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丈夫 第二章

書名︰小丈夫|作者︰鴻雁|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什麼叫世態炎涼,舒斷虹到今日才真正清楚。亡者尚未入土為安,魏家的丫頭佣人倒是去了大半。想想倒也怪不得他們,現在又有誰願意和欽命賜死的犯官沾上一點點邊兒呢?!敝不得人人都說「樹倒猢猻散」。

一把黃土,三尺白幡。曾經風光一時的二品大員、誥命夫人一旦獲罪,比平民百姓還不如。去得這般冷清,別說朋友,就是親戚也沒半個。

燃紙錢、燒供香、敬果品,跪在墳前的只有舒斷虹和一個懵懵懂懂不解世事的魏子都。

「我娘和我爹呢?」明明前幾天還和他有說有笑的,怎麼現在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呢?這個凶巴巴的娘子說那天他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他在做噩夢。可他知道自己是真的看到了血……

「爹和娘是死了嗎?!」魏子都扯著舒斷虹的衣服。他不想爹和娘死呵!他要爹和娘一直一直陪著他……

扯著她的小手怯生生地發著抖,舒斷虹嘆了口氣,俯露出難得的溫柔,「爹和娘不是死了,因為他們是好人,所以老天爺把他們帶到天上成了神仙。乖,你別哭,別哭啊……你娘不是告訴你要乖乖的嗎?!只要子都乖乖的,你爹娘在天上會看到的。」

「你騙人!爹和娘是死了,他們死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們了,再也再也看不到了……」魏子都哭叫著,使出渾身的力氣打在舒斷虹的身上,「你騙人!你騙人——讓你騙人!你這個壞人!」舒斷虹一揚手,他慌得抱頭大哭。

舒斷虹見狀心里一軟,滿腔的怒氣都化作憐惜,不由得將他輕輕地擁在懷里,在他耳邊低低地問︰「我該拿你怎麼辦?該拿你怎麼辦?子都……子都……」

淒傷的聲音仿佛在叫他的名字又仿佛是在叫別人,透著絲絲溫柔讓魏子都想起那天她的低語︰「你還有我,還有我……」眼淚漸漸停了,「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像爹娘一樣陪著我?」

舒斷虹抬起頭,迎上極認真的眼神,不由得點頭應了一聲︰「我會陪著你,一直到你長大。」

「那……我就不要長大好了。」歪著頭看她,卻是認真的語氣。

「傻孩子!哪有不長大的人呢?等你長大了自有你家娘子陪你過日子。」

「你不是我娘子嗎?」孩子氣地嘟起粉女敕的唇,子都的話讓舒斷虹有些失笑,「你不是說我又丑又凶,不像是娘子嗎?」

「可是我娘說你是啊!不過你真是好凶……」

「這就對了,娘子是又美又溫柔的,所以我不是娘子,我是姐姐,是子都的好姐姐。來呀,叫聲姐姐听听。」

「……姐姐!」遲疑著,終于還是叫了一聲。舒斷虹一笑,隨即斂去,看了他半晌,只沉默著模了模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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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魏府時,已近黃昏。正撞上背著包袱要離去的魏家總管。

「怎麼,連老總管也要走了?」昨天還滿嘴的忠義,今兒還不是要走了?!舒斷虹牽起嘴角,似笑非笑地也不留他。倒是老總管呆了半天忽然一把抱住魏子都,「小主子,老奴實在是不想離開你。可沒法子,那一大家子還得吃喝過日子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了半天,老總管抱起包袱要走卻從包里掉下樣東西。

舒斷虹眼尖已瞧見是一支鳳頭金釵,再見總管一臉慌張,更是起疑。手一探已抓住他的手,「總管,這也是你的東西?」

「是,是是是……」

「真是?我怎麼記得夫人曾戴過一支一模一樣的鳳頭金釵呢?咦,連這釵尾上的‘魏’字都一模一樣呢!」

「那個,那個……對了,這是夫人拿來抵欠我的工錢的。」

「哦!原來京城富戶都是拿首飾來抵佣人工錢的啊?!」舒斷虹冷笑著,伸手拽住他懷里的包袱用力一扯。

「嘩啦」一聲,掉在地上一大堆東西。又是釵又是金鏈又是戒指的,魏子都「呀」的一聲,撿起腳邊的東西,「這不是我的金鎖嗎?」

「總管,這些也都是你的東西?」看定慌里慌張撿東西的總管,舒斷虹沉聲喝道,「你現在還怎麼說?總管,魏叔叔他們待你不薄啊,如今魏家遭難,你不幫忙逃了也便是了,居然還敢偷東西!你,你還是不是人啊?瞪什麼眼?你給我快滾!再不滾我的拳頭可不知道什麼叫客氣,什麼叫尊老……」

