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蘭 第八章

書名︰嬌蘭|作者︰葉小嵐|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我看到幸福的煙火在遠方

一眨眼消逝在天空

冰雪覆蓋了回憶愛已找不到來時的路

淚水遮蔽了她的視線,惠嘉心里有一首符合她心境的歌在唱。

頭一次听到張洪量的「情定日落橋」時,她還是個不懂愛情為何物的天真少女,僅是對淒美的歌詞、優美的旋律感到莫名的喜愛,深深記憶在心頭。

沒想到她會有體會到詞境深痛的一天,忘情的伏在這具瘦削但溫暖的胸膛宣泄心底的悲痛,領會歌詞中那深深的失落與無望。

幸福就像遠方閃現的煙火,她看到了卻觸模不到,因為煙火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也一樣。

她的悲痛加劇,這表示她永遠都得不到幸福,只能看幸福一眨眼的消逝在天空,任冰雪覆蓋所有的回憶,也覆蓋了愛情的軌跡。

「別再想他了!」低啞的嗓音激動的吹進她秀氣的耳殼,「早知道他會讓你傷心,我不會讓你跟他見面。」

他在說什麼呀?

惠嘉艱難的抬起迷茫的淚眸,試著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川崎峻的臉容充盈著憤怒與心痛,憤怒當然不是針對她,心痛則是為了她吧。她抬起手,輕觸被水氣彌漫的視線扯得變形的臉龐。

「我以為讓你們相遇,你可以重新獲得失去的幸福,沒想到他反而讓你傷心、流淚……」他心疼的以修長的手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美麗的眉宇氣惱的蹙起。「我錯了,根本不該多事安排……」他低啞的自責,隨即苦惱的搖著頭。「你們命定要相見,就算我沒這麼做還是會發生……我該做的,是阻止你愛上他……現在來得及嗎?」

他的詢問讓她的悲傷瞬間冷卻,她的目光在那張漂亮的臉龐上梭巡,看進他深黑的眼眸里,同時質問自己同樣的問題,心里一陣刺痛,淚再度泉涌。

「別哭呀,我舍不得的……」

她多麼希望說這些話的是另一個人,然而他的身影早消失在溫室門口,留下一室的寂冷給她。

「忘了他,我會給你真正的幸福。」他的神情嚴肅而認真。

惠嘉心中一凜,緩緩從他懷里退開。

「忘了他,忘了他吧!」川崎峻卻不許她走,用力的抱緊她。「不要再讓他傷害你了!不要再為他哭泣!我不許的,不許任何人傷害你,不許你有一絲的不快活!」

惠嘉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他激烈的反應出乎她意外,他到底在想什麼?

「峻,你冷靜點,我不能呼吸了!」

「對不起……」他誠惶誠恐的放開她,小心冀冀的檢視她有沒有受到傷害。「我不是故意抱你這麼緊的。」

「峻,你沒事吧?」她擔心的望著他,眼中盛著不解。「為什麼這樣激動?我承認我是傷心,也哭了,但沒你想的嚴重,你不要太激動喔。」

什麼話呀!她哭濕了他襯衫上的前襟,還叫不嚴重?深邃的眼眸里寫滿質疑,直勾勾的看進她眼里。

「不嚴重?這表示你可以忘了他,不再為他難過嗎?」

「峻!」她譴責的瞪他一眼,「這不干你的事。」

「誰說的!」他鼓起雙頰,臉上有著受到傷害的脆弱。「如果你傷心,我也會傷心。忘了他吧,我保證給你真正的幸福。」

「幸福是什麼?」她疲累的抹去臉上最後的淚,也抹去之前的傷心。「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不幸過。從小到大,雖不能事事盡合我意,但也沒遇過太大的挫折。我備受家人疼寵,許多人愛我、惜我,這樣的人生在許多人眼里是幸福的吧。」

「可是你為他傷心……」他不服氣的道。

「因為我愛他,他才有傷害我的能力。這不是他的錯。就算我愛的人不是他,是另一個人,當那人做出了令我難受的事,我還是會難過呀。」

「我就不會做出令你難受的事。」他熱烈的道,眼中的光芒璀璨得令惠嘉沒辦法直視。

川崎峻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力持鎮定,以輕松的態度想化解他過于認真的眼神。

「問題是……你會不會做出令我難受的事,跟我剛才的傷心沒關聯。」

他的俊臉垮了下來。「你不能不要喜歡他,喜歡我嗎?」

天呀!

