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第八章

書名︰蝴蝶|作者︰冰魅|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比賽結束了,辛苦備戰的孩子們都松了一口氣。不論成績如何,總是一次艱苦的沖擊,放松一下是應該的。

學校里特意的組織了孩子們去郊游,青龍山,一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結束了比賽的孩子們興沖沖的背著背包手拉著手走在山道上。

苞同學出游本身就是一件開心的事,何況老師們想的周全,安排了簧火晚會,釣魚聯歡一系列活動,把幾天的郊游藝室弄得像個豐富的夏令營。

亞亞還是第一次跟同學們出來,第一次感受到同齡的孩子一起胡鬧的快樂。一路上笑語喧揚,晚上的簧火晚會更熱鬧。大家圍著一堆熊熊烈火唱啊跳啊,開心得忘乎所以。

平時很少在大家面前說話的亞亞也被推到前邊喝令唱歌,誰讓他拿了少年組一等獎的!亞亞窘得滿臉通紅,手里的話筒像烤山芋,拚命想丟出去。

角落里,簧火照不到的地方,徐堯默默的坐著,看著跳動的火苗。火光里,抱著鮮花的第一名不再是自己,那個被從吧上抱下來的快樂的孩子,不是自己。

為什麼?一直都是佼佼者的自己這次會失敗?許亞的進步究竟是他自己的天才還是因為得到了本應該自己的獲取的雨露陽光!也許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呢!沒有任何紕漏的演出怎麼可能比許亞低上那幾分?

一切都是故意的,只是為了站他可以站得更高!

徐堯的嘴唇破了,咸腥的液體流進嘴里。手中的樹枝刺進了掌心,卻不覺得疼。

為了看日出,大家特意起了個大早。但是天不遂人願,細細密密的小雨從天而降。

已經出來了,總要按計劃走。好在孩子的心情總是很容易興奮起來,雨中登山也蠻有趣味。

一路濕滑的山路漉滿了尖叫和笑鬧聲,亞亞很小心的走著,生怕腳下一滑坐進水里去。徐堯就跟在他身後,他的鞋底滑走路很費勁,亞亞回頭笑著;「我們還是並排走吧,拉著還穩當些。」

徐堯笑著伸出手,兩個人手挽手的往前走,但是大家明顯的估計錯了天氣,山里的天氣可不是天氣預報能說得準的。

細細的小雨幾乎是頃刻之間就隨著一陣爆雷變成了傾盆大雨!被突如其來的雷雨澆亂了的孩子們驚叫著四處找尋躲雨的地方,帶來的雨傘被風卷走了。

領隊和導游慌了,大喊著想收攏隊伍,但是被其它的旅游者沖散了的孩子們在黑雨中很快就失去了蹤影。一塊巨大的岩石成了人們暫時躲避風雨的掩體。亞亞緊拽著徐堯也想靠近岩石,但是已經擠不進去了。兩個人只好冒險順著岩石窄小的邊沿慢慢蹭到另一邊,在那里好歹躲一躲。

雨不停的從天空灌下來,翻卷著雲霧在身邊纏繞。腳下不遠就是圍著一道鐵鏈的懸崖,里面雲霧翻卷,根本看不清有多深。亞亞膽怯的往里靠了靠,後背緊緊地貼著岩石。如果忽略掉危險和不適,這倒是很美的景色。可惜,沒有人有心情欣賞。始終都可以听見大風大雨中,有人在焦灼的呼喊。但是聲音被風雨吞了,根本听不清在喊什麼。估計是失散的人。

茫然的看著大雨從天空中灌下來,寒冷的山風吹得亞阿瑟瑟發抖。風太大了,隨時都像有一只手把人往山下拉。徐堯抱著手臂發抖,看看身邊的亞亞,使勁的喊︰「冷嗎?忍忍吧,但願一會雨就停了。」

亞亞的牙在打架,冷得不想說話。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背包里還有一件衣服,稍稍的轉過身體說︰「你幫我把包裹里的衣服拿出來。」

徐堯費勁的轉過身子伸手拉亞亞的背上的包。地方太小了,徐堯挪動了一子想讓自己站得更穩一點。忽然,被推了一下的亞亞腳底下一滑,整個人朝著山崖底下摔了出去!

