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間 第二章

書名︰重返人間|作者︰狐狸|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塞里城是聖凱提卡蘭東邊最大的城市,這里到處都是人類世界里的畸形繁榮,喧鬧和混亂,讓我十分不習慣。努力擺月兌了那幾個恨不得把我供起來的人,我決定先找一家便宜點的旅館住下來再說,錢必須要節儉使用,但也絕對不夠我這次的旅行費用。路上可能還要打點零工賺錢,可我不想冒這個險——且不說大陸對于死靈法師的態度比魔族還要惡劣,萬一不小心被哪個同行發現我是個無法完全施展法術的九級死靈法師,絕對是會被抓去煉藥的。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雖然這個身體是個年輕的劍士,可是我對劍法一竅不通,我把那該死的身體協調能力和糟糕的運動神經一絲不差地帶到了這個身體。也許我可以使用當年做為法師所學的技巧,但是我身邊一點魔法藥材也沒有,只有骨粉與死靈咒符。何況以我現在過于年輕的形象做為法師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

正思量間,前面隱隱傳來喧鬧的聲音,由遠及進。我抬起頭時,幾匹高頭大馬已沖到了面前,眼看就要撞上了。我心里一驚,馬卻在我面前穩穩地停住了。

馬上是一個做士兵狀的黑發年輕人,感覺上官階不低,一雙眼楮正吃驚地看著我。

我第一個反應是他認識我。那不是看陌生人的表情,而是像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人時的震驚,或者更像一種喜悅。真是麻煩,這個身體居然能在這里踫到熟人,不過看來他對凱洛斯並沒有惡意,倒讓我放心一點。

年輕人利落地下馬,看得出是經常做這類動作的人,動作利落優雅,一雙驚喜的眸子始終盯在我臉上沒離開過,他走到我面前,突然單膝跪地,

「王子殿下,想不到在這里見到您!您近來可安好?」

我呆呆地看著他,王子?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我吧,這不是個普通雇佣兵的軀體嗎,怎麼會有如此麻煩的身份。

我看著面前跪著的一隊大呼殿下的軍人,不由後退一步,第一個反應是他們認錯人了,可是面前年輕人抬起頭,黑眸中閃耀著急切與喜悅,

「凱洛斯殿下,您不認識我了?我是卡菲爾啊,您以前的貼身侍衛!」

我一點都不知道他是誰。听他叫的名字的確是我沒錯。我考慮一下,決定還是先走再說,這個身體的家世不關我的事,我還是趕快找到一個死靈法師解除我身上的詛咒比較重要。然後我會回到我居住的地方隱居,凱洛斯曾經是什麼國家的王子之類的,只能說是那個國家的損失了。和我沒有關系。

可是看他的態度,我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月兌身。

「殿下!」他一臉興奮地說,「您一定是知道聖凱提卡蘭有難,回來相助的吧!王子,我就知道您不會丟下您的國家不顧的……」

話語間已經听得很明白,凱洛斯是聖凱提卡蘭的王子,因為什麼離開了國家。怪不得弗卡羅用那樣嚴重的語氣警告我呢,可是奇怪的是,如果他是聖凱提卡蘭的王子,為何加入戰羽佣兵團幫助迪庫爾對付自己的國家?我並不覺得他是臥底的身份,我的一罐死靈血海已足夠消滅至少聖凱提卡蘭大部分軍隊,他完全可以在路上毀掉它,直接殺了我。而不是把它安全送到戰羽的手里。

不過我並不想在這件事上費腦筋,我正想著怎麼拒絕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著對面熱切的眼神,直覺那將是件很麻煩的事。雖然殺死他們並不算費力,可是他們是聖凱提卡蘭的軍人,我不想惹麻煩。

「殿下,看我站您站在這里說了這麼多,請先到我們的驛館歇息吧!來人——」

我考慮一下,直言拒絕一定不會成功,這個王子八成是擅自離家出走,而且我不知道他們對他為敵對國家效力這件事知道多少,若是知道太多我可能就有危險了。想了一下我決定還是先和他們走,然後再慢慢考慮月兌身的方法。于是我點點頭,那個年輕人站起身,向我笑著說,

「殿下好像變了很多呢,以前您一定不肯這麼乖的跟我回去!」

那是因為他看起來不像那麼好說話的人的關系。我沒有說話,我只是跟據情況做出判斷,看他們那架式也容不得我不回去。看到他們牽了一匹高頭大馬來,我臉色變了變,我上個馬車都無比費力了,何況騎馬。我考慮一下,說道,