「峻……」她無力的搖頭,頭皮發麻了起來,艱難的解釋,「愛情不是說不要就不要的……而且我們……」

「他究竟哪點讓你喜歡?」他不認輸的質疑。「他沒我好看,心胸狹隘,老為前世的事耿耿于懷,只會傷害你。你為什麼喜歡他?」

「現在也無從去追尋那開始的情緒了。」她幽幽的輕吐著氣,眼光顯得迷離。「如果真要說,只有莫名兩字。就像張洪量的那首歌,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反正我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陷進去了。沒有為什麼,愛情如果能講出理由、條件,或許就不叫愛情吧。」

「是因為前世的關系嗎?因為前世你喜歡他……」

「那我前世喜歡他又是什麼原因呢?」她啞然失笑。「因為他帥、有才華嗎?我不知道呀,峻,對我而言是否源于前世不重要,要緊的是我現在喜歡他呀。」

「不能改變嗎?有人說愛情像感冒,來得快去得急。」

「是嗎?可有人的感冒癥狀是持續一輩子呢。我不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感冒癥狀會多久,至少我現在感覺不到它會很快過去。」

「他那樣傷害你……」

「他只是吻了我,不肯接受他竟然被我吸引的事實吧。」惠嘉此時靈智一片通明,許多事都想得更徹底。「如果他不愛我,就不會這麼掙扎了。峻,不用替我擔心,我有信心化解他的心結,雖然那很艱鉅,但我不是輕易就放棄的人。」

「即使他還會再傷害你?」

「當我們愛上一個人時,就給了對方傷害我們的武器。不過我認為那是兩面刃,當他無意中傷害我時,他同樣受了傷。愛情本來就有苦有甘,有光明的一面就有陰影的那一面,我不能只要甜美的那大部分,而不接受苦澀的小部分。」

川崎峻可不以為惠嘉固執不肯放棄的愛情是甜美多于苦澀。照他看分明是步步荊棘,遍野都是苦艾,每走一步都會被整得遍體鱗傷,嘗到苦果。

但跟個陷溺在愛情的女人講道理是沒用的,他決定暫時保持緘默。

「對了,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為何你會知道我跟國良的前世是川崎蘭和胡逸淵?你費盡心機,找上前鋒拍MTV和廣告,把我們邀來這里,一定有用意。」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以那雙深黑的眼眸定定的注視著她,惠嘉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她興奮的驚叫道,「你是川崎明。」

他露出欣慰的笑容,不愧是他前世的姐姐,一猜即中。

「可是你怎會……」新的疑惑隨即涌上她心頭。「前輩子的事對我或是國良都只是意識下的模糊殘留,如果不是你引我們到這里來,我跟他絕對想不起有這種事。可是沒人告訴你……」

川崎峻扯出一抹苦澀。「如果說這些記憶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呢?」

「什麼?」這可比知道自己的前世還要教惠嘉驚愕,忽然,她注視向川崎峻的眼神由驚訝轉為深切的同情與憐惜。「你受苦了。」

川崎峻激動的顫抖,飽受前世記憶煎熬的心靈被宛如甘泉般的一句話拂去了這些年來的苦痛。他不自禁的捉緊她的手。

「你了解……」

「峻?明?我該叫你什麼呢?」她回握住他的手,眼里充滿友愛。「不管生命里有多少悲痛,死亡都可以結束一切,而你……竟背負著來自前世的記憶到今生來。那麼多沉重的傷痛,我不曉得你是怎麼熬過來的。」