濕滑的石頭和鐵鏈並沒有擋信亞亞下滑的身體,驚恐萬狀的亞亞尖叫著拚命想抓住什麼。徐堯也嚇蒙了,半天才撲下去抻手去抓亞亞扳住石塊的手。

大雨把兩個人驚恐的喊叫隔絕的模糊不清,亞亞的身體有一半懸在空中,兩只手死死的抓著突出的石塊和雜草。徐堯一手抓著鐵鏈彎下腰去,驀地,在就要抓到亞亞的手腕的時候,徐堯的手停在了空中。

亞亞驚慌地看著他︰「徐堯!徐堯!快點我抓不住了!」

徐堯彎著身子,死死的瞪著亞亞抓在石頭上的手,停在空中的手哆嗦著,秀氣的臉扭歪著,眼神里的卑微恐怖妒嫉混合成了一種可怕的東西。

亞亞驚恐的看到了他無法相信的東西,滅頂的絕望和恐怖瞬間沖了出來。

他要我死。

沒有時間再想為什麼,亞亞直接的看到了結果。

「不,不要這樣,徐堯!」

徐堯縮回了救援的手,蹲在那里恐怖的看著。

「徐堯!救我,救救我!」

亞亞拚命的喊著,求生的渴望讓他盼著徐堯可以伸出手。哥哥還在家里等我,他還在等我啊!

徐堯渾身顫抖著,不敢看亞亞的眼楮。亞亞的身體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滑,下面翻騰的白色雲霧隨時都會吞沒了他。

「亞亞!」

突然地,徐堯猛醒過來,伸手抓住了亞亞的手腕。但是,下墮的重量掙月兌了濕淋淋的手臂。抓著石頭的手指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亞亞絕望的喊了一聲︰「哥哥!」

肩膀上的衣服被死死的揪住了,然後就是背包。下墮的身子終于停下,亞亞差點沒了呼吸。

徐堯紅著眼楮,兩只手抓著亞亞,拚命的往上拉,亞亞借著力量一條腿掛上了鐵鏈,側著的身子可以有所依靠了。就在亞亞剛剛松口氣的時候,耳邊淒勵的一聲尖叫,徐堯的整個身子傾斜著倒了下去!

腳下的濕滑山石和雜草沒有給他們一點摩擦力,徐堯死死拽著亞亞的背包掛在了山崖外邊!整個身子凌空掛著,絕望的驚叫。背包帶子經受不住一個人的重量,斷了。背包掉落山崖。幾乎是一瞬間,亞亞反手抓住了徐堯的手腕。死死的拽著,咬著牙承受著沉重的力量。

徐堯並不重,但是當全身的力量都掛在一只手上的時候,就很難承受了。抬著頭,絕望的看著亞亞,徐堯不出聲地著咬著嘴唇。就算他松手,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何況,他未必拉得住自己。

徐堯閉上了眼楮,等待著即將降臨的命運。一條腿緊緊的勾著鐵索,亞亞既沒有辦法向上用力也沒辦法向下把徐堯拉上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僵持,直到有人來發現他們。

因為承擔著兩個人的重量,那條細長的腿微微發抖。但是死死的交纏在鐵鏈上,直到粗重的鐵鏈陷進肉里。亞亞全部的力量都在手腕上了,腿和手臂像是要被活活的拉斷,撕裂的疼痛越來越狠的傳來。

汗水和著雨水往下淌,渾身都在不停的顫抖。徐堯听得見他牙齒的咯咯聲,他已經撐不住了。悲哀的看著他,顫抖地說︰「亞亞,放手吧!我會把你帶下去的。!」

亞亞不出聲,他已經沒有多余的力量出聲了。快啊!快來人啊!我撐不住了!