老總管駭得逃得老遠,站在巷子口惡狠狠地叫道︰「你這不要臉的小娼婦!女強盜!欺我家小主子年幼無知想霸著魏家的產業啊!好,你等著,我叫官差來抓你——啊!」見舒斷虹揮起拳頭,不待她追,老總管已一溜煙似的跑了。「混賬!不要臉……」舒斷虹氣得直咬牙,回頭看見魏子都蹲在地上撿東西,越發火大,「都是你這臭小子沒用!不然,我怎麼讓人這麼欺負?你、你……倒是說話啊!」

隨手去揪他的耳朵,卻見他突然揚起一張滿是淚的小臉,「這是我娘最喜歡的……」要擰他耳朵的手卻又變成去拭他的淚,「好了好了,姐姐會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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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累了,魏子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舒斷虹半倚半靠在椅子上沒個坐相。究竟以後該怎麼辦?現在魏府也只剩她和魏子都兩個人,要那麼大的地方做什麼?晚上睡覺也會怕怕的,可這是魏叔叔的心血,听說還有那些個值錢的東西里好多還是魏家嬸娘的嫁妝呢!她總不能就這樣替子都做主賣了它吧?!魏家不缺錢,可那是魏家的,她要是拿著那些錢養子都是沒問題,可是她呢?她一個外人憑什麼用魏家的錢呢?若她是魏家的媳婦倒也罷了,可現在……她答應照顧子都,可怎麼也不能真認子都做丈夫啊!

仿佛被針扎了一下,她的心痛了一痛。凝目望著熟睡著猶帶淚痕的小臉,鼻子酸酸的。多諷刺,她想了千百回,夢了千百回,喚了千百回的人竟然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圭女圭。

「子都,你要是真的和我同年多好……可就算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也會嫌我生得不美,性情又不溫柔吧?!」驚覺地縮回撫在他臉上的手指,舒斷虹苦笑一聲,「不管怎樣,我會陪著你,陪著你……」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舒斷虹驚跳而起,身後的魏子都「哇」的一聲,被驚醒而大哭起來。「不怕不怕,姐姐在這兒。」剛哄了幾句,就听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心中一動,舒斷虹抱起魏子都躲到後廳。剛躲好,就听得有人一腳踹開了門。

「差老爺,那女強盜凶得很,小心些,莫傷了我家小主子。」

「罪臣之子,哪兒那麼金貴了?!」有人冷哼,「咱們大家心里都有數,你老哥只要記得別得了好處就忘了咱們兄弟就是。」

「那是那是……」

奸笑聲讓舒斷虹幾欲發狂,恨不得沖出去狠狠地把老總管揍上一頓,礙著魏子都緊緊地扯著她,只得蹲安慰地抱抱他。

屋外又一陣腳步聲,有人在外叫喊︰「你們是什麼人?好大膽子竟敢闖到魏府來。」

「什麼人?你瞧瞧咱們是什麼人?你這家伙是干什麼的?」

「呀!原來是差大哥,小的是魏夫人的表弟。听說姐姐、姐夫出了事特意來瞧瞧,而且姐夫生前還欠小人一筆銀子,所以……」

「喲!我說表舅爺,我們老爺出事時怎麼沒見著你來得這麼快呢?再說我們老爺什麼時候欠過你錢呢?倒是有人三番五次地來打秋風吧?!」

「咦,這不是總管嗎?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什麼時候主人的事兒你也都知道了?難道我姐夫手頭緊向我這小舅子借錢花倒要你這下人知道不成?再說了,我這兒可是有借據的……喂!你別動那東西,告訴你,那可是要抵債的!」

「什麼借據?那上面的字可不一定是我們老爺寫的呢!呀!你怎麼打人啊……小心打爛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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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的小人!」目光閃爍,舒斷虹附在魏子都耳邊,「子都,外面那麼多人又有官差,姐姐打是打不過了。可這宅院是你爹娘辛苦建起來的,說什麼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個壞蛋是不是?」

