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鐵郎心 第二章 從此擔君憂

書名︰難得鐵郎心|作者︰雷恩娜(雷恩那)|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掌上明珠?!鐵無極面如寒霜垂眼瞧著,懷中身軀顫抖,如受驚的兔兒,她不像被捧在手心呵護,倒似遭盡凌虐的孤女……但,誰又料得準。賀萬里這只老狐狸深謀遠慮,在他面前演了這出戲,是何用意?

她將嫁予這個男人。賀蘭怔得說不出話來,目光與他的短暫接觸,她察覺到他乍現的驚愕,雙眸犀利依舊,卻少了方才的關懷,淡淡的、冷冷的,賀蘭心頭莫名難受,一聲嘆息逸出唇邊,身子便軟了下來,螓首抵在男子的頸窩處,完全偎靠著他。

"真是驚奇,鐵某撿到自己的新娘。"鐵無極冷哼,遣字輕松,口氣如同冰珠擊地。他環視賀萬里身後的親信兵隊,薄唇微揚,"今天喜事臨門,只談嫁娶,何必兵戎相見,莫非侯爺意欲悔婚?抗旨……可要連誅九族呵。"

賀萬里額筋抽了抽,不怒反笑,"老夫得一佳婿,心花怒放,怎會抗旨悔婚?皆因小女不知輕重,竟私自逃跑,為成全聖意,老夫只得派人捉拿,讓鐵寨主見笑了。"他有意使鐵無極明了,賀蘭無心嫁他。

懷中女子抖得厲害,鐵無極側目瞧著,瞥見她雙眼緊閉,扇形睫毛上沾濕珠淚,氣息又短又促,然後,視線停駐在那咬白的唇,上頭染著血絲,他神色更沉,蹙眉問?quot;她頰上的傷是你下的手?"

"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她听不下老夫的安排,不懂感恩聖心,有辱我威遠侯府的名聲,我惱她怒她,才下手傷她。"賀萬里說得頭頭是道,那字句響亮地傳進賀蘭耳里,她難受的將臉埋進鐵無極的胸膛,仿佛這般做便可以避開一切傷害。

接著,賀萬里語調帶諷又道︰"老夫管教女兒,難不成還得由鐵寨主同意?"

"出嫁從夫——希望侯爺認清分界。她嫁我,便是閻王寨的人,你隨意動我的人,是分明挑釁嗎?就不怕鐵某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鐵無極傲然揚高下顎,冷笑?quot;打狗……也要看主人阿。"

"你、你——"賀萬里氣得怒發沖冠,右手已按在刀柄上,雙目充血,怒瞠住這個讓他在錦銹官途上大跌一跤的人,氣氛登時緊繃。捏緊拳頭,他制住脾氣,隱在胡須里的唇惡毒地笑著,聲音干干硬硬,"好,好——"他口出反話,邊頻頻點頭,"那小女就有勞鐵寨主管教。"

"好說。"鐵無極客套地敷衍。

捺下心頭怒火,賀萬里明白,現下還不到撕破臉的時機,要雪恥報仇就必須等待。

他假咳了咳,欲緩下暴烈的恨意,"這幾日老夫需上京面聖,沒法花心思在婚禮上,既在道上相遇,小女便轉交予你,閻王寨的各位壯士也不必前來威遠侯府,大家圖個方便。改日,老夫再備水酒,宴請眾位英雄。"

"侯爺是皇上身邊的重臣,又是朝廷支柱,當以國事為重。"

耳邊有細微聲音,女性的氣息吹在鐵無極頸上,麻癢而溫暖,他怔了怔,目光直視不動,卻以兩人才听得見的音量問︰"你說什麼?"

"救人……"賀蘭重復,氣虛不穩,小臉上猶有淚痕。

"我不是救了你?"

