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千金 第六章

書名︰乞丐千金|作者︰子容|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余暉在竹林間嬉戲,高聳的竹干上尚可見瑰麗的霞光,將大地映得一片嫣紅。

來到這山谷之中已有數日,席曼奴極喜愛這優閑的山間生活,林間的景色是豐富而瑰麗的,她喜愛沿著小徑散步,欣賞路旁搖曳生姿的柔媚花卉,聆听樹梢上的啁啾鳥語,以往在她的小綁樓中,她總是神往書中所描繪出的美景,但現在一切景色就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令她迷醉不已。

啾啾……啾啾!

兩聲鳥鳴引起席曼奴的注意,她抬頭望向樹梢,並沒有鳥兒停在上頭。

啾啾……啾啾!

她又往兩旁探了探,依然不見任何鳥兒的蹤跡。

啾啾……啾啾!

一聲聲鳥鳴教她疑惑地往山崖下探去——可不就是一只白頭翁被樹枝給割傷,卡在枝啞上。

她著急地想拯救那只鳥兒,探了探崖壁的深度,大約有一手臂兒長,她心想只要小心點,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

于是她俯臥在地,一只手往崖壁探去。

「別怕、別怕,我就來救你了。」她極力安撫著鳥兒,也順道安撫自己。

這片山崖可真陡峭,看來頗令人心驚。

她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一寸一寸地往下模索,她實在是怕極了,手更是顫得厲害,卻還是勾不著掛著鳥兒的枝椏。

看來目測與實際高度仍是有段距離的,可她又不忍放棄,那白頭翁的鳴叫聲,揪得她心疼,咬著唇她索性閉上眼,這樣她就看不見深不可測的山谷,也就不覺得怕了。

「危險!」一道低喝聲陡地由後響起。

席曼奴因陡來的聲響顫了一下,身子更往前傾去,眼看就要落下崖……

一道黑影驀地自她身後往她柳腰一攬,就這麼將她騰空抱起,迅速地將她帶離十數尺遠。

「大哥?」

「你這是做什麼?這樣是很危險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姜伯蓋怒吼著。他一想起剛才驚見的畫面,就不由得冷汗涔涔,這丫頭不要命了嗎?

席曼奴委屈地細聲解釋︰「那崖下有只白頭翁受傷了。」她偷覷他一眼,原來他生氣起來,竟是這般駭人。

听到她的解釋他蹙蹙眉,躍身往崖下救起那只受了傷的鳥兒,然後交到她的手上。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你的安危遠比它來得重要許多!」

這話如蜜糖般甜在她的心口,這般被人關懷的感覺真好,望著手中的白頭翁,她忽地心有所感的想到一闕詞,喃喃自語道︰「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顏美少年。」如果日子可以這般持續下去,該有多好!

姜伯蓋疑惑地看著她問︰「什麼?」

她笑說︰「突然想到一闕詞,大哥可有興趣?」

不等他回話,她徑自吟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這意思是說,同樣歲歲年年、時光茬苒,花不會因而更改,它可以每年都一樣的盛開;可人卻不同了,少女芳華易逝,青春不堪虛擲,若再這麼等下去,青發娥眉終也會成為鶴發老摳,就算擁有再美麗的容顏,仍是躲不過歲月襲人,終也會如白頭翁般白了頂上發絲。

姜伯蓋不明白這詩與眼前這只白頭翁有啥關系?他實在是弄不懂她復雜的心思。

瞧著他一臉不明所以的表情,她輕嘆了聲。這楞二呆!

真不知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竅,唉!