「我要走著回去。」

黑發年輕人愣了一下,仿佛這很不可理解,這也的確很不可理解。

「殿下……」

「你不願意就先走。」

他苦笑一下,

「好吧,」他把馬的韁繩交給一邊的士兵,「我們陪殿下走路!」

我看到黑眸的笑意里有縱容和無奈,我想他大概習慣了這位任性王子的突發奇想。

驛館倒是十分豪華,一路上他喋喋不休地講著現在的局勢,雖然半點知道的興致都沒有,但也在耳邊掛了一些。他現在是聖凱提卡蘭某將軍的副將,為了一些邊境騷亂一直駐扎在附近,幾天前,踫巧遇上了打過來的迪庫爾。迪庫爾似乎正在進攻聖凱提卡蘭東邊的邊境,已經快攻打到不遠的卡西蘭亞城,不久就要到達塞里了。我猜他們大概已經攻到了,怪不得我會在來塞里的路上踫到鬼尸骷髏,想到這里不滿滿地皺皺眉頭,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得怎麼正確地使用和管理它們,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是到了驛館我還沒吃頓飯,他就在我前面走來走去,我想讓他停下來,可是又想不起來他叫什麼名字了,正在遲疑,這時听到他禮貌卻透著些急切的聲音,

「殿下,我們等一下要趕路!」

我抬起頭看他,趕路?別開玩笑了!我還有自己的事呢。

他似乎看出我的遲疑和不滿,報歉地笑道,

「非常報歉殿下,迪庫爾的軍隊已經快要進攻到這里來了,他們有一隊的鬼尸骷髏,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殿下的安全最重要,吃完這頓飯我們就離開!」

這樣我不是沒逃走的機會了?我想了一下,他們不會讓我輕易離開,以我的身手也沒可能敏捷地偷偷溜掉。或者我可以給他們施些法術,可是迪庫爾軍快攻到這里了,不會找我這個「王子」的麻煩吧,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大概是看到我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在我對面坐下開始長噓短嘆,似乎想讓這位王子殿下知道事情的嚴重。

「殿下,您知道鬼尸骷髏是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包括具體的制造程序。可是他並沒有看我一眼,繼續道,

「它們是天下最邪惡的法術,由無數淒厲的死靈煆造而成,死靈法師的秘法。鬼尸骷髏具有強大的力量,對大部分的魔法具有抵抗力,最可怕的是,無數被生生溶解生靈的痛苦構成骷髏行動的力量,不停循環,永無休止。它們見人就噬,並能隨著被殺之人的增加,怨恨的加重也會加重骷髏本身的力量……」

胡扯,誰說它人見人就噬,它們只攻擊有生命氣息的生物,身上帶上我特制的藥粉把生氣掩蓋起來就會沒事。而且它們力量的增強和怨氣有什麼關系,是因為它身上死靈所形成的場能吸收附近的靈魂,就算不殺人它們的力量也會不斷增強。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知道就會亂說!

「王子殿下,您不要激動,」他遞一杯果汁給我,「您噎到了!」

我接過果汁,如果不是噎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抑制住對他的胡扯進行糾正的沖動,我不能允許這種錯誤的傳言,我精心制作的孩子們並不是他所說的那種貨色。

「你們準備怎麼辦?」

我問,壓制住發表論說的沖動。雖然只是隨口問來,不過的確有一點好奇。我相信我的鬼尸骷髏軍團不是那麼輕易被打敗,而與它們為敵的國家將會采取的對抗行動,即使明知沒什麼用處的抵抗行動,我也想知道。必竟是與我的產品有關聯的事。

他長嘆一聲,

「您知道,鬼尸骷髏的制造者是亡靈法師,您知道亡靈法師嗎?他們是……」

「我知道。」我不耐煩地打斷他,我沒空陪他浪費時間。

「雖然我知道這樣很不好,而王子殿下您也一定會反對,可是我國議會已經達成了一致……亡靈法師是大陸上最神秘的一群,因為工作性質和人們對他們的厭惡,他們大都隱居荒野,我們對于他們施法的原理和方式一點都不了解。如果我們想要對抗死靈法師,保證聖凱提卡蘭不至亡國,我們只能請另外的死靈法師幫忙!」

他緊張地看著我,我睜大眼楮看著他。他慌張地想要解釋,「王子殿下請您理解,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雖然他們是邪惡的,但是我們這是為了自衛,而不是侵略別人!這是唯一保證聖凱提卡蘭不至亡國的方法……」

