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閻王 第10章(2)

書名︰痴閻王|作者︰唐絹|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斌蔚的身子全松軟了,貴媛安將她擁得更深,借著這擁抱去忍著不斷泛起的心痛。他就知道,貴蔚總是這樣的想法,所以才不願讓她知道這一切。而即使她做了這個決定將他置于死地,他也不忍苛責她。

他愛得她多深多痛,他很早便知道,他會因為無法負荷這樣的愛而遭到滅亡。

但他從不後悔。

「蔚蔚。」他問︰「那妳後悔了嗎?」

斌蔚一愣,遮著臉的小手在發抖。

「妳後悔愛上我嗎?」他再問︰「妳後悔我們相愛嗎?」

那雙小手後面,又出現了嗚咽聲。然後,貴蔚搖頭,越搖越用力。

斌媛安笑了,笑得幸福又淒涼。

「我想愛妳。」他靠在她耳邊說︰「最後一次的,愛妳。」

說完,他馬上扛起貴蔚,將她帶上那張小床,連給她喘息的空隙都沒有,他整個人霸道地壓上了她。

「感覺到了嗎?」他邪佞地抓她的手,往他身下探模。「這是我的,這是我一直想要愛妳的。」

斌蔚羞怒地想抽手,貴媛安俯身,強硬地壓她壓得毫無縫隙,使她根本無法動彈,只能乖乖地看著他的表情,從那邪佞,又轉為一種如訣別般的淒然。

「我一直在忍著愛妳的。」他深深地看著她,說︰「我一直在等,等著妳成為我的妻子之後,才要好好愛妳,讓妳幸福快樂的接受。可是我現在才知道,這一切,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到來。那我忍得那麼辛苦,又有何用?」

這哀傷感染了貴蔚,使她少了頑固的掙抗。

沒錯,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接觸了……

她開口,想告訴貴媛安,她不會獨活,她會和他一起面對審判,然後一起和他等待,等待漫長的下一世,到時,兩人再一起做夫妻。

可貴媛安不給她機會,熱烈地吻住她的小唇。

這一吻,一樣熱情,一樣霸道,卻多了溫柔的疼惜與顧及。

斌媛安知道,他們不會有明天。所以他瘋狂地要她,要了一回又一固。他覺得自己的幾乎要壓壞她了,他心疼,可仍不願放過她。等那小人兒精疲力竭了,他依然領著她去攀那最高峰,讓她好好記住他愛她的方式與每個律動的深刻力道。

而整場的纏綿中,他無時無刻都在觀察、都在記憶……

他要記得,他這愛人在接納他時,那畏怯、卻又嬌羞期待的表情。

他要記得,在他的帶她攀上高潮時,那讓他酥骨愛憐的嚶嚀與低泣。

他要記得,當她虛軟地癱在他身下時,她的汗珠是如何滑過那片粉紅嬌女敕的肌膚,而那肌膚舌忝吮在他的舌尖里,又是怎樣的誘人心神,想再一次的佔有……

他要記得她與他第一次的一切、一切。

好讓他帶到下一世,牢牢地記住,他曾經、曾經……

這麼的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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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晦暗不明。

可貴媛安依然睜著眼,把熟睡的貴蔚看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往常一樣,他還是這樣護抱著她,曲著身,躺在這張折騰人的小床上。但他一點也不想離開,他的還留在這小人兒溫暖窄小的體內。他只想緊緊地夾著她的身體,感受那令人覺得安全舒適的熱度與柔軟。

他又躺了一陣,凝望著貴蔚的小臉。

他想著,被他用那些殘忍的方法對待的惡人;他想著,被他藉反叛罪名給除掉的裕子夫,還有他的家人;他想著,那些被默默地出賣,卻仍用崇仰、期盼的眼神眺望著求如山的人民百姓。

他想著,貴蔚曾經是怎麼看著他的……

他還想著,她喊念的那聲罪人。

他閉上了眼,將貴蔚擁得更緊。

對,是罪人。但有罪的人,只有他一個人。

沒有罪的人,他要她,活得好好的。

斌媛安呼了口氣,咬破手指,讓指上沾滿了血。

趁傷口還未愈合時,他在自己的與貴蔚的左胸上,畫了一個圈。

他再咬破,在彼此的圓圈上寫畫了形狀很像人的圖騰。那人生了一個猙獰長角的獸首,四肢張牙舞爪地張拔著。其實這是遠古的咒語文字,寫成了,卻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便是畫武羅,圖騰是武羅先祖的形象。這動作是承繼玉心的儀式,濤瀾侯家的長子一旦成年,都要從父親身上習會這方法。