兩人身後突然有人吟著︰「洛陽女兒好顏色,坐見落花長嘆息。是嗎?」劉允揚背著一個竹簍來到他倆面前,意味深長地笑問席曼奴。

席曼奴因被人看穿心思而感羞赧,她低下頭去閃躲劉允揚的注視。

姜伯蓋見他倆神情怪異,卻不明白事出何因。

此時,白頭翁適時地「啾啾」叫兩聲。

「怎麼了?」劉允揚不再為難地避開剛才的問話,有些事外人是不便插手的。

「有只鳥兒受傷了。」席曼奴安撫著手中的白頭翁。

「是嗎?我看看。」

劉允揚接過鳥兒看一下,「翅膀是給樹枝刮傷的,不礙事!我這兒正好有采一些藥草,你拿去用。」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先幫它清理干淨後,再上藥。」她接過劉允揚交給她的藥草後,急急地往茅廬走去。

「她真美。」瞧著小徑上的人影,劉允揚笑說。

姜伯蓋震了一下,不悅地看向劉允揚。他仍不習慣這種與好友分享「心情」的感覺。

「除了美,她更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劉允揚不知死活地又補充。

姜伯蓋這回轉而怒瞪著他,他才想開口,劉允揚不給機會地笑說︰「這麼難得的女子,賢弟若再不展開行動,那麼為兄可就不再客氣了。」

活像被人打一棒悶棍,他氣惱地怒視著劉允揚開懷大笑而去的背影。

他沒有行動嗎?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真是可惡!

幾顆微明的星光點綴著夜空,大部分的光華全被那輪彎彎的弦月給吸了去,席曼奴就這麼坐在石階上凝視著它,讓自己的思緒隨著陣陣晚風輕拂著這迷蒙的夜空。

身後沉穩的腳步在離她一步遠時停了下來。

「夜深了。」低沉而具磁性的聲音響起。

「是啊!大哥沒睡?」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姜郎,是幾日來相處的默契吧!包或許他的身影以及一舉一動早已烙印進她的心中。

「我在里頭見你出來,不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輕笑,慵懶地倚在他的身上。「難得好夜色,不忍睡。」

「那麼聊聊天吧!」他輕撫她及腰的發,嗅聞她的發香以及淡淡的墨香味兒。

「也好。」她閉上眼,極喜愛他大掌下的溫柔觸感。

「那聊什麼好呢?」他不經意地問著。即便不說話,就這麼倚偎地坐著也好。

她的表情看似慵懶恬適,然藏于內的那顆少女芳心卻欲奪躍而出,她明白自己的心在他身上是一點一滴流失了,隨著與他相處的日子遞增,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逐漸凝聚而終至泛濫成災。

明知眼前的良辰美景乃屬虛幻,終會隨著離別的到來而煙消雲散;明知多情總被無情惱,可憐人生自是有情痴!

她幽幽地嘆了聲,仰望微明的群星,突地一個念頭興起,她問︰「大哥,瞧見那顆最為耀眼的星子了嗎?」她的美眸晶亮地注視著他,極力克制那胡亂猛烈的心跳。

「哪顆?」他不明白地問著。

看著她仍穿著他的衣衫,一股極曖昧的想法竄入腦中,令他氣血一下凝聚起來,下月復的不適感再次困擾著他;雖知她之所以會穿著他的衣衫,乃因在這山野之間的不便所致,但他仍願將它想成,那是因她眷戀他的味兒。他嘴角輕揚地想著,甘之如飴地忍受著下月復蝕人的痛苦。

「北極星。」她語氣有些兒高昂,雙眸閃動著晶燦的光亮。

姜伯蓋望了望星子,再望望她,仍不懂她的語意。

「北極星怎麼了嗎?」

她此刻看來好美,那欲語還休的模樣,讓他好生騷動,極想……極想……一親芳澤!

她閃著充滿期待的眼眸,望著他那半俯的俊顏以及錯綜復雜的表情,吶吶地開口︰「大哥,我在想席家小姐就好比北極星般,那麼痴情地守在那兒,從未有過移轉,而大哥你就像是旭日般東升西落,情感一直沒個定處,這兩極化的對比,讓人不禁對席家小姐生憐。」這話可真委屈了她,想她何時曾將自己如此矮化?

