當然。」馬修模了模狼身上銀色的毛。「你妹妹是個天生的騙子。」

布里娜溫柔地看著他說︰「你弟弟是個可憐的輸家。」

摩根娜開懷地笑著,把父親和母親一起挽了起來。「你們六個人竟能共同生活在這個地方,又沒惹惱天神,對我來說這真是一個謎。走,咱們下樓,給他們搗亂去。」

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像唐納凡全家人聚餐那樣提起摩根娜的興致了。而這正是摩根娜所需要的。懷著一顆愛心,看那幾個孿生兄弟姐妹及其配偶之間的爭吵和斗法,比坐在三層劇場的前排看馬戲表演有趣得多。

摩根娜十分清楚,他們並不是任何時候都很融洽。不過她同樣清楚的是,無論有什麼摩擦,他們都會像太陽和光線共同升起一樣,共同面對家族的危機。

她不想給他們帶來危機。她只想和他們共度一段時光。

他們是兩組三胞胎,這固然不假,但三兄弟或三姐妹之間在外表上很少相似之處。摩根娜的父親是瘦高個兒,舉止莊重,長著一頭濃密的銀灰色的頭發。帕特里克,安娜斯塔西亞的父親,個頭兒不比摩根娜高,有拳擊手的強健體魄和一顆頑皮的心。道格拉斯差不多有六英尺四英寸高,謝了頂的頭發戲劇性地向後梳成V型。他是個性情古怪的人。此刻,他正突發奇想,用放大鏡看自己的脖子。

他剛剛月兌掉他的獵帽和披風,否則他的妻子凱米拉就拒絕和他一起用餐。

凱米拉常被視為這伙人里最小的一個,人長得漂亮豐滿,像只可愛的鴿子,但意志卻如鋼鐵般堅強。與丈夫的古怪相比,她也毫不遜色。今天上午,她正嘗試一種新發型,讓頭上繞滿了耀眼的桔黃色的發卷兒,耳朵上還吊著一根長長的鷹的羽毛。

斑大莊嚴的瑪琳是摩根娜所知道的本領最大的女巫,她那富于感染力的大笑能讓筏運工人心里發毛。

與摩根娜安靜的母親和莊重的父親一起,他們組成了一個雜耍班子。而且個個身懷巫術。听他們插科打諢時,摩根娜心中充滿了愛意。

「你的貓又爬上我屋里的窗簾了。」凱米拉揮著她的叉子對瑪琳說。

「噢,」瑪琳聳了聳結實的肩膀,「逮耗子唄,有什麼大不了的。」

凱米拉頭上厚重的發卷兒微微顫了起來。「你非常清楚,這房子里沒有一只老鼠。道格拉斯早把它們咒出去了。」

「而且還干了一件半生不熟的好事。」馬修抱怨說。

「半生不熟?」凱米拉氣呼呼地為丈夫辯解,「不就是那張餅嘛。」

「嘿,這也是道格做的。」帕特里克撇著嘴插了一句,「不過,我倒是喜歡隻果嚼起來嘎吱嘎吱地響。

「那是新配方。」道格拉斯像只貓頭贗似地凝視他的放大鏡。「有益健康。」

「那只貓——」凱米拉仍然揪住那只貓不放。她十分清楚自己已經控制不住這場談活了。

「貓和馬一樣有益健康,」帕特里克開心地說,「對不對,寶貝兒?」他快活地對妻子使了個眼色。作為回應,瑪琳同樣快活地咯咯笑了起來。

「我才不管貓是不是有益健康呢,」凱米拉忍不住了。

「哦,好了,好了……」道格拉斯拍了拍她回乎乎的手。「咱們不能讓一只病貓在這兒轉來轉去,對不對?蕾妮會好好給它治一治的。」

「這只貓沒有病。」凱米拉氣極敗壞地說,「道格拉斯,看在上帝的分上,堅持下去。」

「堅持什麼?」他生氣地問,「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貓沒有病,還有什麼問題?哎,摩根娜,好姑娘,你怎麼不吃餅了?」

摩根娜只顧開心地笑。「太好吃了,道格拉斯,我想留點兒以後吃。」她跳起來,輕快地繞過桌子,在每張瞼上出聲地親了一下。「我愛你們,愛你們每一個人。」

「摩根娜,」布里娜朝奔出屋外的女兒喊了一聲,「你去哪兒?」

「去海灘散步。在海灘上好好地走走。」

道格拉斯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他的放大鏡,「這孩子舉止古怪。」他宣布說。因為飯快吃完了,他抄起帽子,頂在了頭上。「你們說呢?」

