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守業松手放開了她,在走出書齋順手將大門關上前,他頭也不回地道。
「貓捉老鼠的時間結束了,下回,妳可要用力逃。」
不可能,居然沒效?那究竟是什麼變身咒呀?辛苦窩在煉丹爐前整整三個日夜後,軒轅如相這才照著皓鋼所給的煉丹法,將她做夢也會夢到的丹藥給煉了出來。可就在她已服下丹藥半日,也去睡了一覺後,醒來時她並未因此變回男人,即使她已再三確定過她的煉丹法並未出了什麼岔子,也都用對藥引和藥材了。
沮喪到了極點的她,不死心地想再出門找皓鋼一回,但就在她方套好衣裳,披頭散發地想出門時,她心中最深的恐懼根源,已再次踩上她的地盤準備收拾她。
盛守業站在書齋的門口,納悶地瞧著她滿屋子四處躲他的舉動。
「妳在做什麼?」她干嘛像兔子見著了獵人一樣那麼怕他?
軒轅如相很大方地承認,「照你說的用力逃。」
他好笑地問︰「要不要我今日高抬貴手放妳一馬?」
「要!」她頭點得飛快,並且在他挪動腳步走進里頭時,繼續繞著花桌跑。
「妳的顏面和自尊上哪去了?」真難得她會這麼老實。
「今兒個統統不在家!」大丈夫能屈能伸,面子算什麼?她在他身上已踢過太多回鐵板了,尤其在他那日搖下那句話後,她才不要再去踫運氣。
「听說妳的丹藥煉出來了。」盛守業優閑地繞著花桌走,「如何,有效嗎?」在等了那麼久後,也該是來這讓她好好死心了。
軒轅如相臭著張臉,「我現下看起來像個男人嗎?」
「這麼說,失敗了?」早說過她掙扎也沒用的,她就是不信。
「你……會不會煉丹?」雖然這是很不可能的事,但她想,十八般武藝俱全的他,搞不好連這也都行。
盛守業再高傲不過地揚高了下頷,「當然會。」
「功力如何?」改把主意打到他頭上的她,撫著兩掌,兩眼充滿期待地問。
「血統優良、技術一流,且從不曾失敗過。」這可不是他要自夸,他和他家祖上的煉丹技術可是精良到有口皆碑。
軒轅如相忙把他推去煉丹爐前,「你來煉。」
「偏不要。」
「既然你是來報恩的就給我煉出來!」她沒耐性地扯過他的衣領,劈頭朝不合作的他大嚷。
「我的報恩法只限于床上。」盛守業很歡迎她的自動送上門來,低首就吻了她一記。「而我相信,妳應當也很滿意。」
軒轅如相緊急地掩上他的嘴,還來不及朝他揮出拳頭,他已湊過來舌忝咬著她的耳朵。
「都叫你別再那麼下流了……」她冷汗直冒地想拉開他緊緊環住她腰際的手臂。
「今兒個我是特意來告訴妳,那顆丹藥之所以會沒效——」他好心地在她耳畔說著今日登門的原因,只可惜話才說了一半,即遭丹心給打斷。
丹心木著張臉站在門邊,「軒轅大師,您有訪客。」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後,等會兒她絕對要去洗眼楮。
「誰?」軒轅如相一掌推歪盛守業的臉,萬般辛苦地想轉過身子。
「我。」大老遠特地跑來這看狀況的皓鋼,面上的神色跟丹心的差不了多少。
「給我滾遠點……」軒轅如相一腳踹開盛守業,焦急地跑出門外,「老頭,你來得正好,我才想去問你為何那丹藥會沒效。」
「沒效?」皓鋼揚高了白花花的長眉,而後微微側首看向走出書齋的盛守業,隨即在盛守業恫喝的目光下明白了八成。
她等不及地再問︰「你知道原因嗎?還是說我根本就煉錯丹了?」
「吃過丹藥前,若是圓過房就沒用了。」皓鋼嘆了口氣,同情地拍拍她的肩頭。
如遭青天霹靂的軒轅如相怔了怔,「你說什麼……」
「沒想到妳竟會栽在那小子手上。」皓鋼以指拈著雪白的長須,神色凝重地看著她,「我問妳,妳這術士真打算跟那只狐妖走在一塊兒?」原來那只狐狸小子這麼本事?竟連軒轅如相這麼麻煩的家伙也騙得到手。