突然爆發的絕望的尖叫,是徐堯。

那種痛傷的絕望的聲音,透過了風雨的喧囂。終于發現了危險的人們驚恐萬狀的趕過來,七手八腳的拉拽著。不知道是怎麼爬上來的,兩個人沒有一點聲音的被拖到了安全地帶。互相抓著的手還死死的揪著,兩個人在風雨里互相抱著瑟瑟發抖。亞亞的腿已經僵硬了,依然保持著纏繞鐵索的姿勢。哧得臉色慘白的帶隊老師快要哭了,抱著亞亞一迭聲的喊。

許久,亞亞才緩過一口氣,擠出院一句話︰「沒事了,徐堯,別怕。沒事了。」

徐堯白著一張臉,毫無反應的坐著,渾身在劇烈的顫抖。兩個人被攙扶著安慰著,徐堯勉強的站起來,亞亞卻發現自己的右腿動不了了。風雨小了,焦急慌張的帶隊老師急忙收攏自己的學生。

很多學生渾身濕透,寒冷驚哧讓許多女孩子開始哭泣!好幾個跌倒受傷的孩子互相攙扶著艱難的走。亞亞被一位老師抱在懷里,慢慢的往山下走。他的右腿月兌臼了,鐵索在他的腿上留下了大片鮮紅的印痕。手腕和肩膀都拉傷了,在驚恐中沒有覺出疼,現在才疼得渾身冒汗。

亞亞死死的咬著嘴唇。忍著周身的疼痛。身上很多地方都被石頭割破了,鮮血浸透了衣服又被雨水沖刷得傷口發白。後面,徐堯精神恍惚,被攙扶著慢慢的走。

兩個人什麼也沒說,也沒有人追問。在那個隱蔽的角落里發生的險惡,都墮在兩個人的心里。

***

這次郊游損失慘重,幾乎所有的人都心有余悸。萬一發現的晚一點,這兩個前途無限的孩子可能就永遠的消失了。還有好幾個孩子也都受了傷。真是樂極生悲!本來是給孩子們的一次獎勵,卻差點釀成慘禍。亞亞被送到了醫院,右腿月兌臼,韌帶受傷,擠壓和拉拽造成的大面積淤血看著觸目驚心。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亞亞需要在醫院里躺幾天了。

胡剛坐在亞亞身邊,看著病床上的孩子痛苦的臉色,緊緊的皺著眉。心里一絞一絞的疼,听帶隊的老師說,孩子的一條腿就纏在鐵鏈上,承擔著兩個人的重量。他該多疼!他的這條腿很有可能會因為這個廢了!折斷了翅膀的蝴蝶,你該怎麼飛。

「疼的話說出聲啊!不用忍著。」胡剛俯,輕聲地說。眼楮里的疼惜流露無遺。

亞亞搖搖頭,勉強笑笑︰「沒事,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剛才給他復位的時候亞亞疼得滿頭的汗,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似的,扶著他的手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顫抖。

胡剛想說什麼,卻忍住了。知道孩子現在疼得歷害,可是自己卻沒法幫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受罪。

護士走進來,把一針止疼鎮靜的藥推進了亞亞的輸液管。

輕輕地握著亞亞纏滿繃帶的手,胡剛低聲說;「睡一會吧,睡著好得快。」

亞亞的眼神飄向緊閉的門。老師說已經給哥哥打電話了,可是一千多里路啊!他什麼時候才能來!扮哥,快點來!腮邊的一顆淚珠被一只手輕輕擦去,亞亞閉上了眼楮。

夜深了,亞亞已經熟睡,胡剛趴在他的床頭上,手一直托著亞亞的手臂。匆匆的腳步聲風一樣的走過來,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暗淡的燈光下,風塵僕僕的嘉偉驚慌地站在門口。

像是有什麼感受應,亞亞突然睜開了眼楮,熟悉的面容就在眼前,哥哥痛惜的神情像是要掉下淚來。

「哥哥!」

嘉偉接住了亞亞伸出的手臂,驚痛地上下撫模著,嘶啞的的聲音問著︰「亞亞,哪里疼?出了什麼事?亞亞……」

亞亞說不出話來,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抱著嘉偉的脖子再也不松手。嗚嗚的哭聲把嘉偉的眼淚也催下來。兩個人緊緊地抱著,完全忘記了旁邊的胡剛。

從嘉偉一進門,胡剛就知道這是誰了。痛惜的眼神心慌的神色,還有與哥哥的身份不相符合的愛憐。兩個人的世界在瞬間合成,胡剛站起身走了出去。胡剛慢慢的走出病房,垂著的眼簾遮擋了眼楮里的落寞。

亞亞哭了,哭得任性嬌氣,就像一個孩子對最親的人一樣。那是他的哥哥,理應是他最親的人。但是胡剛很清楚地看到了亞亞眼中那份強烈的依賴和親昵,也看見了嘉偉與親情不符的痛惜和愛憐。