納什感覺有點古怪。也許這跟他兩天沒睡有關。飛機、火車、出租車和交通車,大約二十小時的持續旅行造成了他現在這種頭昏眼花的朦朧狀態。不過,他總算設法從西海岸趕到東海岸,搭上紐約的一趟航班,並且在跨越大西洋時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然後從都柏林坐火車南下,接著又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找一輛他可以買、可以租或可以偷的汽車,走完沃特福德和唐納凡城堡之間顛簸不平的最後幾哩路。

他知道,在路上必須靠正確的一側駕駛。或者,索性就逆向行駛。不過他也懷疑,靠哪一側開車到底有什麼關系。那條壓滿車轍、到處是溝溝坎坎的土路很難被認為是一條真正的路。

他花了相當于一千二百美金的錢弄到手的那輛汽車——沒人能說愛爾蘭人討價還價不夠精明——每顛簸一下似乎都會立即散架。他已經不再為消聲器不能工作而有任何顧忌,汽車的噪音足以吵醒沉睡的死者。

他心急如焚,並非因為高聳的峭壁和郁郁蔥蔥的大地沒有風格和魅力,而是因為他擔心,等他搖搖晃晃地翻過最後一座小山時,手里會只剩下方向盤。

西邊的山就是鬼見愁。他猜得出來,因為把汽車賣給他的那個狡猾的馬販子沒少向他要指路錢。西邊是那座山,東邊是聖喬治海峽,下午茶以前你就能到唐納凡家的城堡。

納什已經在想,下午茶前,他會發現自己葬身在沼澤地里。

「如果我活著,」納什嘮叨著說,「如果我活著找到她,我一定殺了她。一點一點地,」他美滋滋地說,「讓她知道我是認真的。」

然後再把她帶到某個又昏暗又安靜的地方,跟她做一個星期的愛。然後睡一個星期的覺,睡醒後再從頭來過。

如果,他提醒自己,他還活著。

汽車僻啪亂響,上躥下跳,震得他骨頭發酥。納什咬著牙根,又罵又哄又是威脅,結結巴巴的汽車終于被他惹翻。他的嘴張得老大,猛踩了一腳剎車。這個動作減弱了下降速度。汽車沖下山時,他沒聞到橡膠燃燒的氣味,也沒看到滾滾的濃煙正從引擎蓋里往外冒。

他的眼里只有那座城堡。

盡避听說過城堡的名字,他並沒想到真會看到什麼城堡。但那的確是一座真正的城堡,高高地立在懸崖之上,面對狂驁不羈的大海。灰色的石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片片石英和雲母更是熠熠生輝。塔樓猶如長矛直刺青天,頂端飄著一面白旗。納什看著五角形的旗子,不禁心生敬畏和驚嘆之情。

他眨了眨眼,城堡仍在那里,充滿了夢幻色彩,和他在一部電影里塑造的景象一樣。假如有一個騎士策馬沖過吊橋——天啊,那兒真有一座吊橋——納什也會毫不奇怪。

他大笑起來,開心的程度不亞于吃驚。他魯莽地踩了一腳油門,方向盤已經不能打轉,汽車筆直地駛入一個溝里。

納什一邊罵著他知道的所有髒話,一邊從汽車的殘骸里向外爬,然後回身踢了一腳,眼睜睜地看著銹跡斑斑的擋泥板散了架。

他眯眼看了看太陽,心想整個旅程大約還需加上整整三英里的步行。他無可奈何,只好從後座里拖出粗呢旅行袋,拔腳走了起來。

當他看到那匹白馬在橋上飛馳而過時,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做出判斷,那是他的幻覺,還是現實。騎馬人雖然沒穿盔甲,外表卻十分引人注目——精瘦強壯,銀灰色的長發似波浪般起伏。一支鷹牢牢地勾在騎馬人左臂的皮手套上,納什看了也不覺得奇怪。

馬修朝那個蹣跚的行者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可憐。唉,尤利西斯,真可憐。連給你來一頓像樣的飯都不配。」那只鷹只是眨了眨眼,以示贊同。

馬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頭發蓬亂、胡子巴茬、眼神恍惚的男子。腦門上起了一個包,頭上的鮮血一直流到太陽穴。