「你們到哪里去找死靈法師?」我問,亡靈法師大都隱居山野,深居儉出,很少露面。而且大都邪惡冷酷,他們到哪里去找一個死靈法師幫忙。而且要解決我的鬼尸骷髏,必須是個法力十分高強的法師。

「我們王國曾經對一個死靈法師有恩,他說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去找他,但僅限于一次。殿下,您不要生氣,您之所以不知道是因為陛下他們都將這件事當做一個笑話听,覺和我們不可能去找一個邪惡的靈法師去尋求什麼幫助的,而且那是一件邪惡禁忌的事。可是現在看來我們不得不這樣做了!」

我的腦袋快速地盤算著,他這麼說,就是說聖凱提卡蘭王國不久後會請到一位死靈法師對抗迪庫爾的死尸骷髏。那麼這個送上門的死靈法師當然是我的上上之選,至少不用我穿過大半個大陸去尋找了。而且我現在的身份是聖凱提卡蘭的王子,這個身份可能能給我帶來巨大的方便,至少我有理由讓那個法師幫我解除詛咒,因為我是他所幫助的國家的王子。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在心里慶幸,決定和他同行到王宮里去。從此以後我要小心不要被拆穿身份,盡量照著這個王子的樣子來。不過我想被發現的可能性並不大,現在這種情況老實說親自經歷的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何況別人。

我扯扯唇角,站起身,「那麼上路吧。」

身邊的年輕人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向我行了個禮後去外面準備了。我不知道是我干脆同意回去的舉動讓他意外,還是我的笑容。我的笑容從來都不和善,在我還是個和他一樣的年輕人就常常被同齡人排斥,他們厭惡我永遠的面無表情和身上的尸靈味,他們對我如避蛇蠍,我只會在課業和實驗完成時露出不明顯的笑容,那在我與尸體打了過久的交道導致面部肌肉僵硬後便更少出現了。照他們所說,仿佛出現在死尸的臉上一般陰冷和邪惡。

不愧是宮廷的馬車,坐起來比貧民的馬車要舒服很多,里面鋪滿了柔軟的地毯和壁毯,各種精巧的點心菜肴,可是我並沒有心情品嘗,雖然身體上感覺好了些,不會老是想吐,可是坐在顛簸的車里我仍然很疲累,不過若是以前的身體恐怕我早已堅持不下去,果然年輕人的身體還是比較強健。

那個年輕人叫卡菲爾,我不耐煩地記了下來這個名字,以後會用得著。他似乎對我要求坐馬車而不騎馬感到奇怪,大約因為這位凱洛斯王子必竟曾是一位劍士的關系。我這才想起他的劍被我進死靈之森時隨手丟掉了。我可用不著那玩意兒。

卡菲爾有一次小小冀冀地問我我的劍到哪里去了,我說弄丟了。幾分鐘後他拿了一把瓖滿寶石的劍送到我面前,我努力忍住心中的厭煩,如果要演一個合格的王子我得習慣這個。英俊的王子,多麼可笑!

于是我走到哪里多了一個行當,這個多余的東西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重又不好拿,我完全不習慣那個形狀。不過事實上我從骨子里就是個四體不勤的法師,這個認知跟了我太多年,以至我經常在好幾天內把它徹底忘記,直到別人提醒為止。

***

七天之後,我們到了聖凱提卡蘭的帝都,塞維拉城。這是大陸南部最大的城市,幾乎可以說是四季如春,現在正是繁花似錦,一路走來只見萬紫千紅,看著身邊卡菲爾興奮的樣子,應該是一片副美不勝收的美景吧。可惜我從很久以前就無法感覺這一切的美好,它們的鮮艷和美貌在我感覺來只是一堆既不存在怨氣亦無靈力的毫不能拿來練藥的無用物品。我唯一覺得舒服的就是越發溫暖的天氣,所以我才會從我的家鄉,遙遠的北方城市多克爾來到聖凱提卡蘭。我喜歡南邊的天氣,暖和多雨,我的腿不會在冬天疼得睡不著覺,不過我想現在我已經不用煩惱這個問題了。

我曾經很向往塞維拉城,可是身為一個人人喊打的死靈法師我是不能居住在這個繁華的大城市的,可是現在,我瞄了一眼馬車的窗外,無數人們的歡呼和鮮花的飄灑,迎接他們王子的回國。我又禁不住笑,這些天我遇到好笑的事情太多了。