魏子都偏著頭想了想,雖然不甚明白但瞧著她臉上的認真勁便點了點頭。

「好,咱們現在就走。」背起魏子都從後廳的小門繞到後院,胡亂包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首飾再到廚房里打翻了整桶的油,一甕上好的花雕酒淋了幾間屋子,順便又跑到書房砸了幾件古董,幾間房一起被點著了火……

事情做得干淨利落。火起時,舒斷虹已背著魏子都趁亂逃出了魏府。

「你打壞爹的古董,爹會罵人的。」魏子都伏在她的背上低聲念叨,回過頭看看沖天而起的火光,又哭喪著臉,「真的燒沒了,咱們不就沒地方住了。」

「臭小子,沒出息!要住好房子不會自己賺錢蓋?只想著享受老爹留下來的算什麼男人?!」

「那……人家還是小孩子嘛!」嘀咕著,魏子都滑下她的背,對上舒斷虹的怒容瑟縮了一下。

「你這臭小子,不是說自己已經夠大了嗎?還說什麼李白、王駱賓的,還不是嘴上說說罷了。」中指狠狠地彈在他的腦門上。看他痛叫,舒斷虹叉腰得意地笑起來。遙望著在暮色中燃起的大宅,她可以想象那群人狼狽逃竄的窘態,「子都,就算沒有大屋,沒有古董,姐姐也不會讓你吃苦的。」

「咦?!呃……」

「所以,你把那只虎頭鞋還給姐姐吧。」

「咦?」魏子都揉著腦門,奇怪地看著她,「可是娘說虎頭鞋一定不能給娘子的啊!」

「可子都不是說姐姐不是娘子嗎?」舒斷虹蹲,討好地笑著,連一雙眼都眯了起來,「你看姐姐又不漂亮又不溫柔……」

「呃……」魏子都歪著頭看她,想了又想,「你是不美也不溫柔……可是,還是不能給你。」

「臭小子,你耍我?!」一拳捶在魏子都頭上,舒斷虹氣呼呼地走了兩步不見人跟上來。回頭見他蹲在原地哭,抱著肩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不下,「臭小子,你再不跟上來,等會兒天黑了,來野狗咬你我可不管喔!」

「哇——你等等我啊!你不是說不會離開我嗎?你……你又騙人啊!嗚……姐姐……」魏子都哭哭啼啼的,一雙小短腿卻緊緊地追在舒斷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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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如水,太陽依舊朝升暮落;月亮依舊缺了又圓;花兒依舊謝了又開;木葉依舊春發秋落;就連滾滾長江依舊是漲漲落落。山不曾變水不曾變,歲月流逝中,這世界似乎什麼都沒有變,變的只有人而已……

遷到鎮江已有三年多,舒斷虹似乎沒什麼改變。仍是濃眉俊目,只是少了當年的稚女敕多了些歷經滄桑後的成熟與沉穩;仍是火爆的性子雷鳴樣的大嗓門,只是多了幾分克制與忍讓;仍是粗手大腳,滿手的繭,更染了去不掉的油煙味。

鎮江,從來都是通商重鎮。繁華熱鬧,富貴風流,盛世如此,亂世也如此,歷朝歷代從不曾稍減分毫。鎮江碼頭,因每天上百艘商船的進出而繁華異常,甚至比普通小鎮還熱鬧幾分。在碼頭上擺面攤雖然是賺不到大錢,但維持生活總還是夠用的。

一只大手在眼前晃著,舒斷虹不覺「呀」了一聲,看向跨坐在長條板凳上的青年漢子,「我說大力哥,你是閑著沒事跑到我這兒叫魂來了?」

「這話說得可傷感情!大力哥我可是特意光顧你的小攤給你送銀子的財神爺呢!」

張大力的話讓舒斷虹撇了撇嘴角,「算了吧!」利落地 著面餅,隨手在平鍋里淋上油,「你要是有心送銀子,干嗎不叫你那幫兄弟一起來啊?我好早賣完這袋面,也好早點兒回家。」

「你可真是沒良心!扮哥我是特意來看你的,你還不領情。真是辜負哥哥這片心。」說著還手捧胸口作捧心狀,十足的怨男像。見舒斷虹撲哧一笑,張大力也笑起來。坐直身自個兒拿了雙筷子等著她端餅過來,「不是我說,你這山東大餅還真是正宗——自打你在這擺攤子以來就沒變過味。」