既然看見了那個傻瓜把車開進溝里,榮譽感使他不能坐視不救。他拉住韁繩,讓坐騎停下,居高臨下地打量納什。

「迷路了,對嗎,小伙子?」

「不,我非常清楚我要去什麼地方。就是那兒。」他抬手指了指前方。

馬修揚起了一道眉毛。「唐納凡城堡?你不知道那地方女巫成群,烏煙瘴氣?」

「知道。我就是為此而去的。」

馬修在馬鞍上挪了挪身子,重新審視納什。蓬頭垢面不假,但不是流浪漢。眼神由于疲勞而恍惚,但鋼鐵的意志閃爍其間。

「如果你原諒我這樣說的話,」馬修繼續說道,「看你的模樣此時你絕對無法和女巫們較量。」

「只和一個較量。」納什咬著牙說,「只是其中的一個。」

「啊。你知道你流血了嗎?」

「哪兒?」納什小心地抬起一只手,厭惡地看了看血跡斑斑的手指。「花招兒。大概她詛咒了我的車。」

「你是在說誰?」

「摩根娜。摩根娜‧唐納凡。」納什在他髒兮兮的褲子上擦了擦手指。「我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就是為了找她。」

「小心走好,」馬修溫和地說,「你說的是我的女兒。」

納什又累又疼,再也無法忍受,瞪了瞪那雙藍灰色的眼楮。也許他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一只被壓扁的甲蟲,不過他毫不退縮。

「我叫科特蘭,唐納凡先生。我是來找您女兒的。就是這麼回事。」

「是嗎?」馬修饒有興趣地歪了歪頭。「那麼,好,上來吧,咱們去找找看。」他讓那只鷹高高飛走,伸出了沒摘手套的手。「和您相遇,榮幸之至,科特蘭。」

「呃,」納什避開他的手,爬上了馬背,「同樣榮幸。」

比起步行,騎馬用的時間自然要少,更何況馬修一路快馬加鞭。他們剛一跨過吊橋,進入庭院,一個個子高高的黑發女子就從房門口沖了出來。

納什咬著牙跳下馬背,朝她奔去。「你有很多問題需要回答,寶貝兒。你頭發剪短了。你到底要——」那女子在他面前站住,用困惑的眼楮看他時,他立即愣住了。「我以為您是……對不起。」

「你過獎了。」布里娜回了他一句,然後爽朗地笑著,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馬修,你給我帶來了什麼?」

「一個把車開進溝里,似乎想找咱們摩根娜的年輕人。」

布里娜朝納什邁了一步,露出了犀利的目光。「是嗎,你?想見我的女兒?」「我……是的,夫人。」

一絲笑意掠過她的嘴唇。「她惹你不高興了?」

「是的——哦,不。」他重重地噓了一口氣。「都是我自己惹的禍。請告訴我,她在這兒嗎?」

「到里邊去吧。」布里娜輕輕地挽住了他的胳臂。「我給你的頭包一下,然後帶你找她。’

「其實您只要——」他突然變啞了。他看到一只巨大的眼楮從門口那兒窺視他。道格拉斯扔下他的放大鏡,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來的是何方聖賢?」

「摩根娜的朋友。」布里娜對他說,一邊用臂肘輕輕推推納什,讓他進屋。

「啊。這姑娘舉止古怪。」道格拉斯說著,在納什的背上親切地拍了一下。「我告訴你吧。」

涼爽的清風拍打摩根娜的臉龐,穿透她身上質地細密的毛線衫。受傷的心靈感到無比的純潔和慰藉。再過幾天,她就可以回自己的家,重新面對現實了。

她在一塊岩石上坐下,輕輕地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在這里,獨自一人,她可以承認了。而且必須承認。她的創傷永遠也不會愈合。她永遠不再是完好無損的她。她將堅持下去,為自己和孩子創造美好的生活,因為她是堅強的,因為她感到驕傲。但是,某種缺憾將永遠與她相伴。

不過,她已經擦干了淚水,擺月兌了自憐。愛爾蘭使她做到了這一點。她的確需要來這兒,在這個海灘上漫步,要自己記住,任何事情,無論多麼痛苦,都不會長久。

除了愛情以外。

她站起身,看著噴濺在岩石上的水花兒,開始往回走。她要煮一壺茶,也許還要讀一讀凱米拉的魔術紙牌,或者听帕特里克講一個長長的復雜的故事。然後,把孩子的事對他們和盤托出。她早該那樣做了。