「殿下,很久沒有看見您微笑了,果然還是家鄉更為美麗吧!」身邊的卡菲爾興奮地說,我又笑起來,他露出有點受寵若驚地表情,

「殿下,您應該常笑啊,您那麼英俊,一定會迷倒所有帝都的少女的!」

我看著他,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

一直到王宮我都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可是這個臉部神經似乎太過靈活,所以我猜一路上我都是笑得如沐春風。不過看這豪華的儀仗隊,肅穆神聖的氣氛,一本正經的軍隊,歡呼的人類在陽光下灑下的漫天花雨,只為了迎接我這個「王子」,看著他們眼里因為看到個外表的狂熱與信賴,仿佛那是他們的救世主,實在讓人想覺得不可笑都不行。

我朝著一個方向揮揮手,那邊立刻響起一陣歡呼,人們興奮地跳起來揮手希望我能看到他們,我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真是有號召力的外表啊,我感興趣地想,只是他們知道這個儀表堂堂的身體里,是一個邪惡陰冷的死靈法師的靈魂,會有什麼反應呢。

王宮里是個豪華干淨優雅到的讓人得把腳放在這里都會弄髒這里空氣的地方,這里就是我的「家」了。

柄王陛下並沒有出來迎接他的兒子,卡菲爾跟我解釋說他身體不適,我看到他眼神有躲閃和尷尬,我想這對國王父子的關系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不過和我並沒有什麼關系。我只要呆在這里等那個死靈法師來,要他幫我解除身上的詛咒,然後回去我的亡靈之森繼續我的研究和余生就夠了。

我不懷疑他們會在三個月內找到他,現在已是失守的軍報頻傳,不用一個月,對方恐怕就要攻到帝都了。

示意卡菲爾他們的王子很累,不想再有什麼活動,便立刻來到了凱洛斯王子生前所居住的豪華套間。看樣子將被整理過,房里擺滿了各種鮮花,我慶幸自己沒有花粉過敏,不然會被這些無用的東西害死。走了一天我也的確累得不輕,把采光良好的窗戶拉上窗簾,房內限入一片幽暗,這才是我熟悉的環境,雖然實際上我更加懷念澤地里的寂靜陰冷,只有死靈穿梭與哀號的夜晚。

床頭被放好了絲綢的睡衣,拿在手中柔滑沉重,看得出是上好的布料,淡雅的白底上繡著不明顯地雅致花紋,穿在身上好像沒有一般,的確適合穿來睡覺。

床鋪柔軟得可以讓人全陷在里面,我很快進入了睡眠。在我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而且應該正是深夜。我愉快地起身,我喜歡在這樣漆黑的夜晚活動,那讓我覺得無比親切。我穿著睡衣離開房間,像幽靈一樣在附近轉了幾圈,搞清楚王宮復雜的地勢,免得到時走錯路。我的方向感並不是很強。在廚房找到一點吃的東西後,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我決定在房間里配制我的藥粉。

我在我的行李上很小心地施了一個白魔法的咒符,免得被人發現,若是被發現我帶著骨粉和死靈配制的藥材,就算是他們寵愛的王子殿下可也不是好玩的事。當年法術修行時我白魔法雖然覺得最糟,但這個還是會的,為了保險又在里面加了一道死靈法師的咒符,若是真有人動它們,希望他們對死靈法術不了解發現不了那是什麼。

不久我就听到了有人輕聲把衣服放在我門口的聲音,快到起床的時間了。雖然很不喜歡在陽光下活動,可是現在我必須習慣這些。還好,僅限于這幾天。我決定今天暗示性地問一個卡菲爾那個死靈法師什麼時候來,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我必須心里有底。也許我該直接跟他們講我中了詛咒,讓他們幫我想辦法會比較輕松。可是我不能確保他們知道後會不會去查我怎麼中毒的事,萬一被他們發現凱洛斯為敵軍效力就糟了,到時我是解釋不清楚的。因為我完全不知道這位王子殿下這麼做的理由。

卡菲爾是個十分負責的年輕人,我穿戴整齊打開門時,就看到他在門口,有些意外地說,「殿下,您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早!」

我想他不會是又想做回本行當這位王子的貼身侍衛吧,這對我並不利,我想他一定對凱洛斯了解很多,那會加大我暴露的可能。

決定不理他,心里盤算一下怎樣讓他離開這里回去當他的副將,希望緊張的戰爭可以讓他盡快地離開。

王子的生活實在是很無聊,我無法拒絕他們要求在晚上為我開的歡迎舞會,敵軍都打到門口了,這個國家的人看起來還是很悠閑。

中飯的時候卡菲爾興奮地沖到我面前,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殿下,我听到一個傳聞!」

我頭也沒抬,並不感興趣。可是我感到他明亮地目光灼灼地盯在我身上,他開口,滿是掩不住地激動和興奮,

「全國都有游吟詩人在傳唱,聖凱提卡蘭的王子殿下打敗了庫迪爾的鬼尸骷髏!現在民心大振,他們說救世主誕生在聖凱提卡蘭!」

我抬起頭。他說的是什麼,怎麼我都不知道,救世主,說我嗎?

