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法師(上) 第八章

書名︰灰袍法師(上)|作者︰狐狸|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可事情並沒有這麼善了,當費邇卡去采集了一下解開顯現秘密之石咒符所需要的調配藥材,走回營帳時,發現弗卡羅正坐在那里。

他回頭看了看方位,以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地方,剛才指路的士兵確實說他該住在這里。那麼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弗卡羅走錯了地方。

「你有什麼事?」他問黑發的男人。

哎卡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待在自己的營帳干嘛?」他說,「你站在那里干什麼,過來,親愛的,我們經常待在一個營帳里過夜。」

費邇卡遲疑了兩秒,不確定這是否是弗卡羅對凱洛斯「犧牲」的慰勞什麼的,但他並不想和這麼個危險家伙一起過夜——除卻對方優秀的藥用價值,他絲毫沒有接近這個人的。

「我想一個人待著,」費邇卡說,「我有些工作要準備。」

「你不需要辦任何事,親愛的。」弗卡羅柔聲說,「你只要過來就行了。」

費邇卡轉身走出去,他可不想和這個人窮蘑茹,他可以看到他的眼中的。而他還要調制藥劑——還好妖精森林從來不缺藥材。可弗卡羅並不打算就這麼結束,他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得和你談談,凱洛斯。」

費邇卡實在不覺得他和這個人什麼好談的,也不覺得這個男人懂得溝通,但他仍耐著性子轉過頭,畢竟他還用得著他。「什麼事?」他用略帶不耐煩的語調說。

「我一直很喜歡你,雖然還不到勝于一切的地步,但我並不想厭惡你。換下那身袍子,你不能成為一個死靈法師,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

「你就是要說這個?」費邇卡說,「很多人和我說過類似的話,因為這太蠢所以我從不回答,所以這次也是一樣。」他皺眉,弗卡羅攥的他手腕很痛,他考慮要不要使用法術。

「雖然我從不覺得你是什麼好人,但你也不需要變成那麼邪惡的東西。」黑發男人冷森森地說,「我發過誓不放過任何一個死靈法師,你也不會成為例外!」

費邇卡笑起來,「真遺憾,上次要殺你的那個精靈法師還活得好好的,也許當時你瞎了沒看到他?」

他看到弗卡羅氣得臉色發青的樣子,他知道這樣的挑釁不是什麼好主意,但這是長年來與大部分人對抗時的條件反射。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迪安活著,因為弗卡羅殺不了他。後者的劍法以及與生俱來的魔力足以干掉大部分他看不順眼的人,可是迪安可不是那大部分人之一,這個血液里同樣流著魔力的暗精靈是個法術的天才,如果他不是那麼缺乏審美觀的話他可能會更有趣一點,但也許就是這種純粹追求力量的作風,讓他的法力大得有點兒嚇人。

——不是每一個人這輩子都有機會踫到極上位的死靈法師,這個男人比較不幸,一次就踫到了兩個。

「我會殺了他,不管花多少時間。」那個男人陰森森地說,費邇卡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驚訝于這種唯利益至上的人也會去干吃力不討好的事,以及發出這種毫無必要亦無用處的誓言。

「是你的母親,對嗎,弗卡羅。」費邇卡說,「某只聖獸,她被死靈法師拿去煉藥了,然後你準備幫她報仇?」——從弗卡羅渴望迪庫爾的王位這點看來,他應該站在屬于王室的父親一方,迪庫爾在這方面相當保守。

他看到對面人猛地冷下來的眼楮,以及腕上加大的力道,估計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

「真是白爛的劇目,異族的孩子,王室的私生子,受盡欺凌什麼的,」法師毫無同情心地說,「你那只眼楮應該讓你在人類中吃盡苦頭,聖獸可不是什麼好名聲的種族。那些死靈法師大概是唯一對你感興趣的人了……」

他沒有說完,弗卡羅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力量大得像要把他撕裂,他藍色的眼楮平靜地直視他,毫無情緒,直到那個人慢慢放開他。

