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請上轎 第2章(1)

書名︰娘子請上轎|作者︰裘夢|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愛門大開,正廳待客。

周府家丁僕役齊齊整整一路肅立,只是當那十幾個人從面前走過去時,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又是殺氣又是煞氣!

除了當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後面這一個一個都是一身殺氣外溢的北疆軍漢。

這真的是來迎娶他們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門抄家來著?

眾人心里直犯嘀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效命,今日乃是為周大小姐與我家將軍的婚事而來。」文思遠一上來就將此行目的再聲明一次。

周李氏緊緊抓著手里的帕子,極力想忽略那跟著進了廳里的四名軍漢身上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里勉勵自己幾句後,她這才勉強恢復鎮定,然而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著,「是嗎?之前也沒有什麼消息,怎麼就直接來迎娶了?」

文思遠一臉坦蕩,不慌不忙地道︰「將軍多年鎮守邊關,分身乏術,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們將軍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擱不得。」

聞言,周李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強撐著扯出點笑意,「我倒是能夠理解,只是……」她穩穩心神才又續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靜養,前幾天听說情況很是不樂觀,實是禁不得長途顛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說著說著,她捏著帕子輕拭眼角。

文思遠在心里冷笑,若不知內情,只怕還真當這是一片慈母心腸,可是只要知道他們家將軍夫人在府里受的都是什麼待遇,只要是人都會感到不舍。

繼母不慈!

覬覦先頭主母留下來的豐厚嫁妝,意圖謀害元配嫡女,簡直蛇蠍心腸。

若不是夫人想方設法投出書信向將軍求救,只怕夫人就會成為又一個被將軍克死的未婚妻,這還是他們來得及時,再晚上兩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墳了。

一個晚上足夠斥候偵騎出身的軍漢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說夫人情況不好了,至于是真是假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會藉機讓夫人直接「病筆」。

文思遠也配合著周李氏作戲,表現出一副體諒卻又感到為難的模樣,「夫人所說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來之前將軍有命,無論大小姐身體狀況如何,都要將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文思遠,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如何使得?」

文思遠一臉誠懇地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夫人體諒。」

周李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你們來得倉促,要置辦成親的一應事物還得耗些時日。」

文思遠這個時候變得特別好說話,「無妨,事急從權,夫人只消將大小姐的嫁妝聘禮全部打理好,三日後,迎親隊伍將上門接新人。」

「三日?」周李氏驚愕得岔了音。

文思遠表情認真地點點頭,道︰「是,我等俱有軍令在身,不得延遲。」

周李氏還沒能整理好情緒,就又听到他接著道—「如此說定,三日後我等上門接人,告辭了。」

周李氏還想開口,但文思遠根本不給她機會,俐落地起身告辭,領著親衛大步離開。

在他身後的廳堂,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之後,一臉蒼白的周李氏才吩咐道︰「來人,趕緊將大姑娘的妝奩收拾出來,府里的一應事宜也都準備起來,趕緊著……」

周府又開始兵荒馬亂起來。

好在這是嫁女,不是娶媳,可以精簡地辦,只消把府里上上下下打點得喜氣洋洋便可,再來就是將大小姐的妝奩按嫁妝單子和聘禮單子一一核對,收拾出來,然後按抬系上大紅綢緞。

眼看近在眼前的豐厚嫁妝如同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了,周佩錦心疼得緊,委屈得都哭了。沒有了這樣一筆豐厚的添妝,她還能不能在婆家高人一等?