又來了,姜伯蓋皺眉。

她總是不適時地潑他一桶冷水,冰凍他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勇氣。有些怪怨、慍色的他抿嘴道︰「無事提這些,作啥?」

他冷淡的口氣令她心灰意冷,她怒道︰「為啥不能提?大哥,可知少女芳華哪堪虛度?原是你負了人家,難道不該上門給人家一個交代?」

「婚約都已經退了,這不是已經有交代嗎?真不知你今晚是怎麼啦!」

姜伯蓋嘴快地出口後才發現席曼奴臉上奇怪的表情,他迷惑地望著她一臉的哀怨以及……不舍?!

他揉揉眼、甩甩頭,不會是看錯了吧?他發現她的眸子里浮上一層水霧,是淚!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來……

席曼奴急急起身欲轉身離去,眼眸淨是藏不住的淚意,一向心高氣傲的她,說什麼也不想讓他瞧見她的脆弱。

人家都說了,婚約退了便是已給交代,她究竟還在寄望些啥?這不是自作賤又是什麼?

「奴兒!」

他急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仿佛不這麼做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般,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懼。

時間就在那一刻定住,仿佛有某種難言的電流于瞬間穿透兩人,他們彼此都知道有什麼不一樣了,他們和諧的關系在這一刻產生變化,只是一方清楚緣由,而另一方卻茫無頭緒。

她以另一只手覆蓋上拉住她的大掌,胸口疼得難過,淚水在她眼中凝結,在勉強地咽下一口口水後,她微抬頭,輕輕撇開他的手,抿著下唇輕喃︰

「我累極,想睡了,夜安。」語畢,便頭也不回地旋身離去。

姜伯蓋觸地一蹴,躍身擋于她的身前,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

「究竟發生什麼事嗎?能否對大哥說個明白?」

他惶恐地注視著她,不明白她眼底的恨意是為何因。

「大哥,我真累了。」她牙根一咬,將手自他的溫暖厚實的大掌中抽出,忍著淚意,怨戀地看著黑漆的林子。

「奴兒?!」他更加驚惶,整顆心都揪緊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的奴兒是怎麼了?他哪里惹她不高興?

「夜安。」

席曼奴別具深意地看他一眼後,漾起一絲苦笑,越過他身旁離去。

喉頭的苦澀令她疼痛難當,從不知道愛人是這麼的苦,如果當初她沒有因一時興起,向爹提出這一個月之限,那麼她也就永遠不識得姜郎,頂多,在她的記憶中,姜郎只是那個無緣相會的負心人,那麼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的苦?

甩個頭,她輕吟道︰「把我身心,為伊煩惱,怎堪一個‘傻’字?」

嘆一口氣,又道︰「為一回相見,百方做計,怎堪一個‘痴’字?」

抬頭望一眼那明亮的北極星,唇瓣淨是無奈地笑。「鏡里拈花,水中捉月,覷著無由得近伊,總括也是一個‘呆’字!」

眼角的那顆懸了許久的淚珠終于滾落,她輕輕拭去,「眼前常見,心猶未定,怎生禁得真個分離?最終落得一個‘笨’字!」

罷了、罷了!是傻也好、是痴也行、是呆也罷、是笨也無妨,終究還能多待在他身旁,一日便算一日吧!何苦愁了自己?

在進入茅廬時,她停下腳步,再吟︰「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頓時悟出她內心最終的企盼,她笑了。

就算是再苦,她仍然欣慰自己曾努力過,勇敢地去追求愛情,總比一生任人擺布來得好多吧!

打個呵欠,她給自己一個鼓舞的笑容,這時,她可真是累極、倦極了!

明日、明日醒來,她還有許多事要繼續努力呢!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嘉勉自己。

姜伯蓋見席曼奴進屋後,反而沒了睡意。他呆坐于樹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奴兒是為哪樁事與他嘔氣,他剛剛又疏忽什麼嗎?

沒有啊!

難道是為了席家小姐?

這也說不通吧?

他與席家的事,何須她氣惱?

難道她仍看不出他的愛意,亦或是她根本無情于他,否則她何苦一直要將他逼向席家小姐身旁,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誰能來為他解惑?

瞧他苦惱的模樣,今晚,怕他是一夜無眠了吧!

這可算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