「不全都是傷痛。」川崎峻將她柔女敕的手掌舉到唇邊親吻,眼神熱烈。「姐姐跟我一道生活的快樂我也全記得呀。只是想到你帶著憾恨死去,我就沒辦法原諒自己……」

「那不是你的錯。」她溫柔的說,「川崎蘭的身體原本就不好,即使沒有那件事,她也撐不了太久。至于胡逸淵……」她眼神一暗,「你並非有意害他,那只是無心之過。再說你已經試著想彌補他了,不是嗎?你安排我們見面……」

「我才不在乎他呢!」川崎峻的聲音冷硬了些。「我只希望能幫姐姐找回幸福。」

「我已經很幸福了,你別替我擔心。真沒想到世事會這麼變化,你竟然在轉世後又成為川崎家的子孫,還記得前輩子的事。」她感嘆。

「我也沒想到。」他依稀記得死亡時的痛苦。「埋葬了姐姐之後,川崎家就陷進愁雲慘霧之中。不久後,中日戰爭爆發,愚蠢的日本軍國主義者竟跟德、意結為軸心國,還襲擊了珍珠港,將自己卷進了世界大戰中。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艱困,不時有美軍轟炸機來丟炸彈,我就是在躲空襲時跟爸媽一道遇難的,川崎家僅有大哥川崎謙幸存下來。根據他留下來的日記記載,本來川崎家在台的產業會隨著台灣被中國收復而不保,幸好他生母娘家的舅舅未雨綢繆的先將產業納入名下,並在過世後,遺留給他,川崎家才有重振家聲的這日。」

「原來是這樣。」她不勝?吁,眼神卻出奇的明亮。「峻,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你現在有光明的未來,去記那些沒有意義。」

「我知道。」

「不過你能記得前世的事真的好神奇喔。」她不吝惜的賜下贊美,兩眼因期待而晶亮著。「這也算是超能力的一種吧。告訴我,你是否還會別的呢?」

川崎峻莞爾,惠嘉跟前世當他姐姐時一樣樂觀,如果沒有一顆寬大平和的心,大概沒辦法從心髒病的痼疾中熬到十八歲。

「有呀。」他驕傲的挺起胸膛,挽著她來到架子上一盆盆的蘭花前。中指與拇指嗒的擊出聲響,奇異的事發生了,幾株含苞的蘭花紛紛在兩人面前舒展花瓣,開成一片奼紫嫣紅。

惠嘉滿眼的不可思議,這一生還沒見過這麼奇異的事。

「你有花手指啊。」她眨眼道,美麗的菱唇揚起一抹俏皮的笑意。「有沒有考慮當名園丁?」

川崎峻被她的話逗得哈哈一笑,全身充滿著熾熱的暖流。悲傷與悔疚交織的痛苦從體內抽離,剩下的惟有她陪在身邊的愉悅。

「只要你希望,我願意當你專用的園丁。」

他深情的凝視讓惠嘉頸背抽緊。他不是那個意思吧?

「峻!」她警告的叫道。

「我會再給他一次機會,要是他再不懂得把握……」他沒有往下道,留下意味深長的余韻。

惠嘉被送回自己的房間里時,仍然在猜想他那句話的意思。

唉,這夜難眠。

???

胡國良震驚的瞪視著相框里的照片,許久之後,腦海里一團混亂的思緒忽地被一道光線貫穿,瞬間所有的混亂都得到解釋。

他不敢相信有這個可能性,整樁事件大荒謬了,荒謬到讓人難以置信。

但,等等。

自己所經歷的事件本來就很荒謬,如果不是洶涌在心頭的前世記憶釋放出來的痛苦與甜蜜能量巨大到不容他否認,他會相信人有前世嗎?既然這個都肯信了,那導演整個事件的川崎峻是那個出現在攝影棚里讓他遍尋不著、害他受皮肉之傷、緊跟著失去自由的心的可惡小孩,又會荒謬到哪里去?