「你是誰?」弗卡羅說。

「一個毫無興趣和你待在同一個營帳里的人。」費邇卡冷冷地說,一把扯開他的手,走出去。

他現在並不怎麼想和弗卡羅過不去,但也沒有到要和他上床以求平安的地步,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得罪他,反正很快就要結束了。

他找了個清靜的地方,細細配制手中的草藥,他可不想管弗卡羅正在進行什麼樣的心理活動——猜測或斗爭,但費邇卡覺得那都不足以打破他獲得統治大陸力量的野心。

對于自己,他肯定查不出什麼,因為這件事情本就不是能從調查或推理中確認的類型。只要封印解開,到時他除了把自己送上祭台外無法可想,再退一步想,要了問題人物本人的命不是解決疑問的最好方式嗎。所以他並不擔心弗卡羅反悔。

他小心地計算著草藥的重量,那是揭開秘密之石封印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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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冷,剛才又下了陣雨,水珠從翠綠的葉片上滾落,不時發出一聲輕響,空氣清寒而新鮮。

費邇卡走過樹從,雖然已經被開闢出道路,可仍弄得他狼狽不堪,袍上沾了不少雨水。他用睡眠法術讓兩個守衛沉沉睡去,然後悄無聲息地走到那面古老的石壁之前。

雖然溫塔還沒被真正釋放,強力的封印經過億萬年仍然孜孜不倦地發揮著作用。他並不難猜測釋放之後會發生什麼,它的觸角會吞噬所有溫熱的血肉,神祗與妖魔在遠古時代並沒有多大區別。

他把瓶中的藥粉全倒在右手上,那是一種淡紅的色彩,然後把手用力按上冰冷的牆壁,輕輕念出咒語。

月色下,無數細小的字母像線蟲一樣從石壁的內部呈現出來,密密麻麻地滿布所有空間。費邇卡露出滿意的微笑,收回手,上面沾著的藥粉已經一點不剩,他湊過去,借著月光細細研究上面的符字。

這將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他得從這無數的古咒語中,像做算術一樣找出一個解答——打開封印的鑰匙。

月亮漸漸偏斜,一絲笑容爬上法師俊秀的面孔。找到了,只要找到一絲不諧和,剩下的便能借之順利推衍而出。

他從腰間拿出另一個小瓶,這次倒出的卻是清水——那可不是什麼奇怪的藥水,只是剛剛落下的雨水罷了。

他將沾濕的手掌無比小心地、緩慢地落在胎兒的面前,他不能允許有一個字母的錯位。拇指越過了它的臉孔,其它的部分則蓋住它面前的符字,遮住一個巴掌大的咒符空間。

符字們透出淡淡的光亮,除卻了他遮住的那一部分後其余的部分變成了另一個體系,開始運轉!

他的手下,透明的液體緩慢地流動越來,不仔細根本看不到月光照耀下的細細光線,它們越流越快,費邇卡可以感到掌心的熱度,像是放了一個火焰球一樣。

好一會兒,他慢慢收回手。

他按過的地方,那片手掌內的咒語已經不見了。

封印咒符徹底變成了另一種東西,有了全新的排列方式,不過這次它是以另一種分解的方式開始流動。打開的鑰匙已經找到了。

一道淡紅色的光芒慢慢從他的掌印中透出,那片牆壁像變成了上等的紅玉,那片紅迅速擴大,把整塊石頭都變化成了另一種物質。深深的紅光從深處透出,像地獄深處不祥的眼楮。

溫塔要復活了,他已解開了封印,很快,這里所有的冒犯者,都將成為它的祭品。

「你在干嘛?」一個聲音說,費逝卡轉過頭,杰林特站在那里,黑色的眼楮警戒地看著他。

「幫弗卡羅的忙。」費連卡淡淡地說,站起來,他的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只要坐收成果就行了。