「殿下,是不是真的!您是怎麼做到的,現在全國都在傳說,一個游吟詩人說她親眼看見的!她描述的外貌跟你一模一樣!您打敗了鬼尸骷髏!她說的有著像神降下的希望的光般燦爛的金發年輕人,他有著一雙極地的天空般最清澈的湛藍色眼楮,他溫暖的微笑能讓冰雪融化,讓死靈退卻消散……」

我抬手示意他停止,再听下去我不確定我會有什麼反應。他期待地看著我,

「是您嗎,王子?」

沒錯,是我。我的確在路上讓一只鬼尸骷髏,我一手制造的可愛孩子歸與消亡。我難以忍受它被那些愚蠢的軍隊所使用,再加上心里還有點怨恨那個殺害我國家的原因,總之我把它收回了。

我慢慢把香酥的點心放到嘴里,回想了一下,那天那些女人們的確有一個是游吟詩人打扮。也許當初解決了她更好,我怨恨地想,現在她說我是什麼,救世主?

「原來救他們不光無用,簡直是禍害。」我喃喃地說。

「殿下!」卡菲爾看到我的表情更加興奮,「是您對不對!我就知道王子您一定不是池中之物!您真了不起,現在您已經是全大陸少女的夢中情人了!」

我正在喝的一杯水果茶險些噴出來,他看我眼光有崇拜的光芒在閃耀。

「夢中情人?」

我捂著肚子笑得在桌子上直不起腰來。

「救世主……」

天哪,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滑稽的一件事。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笑得這麼沒形象了。卡菲爾顯然不知道我在笑什麼,只得跟著傻笑,繼續興奮道,

「您也知道迪庫爾使用邪惡的鬼尸骷髏這件事導致大陸很多國家的不滿,認為那是邪惡足以毀滅人類的事物。民間有很多賢者預言到您是大陸的救世主呢!連我國大神殿的神官大人都默認了這件事,現在全國人民都沸騰了!說您會消滅死靈法師和黑袍法師的邪惡勢力,成為光明之神的代言人,正義的勇者……殿下,您笑什麼啊?」

我已經笑得快呼吸不過來了,只得放下手中的午餐,站起身來朝他擺擺手道,

「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吧……哈哈哈,你先出去吧……呵呵……」

看到他一頭霧水地出了門,一路不停地回頭看,我抑制不住笑得更大聲。

我了解為什麼我到王宮的路人那些民眾跟瘋狂了一樣叫王子的名字,滿臉感激的淚水了,想必當時已听地類似的傳說。我看了一邊鏡子中的年輕人,真的是相當俊美。陽光般燦爛的金發柔軟又有些不羈地披散在肩膀上,天空般湛藍的雙眼大概足以讓人任何于他對視的少女臉紅心跳,挺秀的鼻梁線優美得不像話,下面的唇端正而帶著一絲驕傲和高貴,裁減得體的衣裳勾勒出他修長優雅的身段,聖凱提卡蘭的王子殿下,可以打敗邪惡的鬼尸骷髏的戰士,人們的救世主。

而這雙清澈得不像話的藍眼楮里,透出的卻是一絲陰冷與邪惡,沒有人知道,這個俊美的身體里,有著一個死靈法師的靈魂。

如果我想要,我當然能打敗那些由我親手制造的孩子們,我將可以輕易成為這個國家的國王,享盡榮華富貴,成為大陸的救世主,人人崇敬的對象。

可是我並不想。那些財富對我與糞土無異,它們不能拿來給我煉制藥粉,也不能讓我的法術研究更上層樓。我現在唯一渴望和想要的,就是回到我隱居的小屋,繼續我平靜的生活。

可是這個願望卻看起來那麼渺茫,我把手放在胸口,那個丑惡的骷髏標記還在那里扭曲浮動,我甚至連性命都難以保全。那安寧平靜的生活,真的仿佛在另一個空間般,遙不可及到讓我悲傷,卻無比渴望。

晚飯的時候,我要參加那個麻煩的歡迎舞會,光是想就覺得頭皮發麻,偏偏又不能不去。算了為了救自己所付出的一點代價吧,強忍著厭煩情緒回到房間,我不知道這個王子以前好不好動,但我是絕對不想到處亂走的,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沒事時我只願意坐下來安靜看書,不喜歡任何與運動身體有關的事。