"我不打緊……是我的護衛,求您救他……"賀蘭驀地睜開明眸,那男子堅毅的輪廓落入眼底,既心安,也……心悸。

"他是你的誰?情郎?"原來他會錯意,她口口聲聲要救的是那個渾身皆傷,不知是死是活的人,竟不是自己。

"不是的。"她慌亂地搖頭,焦急地解釋,"他、他孤身護我,我豈能棄他,您不保他,他……難逃死路的。"停住的淚似乎又要決堤,"求求您……"

"諸位,後會有期。"賀萬里抱了抱拳,利落地翻身上馬。

"求求您……"賀蘭的小手抓緊鐵無極的衣襟,語調哽咽難辨。她尋找卓風的身影,看見一名護衛在卓風雙腕綁上粗繩,重踢了他一腳,接著那護衛自顧上馬,打算拖行卓風爛如泥的身軀。

這種手段,分明想折磨死他。賀蘭心急如焚,已不知如何是好,只曉得不能任由他們帶走卓風,她的手想扳開腰間的鉗制,想掙離那片懷抱,想沖過去阻止這一切。就在賀蘭將想法付諸行動,朝卓風奔去之際,不出兩步,腰邊再度緊制,讓人給拖了回來。她跌在鐵無極如鋼筋的鐵骨上,撞得頭暈目眩,然後,是渾厚冷淡的男音由頭頂傳出。

"侯爺且慢。"

正欲調馬回頭的賀萬里听見喊聲,停下驅動的韁繩,他凜凜坐在馬背上,疑惑地挑挑灰眉。"鐵寨主還有事?"

"您答應了是嗎?救得了卓護衛……賀蘭一輩子感激呵……"賀蘭眸中染著淚花,充滿希望與感激地瞧著他。

"閉嘴。"音量仍小小的,卻足以使人凍得發僵。

賀蘭巧肩縮了縮,真不敢再啟口,芳心卻暖和了起來,是一股安定心魂的力量,在這一刻,她完全地信任他。

在與賀蘭對話時,自始至終鐵無極未曾將眼光移向她,他若無其事看著馬背上的"親家",腦中盤算著要如何救人。

"真他媽的該死!"不自覺的低聲詛咒,他用了十三郎的口頭禪。自己是怎麼了?他絕非軟心肝的人,莫非這陣子為寨中庶務所累,連性格也磨平了嗎?竟挨不住一個女子的軟語相求!而她還是仇家的女眷。

"鐵寨主要老夫留步,到底何事?"賀萬里不耐煩又問。

"倒不是什麼大事。"鐵無極捉回思緒。

他說對方是老狐狸,其實自己的城府比任何人都深,是天性也是環境造就,讓他不時以算計和防衛的態度面世,可是一旦得到他的信賴,他必與那人肝膽相照、福禍同享。

頓了頓,他露出略嫌輕浮的笑,"並非鐵某市儈,堂堂威遠侯嫁女兒,竟寒酸至此,連一件陪嫁也沒有,這事若傳開了,豈不教人笑話?"賀萬里怔住了。陪嫁?他壓根沒想到這一環,與閻王寨結親已教他恨之入骨,怎可能把威遠侯府的財寶送給仇敵。無奈他又是極好面子,此事若渲染開來會有損威遠侯的聲望。

"你要多少?"為了名譽,他不能落入口實、受人恥笑。

鐵無極聳了聳肩,一副為對方著想的模樣,大方地說︰"成親只是形式而已,侯爺象征性送點東西,閻王寨就當收了貴府的嫁奩。"

"你要什麼?"

鐵無極笑了笑,目光掃向躺平在地的卓風,"就他了。沒有陪嫁丫環,來個陪嫁護衛倒也可行,這對侯爺毫無損失吧?"

原來,他想在他底下救人。賀萬里眯起眼,不願妥協,"他是個廢人了。"

"鐵某就要他。"鐵無極重申,陰險地扯動嘴角,"侯爺給不起嫁妝,閻王寨的兄弟們全瞧見了,他們在江湖上走動,今日這事可能會拿來當成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屆時一傳十、十傳百,侯爺,這對您的聲威恐怕不好。"