舒斷虹一揚眉,「我知道你又要說不好吃了,這話都說過一千八百遍了!也不知當初是誰說味道不重要,只要分量足能吃飽就成,還說到時候叫手下一幫兄弟,街坊鄰居都來光顧我這餅攤,保我日進斗金,不出兩年就變一個小盎婆。可現在呢?還不是窮兮兮、苦哈哈的!」

「沒變富婆那可不怨我,誰叫你把錢都花在你那兄弟身上了?你瞧瞧咱們這片兒的孩子哪個有他吃得好穿得好?又哪個像他似的進私塾念什麼書?你也是的,住得好好的,偏要搬到賀家巷那邊去,一樣的破窩,租金貴得要命,你還住得美顛顛的。」

「你知道什麼?!我搬到賀家巷又不是想攀什麼富貴人家,只不過是不想子都一心只知道玩而荒廢了學業,你知道那個孟……」

「孟母三遷!你說一百遍了,我這個不識字的粗人都記得了……那個姓孟的小子他老娘還真是厲害,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誰都不服的舒斷虹服成這樣!」張大力狠狠地咬著硬邦邦的大餅,悶著頭嘀咕︰「我就知道你是瞧不起我們這些出苦大力的。」

「你又來了!」舒斷虹坐到他對面,一百二十個認真,「出苦大力怎麼了?不偷不搶憑自己的本事吃飯。大力哥,我要是瞧不起出苦大力的,當初也不會扮個男人跑到碼頭上找活干,更不會和你起爭執大打出手了不是?!」

當初剛到鎮江,人生地不熟的,瞧見人家在碼頭上扛貨倒也是個正經營生,卻不知道連做個苦大力都要講個規矩。要不是和在碼頭上做工頭的大力不打不相識,她也不知會怎樣呢。照張大力的話說︰「要不是後來知道你是個女人,別說那幫兄弟,就我一個人也把你打趴下了。」雖然不服氣,舒斷虹還是很佩服張大力的一身工夫和義氣,要不然鎮江的三教九流也不會都得給他幾分薄面了。

她這頭暗自感慨,那頭張大力抬起頭愣愣地瞧著她,忽然酸溜溜地說︰「你嘴上這麼說,心里可不是這麼想的,要不這幾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怎麼就不肯嫁給我做老婆呢?我也知道,你喜歡關夫子那樣文縐縐的白面書生。可我告訴你,像他那樣的讀書人,肚子里的花花腸子才多呢!早晚把你賣了你還幫他數錢呢!」

臉上一紅,舒斷虹豎起眉毛麻利地收拾起碗筷,「你要是再胡說八道就別再來我這兒,反正我這山東大餅也沒什麼滋味。」

「哪個混球敢這麼說呀?!」見她生氣,張大力也不敢再說,只一個勁地賠著笑臉。

舒斷虹嘴上不說什麼,心里卻暗自心酸。大力哥說得也沒錯,她喜歡白面書生,從她知道男女之情心里頭就有了那麼樣個人。只可惜……

搖搖頭,舒斷虹強打起精神正要說話,抬頭卻看見一個少年跑過來,「舒大姐,你家小弟在街上和人打架呢!」

「誰敢欺負我張大力的兄弟!」張大力騰地起身跑出去,舒斷虹也趕忙找人幫著看攤追了去。到了街上,只見張大力手里抓著個十來歲的少年,掄起拳頭就要照他打去,她忙喊了一聲攔住他。

「小孩打架你幫什麼手啊?」扭過頭瞧見十歲的魏子都站在一旁,鼻青臉腫的卻仍是惡狠狠地瞪著那少年,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氣恨,既心疼他年紀小蚌子矮打架自然吃虧受痛,又恨他不知好歹,不明白她一番苦心竟不知用功讀書反而惹是生非。

當下把臉一沉,揚起手,瞧瞧他受傷的臉,這一巴掌就愣沒打下去,猶豫了下一把扯過魏子都一巴掌打在他上,「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打架!我讓你不懂事……」

舒斷虹說一聲打一下。魏子都竟咬著牙眼里淚花打轉卻愣是一聲也不吭。

張大力倒瞧不過眼,上前來攔,「斷虹,你這可不對了,平時那麼疼他,怎麼一點兒小事就這麼打他呢?」

「小事?!這麼小就學人打架,我要是不管,誰知道他大了會不會學人去殺人放火啊?!」沒影兒的事一說就好像真事了似的,舒斷虹好像看見子都正坐在囚車里手上腳上套著鐵鏈,嘴里還一口一個「姐」地喊著。心里一酸,再想想自己一個黃花閨女帶著個毛孩子,千般苦,萬般難他竟一點兒都不體諒,更是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扭頭看見魏子都緊閉著嘴,還在瞪著剛才和他打架的少年,竟似毫無悔改之意。心頭火起,猛地推開攔她的張大力,一巴掌打在魏子都頭上。