亞亞在山上的時候,疼到冷汗涔涔還是笑著說,沒事。

現在他哭了。哭給他的哥哥看,哭給最重要的最疼他的人。

想著亞亞伏在嘉偉的手臂里委屈的訴說著身體的疼痛,胡剛就覺得一股無名的情緒在胸中沖擊。必須離開了,不然那種可怕的情緒一定無法掩飾。

「你好,能和你說句話嗎?胡剛老師。」

一個溫和厚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胡剛停住了腳步。慢慢的轉過身,神情淡淡地說;「可以。」

「我是亞亞的哥哥,謝謝你一直以來對亞亞的關照,非常感激。」

「沒什麼,他是我的學生,一個非常有前途的孩子。關注他,是我的責任。」

一個溫文樂雅,一個淡泊平靜,然而淡話卻不很容易進行下去。

空氣漸漸的變得冷清,兩個人都明顯感覺到隱隱的抵觸。

胡剛略微點點頭表示歉意,從口袋里掏出煙。嘉偉出于禮貌,從自己的衣服里拿出打火機。對面火花一閃,胡剛的打火機已經點燃了手中的煙。金色的機身鷹的圖騰,熟悉的模樣像打火機像打火機的火苗一樣,猝不及防的給了嘉偉重重的灼痛。握著打火機的手在口袋里僵住了。

「亞亞常對我提起你,說你是他最崇拜的老師,而且常常蒙受教誨。想必孩子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我很喜歡亞亞,他的靈性和天賦,他對于舞蹈的痴迷我都看在眼里。我會盡我的所有給他一雙翅膀,托著他飛翔。亞亞的未來屬于舞台,他會是一只最美麗的蝴蝶。這也是他的夢想。我會幫他達成。」

「如果沒有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禮貌然而冷淡的告辭,胡剛轉身大步的離開。不能再停留下去,心里和身體里的瘋魔已經開始在撕咬了。

目送著胡剛離開,嘉偉拿出了一直僵在口袋里的手,手里還緊模著亞亞送的打火機。靠在牆上,打火機亮起幽藍色的火苗。

呆呆地看了一會,關掉了開關,滾燙的機頭握在掌心里,是鑽心的疼。反復的打開,關上,掌心反復的握緊傷痛。

***

亞亞出院了,出院的第一天就搬回了嘉偉匆忙安置的家里。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了,嘉偉顧不得公司是不是能夠適應異地遙控,迅速在天華學校的附近打到了一處房子作為他們的家。再也不能離開亞亞,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亞亞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了消息喜得眉開眼笑,連傷痛都覺得減輕了很多。雖然新家因為匆忙比不上家精美舒服,但是能夠兩個人常相廝守,一間遮蔽風雨的房子就足夠了。

在家里休養了幾天,亞亞回校上課了。雖然身上的傷還是青紫一片,但是亞亞再不敢躺在床上懶惰了。好幾天沒有正式的練功,需要徹底恢復身體狀況。亞亞回校舍,老師和同學們都圍過來問長問短,亞亞只是微笑著,很少說什麼。

環顧四周,看不到徐堯的影子。听說,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練功了。

徐堯跪在練功房的地板上垂著頭。他已經在這里跪了一夜。始終不敢抬頭去看鏡子里的自己,徐堯知道,他可能再也沒有勇氣面對鏡子了。

天空的啟明星還在閃爍,校園里靜悄悄的。徐堯穿戴整整齊齊的,背著自己的背包悄悄的來至胡剛的房間門口。

老師,再見了。我不能再見你。因為我已經不配。

淚花在眼里滾動,徐堯把手腕中的那串雞血石的珠子摘了下來,輕輕的掛在門上。轉身走了。

胡剛撫模著手里的那串珠子,因為帶的時間長了,珠子已經磨油一般滑潤。鮮紅的發亮。那封被塞在門底下的信里只寫著幾個字,握緊了手中的珠串,老師,對不起。

無聲的嘆口氣。

徐堯,是我對不起你。不是你不夠優秀,是我的精力只允許我再來一次。而這最後一次,我不能給你。

不是看不見那雙眸子里的熱切,不是不明白背轉過去的身體怎樣的失落,但是,我無法響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