王宮雖然大得有點過火,吃頓飯都要走上很遠,但里面的藏書卻相當的豐富,我難得心情不錯地坐下來看書,可是沒坐幾分鐘,就來了幾個侍女,要求把我裝扮一下。我看著她們手里華麗繁復的衣裳和飾物,覺得非常恐怖。世界上最容易激怒我的事莫過于在我看書或研究時打擾我,可是必竟是別人的地方,我的身份尚處危機之中,也不好發脾氣。只是冷冷命令她們離開。

在我還呆在另一個身體里時,印象中我的話很少需要說第二遍而沒有被照辦,平時只消我一眼便已無需多說什麼。可是現在的情況卻顯然不是這樣,幾位侍女露出燦爛的笑容,軟語相勸,沒有任何離去的意思。見我沒有反應,幾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看樣子準備硬來。

我討厭人類在我面前聒噪,可是如果強行反抗我猜我不是她們的對手。看來我只能讓步一下,穿上這堆麻煩的東西。可是禮服十分的繁復,每個小小的飾物紐扣似乎都有什麼文章,二十分鐘後還沒穿到一半。我覺得快要被折騰死了,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可真蠢透了!

「我不穿這件衣服去。」我冷冷地說,把她們推開,「去給我找一件可以在一分鐘之內穿上的衣服。」

她們笑著看著我,我想這身皮囊最糟的一點就是沒有什麼威懾力,看到她們又笑鬧著湊過來,縴細的手指在我身上到處亂模,無處不在。

「殿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這麼帥!」

「殿下,這套衣服跟您真是太配了,不過殿下穿什麼衣服都很配啊!」

「是啊是啊,今天晚上您一定能成為宮中的焦點,迷倒不少美貌少女呢!」

我扯出一絲冷笑,淡淡地道,「你們是侍女還是妓女。」

動作果然停了下來,我大聲道,

「卡菲爾!」

忠實的侍衛轉眼間出現在門口,「殿下,有什麼吩咐?」

「幫我換件簡單點的衣服,我不穿這件。」這是現在唯一肯听我說話的人。他遲疑一下,看向那群一臉憤懣和委屈的侍女,我不待她們反對,毫無轉寰余地地說,

「否則我不參加舞會!」

命令終于收到了作用,他嘆息一聲,做了個手勢,示意幾個不情願地侍女下去換件別的衣服。我長長舒了口氣,王子的權力在這個時候好像並不能派上什麼用場,反倒要我用以前習慣的惡語相加才能得到一個清靜。

卡菲爾笑著看著我,

「殿下,您以前沒有這麼討厭這些繁復地衣服啊。」

「我現在討厭把金子鋪在身上了。」

「殿下……」無奈的聲音。

雖然我決定盡量做得像他們國家的王子,可是我一點也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這件事上,並不是我討厭復雜的東西,而是我無法忍受在無聊的事上花費時間。已經可以預想到晚上的舞會是怎樣的地獄了,我郁悶地想,這里的生活比我想像中要辛苦的多。希望一切快點結束。

舞會前菲爾卡有點欲言又止地看著我,臉上有些為難地神色。我猜又是他這位王子在宮廷里什麼復雜的人際關系,我拉拉繁復的袖口,這件事激不起我半點的興趣,今天一個晚上恐怕都要浪費在和穿一件難看的外套一般無聊的事情上了,真上讓人心情糟糕。他遲疑了半天開口,

「殿下,陛體不適,今晚可能不能去了……」

我沒理會他,心里只希望快點開始快點結束。他又期期艾艾地開口,

「那個,殿下……您的唐哥弗克爾斯閣下也會參加這次舞會,希望……您盡量不要和他不要在舞會上發生沖突……」

看來又是這位王子麻煩的人際關系之一,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袖口怎麼弄都不舒服。

「那個……」他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口,「殿下听了請不要生氣,我想一次您和弗克爾斯閣下之間發生的事,您不需要那樣生氣,他說您不懂事和……別的一些令人不快的話,您不需要那麼理會它,那只會使他更加覺得自己的話理所當然而已。雖然他不喜歡您,可是您們必竟有血緣關系……還是不要每次見面都如此火藥味十足得好……上一次您和弗克爾斯閣下居然動起手來,現在仍是貴族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殿下,恕微臣直言,那件事您的確做得有點過了……」