作為她的家人,他們會支持她。

她十分難過的是,納什永遠也體驗不到家庭的和諧。

她還沒看見納什,便感覺到了他的來臨。但是她以為那是她的心在和她開玩笑,在嘲弄她,因為她的無所畏懼是裝出來的。她非常緩慢地轉過了身,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能感到脈搏的跳動。

他正邁著大步,順著海灘匆匆走來。海水濺濕了他的頭發,上面的水珠閃閃發亮。兩天未刮的胡須使他的臉顯得黑乎乎的,太陽穴上扎著整齊的白繃帶。他的眼神更是讓摩根娜忐忑不安。

出于防衛,她後退了一步。這個動作使納什感到寒意襲人,不由停住了腳步。

她看上去……哦,她看他的那種方式。她的眼楮不再濕潤。沒有使他心碎的淚水。但卻閃爍著光芒。似乎——似乎她害怕他。假如她撲向他,然後抓他。打他、罵他,也許他會感覺輕松得多。

「摩根娜。」

她覺得眩暈,一只手按在深藏心底的秘密上。「你怎麼了?你受傷了?」

「這……」他用手指踫了踫繃帶,「沒什麼。真的。汽車散架了,砸著了我。你母親在上面擦了點藥。我是說,在頭上。」

「我母親?」凝視的目光閃過他的肩膀,轉向城堡的塔樓。「你見過我母親了?」

「所有的人。」他很快地笑了一下。「他們……真不尋常。實際上,離城堡還有幾哩路的時候,我的車就掉溝里了,準確地說。這樣我才遇見了你的父親。」他知道自己語無倫次,可就是停不下來。「然後他們把我送進廚房,給我灌了很多茶,然後……見鬼,摩根娜,我不知道你在哪兒。其實我應該知道。你跟我說過,你要來愛爾蘭,在海灘上走一走。我應該知道的。很多事情我都應該知道的。」

她抓住一塊岩石,以便保持身體的平衡。她十分害怕自己就要面臨一種新的危險,暈倒在他的腳下。「你趕了很遠的路。」她囁嚅著說。

「我本來能早一點兒到的,可是——嘿。」摩根娜搖晃了一下,他一步跳了過去。摩根娜的第一反應是吃驚。在納什的懷里,她覺得自己脆弱得可怕。

但她的胳臂有足夠的力量推開納什。「不。」

納什不予理會,拉過摩根娜,把臉埋進她的頭發里。他像呼吸一樣,吸進她身上的香氣。「天,摩根娜,我只要一分鐘。讓我抱抱你。」

她搖了搖頭,可是她的雙臂,她的不听話的雙臂已經緊緊地抱住了他。他的嘴撲向她,噙住她的嘴時,她的申吟不再是抗議,而是渴望。納什淹沒在她的親吻之中,就像一個快被烤干的人跳入清澈涼爽的湖水之中。

「什麼也不要說。」他嘟嚷著,一邊把吻灑在摩根娜的臉上。「在我把必須告訴你的話說完以前,什麼也不要說。」

摩根娜想起了納什以前對她說過的話,于是拼命掙月兌他的懷抱。「我不能再重新來過,納什。我不想。」

「不行。」他抓住她的手腕,盯著摩根娜的眼楮在冒火。「這回不能再豎起那堵牆了,摩根娜。哪邊都不要。你保證。」

她張開嘴,想要拒絕,但是納什的眼楮里有某種她無力拒絕的東西。「我保證。」她簡單地說,「我想坐下。」

「好。」他放開了她。他覺得,在他設法挽救被自己弄得一團糟的局面之前,最好還是不去踫她。當摩根娜在岩石上坐下,把手搭在腿上,抬起下巴時,納什想起,自己曾經決心要殺了她。

「不管事情多糟,你都不應該逃跑。」

她睜大了發亮的眼楮。「我?」

「對,你。」他回敬道,「也許我是一個白痴,但在我明白過來以後,你沒有理由撇開我,讓我跟你一樣,獨自受這種煎熬。」

「這麼說,是我的過錯。」

「讓我這一個月瘋瘋癲癲,對,是你的錯。」他從牙縫噓出了一口氣。「別的事情,其余的一切,都怪我。」他試探著伸出手,模她的臉。「對不起。」

她只能扭過臉去,不然就會哭出來。「在沒弄明白這是為什麼之前,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我知道你會讓我跪下求你。」他不耐煩地說,「好吧,可以。為我說的所有那些蠢話,對不起。」