她更是茫然地睜大了眼,「狐妖?」
「正確來說,是統治著妖界的狐王後代,兩百年才重現一次的王家血脈。」收妖經驗豐富的皓鋼,朝盛守業輕輕一彈指,瞬間解除了他的妖法。「打從一開始他就對妳施了障眼法,且還是妖力最上等的障眼法。」
軒轅如相動作僵硬地回首,赫見站在台階上的盛守業,一身怎麼也掩不住的龐大妖氣,其妖力之強,她想就算她這輩子所見過的妖物全都加起來,恐都不及他一半,而她若想收伏他的話,或許,她還得先去搪搪自己的斤兩。
「這事……你怎不早說?」
皓鋼兩手一攤,「我試過了,但妳很堅持他只是個路人。」
站在台階上的盛守業,先是瞪了沒事把他底細抖出來的皓鋼一眼,而後慢條斯理地步下台階,準備逼軒轅如相去面對他方才沒能說完,卻遭外人給揭穿的事實。
極力隱忍住心中怒意的軒轅如相,這一回並未如以往那般火氣大發,或是與他大打出手,她面無表情地瞪著他無半分悔意的模樣。「你騙我?」「我早叫妳別白費力氣了。」她最大的毛病即是,她的雙耳,永遠也听不見他說的話。
軒轅如相沒有回避自己的錯,「我的確是不該想要利用封浩他們給我的那顆藥,但它的後果,確實是提前達成了你的計劃是不?」
「對。」
「你明知道我有多麼想要變回男兒身的。」她握緊了兩拳,力道大得指尖都泛,白了。
「我很清楚。」盛守業不忘提醒她,「但我也同妳說過了,妳又憑什麼認為我會輕易放棄?」
軒轅如相邊問邊揚指結印,「那日後你為何還要幫我尋找剩下的藥材?是不是因為你知道,就算我真煉成了丹藥也不能改變事實?」
「我不過是想再與妳多相處些時間,讓妳多了解我一些。」他揚掌示意還站在一旁的丹心快些離開,同時亦自袖中抽出四張黃符。
不想留在這兒被波及的皓鋼,眼看軒轅如相變了臉,準備拿出看家本事時,他回首看向無所畏懼的盛守業。
「是你不好,你不該騙她的。」居然打算硬踫硬?這小子就不能稍微讓她一下嗎?
盛守業將一記冷眼掃向他,「識相的就快滾。」
「小子,你就別太為難她了,好歹你也設身處地的為她著想一下。」將話丟下後,身手矯捷的皓鋼即飛快地翻過圍牆避難去。
當七星大法自軒轅如相的手中奮力擊出時,盛守業亦祭出鳳家熒惑大法,同時另揚起一手,以灌注了妖力後的定心鏡,將她的法力都給牢牢鎖在她的體內。
「以我的妖力與幾乎可與妳同等的鳳家法力,妳沒勝算的。」在她愕然的目光下,首次在她面前展露實力的盛守業,毫不留情地對她道。
她無法否認他口中所說的事實,只是,為什麼他要讓她在看見另一個新世界後,再來毀滅她舊的世界?她真的,曾經相信過,在她那麼賣力地走出原有的世界後,他真能為她帶來些與眾不同的收獲的。
「我不想再看見你。」心灰意冷後,軒轅如相淡淡地開口。
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登時襲上盛守業的背後,他急忙沖上前捧起她的面頰想向她解釋。
「慢著……」
然而她的眼眸卻靜如止水,「這般捉弄我,對你來說是種很有趣的消遣嗎?」
「妳听我說……」
軒轅如相緊緊地閉上了雙眼,不再聆听他所訴說的理由原因、他的深藏愛意、他的手段與心思。在這日,她終于清楚,她這一段小小遭他所截走的人生,根本就是他精巧盛裝,等待著他押她上演的舞台而已,任由身懷十八般武藝的他排山倒海,可縱使他表演得再如何精采,從頭至尾,她不過就是只點綴他回憶里的一顆塵埃。
