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 第九章

書名︰阿修羅|作者︰亦舒|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神色自然,「我們今天好像沒有約會。」

「你把功課看得太緊張了,將來要後悔的,念大學要帶點兒幽默感,千萬別讓大學反過來控制你。」

「我不肯定我明白你說什麼。」

「有一個時間,你听得懂我每一句話。」

宿舍房間只得一張椅子,被張沼平佔據了,  只得坐到床沿。

張沼平拍拍大腿,叫  坐過去,  揚起一條眉,假裝看不見。

張沼平說︰「或許你會考慮搬到我家客房來住。」

  接上去︰「如果我不願意,那房被別人霸佔了,可不能怨我。」

「我肯定你今天在鬧情緒,」他站起來,「我們明天見。」

  不出聲。

張沼平在她身後說︰「我知道你今天來過賽車場,教練看到你,你也見蘇珊奧勃朗,但你錯了,她只是我的副手,倘若我因事不能出賽,便由她替我,你要是稍關心這場賽事,便會了解我們一組人的關系。」

  不出聲。

「吳  ,有時我覺得你十分陰沉可怕。」

  想抗議、申辯,但是一站起來,就泄了氣,她最怕替自己辯護,一開口,必然不能避免低毀對方,她緊緊閉上嘴。

張沼平又氣又累,匆匆離去。

天已經全黑,宿舍小路並無照明,張沼平走往停車場時被石坡道一絆,險些摔交,他踉蹌站住,

發覺已經扭了足踝。

張沼平當時不以為意,一徑開車去與同伴會合,一坐下先灌一品月兌啤酒,才平了適才怒意。

回家已是午夜,蘇珊扶他進屋,他倒在沙發里,蘇珊替他月兌鞋,一觸到他右腳,他便嚎叫,球鞋終于除下,張沼平的足踝腫若蜂巢。

蘇珊撐著腰沮咒他︰「你明知過兩日要舉行賽事,張,你太不負責任了。」

張沼平已經七分醉,仰天咭咭笑。

蘇珊連忙撥電話給教練,著他即時趕來。

  也訴苦,在電話里她對阿姨說︰「我回家算了,念畢全程有個鬼用。」

陳曉非沉默一會兒,完全知道毛病出在哪里,「那賽車手同你有齟齠對嗎?」

「不,不是為了他。」

陳曉非笑出聲來。

「我覺得沮喪。」

「有假期你不妨到處走走。」

「你能不能來陪我。」

「好主意,我先向你姨丈請假。」

  抖擻精神,「他沒有不準的。」

兩天之後  在飛機場接到阿姨。

陳曉非四圍看看,「飛車手呢?」

  低下頭,「他一直沒有再來找我。」

「斗膽,讓我來教訓他。」

「算了,阿姨,你住哪間酒店?」

「且慢,看我把誰也帶來了。」陳曉非側一側肩膀。

  馬上看到他,「梁永燊,老好梁永燊。」她歡呼著過去擁抱他。

  把臉緊緊壓在他胸膛上,良久不肯松開,梁永燊一低頭,只見她淚流滿面。

他連忙取出手帕偷偷交給  。

陳曉非在一邊說︰「好了好了,這麼親熱怕小梁會誤會你對他舊情復熾。」

  抹干眼淚才抬起面孔。

梁永燊摟著她,「我們走吧。」

  這才問他,「你怎麼會有空?」

他笑答︰「我畢業了,青黃不接,正找工作。」

「姨丈那里不是要用人嗎?」

「我一直贏他的牌,他生我氣,不要我。」

這下連  都破涕為笑,她雙臂緊緊箍住梁永燊腰身不放,梁永燊只覺麻癢麻癢,一點兒也不介意  對他親熱。

陳曉非並不表示詫異,年輕人的感情一如包袱,丟來去去,自一人之手傳至另外一手,最終鹿死誰手,誰將之拆開細究內容,尚屬未知之數。

陳曉非看梁永燊一眼,知道這次做對了,她這張飛機票沒有白費。

陳曉非自稱老人牌,要即時回酒店休息。

梁永燊一點兒倦意也沒有,青春萬歲,與  共逛公園。

他問︰「為什麼不開心?」

「現在沒事了。」

「同小朋友不愉快?」

「他完全不關心我,不正視我的需要。」

吳  再也沒想到張沼平在公寓里正對教練發同一牢騷,「她完全不關心我,不正視我的需要。」

他的腳已經照過愛克斯光,打了包,擱在茶幾上。