"唉,原來威遠侯府外強中干,嫁女兒沒嫁妝,這可是江湖新鮮事哩。"他後頭那群弟兄不知是誰出口諷刺,弄得賀萬里怒目圓瞪,又無可奈何。

"姓鐵的,別太過分!"賀錚沉不住氣,欲開口叫罵。

"錚兒,退下。"賀萬里手一揮喊住兒子,對賀蘭與閻王寨眾人的怨恨更為加深,他抖動嘴勉強地說︰"誠如鐵寨主所願。"他掉頭朝部下示意,那人才丟下粗繩,讓卓風死躺在那里。

"走!"暴喝一聲,賀萬里怒踢胯下大馬,親信部屬全跟上,塵土與殘雪飛揚,轉眼間,兵隊已在數里外。

"怪哉,怪哉!她真是賀萬里的女兒嗎?"望著揚長而去的馬隊,排行十一的凌不凡搖著頭,自言自語。然後,他目光一轉,打量老大懷里的姑娘,瞧她長得不勝嬌弱、我見猶憐,又想起賀萬里那張嘴臉,心中大大懷疑。

"莫非姑娘是外頭撿來的?怎麼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唉,可憐……一定是賀萬里不忍親生的女兒嫁來,才從哪兒買下你,要你頂替的吧?哼,他以為閻王寨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嗎?姑娘莫怕,你老實說出緣由,咱們兄弟送你回鄉,然後再向朝廷告上一狀,說他抗旨悔婚,雖然我不愛跟那皇帝打交道,不過瞧他是賀萬里的?星份上,這方法卻也使得,再不然——"

"你說夠了沒?"鐵無極受不了他的聒噪,更受不了他放在賀蘭身上的目光。

"唔……老大,我是見她挺可憐的。"

"多謝公子關懷……"賀蘭站直身軀,垂下眼眸?quot;公子莫要懷疑,小女子賀蘭確實是威遠侯府的家眷。"她輕聲解釋,心中萬分難受。阿爹對她的無情,今日全教外人瞧得一清二楚。

"你真是那只老狐狸生的?唉,想不到丑人也生得出美姑娘——"凌不凡突地伸伸舌頭止住話,因鐵無極兩道銳利眸光掃得他差點身穿百孔。

賀蘭沉默了下來,頭垂得更低,她抿了抿唇,囁嚅道︰"我自己撐得住,您放開我可好?""不好。"鐵無極毫不考慮地回答。"你想過河拆橋嗎?"

"哦……不是的,"賀蘭倏地抬頭,他的臉近在眼前,眸中兩簇火苗教她心跳如擂鼓。"我想去看看卓護衛,他傷得很重啊……"很多人在看她,她知道,他們心中如何想她?不論是同情抑或鄙夷,都讓她難以承受。沒勇氣回視他們,賀蘭抱著鴕鳥心態又想低頭,卻被人扣住下顎。那只手撫著她細潔的下巴,似乎不相信它的柔女敕,來回地揉蹭著,見到賀蘭瞬間漲紅的臉蛋,鐵無極深深瞧著,平淡地說?quot;不用你看,去了,你也幫不上忙。我的人自會處理他。"

"處理?"賀蘭緊急地瞥向卓風,有個大漢將他"摔"上馬背,力道粗暴極了。天啊!他莫不是要對卓風嚴刑拷打、逼問什麼吧?!

"不可以傷害他!"賀蘭直直瞪住他,美眸中閃動怒氣。

鐵無極愕視著這樣的她,前一刻楚楚可憐,像是任人欺凌不回手的小媳婦;下一刻卻為了捍衛別人而變得生氣勃勃。她臉頰還留著淚痕,眼中火光如熾,這便是他鐵某人的娘子嗎?好笑又詭譎地扯動薄唇,這無聊至極的賜婚總算有點趣味可尋。

"我既已救他,便不會害他。"他沉下聲故意嚇她,"你質疑我的信用?"