只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胡國良眯起眼,將相框拿得更近來研究。

驚懼且憤怒的逃離惠嘉後,他在川崎家的產業沒有目標的胡亂走著。一種讓他急迫的想離開的沖動驅使他走向車庫。

當他坐進自己的跑車里,混亂的情緒奇異的平靜下來,跟著醒悟到自已的行為很混球。

他怎麼可以在吻了惠嘉後,還把所有的錯怪在她身上,拋下她離開?

全是自己管不住體內的賀爾蒙,對她做出這種……冒犯的事,還怪人家出現在那里,害他失去自制!

現在該怎麼辦?惠嘉一定恨死他了!沒有女人在被人強吻、錯怪後,還會原諒那個可惡的男人!

雖然他是無心的……

再多的懊悔與自責都沒辦法補救她受傷的芳心,何況國良不認為自己準備好立刻面對她。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胡逸淵生命里最難堪、痛苦的記憶深刻的植入胡國良的生命里,影響了他對愛情的看法、及面對惠嘉時的態度。

愛情太痛苦了,所以他總是流連而不沉溺。直到遇見惠嘉,從未被任何女子敲動的心扉驟然響動。

在初次看到她的照片時,她便無聲無息地潛進他心里,他當時還一點警覺都沒有的嫌人家太過稚女敕,沒提防到她會這麼悄悄的進駐他心房,喚醒了埋藏在意識底層那份傷痛的前世戀情。

及至兩人真正踫上面,由前世烙印到今生的深刻情意再難禁制。不管那些情緒曾經帶給他多大的痛苦,他還是忍不住為她悸痛,渾身發著令他慌亂得想要逃跑的狂烈熱度。

可不管他如何逃避,還是躲不過惠嘉,或者該說,是逃不了自己那顆為她躍躍滾動的心吧。

領悟到這點的國良,心情更加沮喪,茫然了許久才振作起來。

他終究不是那種只知逃避、不思解決之道的人。在知道避不過之後,開始用心思考整樁事件。

胡逸淵的慘死不是川崎蘭的錯誤,他因此而怨恨她、進而排斥愛情,根本一點道理都沒有。川崎蘭從頭到尾沒有背叛過胡逸淵,甚至听聞到他的死訊後,受不了打擊而猝死。

他該釋然了。

理智上想得清楚明白,從前世過度到今生的郁暗心情並沒有立刻消失。他很清楚心靈深處有許多陰濕的苔蘚需要清理,在此之前,他還是沒法面對隨時都擁有撩動他、刺痛他心靈的惠嘉。

況且還有許多事沒弄清楚,其中最大條的一件事就是川崎峻怎會知道他與惠嘉的前世?

這太詭異了。

他越想越不對勁,決定去找安排兩人覺醒前世牽絆的始作俑者。一路走到他的房間,敲了老半天的門就是沒回應。他試探的轉動門把,門居然一推即開。

昏黃的燈光自半敞的房門流泄而出,從外頭往里看,僅能看到起居室里的部分布置,無法窺探全貌,更遑論是確定主人在不在了。他猶疑了一會兒,終于還是走了進去。

房間里頓時燈火大明,原來室內裝有感應器,可自動開啟照明設備。

他無心理會這高科技的裝置,目光朝里梭巡。

川崎峻的房間十分寬敞,一進門是更換拖鞋的玄關區,櫻花木鋪成的起居室地板略略高于玄關區,國良月兌掉鞋子往里走去。

暗金、橙色、草綠與深藍四色可隨意塑造座椅造形的沙發散置在和式的茶幾附近,他越過它們來到起居室與寢區的拉門,由于門是半敞開的,站在門口即可窺盡川崎峻寢室的全貌。

里頭空無一人,除非他躲在浴室,不然這間套房是大唱空城計沒錯。

這麼晚了,川崎峻到哪里去?

雖然很不願意做任何沒有根據的推測,不受歡迎的念頭像風一般不得拘束的掃進大腦。

他會是去找惠嘉嗎?