張大力拼命地拉她,「看把你姐氣的,還不快說你知錯啦!」

「你瞧他!哪兒有一點兒悔意啊?」舒斷虹越想越氣,眼淚就掉了下來,一邊用手擦一邊罵魏子都,「你個死小子,翅膀還沒硬呢就這麼對我,要是等翅膀硬了還不倒過來打我啊!」

「我才不會……」見她哭,魏子都神情一緩,卻還是不肯認錯,「誰叫他說我是拖油瓶,害姐姐嫁不出去,還說你根本就不是我姐!」

舒斷虹一愣,站在那兒氣喘吁吁,突然一轉身一擼袖子,「死小子,咱們是不是親姐弟關你什麼事兒啊?!我嫁不嫁得出去又跟你有什麼關系?!要你跑到這兒來亂嚼舌根子……你、你別跑!王八蛋……別讓我再瞧見你!」手中的鞋子劃出弧線打在抱頭鼠竄的背影上又掉在地上。舒斷虹揮手大罵著,屈著右腳在原地跳腳,等魏子都撿回鞋給她,她一把套在腳上,仍不解恨,「下回可不是一只鞋這麼簡單啦!」

瞥見魏子都眼里的笑意,再瞧見周圍人掩口偷笑,舒斷虹臉上一熱,一拳捶在魏子都頭上,再順手擰住他的耳朵,「笑什麼笑?我告訴你,別看我打人——我打人那是天經地義,你小子要是不學好,看我怎麼修理你……咧什麼嘴?不許笑!大力哥,麻煩你幫我收了攤子,我先回去了。」

「沒問題!」張大力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影,不禁低低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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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家巷。

據說很多年以前,這里並不叫賀家巷,因為住在這里的一個賀姓書生高中狀元做了大官便改了現在這個名字。賀姓狀元的後人已不知去向,如今這巷子里住的也不過是些附庸風雅的富貴人家。舒斷虹搬到賀家巷來卻是為了粘上這風水寶地的靈氣,雖然房子又破又小,但終究是挨了賀家巷一點兒邊。

濃得嗆鼻子的藥味在小屋里彌漫,舒斷虹嗅了嗅手心里的跌打藥酒,皺起鼻子,不悅地罵魏子都︰「打你時你怎麼不說疼,這會兒倒叫起痛來,活該你疼死……」頓了下,她瞪著他,「真的很疼啊?!」

「知道會打疼,姐你手底下也不知道輕點兒……每次都這樣,打完了才知道心疼。」

「你——」收回拳頭,舒斷虹一指頭戳在他的太陽穴上,「我打你是為你好,別不知好歹……還噘嘴?再噘就能掛油瓶啦!」

魏子都聞言神情一黯,沉默了一會兒又忽然道︰「姐,可是子都拖累了你?」

舒斷虹一愣,半晌才勉強笑著道︰「別听他們瞎說,姐姐沒嫁人是因為姐長得不漂亮,人既粗魯又不溫柔,關子都什麼事呢?!」

「那……等子都長大了娶姐姐好了!就算姐你不漂亮不溫柔也沒關系,只要咱們能在一起就好。」

舒斷虹背對著他站了好一會兒,然後轉過身笑了笑,隨手卷起要洗的髒衣服,「別傻了!等你長大,姐都成老太婆了,更不能做你娘子了。」

「那……姐你就嫁給大力哥吧!他那麼厲害,會保護姐姐不讓姐姐再吃苦了。」

甩下頭,舒斷虹笑了,「好啊!如果大力哥向姐姐求親,姐姐就嫁他。」收拾好髒衣服,轉身要走,卻見他臉色不對,「怎麼了?傻呆呆的,讓人打壞了腦袋嗎?」

「姐!」拉住模他額頭的手,魏子都半天才認真地說,「姐,就算你嫁了大力哥,也別不要我——行嗎?」

目光落在他板起來的小臉上,舒斷虹理理他的頭發,一笑,「不會,姐不會拋下子都不管的,都已經拴在一起了,哪兒那麼容易分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