賀蘭想也不想地說︰"我信您的,只要您承諾不傷害他,我就知道您絕不會。"

鐵無極心髒猛地緊窒,挑高一邊濃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卻不說話。

"我……很感激,卓護衛若依附了閻王寨,阿爹便有所顧忌,我真的好感激……"她喃喃地說,不知道自己的軟唇引來那男子的注目。

鐵無極有些煩躁,听到她還叨念著那個什麼鬼護衛,心中更是煩不可堪。他健臂粗魯地揚動,將賀蘭迅雷不及掩耳地丟上馬,那女子驚喘一聲,他已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緊緊貼住她。

兄弟們見到老大的動作,全利落地跟進,幾雙眼仍充滿興味地觀望著,他們對賀蘭有許多感覺,好奇卻佔了大部分,至于仇視或鄙夷反倒沒那麼深刻,他們可是冤有頭、債有主的武林好漢,若把對賀萬里的怒氣加諸在一個弱女子身上,豈不是要貽笑江湖,顯得胸襟狹小了?!

而賀蘭心底亂糟糟的,她側坐著,感覺男子的手臂伸過月復部和腰後,他抓起馬韁,胸膛有意無意地欺近,親密地圈住了她。

賀蘭忍不住頰如霞燒,訥訥地喊?quot;寨主……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坐過去一點?她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但她卻膽小的說不出口,誰教她一回頭,身後男子俊逸的臉龐幾乎抵上她的,這便算了,更令人臉紅的是那張唇和下巴細密的胡碴,像觸動了她心中某根弦,震動不已。

賀蘭迅速掉回頭,猜想自己可能病了,還病得不輕,她心思仍縈回四飛,此時,那男子踢了馬月復策馬奔起,馬兒得令放蹄狂飆,一個顛簸,賀蘭摔向他的懷中,反射性地驚喊,她的兩只藕臂已攪住他的腰,小臉埋入對方的闊胸當中。

逃開爹的鉗制,是否跌進另一個魔網?賀蘭已無法細細思量,就假想有人護衛著她,為她擋風寒吧,這感覺……真好。她雖羞澀,心中卻有萬分感動。

緊緊挨著那個男子,賀蘭幽幽地低嘆,卻錯過了鐵無極臉上故意的神情。

???

她真當了他的押寨夫人。昨日馬隊連夜趕路,賀蘭又累又倦,在馬背上撐不住竟倒入一堵肉牆里睡得昏昏沉沉,醒後已是隔日清晨。馬隊經過幾個荒蕪的山拗,見到第一縷炊煙,當那座城樓映入眼簾時,賀蘭終于知道她將嫁的人擁有怎樣的龐大勢力。不是名不見經傳的草寇流氓,更非烏合之眾,閻王寨的人自給自足、有家有眷,儼然是一個小小王國。

直到主屋,所有的人士全下了馬,有些人手照料馬匹去了,賀蘭想去探望卓風的傷勢,卻讓鐵無極一路拖進大廳,他的力道好大,賀蘭咬牙忍了下來,踉蹌地跟上,一入廳尚未站穩,就听見身邊的男子爆出驚人的怒吼。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他出寨不到三天,大廳竟讓人動了手腳,到處掛滿紅紗喜幛不說,主椅後頭的牆上還貼著個大大的雙喜字。

"大哥,要當新郎官了不能生氣,會嚇壞我的小嫂子。"人未到!聲先至,布簾掀開,一名美貌女子由側門步出。

聞聲,鐵無極瞥向她,臉色陡沉,"七妹,這是你的杰作?"

"哎呀,大哥也覺得是杰作嗎?總算沒白費心思哩。"女子掩嘴巧笑,好似不把鐵無極的怒意放在眼里,"您別擔心,這些裝飾全是舊物,不花半毛錢的,是當年五哥娶媳婦兒用過的東西。"她口中的媳婦兒便是她自己,十三位異姓兄弟中包括了兩名女性,她是其中之一,排行老七。

接著她美目一溜,停在賀蘭身上,"嘻嘻,想不到嫂子生得同我一般美麗。"夸別人也不忘稱贊自已,她親親熱熱地挽住賀蘭的手,愉悅地說︰"快快跟我來,我要好生幫你打扮打扮。"賀蘭怔怔地任她帶去,回眸望向鐵無極,接觸到他深思而奇異的眼光,賀蘭小臉驀地嫣紅,不知所措地撇開了。

"快走,誤了吉時就不好了。"那女子催促著。

"吉時?"