「哦,我在失眠。」杰林特笑笑,黑眸依然冷冰冰的。他本來按指示去找弗卡羅,卻被他用一些奇怪的話給打發了出來,毫無頭緒的事件讓他難以入睡,便忙里偷閑四處散步。

「我對你在搞什麼鬼沒什麼興趣,不過你得知道,總歸要有勝率才叫賭博,弗卡羅的情況更適合叫發瘋。」他說。這個金發美人總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那雙全然看不透深處的藍眼楮,讓他感到一股子神秘和不祥的氣息。

「並非不能成功。」費邇卡說。

「理論上不可能,但是你冒了出來,如果我說直覺可能會被覺得很蠢,但是直覺就是告訴我你是個異數。」杰林特盯著他,「你只是個劍士,消失幾個月後,突然變成了一個有高深魔力的法師,這根本不可能!這世界的規則環環相扣,沒有任何疏漏,但你的存在打破了不該打破的東西,你不能……」

「真遺憾,我不是某個神祗的使者,我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沒無聊到特地花時間來陪你們玩游戲。」費邇卡冷淡地說。

杰林特緊盯著他,「我沒說你是神祗使者什麼的!這大陸只有一個‘帶來神意的使者’……」

「你怎麼想的,和我沒關系。」費邇卡轉身離開,丟下一句話,「一切就要結束了。」

杰林特愕了—下,大叫道,「等一下,凱洛斯,你不是凱洛斯吧!」

法師停也沒停,他沒有說話,踏著清寒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切就要結束了……杰林特想,在心中重復法師說過的話,他相信「規則」,超越平衡的力量如果出現,必然有另一種力量會與之相克,如同鬼尸骷髏與光明的救世主,而如果弗卡羅不小心成了傳說中的「大魔王」,自然會有別的力量出現對付他……

也許凱洛斯就是那個異數?他這麼想著。還是回去睡覺吧,最糟不過是變回勇者斗惡龍的時代嘛,而斷然不可能出現一個人凌駕一切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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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邇卡回到自己的營帳,這里相當簡潔,雖然他不大喜歡打地鋪,可是只要能不和弗卡羅住在一起,住哪里都無所謂,那家伙現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某個殺了他全家的仇人。

他打開書,接下來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直到溫塔意識到了自己被釋放,並舒展開它沉睡了億萬年的手腳。

他並不怎麼喜歡杰林特,也絲毫不想招惹她,她眼中屬于政客的精明與冷酷讓他厭惡,那不是他世界里存在的東西。這些天來,他手中練劍磨成的繭子已經淡去,變成法師特有的柔軟雙手,這具身體以前繁雜不堪的利益關系讓人心煩,但如果有好處他也不介意加以利用。

只要清楚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以及怎樣得到。

他低下頭,卷軸中的魔法符字很快把他吸引向另一個世界,只有發自內心的平靜,和仿佛延伸到無盡的空間。

天亮的時候,費邇卡抬起頭,他從下半夜就听到林子里飛禽走獸逃走的聲音,它們遠比人類敏銳。效果已經出現了。

這時,他听到外面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沉窒的空間,接著是一陣陣驚呼和嘈雜的腳步聲。

「這,這是什麼東西!」

「人,是個人!他死了!見鬼,怎麼會死成這個樣子——」

「魔物,一定有魔物!」有人尖叫,「是魔物把他吸干了!」

嘔吐的聲音,恐懼私語的聲音。

想不到這麼快,法師放下書站起來,他該行動了,他並不是個懂得憐憫的人,但他不想像弗卡羅一樣無意義地殺死無辜者,對他來說,唯一不能原諒的既不是殺戮也不是貪婪,而是浪費。

又是一聲驚呼。

「這里,這里也有——」

「我們……是觸怒了神祗嗎……」

「是魔物!」

一個棕發男人一把掀開布簾沖了進來,他的臉色更加蒼白,簡直有些發青了。他瞪著他,法師站在桌邊,手邊仍放著書,這些天他都沒敢去找他,實際上他的猜測是對的,法師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看書,他總在那里看書,像他很久以前看到的那樣寧靜,滿足,仿佛天下太平!