想到惠嘉被他氣得傷心哭泣,川崎峻適時出現安慰的畫面,他不禁恨得牙酸。可一切都是自己找來的,憑什麼埋怨?

他沮喪得想轉身離開,眼角余光在這時候掃到起居室書櫃上的一排照片,雙腳似有自己的主張般走近,發現全是些頗有年代的家庭合照。

看到熟悉的面孔,他忍不住一陣情潮翻涌。是與惠嘉極為神似的川崎蘭,她嬌弱的坐在椅子上,被自己的家人圍繞住。

激動的情潮略略平復後,緊接著認出來的臉孔讓他眼楮瞪大。

盡避認知到自己的前世是胡逸淵,但就像大部分人的記憶慣常保留發生在特定時空的情感重量,事件的細節則在時間流程里消耗流失,烙印在國良身心里的記憶也僅是強烈的愛恨甘苦,並沒有細節部分的印象。

他其實不記得前世見過的臉孔,是以在認出照片里的男孩時,才會那麼震驚。

是那個曾出現在攝影棚外頭走廊、後來不管他如何尋找都找不到的男孩!

思緒像暴雨後的溪水般洶涌湍急,有短暫的片刻,國良被腦子里狂亂的意念攪得頭疼欲裂。

他怎會出現在這里?或者他該優先厘清的是男孩的身份吧!

盡避腦中的意念仍是十分模糊,但從男孩子具有川崎家秀氣眉目的五官看來,加上每一組都是全家福照片,他可以從男孩的年紀推斷他是川崎明。

但如果他是川崎明,怎麼可能以當時年齡的樣貌跑到攝影棚?川崎明應該已經死了,就算活著,也是……他算了一下,至少是年近九十歲的老翁了,怎麼會是個七、八歲樣貌的小孩子?

頸背寒毛整片豎起,一種靈異事件的氛圍逐漸佔領國良的知覺。難道他遇見的是個……鬼?

可是,他看起來那麼可愛,一雙眼眸晶亮得如正午時的陽光照人,怎麼會是來自幽冥的陰魂?可如果他是個人,又要怎麼解釋他突兀的出現與消失,在指引他天花板的燈泡有問題時,他身後隨即感應到一股力量將他推向惠嘉?

這一切惟有靈異力量才解釋得通呀!

他真的是……

萬般滋味在國良心頭翻攪,緊接著更多的疑問涌來。

那孩子是川崎明的陰魂,川崎峻又扮演什麼角色?

他原先猜想川崎峻是川崎明的轉世,雖然不明白他怎會知道自己的前世,但除了這個可能性外,沒辦法解釋他何以會熱絡的喊惠嘉為姐姐,以及這麼了解兩人前世的事了。可那個孩子……他扶著悸痛的額頭,覺得腦子里像有一場小型的核爆試驗正在展開。

說不通呀,不管他怎麼推想都無法弄通一切,除非——

他渾身一僵,無法相信這個可能性。

那孩子確定是川崎明,但如果他不是陰魂,而是川崎峻的……靈魂?這樣或許可以解釋出川崎峻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麼了解,以及那孩子的神出鬼沒了。

靈魂出竅的傳說其來有自,川崎峻會擁有這麼詭異的能力嗎?

他更加用力的瞪視照片里的男孩,似想借此質問他整樁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堅持他要還給他一個真相。

或許是看得太認真了,胡國良並沒有感覺到起居室里多了一個人,直到有人清喉嚨的咳嗽聲音響起,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瞪進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我可以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我房里嗎?我記得自己並沒有邀請你。」川崎峻微微抬起傲慢的下顎,腳步輕盈得像貓咪般的迎向國良滿載著敵意的眼光。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房間的主人是胡國良,而不是他吧。川崎峻的心里生出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你是沒有邀請我。」胡國良面無表情的回答,一瞬也不瞬的直盯進他眼眸里。「我來找你是想厘清楚一些事,沒想到來了後,反而更加的疑惑。」