"對,拜堂成親的好時辰。黃歷上寫明今年就屬今兒個申時最宜婚嫁,這可是我千挑百選,過濾再過濾才決定的,還好你們趕得及回寨,不然成親少了主角兒豈不是沒戲可唱?哎呀呀……明明是大哥娶媳婦,他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皇帝不急可急死太監,噢,我怎麼說自個兒是太監,唉唉……"

那女子喃喃不停,賀蘭沒法反應,惟一收到的訊息就是她要嫁人了。今晚,她將在天地、眾人面前與一個男子誓言相守,成為他的妻子。

就這樣,經過幾番折騰,現下,她安靜坐在床沿,一條喜帕罩住頭頂,視線所及除了一幕紅色,便是放在膝上、絞著繡絹的小手了。

這些轉變讓賀蘭措手不及。離開水月庵,在爹的威脅之下,她從了這門婚事,自己與他原是毫無干系的兩人,因命運捉弄才結成連理。但不管前因為何,在執著喜彩與他交拜時,她已對天地許下諾言,這一生交付予他,盡妻子所應盡的責任,盼能做對白首夫妻。

腦中勾勒著未來,賀蘭悄悄地彎起唇角,她想得入神,沒發覺有人來到面前,直到頭頂的喜帕被猛地抽走,她抬起臉,驚訝地對上男孩俊秀的面容,他盯著她,眼中的冷意和鐵無極頗為相似。

賀蘭端詳著男孩,對他露齒一笑,"你好厲害,通過層層守衛,你是來討喜糖的嗎?"方才有群孩童頑皮地想鬧新房,大伙兒擠在窗外,拚命地喊著要她掀開喜帕,最後是幾名來幫忙婚禮的婦人將他們驅散的。

見他仍死瞪著自己,賀蘭有些莫名其妙,歪著頭又對他笑,沒有辦法的,誰教所械暮??撬?凝渦恰?quot;大廳準備了好多食物,大家吃得很高興哩,你不去,待會兒沒得吃了。"

"誰希罕!"丹心恨恨地吐出字眼,瞧著他阿爹剛娶進門的女人。

賀蘭微怔,被他的語氣嚇著了,以為他小孩天性,可能為了某件事發脾氣,想一想,她語調更柔了,"你在生氣嗎?告訴我,什麼事不痛快了?"很自然地,她伸出手握住丹心的。

丹心渾身一震,想也不想地甩開她的手,惡聲惡氣地警告,"別踫我!"

"好好,我不踫你,你別緊張。"賀蘭輕聲安撫,見他靜了下來,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不說。"賀蘭將臉撇向一邊,抓準了孩童的好奇心思。

丹心凝起俊臉,沉聲道︰"我叫你說!"

"如果你加一個-請-字,我就告訴你。"幾縷頭發散在男孩的肩上,賀蘭邊要求著,手卻撈起他的亂發替他塞至耳後,在丹心尚未反應時,那只微帶香氣的手已離開他的耳朵。

在那瞬間,丹心仿佛聞到溫暖的氣味,狠狠甩頭,將那古怪的感覺拋掉,他咬著唇冷哼,"不說拉倒,我才懶得听。還有我再警告你,別隨便踫我!"

這男孩的脾性好倔呵……賀蘭暗自思忖,對于丹心的不友善,心中並不覺得沮喪,反倒對他充滿興味,正想再同他說些話,廊前已傳來腳步聲。

"不好!有人來了。你在這兒,怕要受責罵的。"說完,她把男孩方才放的"狠話"拋到九霄雲外,捉住他的手將他拖上床,匆促之間還不忘把桌上的喜糖全掃到喜帕上,扯開丹心的衣襟塞了進去,"乖乖吃糖,別出聲。"她給他一個笑,隨即放下兩邊的床帷,正襟危坐。