她的嘴唇微微顫了一下。「所有的話?」

他失去了耐心,一把拽起了她。「看著我,見鬼。我要你看著我听我說。我要說我愛你;這和魔法或符咒毫不相干,從來就沒有關系;惟一相關的就是你,還有我。」

當摩根娜閉上眼楮時,他覺得恐慌的情緒使他脊梁骨發緊。「別拒絕我,摩根娜。我知道我拒絕過你。我知道那是愚蠢的。我當時被嚇壞了。唉,我害怕極了。求你了。」他用雙手捧住了她的臉。「睜開眼楮,看著我。」她這樣做的時候,他的身體欣慰地抖了一下。他看出來了,現在還不算太晚。「這是我第一次,」他的措辭很謹慎。「我第一次為自己說過的話求你原諒。我可以告訴你,那些話並非我的本意,我只是以它們為借口把你推開而已。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我的確說了那些話。」

「我理解害怕的心情。」她踫了踫他的手腕。「如果你要的是原諒,我原諒你了。沒有必要拒絕你的道歉。」

「就這樣?」他把嘴唇貼到她的眉梢上,又貼到她的臉頰上。「大概你不想把我變成一條比目魚吧,一變就是三四年?」

「第一次冒犯,不變。」她抽回身,希望能有什麼輕松友好的話題讓他倆談一會兒。「你剛剛長途旅行,而且已經累了。咱們干嘛不回家去?風大了,而且也快到喝茶時間了。」

「摩根娜,」他緊緊地抱著她,「我說了我愛你。我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這種話。在遇到你以前,我一生中沒對任何人說過。第一次有些難,不過我想以後我們會容易一些。」

她又向遠處望去。她的母親會把這看作是逃避。納什把這看作是拒絕。「你說過你愛我。」他的聲音發緊,他的手抓得更緊。

「是的,我說過。」她的視線又和他相遇。「而且現在也是。」

他又把她拉回來,把自己的眉頭搭在她的眉頭上。「這感覺真好。」他的聲音有些疑惑。「我以前不知道,愛上一個人而且被她愛,那感覺有多美好。我們可以從這兒開始,摩根娜。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出色的人,我也許會很蹩腳。我還不習慣讓什麼人屬于我。或是讓自己屬于什麼人。但是我會獻出我所擁有的一切。這是我的承諾。」

她的身體一動不動。「你說什麼?」

他縮回身,又緊張起來,手也插進了褲袋里。「我說請你嫁給我,差不多吧。」

「差不多?」

他詛咒了一聲。「你看,我要你嫁給我。我的請求不太高明。如果你想等待,直到我布好舞台,兜里揣著戒指,單膝跪下,那也可以。只是……我太愛你了,以前我不知道能有這種感覺,會有這種感覺。我需要一個機會,向你表明心跡。」

「我不需要舞台,納什。我希望事情很簡單。」

他握緊了手指。「你不想嫁給我。」

「我想和你共同生活。哦,是的。非常想。但是你將要接受的不僅僅是我自己。」

有那麼一會兒,納什困惑不解。接著他的臉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你是說你們家,以及,噢,唐納凡家的遺風。寶貝兒,你是我想要的一切,而且不僅如此。我愛的女人是女巫,這只不過更有意思而已。」

摩根娜被感動了,她抬起一只手,放在納什的瞼上。「納什,你太好了。對我來說絕對完美無缺。但是你得到的不僅是我。」她凝視著納什的眼楮說,「我懷上了你的孩子。」

納什呆若木雞。「什麼?」

她用不著重復一遍。她看到,納什跌跌撞撞地向後退,一坐在她剛才坐過的岩石上。

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後,才勉強說出話來。「孩子?你懷孕了?你懷了孩子啦?」

摩根娜點了點頭,她的外表很平靜。「可以這麼說吧。」她停了片刻,等他說話。見納什沒有開口,她強迫自己繼續說道︰「關于不想要家庭,你以前說得非常清楚,所以我認識到這件事會有影響,而且……」

「你知道。」他不得不吞咽一下,以便提高嗓音,蓋過風聲和海濤。「那天,最後那天,你就知道了。」

「對,我知道。我去找你就是想告訴你。」

他搖晃著站起身,走到水邊。他想起了摩根娜當時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說過的話。這些事將長久地留在他的記憶之中。摩根娜那樣離開他,把秘密深藏心底,難道還有什麼可奇怪的嗎?