當然,外面的人全死光了和他有什麼關系,他是個法師,沒有信仰,離經叛道,弗克爾斯嘲諷地想。他愛他堅強地自行其事,卻也為此咬牙切齒。

他瞪著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法師挑眉,「你見過魔神復活不需要祭品的嗎?我以為你看過很多騎士小說了。」

哎克爾斯粗暴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大吼道︰「是你干的對吧!你該去看看,那些人死得多慘!」

他想起之前那些士兵的尸體,實際上已經很難確定他們曾經是個人了,他們的體液一絲不剩,外表干枯得如同樹皮,渾身是一種像稀釋了鮮血般的紅——他剖開身體查看過,不只是外表,連內髒骨髓都變成了淺紅色——以及那些深深淺淺的深色斑點,讓他們看上去如同這詭異森林里滋生的某種菌類,人形的紅色菌類!

金發男人依然毫無感情,只是眼中帶著說不出的嘲諷與冰冷。「顯然你氣昏頭了。」他輕蔑地說,伸出手,柔軟的指尖輕輕觸踫他的額頭,後者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幾乎站立不穩,他踉蹌了一下,還是死死抓著他不願放開!

「放開你的手,弗克爾斯,然後滾出去。」法師說。

哎克爾斯慢慢放開手指。費邇卡看到他眼中一瞬間的恐懼,可是怒火卻更加高漲,並且幾乎只差一點就達到可笑的清醒了。

「我終于明白一件事,」弗克爾斯冷冷地說,「我以前那麼喜歡你,真是在發瘋!」

他憤怒地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陣微風拂過費邇卡的臉孔。費邇卡吸了口氣,只是坐在那里,死死盯著落下的布簾,藍色的眼楮亮得可怕。

他跟在他身後走出去,正要觸踫到布簾,這時他感到腳下的不對勁兒,他蹲,修長的手指觸踫地面,指尖沾上一片微小的淺紅色液體。「血露……」他柔聲說,眯起眼楮,看著浸著淺紅色液體的簾布,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花紋。

「好快。」他說,與其說是擔憂不如說是興奮。

他掀開簾布,外面,整個妖精森林仿佛變成了魔物的胃部。

月光下,每一片草葉、灌木、營帳、地面……觸目所及之處,全都泛起了均勻的、密密麻麻的紅色露水。它們仍在不停地涌出,仿佛浸蝕在一個龐然大物骯髒的胃里。

到處是尸體,紅色的、布滿斑點的尸體,像小叫候找畫中人的游戲,乍看上去好端端的風景,細一看,已被尸骨所堆滿……干枯的、真菌一般的尸體。

哎克爾斯站在那片地獄里,他仍活著,實際上還有一部分較為強壯的士兵留有命在,但感覺上這生命留存不了多久。這時他看到費邇卡,他厭惡地轉開臉,沒有人可以幫助他們,這個人從來不是光明的救世主,甚至連中立者都談不上,他只是曾被迫站在聖光之下,但心中陰冷的色彩始終如一;他怎麼曾愚蠢到以為自己可以讓他站在光明的陣營中——至少他的本性是有那麼一點兒善良的。

他從不懂得憐惜人命的死活,憐惜一只鳥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嘿,有麻煩了!」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轉過頭,杰林特正從樹叢里跑出來,長發凌亂,臉上還有些劃傷,手緊緊放在劍柄上,眼前的景象讓他露出一副很想嘔吐的表情。

「我們出不去了!」他清了下嗓子,「我剛才試了一下,我們根本轉不出這個林子。我有一種感覺……我們被盯上了!」

「盯上了?」

「當然!」杰林特叫道,「不然難道這是自然現象?!」他揮著手,指了一下林中越發猖狂的紅露。「肯定有東西在盯著我們,我可不覺得它心存善意!懊死的,是什麼鬼東西——」

「你該想想我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杰林特,因為弗卡羅。」弗克爾斯冷冷地說。

「當然,弗卡羅!沒錯,他的計劃!」杰林特說,「哈,還真像他的作風,把我們都當成祭品獻出去,然後他自己坐享巨大的權力,這個人擅長于用別人的命給自己鋪路。」

哎克爾斯看了費邇卡一眼,「不只他一個人會用別人的命給自己鋪道。」

他愣了一下。費邇卡沒有在看他,他的眼中誰也看不見,那種狂熱讓他感到一種異樣的熟悉感。

在柯特爾聖戰的古戰場上!面對那巨大的魔物,當時那雙眼楮像把刀子足以刺透他的五髒六腑!瘋狂,尖銳,不頤一切!