丹心再度愣住了,低頭看到襟懷內的紅布包,和幾顆掉在床上的喜糖。這個蠢女人,她當他是什麼?還是個三歲小孩嗎?敢用這種把戲哄騙他!簡直就是侮辱!他想著她剛剛那個甜笑……可惡!他低聲詛咒,莫名地討厭起自己。丹心跳起來想下床,竟發現這蠢女人正坐在交疊的床帷上,本欲破口大罵,帷外卻在此時響起了開門聲,不知是誰進來了,他听見她緊緊地抽氣。

以為是先前那幾名婦人或是丫環,看見推門進來的人,賀蘭不由得心頭慌亂,小心地喚了一句,"寨主。"她起身微微一福,又坐了下去。鐵無極眯眼瞧著她,那張臉單純柔美,藏不住心思,他靜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踱至床前,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里頭。

那種怪異的病癥又發作了,這回似乎更嚴重些,頭昏昏的,心跳得不受控制。賀蘭合著眼垂下頭,想平息方才那股悸動,剛喘了幾口氣,下顎已教他托住,扳起她的臉蛋不讓她退縮。然後,那男性的氣息拂過臉上。

"這麼不安分?連喜帕也急著掀掉。"

賀蘭驀地張開眸,對進一雙冷漠漂亮的眼瞳,她又緊聲地抽氣,發現他的臉靠得這般近,唇就要抵上自己的。

"不是,我……沒掀喜帕,我、我……"手不自覺抓緊衣襟,她艱難地想解釋。

"不是你,是誰?"鐵無極逗著她,故意沉下神色,"誰跟天借膽,搶了新郎官的專權。"賀蘭嚇白小臉,為那個孩子擔心不已,自己為什麼這麼傻?哪邊不好藏,竟把他推上床。下意識,賀蘭更往里頭坐去,細小的汗滲出額際。她的心虛和焦急全落入鐵無極眼里,無聲地扯動唇角,目光懷疑地掃向她身後,"等不及要上我的床嗎?咱們合巹酒還未交杯,床帷已急著放下。"他故意說話分散她的注意,突然出擊,猛地拉開布帷,一瞧,自個兒也怔住了。

"你在這兒干什麼?!"

他在這干什麼?丹心想著同個問題。原先,他是來下馬威,給這女人一點顏色瞧瞧,可現下全亂了套,他也不知自己在干啥了。

腦筋翻動答案,他仍找不到合適理由,正想認分地自首,還用不著他開口,賀蘭竟張開雙手擋在他前面,戒備地盯住鐵無極。

"你別惱他,他只是個孩子,他、他……來討喜糖的?quot;

兩個父子一前一後,挺有默契地用同種眼光看著賀蘭,好似她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

"討喜糖?"鐵無極移動角度,目光掠過賀蘭的肩對上兒子。

這蠢女人以為在玩老鷹捉小雞嗎?丹心嗤之以鼻,但爹的神情好奇怪,他讀不出他的想法,不知是否怒著他,這一點令他忐忑不安,竟莫名其妙想賴在這怪女人的背後拿她當擋箭牌,又蠢又怪,爹娶她真的太委屈了。

掃掉很不爭氣的想法,丹心深吸口氣下定決心,猛地把面前的"障礙物"揮到旁邊,不慌不忙地下床,對著男人站挺身軀。

"爹。"聲音很清亮。

爹?!被掃到床尾的賀蘭瞪圓了眼,頭有些暈眩沒錯,可是真的听見這男孩喊他——爹?!莫怪,男孩的五官與他有幾分雷同,連冷淡也學了七分樣。他敵視她,因為她成了人家的後母嗎?

"看什麼看?再看我對你不客氣!"小男孩生氣了,討厭賀蘭的探究。瞧他現在成什麼德行,衣服亂七八糟,頭發也亂七八糟,還在爹面前這麼失態,他討厭死她了啦!蹦起勇氣瞥了爹一眼,發現他好似在笑,丹心沮喪到了極點,這個笨蛋女人,他不只討厭她,還要恨她。

喜帕和糖引起鐵無極的注意,微微訝異目前的狀況。看樣子,他的新婦已和繼子交過手,一個無辜的跌在床尾,一個則怒沖沖地口出惡言,很顯然這場"戰事",他剛娶過門的媳婦兒是略勝一籌的。