他再深吸口氣,然後緩緩的,將自己胸上的血紋,靠上貴蔚的。

緊緊地貼著,緊到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生命的鼓動。

他開始有節奏的吸吐,待那巨大的痛楚一壓來,他憋住氣去承受忍耐。

接著,他們黏合的胸口處,散出了一陣陣青綠的光芒。

那顆玉心正被咒語的力量拉引出來,引渡到另一個主人身上。那是掏心挖肺的疼痛,是當你還活生生時,有人拿刀劍硬去挖你的心的龐大痛苦。

最後,連咬牙的力氣都用盡了,貴媛安張著口,痛到叫不出聲來,青筋暴露,全身泛著涔涔汗光。他的下肢用力頂著床板,一手扭緊著床被,還有用那對貴蔚的專注凝視,來發泄著身體對抗疼痛的掙扎。

可另一手,卻是再加重力勁的,讓貴蔚更緊密地靠著他。

他不願讓這劇痛使他退縮,不願讓這儀式有任何間隙,使他這最後一次的付出有什麼差錯。

他就這樣獨自忍著痛,將這半顆心交給了貴蔚。

而依然睡得很沉的貴蔚,就這樣靜靜地接受了這半顆心。

斌媛安蒼白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走出了他的夢魘。他不會寂寞而死。

這也是,他對她的諒解。

還有,一個可能要好久好久之後,才能實現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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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新春月,濤瀾侯的府邸卻沒有喜慶的氣氛。外頭甚至是重兵環伺,將這府邸的外圍守得滴水不漏。這些來自婺川柒軍團的精兵,正在嚴密地看守一只差點把整個禁國給連根翻起的猛虎。

同時,他們也在等待內廷的下旨。因為現下能判這只猛虎極刑的,也只有那太後一人。因為他太位高權重了,一時竟無人有權可以擅動他。

那些嫉妒濤瀾侯的人,各個都在引頸盼望著。

那些曾依附過濤瀾侯而升官發財的人,無不想破腦袋,想要撇清關系。

這些炎涼世情,即使不出門、不問人,貴媛安都猜得到。然而,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就只有貴蔚的安危以及她孱弱的身子。

他背著仍然虛弱的貴蔚,來到多褔院後頭一處荒涼的宅子,那宅子平時是堆棄廢物用的。

他帶她下了地窖,讓她窩坐在鋪了暖席的躺椅上,然後他便去搬開北面角落的一只大水缸,在那放著水缸的地上重重地踏壓下去,那牆上便陷落成一道門。

他回到貴蔚身邊,仲手探著她的體溫,仍是很高。她剛接納了那半顆玉心,身體出現了這種風邪病痛的反應,是正常的。可貴媛安還是擔心,便給她備了許多很好的藥帶在身上。

而且,這也正好,他慶幸著,這樣,貴蔚便沒氣力反抗他的決定。

躺椅旁有張方桌,上頭放了一件大棉襖,還有一只背在肩上的包袱。他都拿了過來。那棉襖灰灰舊舊的,卻很保暖。他扶著貴蔚坐好,替她穿上。

昏昏沉沉的貴蔚醒了一下,問︰「大哥,你在做什麼?」

斌媛安又替她穿背好了那重要的包袱,然後跪在她身前,打開那包袱,像個母親一樣,叮囑著即將要出遠門的孩子。

他拿出一只封袋,說︰「蔚蔚,這是祿合票號的票子,有二十萬兩銀子在那里頭。這票號在每一州的州城里,問問人就找得到了。要收好,千萬不要掉。」他將封袋藏好,又拿出一包裝了印鑒的小袋。「這是存這票子的人的印鑒,記得,這不是哥哥或我們家人的名字,簽字要注意,要和印鑒上的一樣。」他都想好了,如果票子與貴家有關,一定會引起官府的追緝。

斌蔚傻愣愣地听著。

斌媛安收了小袋,又拿出一只刮傷嚴重的舊漆盒。他說︰「這是八解散做的藥丸。每日飯後一定要服,這樣風邪才好得快。知道嗎?千萬不要忘記。好了之後,妳就不會再生病了。」

斌蔚遲鈍地點點頭。

斌媛安又搜了好幾樣東西,貴蔚這才知道,這包袱里什麼都有,有干糧、有飲水,有好多備用的燈燭、有碎散的零花錢,甚至連她捏陶用的工具與油彩盒都替她帶上了。另外,還有一張地圖。