「喔。」川崎峻的視線瞄到他手上拿的相框,一抹不悅浮上眼眸,「有沒有人告訴你,不告而取謂之偷呢?」

「我只是拿起來看。」那張國字臉變得鐵青,憤恨的放下相框。「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是嗎?」他不準備配合他,隨意的坐進暗金色的沙發里,雙手交握的放在小骯,懶洋洋的看向他。「我只知道你的行為很惡劣,不管是闖進我房里,還是氣哭了一名淑女,這種行為都有違君子之道。」

柄良畏縮了一下,但在意會到川崎峻如他猜想的在他離開溫室後,緊接著進去安慰惠嘉,還將她摟進懷里,以至于他上衣胸前部分仍微見濕痕,眼中隨即燒起怒火。對于川崎峻的行徑,他直覺的反感起來,心中像打翻了一整瓶醋般的冒著酸味。

「我從來不認為自已是君子!」他尖銳的道,目光凌厲的瞪視向他。「倒是你乘人之危又怎麼說?」

「誰乘人之危?」川崎峻的目光冷硬起來,語氣充滿質問。「你不要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滿腦子骯髒。我對她的感情是神聖、不容人侵犯的。在你那樣對她之後,我不過是提供她一雙可以倚靠、盡情宣泄傷心的肩膀罷了,才不像你那麼壞呢!」

如果他說這些話的目的是要打擊他,那麼他該死的成功了!柄良緊握住雙拳,沒辦法辯駁。他的確對惠嘉做了川崎峻所說的那些事。

見他僵硬在當場,目光充滿悔恨,川崎峻乘勝追擊,語調更顯嘲諷。「我本來以為安排你倆見面,可以彌補姐姐和你前世的創痛和遺憾,看來根本就是錯的。姐姐遇上你反而是她不幸、悲慘的開始。早知道會這樣,當初該做的是阻止你們見面,而非幫助你們踫上面!」

「果然是你搞的鬼!你到底是什麼妖魔,竟能化身成當年的川崎明?」國良尖銳的控訴。

川崎峻不認為自己喜歡被人稱為妖魔,薄抿的唇乖戾的垂下。

「你才是妖魔呢!像你這種思想貧乏的人,就只會把事情往壞處想,我實在不明白姐姐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刻意忽略他前頭的毀謗,國良緊捉住他的話,道︰「我果然沒料錯,那孩子就是你,或者該說是川崎明。你這樣裝神弄鬼,造成攝影棚天花板的燈泡爆裂,不怕真的傷到惠嘉嗎?」

「我才不會無聊的拿姐姐的安全開玩笑!」他氣憤的回答,「那些爛燈泡本來就隨時會爆裂,我只是偵測到,指引你去救她。」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國良狐疑的眯起眼。

覺得仰著脖子跟他講話有點累,川崎峻索性示意他坐下來。國良隨意揀了張橙色沙發坐下,目光盯緊他的臉。

「這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他譏誚的彎了彎嘴角,「上次我為私事來到台灣,乘坐的轎車經過前鋒影業大樓時,與惠嘉乘坐的轎車交會。她與姐姐相似的容貌立即引起我的注意,經過追蹤……」

「用什麼追蹤?」國良忍不住插嘴問。

他語氣嘲弄、大剌刺的回答︰「當然不是利用現代科技。既然我有天賦上的異能,用這個便足以達成目的。我要司機在附近停車,閉目進入禪定狀態,靈魂便可以出竅進入大樓里搜尋姐姐。進入沒多久,我在那個攝影棚里找到她,同時察覺到天花板上的燈泡有問題。」

「為何你的魂魄是以小孩子,即川崎明的形貌出現呢?照理說你應該是以目前的樣子出現呀!」這點是國良最感好奇與想不通的。

「我要用什麼樣的形貌出現是我的選擇。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除了你之外,當時沒人能看到我的魂魄。我以川崎明的形貌出現,一來是想借此喚醒你前世的記憶,二來則是削弱你的防備心,較易接受我的控制。」