"爹,喜帕是孩兒掀掉的,您罰丹心吧。"他要當好漢,敢作敢當,但這筆帳他會算在她頭上。

"是我做的,它、它罩著我好熱,我一把扯掉,不干他的事。"想到鐵無極剛才的凶神惡煞樣,仿佛她頭上少了那塊帕子是多麼嚴重的事,若他發起怒來,孩子不被他踢飛了才怪,她個兒較高,應該撐得住。接著,賀蘭朝丹心再次出手,抓著他的腕想把他藏在背後,還緊張地交代,"小孩不可說謊!"

"我絕不說謊。再有,我鐵丹心已十二歲了,不是小孩!"

丹心沒發覺他現在的模樣極像小孩,耍倔耍脾氣的。賀蘭的掌心軟軟膩膩,遲疑了一下,他咬牙甩開了溫暖的掌握。

"你叫-擔-心?難怪我一直替你擔心,這名字不好啊……"情況突然出軌。

"你這個蠢女人!"他讓她逼瘋了,也不管鐵無極在場,小男孩苦撐的淡漠表相碎得灰飛煙滅,他紅著臉大吼︰"是留取丹心照汗青,你懂不懂啊?笨蛋!"

"丹心,你基本的禮節到哪里去了?"鐵無極這時才出口,臉色十分難看。

最糟的一面是顯露出來了,丹心干脆卯起性子,想說的話全傾巢而出,受傷地喊︰"爹,您不愛娘了嗎?為什麼答應娶她?她說不定是昏君和那個威遠侯派來的奸細,有一天會出賣閻王寨的?quot;

陡地,鐵無極面容肅冷,額際青筋明顯可見,"別把你娘親扯進來。"

丹心不服,還要開口,鐵無極手一揮,沉聲怒喝,"出去!"

爹竟為了一個外人對他發脾氣!心很受傷,但他鐵丹心是絕不掉淚的。

咽下喉間的緊澀,整張臉漲得通紅,丹心狠狠瞪著那個罪魁禍首,毫不考慮地,他抓出懷中喜帕擲在她身上,糖散了一地。"我討厭你!討厭你!"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房里好靜,然後是女子憐惜的低嘆,疼痛鑽入心坎,不為自己,而是那個看似堅強、其實孤單的男孩。"你怎能如此待他?他還是個孩子啊……"

"哼,你倒菩薩心腸。"鐵無極冷笑,方才的怒容已掩入面具之下。"堂堂侯爺之女,無可奈何嫁給一名草野莽夫,沒有榮耀富貴,也無顯赫排場,突然間當了人家的繼母,有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的夫君又非什麼奉公守法的良民,殺人越貨、奸婬擄掠——"他頓了頓,一只大掌鎖住賀蘭秀美的咽喉,雖未施力,他兩眼中詭譎的火光,已教人起顫。"你不害怕哭泣,還想顧著別人?"

他的聲音似有魔力,賀蘭整個人融在里頭,近近地望住那剛毅的臉龐,想試著了解他靈魂深處的滄桑,不知不覺地,她抬起小手,撫著他下顎過于剛硬的線條,那觸感有些扎手,是細細的胡髭,與她手心的柔軟截然不同。

"你……是嗎?"

"什麼?"鐵無極失了神,任她的柔荑在臉上游移。

賀蘭微啟朱唇,吐氣如蘭,"你真是殺人越貨、奸婬擄掠,壞事做盡的人嗎?"

"當然……不是。"咽咽口水,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實話實說。

"瞧,你既然不是壞人,我何需害怕哭泣。"那張美麗的臉上綻放了一朵笑,輕柔細語,"這段婚事容不得我作主,而你亦是在不得已的狀況下才娶我為妻,原是陌路的兩人,卻會牽扯在一起,或者這便是姻緣,是上天安排的玄機,你可能不重視,但對我而言,一生就這麼一回了……我既已嫁你,生死都是鐵家的媳婦兒,那孩子仇視我,我會盡所能與他和平相處,擔起照顧他的責任,我是他的娘親也是你的妻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要浪跡天涯也好,要上天下地也行,我默然跟隨,你的榮辱便是我的榮辱,我全意的信任你,想要這段姻緣長長久久,做一世的夫妻?quot;

愣了半晌,鐵無極猛然回過神,她的話帶來些微紛亂,他不愛那種陌生的感覺。"這些話說得十分動听。是賀萬里教的?你我才相識短短幾日,就死心塌地要跟我廝守到老?你想我會信嗎?"