她怎會認為,有個人陪伴在身旁,她的日子便會溫暖點,或是不再那麼冷清些?到頭來,所有人仍是會離她遠去的,無論他們有著任何原由,她所能依靠的,從一開始就只有她自己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麼一家團圓的年夜飯,沒有什麼月夜里手牽著手的溫暖,更沒有那副讓她不知該如何遺忘的溫暖胸懷。
她曾經信任過他,也收藏著他月兌口而出的每句肺腑之言,哪怕她再難以接受或是無法體會,因她知道,那些皆是他慎重的心情。就是因為太過得來不易,哪怕只是他徘徊在她耳邊的一句細語呢喃,她也從不等閑視之,即使她再怎麼不了解也無法接受,她仍是全盤都收受了下來,並牢牢地記在心里。
她只是,從來都沒有機會明白過這些,無法懂跟沒有機會懂,對盛守業來說,真有那麼難理解嗎?
可總是胸有成竹的他卻從一開始就背叛了她,任她像個傻子般,急切地尋找解救之道,而他卻一路扮演著虛偽幫助她的角色。
棒絕了自她耳邊傳來的,所有急切對她解釋的話語許久後,軒轅如相平淡地抬起眼眸,定定地望向神色焦急的盛守業。「別再讓我瞧不起你了。」與其要給她絕望,不如他一開始就不要給她希望。
盛守業兩手緊握住她的肩頭,「我知道我的任性剝奪了妳原本的人生,可是,與其這一輩子妳都與我擦肩而過永不相識,我還是想賭一賭,哪怕會讓妳傷心難過,我就是不想只能在妳的生命中當個陌路人而已。」
「都不覺得太自私了嗎?」
「我知道。」他拿出返心鏡解開她身上的術法。「但,我想要妳,也希望妳能愛我,哪怕妳再冷漠再遙遠,只要能夠靠近妳一點點也好。」
「那我呢?」即使身子已恢復了自由,軒轅如相仍是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是一徑地瞧著他難得慌急的眼眸。
他沒好氣地撫著額,「妳失去的,妳所想望的,我都會給妳,哪怕是妳認為那是補償或是贖罪也好,可那原本就是我想要給妳的。」
「給我什麼?」
「妳從無心關懷過的種種。」他輕輕點出她一直都不想去注意的這點,「妳從不曾想要擁有什麼,也不想要去奪得什麼是不?可我希望,終有一日妳也會想要擁有些什麼,並且打心底的去渴望,而不只是無動于衷地活著。」
「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听了好半天後,軒轅如相別開了眼,再也無心多听一句。在她轉過身子準備離去時,盛守業自她身後將她緊緊抱住,自口中吐出一句他始終都不想對她說的話。
「對不起。」
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後,軒轅如相使出全副力氣想掙開他,無奈他的力道卻遠比她來得大,在他摟得愈來愈緊時,她索性放掉所有力氣,不想再與他抵抗什麼,怎料這時他卻埋首在她的頸畔,以後悔的嗓音,說出這句她一直都很想听他親口說出來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
迷人的體溫,像無處不在的海水包攏住她,她一直都不明白,為何每回在對上了他的懷抱後,她便會因那令人眷戀的熱意而不想離開。半晌,感覺到他的身子似乎隱隱地顫抖著,她下意識地想抬起手,可在猶豫了許久之後,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放下。
因為,無論她是男人或女人、無論她對他有無好感,也無論那一直以來所堅持的顏面,彷佛只要這麼一抬手,就像是她承認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