「我就知道我之所以飛出去救惠嘉,全是你搞的鬼!」國良憤恨不平的說。

「你的意思是你其實不想救她?」

「我沒這意思!」氣憤他有意弄擰他的話,國良全身噴火。「我只是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你老實回答我,你這次主動提出要跟前鋒合作,指定惠嘉當MTV的女主角,也是為了相同的原因嗎?」

「我不否認。不過我現在後悔了。」他緊盯著他道,眼中有兩簇怨怒的火焰在燃燒。「我本來以為這麼安排,可以讓一對有情人成眷屬,姐姐將因此得到幸福。沒想到你執著于前世的怨苦,一再逃避姐姐對你的真情,造成姐姐的傷心。早知道事情會這樣,我不但不會安排你們見面,還會想盡辦法阻止,讓你沒有機會傷害姐姐。」

胡國良沒想到自己在他眼中成了傷害惠嘉的惡人,胸口像被什麼重重擊了一下,難受得緊。盡避覺得委屈,卻無法辯解。

「不過現在還不晚。」他臉上流露出自信的得意,眼光充滿挑釁。「我就不信我會輸給你。」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國良的眼光充滿警覺。

「意思再明白不過。」他高傲的抬起下顎。「我早該想明白的。世上沒有另一個男人會比我更疼惜姐姐,肯全心全意的以她的福祉為考量,立誓永遠不會傷害她,保障她的幸福!我為什麼要假手他人?尤其是你?不管是你還是任何人,都沒法像我這樣疼愛姐姐的。」

「你有毛病呀?她是你姐姐耶!」國良無法置信的大吼。

「那是前輩子的事了。別忘了川崎峻與姚惠嘉並沒有血緣上的關系。」他笑容可惡的提醒他。

「可是……」國良幾乎要抓狂,一時間卻想不出話來反駁他。「她比你大。」

「那又怎樣?反正我一點都不在意。況且惠嘉生來一張女圭女圭臉,看起來遠比真實年齡年輕許多。」

「你是當真的?」

「反正你無意接受她,那就由我來照顧她吧。雖然你對她心靈造成的創傷要好一陣子才能慢慢痊愈,但我有自信,假以時日,惠嘉定然會發現我比你好上幾百倍,到時候她就會願意接受我了。」他自信滿滿的道。

「不行!」國良氣憤的站起身,怒視向他。「我要是坐視你這麼做,我就不叫胡國良!」

「講理點。」他似笑非笑的說,「既然你不願意接受她,為什麼不讓更好的男人照顧她呢?」

「你該死的才不是更好的男人呢!」他大吼道。

他把他當成什麼?會將老婆拱手讓人的混球嗎?

「我從來沒說不要惠嘉,你根本就是胡亂猜測!」

「是嗎?那麼你將今晚讓她傷心的作為稱做什麼?」川崎峻不甘示弱的吼回去。「我親眼看到你對她做的事。即便她肯原諒你,我也決定不會輕易的再將她的幸福交給你!」

「你存心挑釁,跟我杠上?」

「惠嘉值得更好的!我就不信以我的條件會輸給你!她早晚會認清我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

「你做夢!」國良咬牙切齒的低吼。「我不會把惠嘉交給你這種乳臭未干的小表!我會讓她知道誰才是值得她托付幸福的男子漢!」

「那就試試看呀,誰怕誰!」

在他充滿奚落的大膽挑釁下,國良氣得七竅生煙。如果眼神可以殺人,川崎峻早死在他淬毒般的眼光下了。

「我不會把惠嘉讓給任何人!」他撂下最後的宣示,憤怒的轉身離開房間。

川崎峻瞪視著空蕩蕩的門口,臉上失去了之前的犀利,替代的是一抹夾雜著失落的深思。

他輕嘆一聲,只要她能獲得幸福,那小小的悵然若失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