周李氏亦是無奈,那些殺氣騰騰的軍漢在一邊虎視眈眈,她真的是嚇得兩股顫顫,哪里還有勇氣說個「不」字。

但是,對于從小嬌寵養大的掌上明珠,她既不能說實話,也不能不安慰安慰,只好說道︰「錦兒莫傷心,沒有了大姑娘的這筆嫁妝,娘再給你置辦,總是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讓呂家不敢輕視于你。」

周佩錦伏在母親懷中撒嬌地叫了一聲,「娘。」

周李氏臉上露出笑容,「我兒乖。」

周佩錦輕咬著下唇,帶了幾分惡意地道︰「姊姊如今病得沉重,雷家卻要在三日後迎娶,哼!只怕她福薄緣淺,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喜慶,到時候雷大將軍就不是死個未婚妻,而是要當鰥夫了。」

周李氏沒說話,卻是一臉贊同。娶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可不是馬上就得成鰥夫嘛。

周佩錦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親道︰「娘,姊姊總是得從府里出嫁,咱們應該馬上派人去把姊姊接回來。」就不知道周佩華那口氣還撐不撐得住從清心庵回到周府了。

周李氏眼楮一亮,點頭道︰「錦兒說的極是,大姑娘總要從娘家抬出去的,我這就馬上派人過去。」

不一會兒,管家應命前來,听完了夫人的吩咐,臉色微變,不由得提醒道︰「夫人,雷家的人昨日已守在庵門外。」恐怕人家防的就是這個啊。

周李氏不以為然地一揮手,「三日後大姑娘就要上轎,總不能從庵堂把自己給嫁出去吧,要是讓人知道了,可就成了笑話了,想必雷家也能理解的,你這就派人去吧。」

避家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只好什麼也不說了,轉身出去指派僕役前去接大小姐。

這府里的陰私,明眼人哪個不清楚,只是礙于夫人的權威,加上老爺的不過問,生生害苦了大小姐。雷家若是早些時候來迎娶,大小姐必然可以月兌離苦海,可如今這個時候上門,卻是雪上加霜,一個不巧,大小姐怕是連花轎都上不去了。

唉……

此時此刻身在清心庵的周佩華,正慢條斯理地喝養生粥。

清心師太對養生之道頗有研究,她本就想著死遁之後待在這兒調養身子的,如今不過是變得光明正大了而已。

待在清心庵,她是最安心不過了,早些年她隨繼母外出禮佛,無意中結識了葉秋萍,對方極有能耐,此後便也有了這一處讓她能夠放松的所在。

雖然不知道秋萍跟清心師太是什麼關系,但周佩華隱隱感覺她們之間十分親厚。

荷香坐在一旁,難掩喜色地道︰「小姐,雷家的人守在外面,這樣就不怕夫人硬是要人把小姐給接回去了。」

周佩華輕輕搖了搖頭,停下舀粥的動作,道︰「我總要在周府上轎的。」

荷香的眉頭倏地皺了起來,一臉擔心地道︰「從周府上轎?」那夫人會不會又整出什麼夭蛾子?

周佩華見她擔心,微微一笑安撫道︰「無妨,雷家既然來了人,母親便不敢太露行跡,我總是能應付過去的。」

荷香咬著牙,恨恨地道︰「太便宜那些個壞良心的了。」

周佩華輕笑一聲道︰「正所謂天道輪回,會有她們吃虧的時候的。」

荷香一听,眼楮瞬間一亮,晶亮的眸光直瞅著自家小姐,一副求解惑的表情。

可惜,她家小姐壓根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最後,荷香氣餒地耷拉下腦袋。

周佩華繼續喝粥。

喝完了粥,荷香收了碗,周佩華正擦拭嘴角,小尼姑妙悟來了。

「施主,外面有位姓文的施主說要見你。」

「姓文?」

妙悟點頭,「嗯,他說他是雷將軍的屬下。」

周佩華忍不住蹙眉,「他要見我,有說是什麼事嗎?」

妙悟搖頭,「並未。」

周佩華想了想,便道︰「煩請小師父領他過來。」

「好的。」

妙悟離開後,荷香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個姓文的為什麼要見你啊?」

周佩華沉吟不語。

荷香見狀,不敢再問,默默地將房中的帷幔拉上,隔開內外間,不教外男輕易瞧見小姐。

大約半盞荼時間,有腳步聲傳來,在屋外停下,接著周佩華主僕倆听到一道沉穩的男子嗓音—「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擔任幕僚,此番代表將軍前來迎接夫人前往北疆,特求一見。」