「做這個該死的袖子的人是不是以前幫半獸人當裁縫,不了解人類的尺寸!」

我火大地說,煩燥地弄著袖口,一邊還惦記著我的骨粉發酵得怎麼樣了。終于忍不住火大起來,他聰明地閉上了嘴巴,很快,舞會的時間到了。

***

我不知道舉行舞會的地方在哪里,不過還好宮里的排場不錯,走到哪里都有人帶路,不然我不知道會不會迷路。舞會十分豪華,斛杯錯盞,衣香鬢影,盡顯聖凱提卡蘭的大國氣度,戰爭中亦沒有半點損傷。而最讓我難受的是我是這里所有人的焦點。

我面無表情地呆在那里,第一次做「應酬」之類的事情,若是在以前我一定會拂袖而去,現在即使不能那麼做,我想我的態度一定算是很糟的行列。在無聊的事情浪費時間的確讓人心情不快。卡菲爾只是苦笑著並沒有說什麼,不時敷衍著「王子長途跋涉,太辛苦了」之類的話。

不管我怎樣冷著臉拒人與千里之外,不少女孩子們仍笑著過來打招呼。她們青春洋溢,貌美如花,每一個都精心地打扮過,看起來沒什麼區別,散發著香料和微弱的靈氣味道。她們的魂靈並沒有什麼上等的貨色,讓我一陣陣無趣。雖然我並不會抓她們來做藥,可是職業習慣讓我對她們半點興致也提不起。

一個穿紫色長裙的女子已經在我面前轉了至少二十圈,不停地向我露出微笑,身邊呆滿了那些叫做名媛淑女的東西,個個盛裝打扮,我在心里冷笑,她們的苦心可是要白費了。這個人已經不再是王子,他身體里存在的是另一個人,足以讓她們驚慌厭惡的死靈法師。

「殿下,」一個女子有意無意地在我身邊轉了個圈,顯示著她的身材,「您不想跳個舞嗎?」

我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先減個二十公斤再說好嗎?」

卡菲爾不自然地干咳兩聲,在舞曲開始的時候示意我可以邀人共舞,被我冷冷拒絕了。我不太會跳舞,也沒有興趣做這種無聊事。看著舞池內交錯地身影,再一次拒絕身邊女子地暗示,上一次跳舞是在我十九歲時畢業舞會上的事,久得像發生在另一個時空。我真的不再年輕,雖然擁有了一個新的年輕的軀體,可是我的心境蒼老如昔。實際上,我從二十歲以後就是這個樣子了。

扁線暗了下來,舞池正是熱鬧,看到沒人注意我時我站起身,決室到陽台或者花園之類的地方呆一會,最好可以在舞會結束前不引人注意地離開。

花園里十分安靜,巨大的噴水池周圍閃耀著魔法光的顏色,周圍的環境十分幽暗,並不容易被發現。還是這種場合更適合我一些,我松了口氣,準備在花園逛一下,我喜歡黑夜,那才是屬于我的空間。

一邊花叢的幽暗處傳來急促地喘息,大概是有人在這里「辦事」,我扯出一絲冷笑,沒有理會。年輕人總有許多肉欲地問題要解決,那是一種讓人腦袋不清醒又十分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情。

快走了幾步,又撞上一對正在親吻的戀人,我有些怨恨自己太過良好的夜視力,能看到男人的手正在那女人的裙子底下。我蹙起眉頭,現在這些年輕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時間在這里做這種事情。也許他們該注意一下風化,至少不要這麼明目張膽。

正準備轉身離去,那個正在熱吻中的男人顯然注意到我,我听著他用帶著一點嘲諷的語調突然開口,

「這不是凱洛斯王子殿下嗎?我記得今天是您的歡迎舞會,怎麼有時間跑到這里來偷窺?」

看樣子對我並無善意,也許因為我撞斷了他的好事。他懷中的女子輕捶他一下,向我施了一禮,姿態優雅地跑開了。我揚聲道,

「後面扣子沒有扣。」

她驚慌地開始動作,很快不見了蹤影。真是沒有禮貌,至少應該道個謝的。

我睨了那男人一眼,接下他的話,「不是我偷窺,是有人在公眾場合進行限制級表演,我捧個場而已。」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我發覺現在的情況有點尷尬,看樣子他認識我,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誰。他是個很英俊的年輕人,棕色的長發,看不清楚眼楮的顏色,個子比我高一些,也許外表擁有足夠的魅力,和充滿力量讓人心動的靈魂。我感覺得到他的眼楮正不友善地看著我,帶著點嘲諷的味道。