當他拉住他時有一種感覺,這個人的生命會在這一刻因這狂烈的眼神燒盡!

他說不清那是聖徙還是魔鬼的眼楮,但那眼中狂烈的火焰讓他恐懼,也讓他嫉妒,以及,無可救藥地迷戀。可現在,滿目邪惡的紅色尸體讓他前所未有地清晰認識到,救世主只是個虛假的外殼,邪惡的死靈法師才是他的內核。

「別再做被拋棄狀了,弗克爾斯,我們現在唯一需要打算的就是逃命。」杰林特焦急地提醒道,一邊左右張望,「那混蛋團長死哪兒去了!」

「我沒有被拋棄!」弗克爾斯怒氣沖沖地說,他有時討厭死了這個人不負責任的發言。杰林特無辜地看了他一眼,但看上去不想認錯,弗克爾斯準備繼續解釋自己並不是被拋棄的具體情況,杰林特的注意力卻已轉移到了費邇卡身上、他有些驚訝地打量他。

「你穿的這是什麼?你手腕上劃著的是……祭品的標記?」他小聲說,「真見鬼,又開始了,是那混蛋的主意吧——」

哎克爾斯看了費邇卡一眼,這才注意到他穿的並不是法師袍,也不是睡衣,而是一件樣式簡潔的白袍。

祭品?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我可不相信現在的你會為弗卡羅心甘情願地賣命,凱洛斯……不,或者說,不知道名字的法師。」杰林特說。

「魔法就是一切的意義。」費邇卡柔聲說。分明是如此輕柔的聲音卻包含了那樣巨大的熱情,弗克爾斯本來想質問他「甚至不顧那麼多人的生命」,可是,他咽下到喉嚨邊的話,這個人不是干過嗎?

這個人不惜丟掉性命,也不願停下那執著的腳步去拯救聖凱提卡蘭。他總是這樣……他有些虛弱地想。所以弗克爾斯只是生硬地轉過頭,不看他。

一個黑發男人走了過來,一只眼楮像純正的金子,另一只卻是夜般的漆黑,漂亮卻施異。那異色的雙眸打出現一刻也沒有離開費邇卡,仿佛其它人不存在。「比想象中要快,但總歸是好事。來吧,開始了。」

「听到了嗎,弗卡羅。」法師說,一貫柔和的語調和他劍士俊美的外表說不出的不相稱,卻又可怕的和諧。「力量的旋律。」

「相當美妙。」弗卡羅揚眉。

「你們要到哪里去?」杰林特問,弗卡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真令人驚訝,我親愛的副官,你還活著,並且生龍活虎,雖然這是件好事,可是我從沒發現你的體質強到這個地步。」他左右看了一眼,其它的士兵仍在與不知名的力量對抗,看上去毫無反應的只有目前這四個人,包括他自己。

「我活得很好,值得慶幸!」杰林特恨恨地說,「你瘋了,你弄死他們以換得自己的活命與野心嗎,一共是一千七百個人——」

「我活著和殺死他們沒有任何關系,就像你也活著,這只是基于血脈中的力量。」弗卡羅說,異色雙眼冷酷地看著那些士兵,「而且我覺得那些迪庫爾人多死幾個也不錯,他們很適合給我的野心奠基。」

杰林特轉過頭,他知道這個人的野心近乎偏執地針對著迪庫爾,但卻又對那個國家有著異樣的憎恨。

「為什麼你一點事也沒有,更讓我好奇,親愛的副官,」弗卡羅冷森森地說,「一切力量虛弱的血脈已被、至少將要被吞噬,只有遠古王族的血脈還剩下耶麼點兒抵抗力,比如我,比如那位流著聖凱提卡蘭王族血統的司令大人——」