「你認為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摩根娜有些害怕,于是停了一下。「這不是我有意安排的。」

他猛地朝摩根娜轉回身,眼楮也變得嚴厲起來。「同樣的錯誤我不會重犯,對你當然更不會。什麼時候生?」

她把雙手搭在肚子上。「聖誕節前。是第一個晚上懷上的。春分那天。」

「聖誕節。」他重復著說。他想起了紅色的自行車,想起了烘烤點心,想起了開懷大笑,想起了就要屬于他的家庭。摩根娜正在獻出他從未擁有過的東西,他只在內心深處悄悄渴望的東西。

「你說我自由了,」他謹慎地說,「我可以離開你,離開我們共同創造的一切。你是指孩子。」

她的眼楮在變暗,她的聲音堅強而動听。「我愛這個孩子,我需要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不是一個錯誤,而是一個禮物。我寧肯獨自撫養這個孩子,也不願冒任何風險,讓他的生命哪怕有一分一秒不被珍惜。」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說出話來,但當他張口時,他的話句句發自肺腑。「我要這個孩子,我要你,我要我們共同創造的一切。」

摩根娜淚眼模糊地端詳著他。「那麼,你只管開口好了。」

納什走回她的面前,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他只說了一句︰「給我一個機會。」

當他向前探過身時,摩根娜笑彎了的嘴唇迎了上去。「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我就要當爸爸了。」他試探性地慢慢說道,接著大喊一聲,抱起了摩根娜。「我們有孩子了。」

摩根娜張開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朗朗地笑了起來。「是的。」

「我們是一家人了。」

「是的。」

他久久地用力地吻過她後,開始向前走去。「如果我們第一次干得很漂亮,我們就能有更多的孩子,對不對?」

「絕對正確。我們去哪兒?」

「我要抱你回去,把你放在床上。和我一起。」

「是個讓人高興的主意,不過你用不著抱我。」

「每一步都要抱。你懷著孩子呢。我的孩子。我能看得見。內景,白天。灑滿陽光的房間,淡藍色的牆壁。」

「黃色的。」

「可以。明亮的黃色的牆壁。窗下是一個古老的微微發亮的嬰兒床,上邊掛著一個精致的風鈴。屋里響著快樂的咯咯的笑聲,胖胖的小手向上舉起,去抓風鈴上的銅環……」他停住了腳步,他的臉在摩根娜的面前晃了一下。「噢,男孩兒。」

「什麼?你說什麼?」

「他剛才踢了我一下。可能性有多大?我是說,有多大的可能,這個孩子,你知道,會繼承你的天賦?」

她燦爛地笑著,用手指把納什的頭發卷了一個卷兒。「你是說這孩子成為一個女巫的可能性有多大?非常之大。唐納凡家族的遺傳基因非常強大。」她笑嘻嘻地用鼻子蹭了蹭納什的脖子。「不過我敢打賭,她的眼楮像你。」

「當然。」納什又向前跨了一步。他發覺自己已經笑得合不攏嘴。「我也敢打賭。」

唐納凡巫術家族三部曲之二︰

搭檔情侶

這是一個極富浪漫氣息的愛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先是在夢中相見,使故事一開始就籠罩在某種神秘的氛圍里。身為私人偵探的梅爾因一樁失蹤案去向塞巴斯蒂安求援。塞巴斯蒂安具有某種特異功能,經常幫助警方偵破疑案,是一位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為了破案,兩人假扮夫妻,與犯罪分子巧妙周旋。在共同破案的過程中,兩人由陌生到熟悉,由猜疑到信任,由身體的相互吸引到感情的相互依賴,演繹了一個充滿戲劇色彩的愛情故事。

唐納凡巫術家族三部曲之三︰

家有芳鄰

布恩‧索耶爾從未奢望過與一位自己筆下經常描寫的、聖潔如公主的女子為鄰。安娜斯塔西亞‧唐納凡有窈窕淑女不可抗拒的魅力,足以令任何男人為之痴狂。安娜是個天生的醫生,但她知道,她這位惹人注目的、靠寫故事謀生的新鄰居卻不會輕易地接受她的治療。可是,當意外將一個生命推向危險的邊緣時,她不得不施展自己的天賦——盡避這樣做會使她失去布恩的愛,並危及她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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