斌媛安一一叮嚀。

輪到那份地圖時,他告訴貴蔚。「這地道,是先祖們留下的,它通往穰原東北二十里的春秧鄉。地道路很長很遷,妳要小心,切記不要走錯任何一個彎。」

這樣的叮嚀,仍讓他不安心,他更不厭其煩地親自指著地圖,帶著貴蔚在腦子里走完這一大段的路途。

斌蔚終于漸漸清醒了,她望著貴媛安那在燭影下被映得疲憊、憔悴的模樣,臉漸漸被悲傷的情緒給皺苦了。

「到了春秧鄉,就反向往西北走,走到窮川、荒州,那里便安全了。」貴媛安吐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說︰「蔚蔚,要好好忍耐,獨力走完這些路喔!」

斌蔚低喊著︰「大哥,我不……」

「噓!」貴媛安伸手,輕輕地抵住斌蔚的唇。「不準說不要,也不準說任何不吉利的話。」

接著,貴媛安便將她抱起,走入那地道前段的階梯。貴蔚虛軟地靠在他寬暖的肩上,抓著他的衣裳,當他要將她放下時,她並不願放手。

斌媛安任她耍了一段性子,但最後還是狠心地撥開她的手。

「大哥……」貴蔚問︰「你為什麼不和我走?」

他說︰「我不能走,那些人,每半個時辰都會巡一回。」他走了,會驚動這龐大的軍團,到時誰也走不了。

「那我可以留下來嗎?」她不放棄。

「蔚蔚從頭到尾都沒有錯。」貴媛安靜靜地看著她。「妳不是罪人。」

他蹲跪在貴蔚捉不到他的地方,說︰「時間快到了,蔚蔚,還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斌蔚噎下想哭的酸澀,吞吐地問︰「大哥,你,你……」

斌媛安平靜地等她說,可貴蔚卻不敢問出口。

最後,貴媛安直接幫她說完。「妳想間,哥哥恨妳嗎?」

斌蔚緊閉著眼,害怕地點頭。

「不,不恨。是妳阻止我,拉著我,不讓我繼續沉淪下去。」貴媛安溫柔地笑著。「當我走到了生命盡頭的那一刻,我只會更愛、更愛妳。」

斌蔚掉下了眼淚。

「那妳恨我嗎?蔚蔚。」貴媛安輕緩的模著她的臉,替她揭去眼淚。

「不恨,大哥,我也,我也不恨你。」貴蔚急著回答︰「我只是、只是……」

卻是泣不成聲,說不出完整的話。

斌媛安了然地一笑。「謝謝妳。」

有這句話,就夠了。

斌媛安摘下他那只一直都不離身的羊脂玉扳指,塞在貴蔚手里。

「這個,蔚蔚拿著。」他緊緊握住斌蔚的小手,讓她感受這承諾的份量。「哥哥不在妳身邊的日子,就把它當作我,陪著妳。好不好?」

斌蔚乖乖地接著。

靜了一會兒,漸漸的,她感受到一股更濃烈的傷感攀纏上她。

如果,如果她接受了這扳指,是不是就等于,她再也見不到貴媛安了?

「我不要,大哥,我不要這個……」貴蔚激動地搖著頭,伸手要還給他。「我不要……」

「好好照顧自己,蔚蔚。」貴媛安將她的手推回去,強忍著那些快要爆發的情緒,依然笑著說︰「飯要好好吃,天冷了要加衣,還、還有……」

他發現,他說不下去,但他一定要說完。

「好好、好好活下去。知道嗎?蔚蔚。」說完,他趕緊站起身,疾步地登上了階梯。

因為他也快捺不住那沖動,想要最後一次抱抱貴蔚的沖動。

就怕這一抱,他根本舍不得放開手。

「等、等一下,大哥,大哥……」貴蔚的視線無助地追著他。「不要走,不要走,大哥……不要離開我……」

她努力地站了起來,卻一陣暈眩,又趴回了地上,但她不放棄,便用爬的,爬向那階梯。她一邊爬,一邊哭喊著︰「求求你,留下來陪我,我們重新開始,我要作大哥的妻子,我願意,這次我願意!大哥!所以、所以……」她哽了一聲,顫抖地叫著︰「你不要、不要死,不要死啊……大哥!」

終于,貴蔚哭出她的恐懼。即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背叛會有這樣的結果,但她還是承受不了——

听到這樣的告白,那門邊的人影怔住了。

呵。他笑了。因為,那曾經是他多盼望的回答。當然,現在也是如此渴盼。

但那扇密門,依舊決絕地關上了。

為了保護她,貴媛安霸道地將彼此隔絕在生與死這兩個接觸不到的世界。

黑暗中,貴蔚嚎陶大哭了起來,這一次,沒有人再會安慰她、擁抱她,怕她哭累了、睡著了,會惹上風寒。

斌蔚這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