"夫妻之間該當真誠,我由衷希望能得到你的信賴。"賀蘭仍輕聲軟語。

"我若信任你,會招致怎樣的禍端?"他不疾不徐地說,輕蔑的神態表露無遺,看著眼前純美的容顏,才慢慢地譏諷,"虛偽。"

心又抽痛了,為了他。賀蘭輕輕嘆氣並不反駁,手移至他的眉間,那里皺起溝痕,她溫柔地按著那紋路,仿佛這樣做能讓它們變為光滑。心思飄開主題,她忽而問︰"你總是不快樂嗎?""錯。"

一瞬間,她的手讓人抓得好緊,男性的氣息迷惑著她。

"今晚,我會很快樂。"鐵無極咬牙切齒地說著,一只巨掌已探入她的襟口。

賀蘭忍不住驚呼,反射想推開他,"你要做什麼?我們——唔……"來不及說完,鐵無極已傾身過來堵住那張嫣紅小嘴,他的舌順利地攻城掠地,健臂勾帶賀蘭的腰身,將她嬌軟的軀體往床內拖去,一翻身,以精壯的胸膛壓制了賀蘭,大掌光明正大蓋住一只渾圓。

男女之事,她純真得如雪花潔白,只能任他欺凌,一雙美眸呈滿驚懼,既迷惑又不知所措的睜亮著,忽地,她倒抽一口氣,身于抗拒地瑟縮,為了胸前那只邪惡的魔掌。

靶覺到她的反應,鐵無極放松了那點柔軟朱唇,嘴仍抵在上頭,舌頭舌忝著賀蘭美好的唇形,望入她迷?的眼瞳里,低低啞笑,諷刺地說︰"你口口聲聲說信任我嗎?怎麼怕成這樣?"

"我……不怕……"胸口跳得好急,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直覺得燥熱無端生出,逼出一身不尋常的赭紅。

鐵無極懷疑地挑挑眉,瞧她頰如霞雲,雙目半合的神情,原始的渴望在體內蓬勃發展,一波強過一波,今晚,他勢必得到她了,因底下這具女性胴體已引起他漫天欲火。

伴在她上的手開始扯著肚兜,賀蘭發出微弱的抗議,卻听見那男子在耳邊蠱惑著。"夫妻便是這樣,我會溫柔待你……你不信我?莫非你方才所說的承諾全是假話?你根本不願成為我的妻子,和我長相廝守!"

"不是……不是的……"賀蘭昏亂的搖頭,長發如黑緞般散在床褥上。她又發病了嗎?為什麼這麼熱?方寸似火爐燃燒著,四肢提不起半點氣力,"我嫁了你了……一輩子認定了你呵……"

"好。"鐵無極微扯嘴角,呼吸亦急促起來,眼光已將她生吞活剝,再度開口,聲音竟艱澀難辨,"我要你心甘情願的獻身,不能有絲毫抗拒。"

"嗯……"獻身?是親親嘴,讓他抱在懷里,任那雙巨掌模索胸前嗎?原來夫妻是這樣子的。賀蘭模糊思索著,眯著醉?的眼,嬌憨的露出笑意。

"我要去一個地方。"鐵無極繼續以舌描著她的嘴。

"哪里?"

"天上。"他另一手插入賀蘭軟如雲的黑發,固定住她搖擺的頭顱,牙齒輕吮著小巧耳垂,"你跟是不跟?"

"不要拋下我。"呢喃中還帶些許焦急。

"我們一起去。"

這次,他順遂地月兌去那件吉服,連帶她粉色的褻衣,全讓他丟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