雖然這個年輕人資質不錯,但我現在不想惹事,我還沒缺藥材缺到那個地步。我覺得我應該離開這個事非之地。但看起來他並不準備讓我走掉。我攪了他的好事,他看起來很不快。

丙然,他開口了,

「好久不見啊,王子殿下,怎麼又回來了?我記得您不是說您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國家,除非她被毀滅嗎?那時我真的有點以為你挺有出息呢,看來是我看錯了!」

我想到來舞會之前卡菲爾的交代,凱洛斯王子有一位關系不好的唐兄,听這個語氣,也許就是他吧。

「怎麼了,凱洛斯,連唐哥都不認識了?」

丙然。我朝他點點頭,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用純粹地客套話說,我把他的名字忘了。把嘲諷的話咽回去,思量著下一句就告辭,

「我可不這麼覺得,」他換了一個姿勢,嘲諷又警戒地看著我,冷哼一聲,「這里沒有人,你可以放心地撲過來揍我一拳了!」他不善地笑著說,我猜凱洛斯以前干過那樣的事。

「听說你最近做了救世主,」他笑,「倒是風光啊!」

「比大戰之際還能在公共場和和雌尾的人好一點。」

我有點生氣自己一直以來說話刻薄的習慣,那是更讓以前讓人們遠離我的方法。朝淡淡看他一眼,我決定不再繼續無聊的對恃了,

「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

說完轉身就走,凱洛斯和他唐哥的關系根我完全沒什麼關系。

「你好像變得牙尖嘴利了……」我听到他在身後低聲說,他應該不會發現什麼,他和凱洛斯的關系並不好,不應該太過了解他。可是我沒走幾步,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我的手腕,我幾乎被他扯得跌倒,我看到那個人有著的是一雙非常明亮的綠色眼楮,此刻像只發現獵物的豹子一樣盯著我,

「你……是凱洛斯嗎?感覺上不太像……」

我心跳漏了一拍。這個年輕人的直覺準得怕人,他居然在幾句話里就查覺得不對勁並懷疑起了我的身份。但我想他也僅限于感覺上的懷疑而已,現在的情況我自己都不能完美地解釋,何況完全不明所以的他。

我用力把手腕從他的手中扯出來,可是他抓得十分緊,弄得我手腕有些痛。

「放開你的手。」這個年輕人怎麼這麼野蠻。我冷冷地說,他一雙綠色的眼楮定定盯著我,好像一個獵手發現獵物一般。真是無禮的人,我十分不喜歡被這樣的眼神看,心里開始有點冒火。

「讓我看看,」他的臉湊近我,帶著讓人不愉快地感興趣,「你好像真變了。」

「放手!」

我生氣地說,如果他繼續這樣無禮我不會客氣,他的眼神更加饒有趣味。

「如果我不放呢?」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這算什麼意思?我皺眉,他繼續笑道,

「你攪了我的好事,是不是該有什麼賠償呢?」

我實在沒有半點心思跟他在這里浪費時間,一個輕佻又無趣的年輕人,我站在這里跟他說這麼多簡直像個傻瓜。如果不是這該死的身份的話,我早讓他呆在我的骨盒里做些更有意義的事了。

「你在公共場合做那些事,我以為你不介意別人的觀賞!如果你覺得你損失了什麼,那麼你該找那位小姐,而不是在這里拉著我不放!」我繼續試圖把手抽回,越來越疼,可惡,強忍住怒氣和到了唇邊的咒語,我得壓制自己的情緒,不管我多麼討厭不友善的身體接觸。

「我要的賠禮不會很高……」

低聲甚至有些一曖昧的聲音,他的手腕猛一使力,我的背脊撞到了身後的石柱,他的身體一下子欺上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便感到唇上一陣溫熱,什麼溫暖濕滑的東西滑入了口中。

我張大眼楮。雖然我對並不熱衷,但並不是說我一竅不通。他在吻我,我想他是個男性沒錯,而我也可以絕對確定自己的性別。還是我離開人世太久了,人們的習慣有什麼改變?

那個家伙好像來吻得挺起勁,仿佛對待女人一樣細細吮吸與挑逗,我木無表情地等著他結束。

餅了一會兒,他離開凱洛斯的嘴唇,細細看著我。

「這個就是賠禮嗎?」我冷冷地問,他愣了一下,不自覺地點點頭。我把他支在我兩側地手臂推開,「那麼我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

走了遠一些我回過頭,實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好把名字省略掉,道,「以後想交配麻煩找你的同類好嗎?」然後轉身離去。

「我比較喜歡你……」

我听到他喃喃說,感覺到他投在我背上燒灼般地視線,我有一點不好的預感。似乎宮廷里這段生活不會如我期望般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