荷香上前打開房門,站在門內對他輕輕一福身,道︰「我家小姐有請文先生入內。」

他瞧著眼前這個綁著雙環丫髻的青衣小婢,年不過十五、六,生得倒算齊整,循規蹈矩,由僕及主,他心中略定。

一進門,他便看到隔出內外的帷幔,他淡定如常,對著帷幔躬身行禮,「見過周小姐。」

周佩華先是輕咳兩聲,而後才柔弱地道︰「文先生客氣,不知先生見我有何事?」

文思遠從容自若地道︰「在下斗膽,求面見小姐。」

周佩華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荷香,拉開帷幔。」

荷香上前將帷幔拉開。

文思遠看到一個素衣少女倚著床欄半坐在床邊,一臉病容,身形消瘦,露在衣袖外的手背青筋隱現,整個人瘦得有些月兌形。

見她如此形貌,他暗暗倒吸口涼氣,這究竟是假病還是真病?

如按將軍給他看過的書信,應該是假病,但這副形容十足是久病不癒的模樣啊!

真病倒也罷了,若是假病,那這位未來的夫人可真是心思深沉,是個不可小覷之輩。

周佩華抬袖掩口,又咳了一聲。

文思遠的心神也被拉了回來,道︰「在下已與貴府議定三日後上門迎娶,周家想必很快便會來接小姐回府。

在下想問,小姐可受得了顛簸?」

周佩華嘴角微揚,「後日我會回府。」

文思遠點頭,「屬下明白了。」出嫁前一日回府,在此之前他不會允許周家的人將人接走。

周佩華道︰「先生是否還有其他事?若無,我想歇息了。」

文思遠忙道︰「屬下這就告退,大小姐好生歇息。」

一離開後院廂房,文思遠大步而行,到了外面囑咐隨行親衛一番。

如此這般,周府派來接人的馬車再次無功而返。

听到回稟的周李氏氣得不行,卻又毫無辦法。

兩日後,傍晚時分,兩頂青布小轎迎著滿天霞光,從角門抬進了周府內院。

抬轎的是四名彪形大漢,那一身凶悍之氣讓周家的僕役大氣都不敢吐一口。

愛里派去接人的馬車根本沒派上用場,大小姐和她的丫鬟荷香直接被雷家的親衛用兩乘小轎一路平穩地抬了回來,直送入內院。

從根本上杜絕了路上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也明確表示了他們對周府當家夫人的不信任。

這讓周李氏暗自心驚。

最讓她害怕的是那四名抬轎的親衛就此守在了周佩華的院子里,周府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近身服侍之事均由荷香一手包攬,其他人最多只能到閨房之外,除非她答應讓人進來。

荷香見這陣仗,咋舌不已,偷偷對自家小姐說︰「小姐,這些人好凶喔!」隨即笑出朵花來,得意地道︰「不過……應該!那起子壞良心就算有壞心思,現在也沒得施展了。」

周佩華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淡淡地道︰「把嫁衣頭面仔細檢查一遍。」

「哎,奴婢這就去,小姐你歇著。」

「嗯。」

周佩華閉著雙眼,心思卻轉個不停,她瞧著雷家這番作為,不僅僅是為了防範繼母,恐怕還預防著她有什麼小動作。

看來,她那封書信倒讓雷大將軍起了警惕之心了。

呵呵,她原不過是想月兌離周家,就算他打破了她原本的謀劃,但是嫁出去結果也是一樣的,只不過大戶人家的男子知曉人事早,許多人在正室過門前便有了通房、小妾,而她即將要嫁的男人已經二十八,正是壯年,也不知道她過門後是何種情形?

想想就覺得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