「那凱洛斯呢?」杰林特迅速說。

「我更在意的,倒是你的血統,艾菲斯。」弗卡羅說,接著他看看身邊的金發男人,「至于他,你難道不知道?聖凱提卡蘭偉大的國王陛下,光明之神的轉世,拯救大陸月兌離黑暗的救世主……都很適合用來形容他。」

杰林特僵在那里,張了張唇,卻無法發出聲音。他拼命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並對這麼個出乎意料的情況做出反應,他早該猜到的不是嗎,金發藍眼的形象一絲不差——雖然這種顏色大陸隨便就能抓上一大把——也許是因為太熟了,他怎麼也沒真正去考慮,這個男人竟然是聖凱提卡蘭傳說中收服銀龍、帶來光明的國王!

真見鬼了,那個白痴凱洛斯……

他按著額頭,自語道︰「好吧……接受不了也得接受,他是國王,一個該死的國王!他媽的,那個孩子……我的天哪!團長大人,您的魅力真讓人嘆服……」

「那麼,你是誰呢?」弗卡羅冷冷地說,眯起眼楮,打量著他能干且顯然頗有來頭的副官。

「如果我是某王室失散的幼子您會信嗎?……看上去不信。」杰林特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讓我想想,大陸現在有五家流有遠古魔力血統的家族,我該說是哪家的可信些?」

他看了弗卡羅一會兒,終于認命地攤攤手,「我是法斯廷的人。」

「法斯廷的王族。」弗卡羅糾正,「你也不叫艾菲斯。」

「那是我的教名,」杰林特說,「我叫杰林特。」

哎卡羅的瞳孔猛地收縮,「哈,這真是莫大的榮幸,法斯廷的王子殿下,居然在我手下當副官。」他低低地笑起來,「這次,三大王國的血脈可算是齊了。」

「如果我是你們,就最好動作快點。」法師開口,他根本沒有在听這些人說話,全副心思都在盤算著自己將可得到的收獲。

「不要著急,親愛的,」弗卡羅吻吻他的金發,「它喜歡這些血肉,你可以等它吃飽了再進去,我的臥底副官,還有貴國勇敢的司令大人會很喜歡這種獨特的死法。」

費邇卡不耐煩地掃視過他們,「這是浪費時間,弗卡羅。」

哎卡羅撫模他的長發,「是嗎?真的不是因為你對你的國民還有那麼一點兒擔心?」

這話讓弗克爾斯幾乎笑出來,雖然是無比苦澀的笑意;費邇卡低聲叫了聲塞普洛斯的名字,顯然對他這個反應不知該做出什麼評論。

「它到底是什麼?」杰林特問,這里只有他才是全心全意關心自己死活的人,「而且,國王陛下,你是準備成為他野心的活祭嗎?」他說,看著那個俊美的金發男人,他不相信已被徹底神化為光明王的救世主只是弗卡羅的一顆棋子,但除此之外又找不到別的解懌。

扁明之神在上,我怎麼能死在這里,杰林特絕望地想。

他的快活人生才剛剛開始,他的理想之路也才剛剛走出幾步!

「是的,活祭,」年輕的國王柔聲說,「為了力量,我可以把一切放上祭台。」

「力量?」杰林特哼了一聲,「你指望弗卡羅給你那東西嗎?不,想從他手里拿到權力像去向一只餓狼要它嘴里的骨頭!」

哎克爾斯突然抬起頭,紅色的光芒從樹林深處泛山……不,那不是紅光,而是某種實物,無數細小顆粒像爆炸時的粉末一樣,緩慢地涌出和旋轉著,速度越來越快,仿佛在不可預知的深處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把一切都卷入一個不斷旋轉的空間中。難以想象當速度繼續加快時會發生什麼場向。

它在催促。

哎克爾斯轉頭看費邇卡,在紅色的光線下他俊美得驚人,幾乎讓人不能直視,他正死死盯著那個漩渦,藍眸中滿是神往,像靈魂都被吸走了。

「法師!」杰林特叫道,那尖銳的聲音像試圖提醒什麼,可是法師的狂熱從不需要被點醒,費邇卡柔聲說︰「你最重視的東西,對你總是最危險的東西,公主殿下,因為那會讓你不惜代價。」

「一切快樂都要交稅……」杰林特喃喃地說,這是法斯廷的一句諺語。

費邇卡掙開弗卡羅的手,自己向森林走去,他可不喜歡這些人的磨磨蹭蹭,好像死前有說不完的廢話。黑發的主謀者正奇怪地盯著杰林特,思量著那句「公主殿下」。

「等一下!」弗克爾斯叫道,「你要上哪里!」

費邇卡輕輕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里。」他說,腳步停也沒停。

哎卡羅終于決定了等一下再追究那個奇怪的稱呼問題,當然如果杰林特死了他就沒有必要計較這件事。

他緊跟著費邇卡走過去,緊要關頭他可不能落單。

哎克爾斯緊盯著那人的背影,半天回不過神來,直到感到杰林特拉扯他的衣袖,「我們得跟去看看,弗克爾斯!」他說,同情地看了這個失戀的人一眼,然後一馬當先地跑向了祭典之地。弗克爾斯緊跟著他後面,慶幸這混亂的場面可以讓他不必須繼續追究和感受自己的心情。

那面牆壁已經消失了,確切地說,它已經變成了一道微光般透明的存在,正像水光一樣輕柔地漾動著,像海妖誘惑卻惡意的呼喚。它的周圍畫著巨大而復雜的魔法陣……不,那不是畫上去的,因為昨晚它並不在那里,而這麼繁復的大魔法陣絕不是一兩天的時間能搞定的。

那是自然形成的。

杰林特扯住表哥不知所謂、繼續向前的身體,「停下,你想闖進去嗎,也許會有什麼攻擊魔法!」他叫道。弗克爾斯停下來,他的表弟示意他最好蹲下來,然後體貼地撥開樹葉,兩人在灌木叢後找到了一個還算清楚的位置偷看。

哎卡羅抓住費邇卡的肩膀,親吻他的嘴唇,後者繃緊身體,一雙眼楮只是渴望地緊盯著那片消失的石牆。弗克爾斯嘲諷地想,不知道弗卡羅看到他的眼神後會不會仍那麼投入地吻他。

「親愛的,別緊張,它會引領你進入,好嗎?」聖獸柔聲說。

「我很期待。」費邇卡用激動而略顯沙啞的聲音說,慢慢朝那面牆走過去,他從不喜歡浪費時間。弗卡羅眼神復雜地看著他的背影幾秒鐘,不知在想什麼,他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親愛的,你要小心一點——」他的話沒說完,費邇卡不耐煩地掙開他的手。

哎卡羅一時怔在那里,最後一秒,他只看到了那金發男人的背影,看上去像一片會飄上天空然後消失的羽毛,單薄而輕盈,又無視一切。紅光突然暴長,像一張大開的巨口,瞬間把他吞噬!

「天哪,這是什麼……你怎麼了,弗克爾斯!真見鬼!」杰林特叫道,可憐的注意力又被急速地扯回自己的同伴身上,發現他不知何時竟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他固然知道剛才的情況詭異,讓人緊張,可是這家伙沒有柔弱到會昏倒的地步吧!杰林特用力拍打著那人的臉孔,用力詛咒越倒霉就這家伙就越會添亂!

他抬起頭觀察著另一邊的情景,發現那高度透明水晶般的石牆倒是還在,令人驚訝的是凱洛斯也在,弗卡羅正緊抱著他的身體,後者看上去同樣已經陷入昏迷!

他的靈魂過去了,杰林特做出判斷,待到他的靈魂死亡,他那漂亮的尸體會變成和那些士兵一樣可怕的干尸。再接著,弗卡羅就會帶著那驚人的力量來到這個世界。

他絕望地抓著頭發,不知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要怎麼處理才好!「弗卡羅會得到君臨天下的力量」光是用想的,就讓人覺得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