他煩惱地說︰「她竟不來看我,連電話都不肯撥。」

蘇珊說︰「我去告訴她一聲。」

「你不認識她。」

蘇珊撥一撥紅色長發,「第六感會幫助我找到她。」

教練看他們一眼,「你們可需要忠告?蘇珊,我勸你別去。」

「為什麼?」蘇珊已經在穿大衣。

「越幫越忙。」

「這個誤會一定要親自解釋。」

張沼平賭氣,「她才不會听你,索性跟她說我脖子已經折斷,豈非更加省事。」

蘇珊笑著出門。

她在宿舍會客室等候良久,一直注視時間,剛在躊躇想要離去,忽見兩名東方人向她走過來。

蘇珊一眼便認出該名少女,她在賽車場見過她。

蘇珊笑,「我們又踫頭了。」

  向她點點頭,「找人?」

蘇珊笑,「我找吳  ,也許,她是你的同學?」

  一怔,看梁永燊一眼,他的目光給了她勇氣,「我正是吳  。」

蘇珊奧勃朗訝異,「你,原來是你,你是張的女郎。」

吳  覺得刺耳,「我說過,我不是任何人的人,我是我自己。」

「那好極了,我們能否說幾句話?」

「你說好了。」

「你的朋友——」蘇珊看梁永燊一眼,貓兒眼閃閃生光,猶如兩顆祖母綠。

蘇珊心中暗喜,事情比她預計中容易得多,原來這女孩便是吳  ,看上去並不厲害精明,再說,她身邊也另外有人,態度親昵,想必理虧,這次談判,成功率百分百。

當下吳  說︰「你有話要講,當著我朋友講好了。」

正中下懷,蘇珊笑道︰「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張叫我來說一聲,他同你,就此丟開算數。」

  耳邊「嗡」一聲。

梁永燊心中難過,連忙握住她的手。

蘇珊笑道︰「不過我看你也不愁寂寞。」

  強自鎮定,「還有什麼話,請速說速去。」

蘇珊自手袋中取出數張門卷放下,「星期三請來觀賽。」

她揚長而去。

  低下頭,梁永燊幾次托起她下巴無效,勸說︰「張沼平也許在氣頭上。」自覺語氣空洞,毫無說服力,便自動噤聲。

  站起來,看著窗外,「她給我們幾張票子?」

「二張。」

「那正好,你,我,還有阿姨,明天一起去。」

「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有蹊蹺。」

  轉過頭來,「我不想再加以追究。」

「每個人都應該得到一次解釋的機會。」他為著  ,居然幫張沼平說話。

「大家都累了,我們明天見。」

人們不解釋的主要原因是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想法,無關重要的人,對無關重要的事有點兒誤會,有什麼關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于當事人生活毫無影響,何勞解釋。

吳  已經決定,自這個時候開始,張沼平已是個無關重要的人物。

張沼平等到蘇珊奧勃朗回來,即時問︰「你看到她沒有?」

「看到了。」這是實話。

張沼平問︰「她肯不肯來?」

「我們談了一會兒。」這也是實話。

「  怎麼講?」張沼平欠一欠身子。

「張,她不是單獨見我的。」這話也不假。

張沼平一怔,「什麼意思?」

「她身邊有一位男土,與她狀甚親熱,他好似姓梁。」這確是事實。

梁永案,張沼平楞住,這個人來干什麼?

「張,一切解釋均屬多余,她沒有給我太多時間,她叫我走。」

張沼平沉默,他把身子窩進沙發里。

蘇珊像是已經交待完畢,聳聳肩,「教練,我們還有事要做。」

兩個人一起離去。

在門外教練問蘇珊︰「你認為張會相信你的鬼話?」

蘇珊淡淡答︰「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但是先後次序安排導人誤解。」

「對方智慧低,可不是我的錯。」

棒一會兒,教練問︰「為什麼那樣做?」

「我不喜歡該名支那女,」蘇珊說,「我憎恨那種生下來擁有一切的人。」

教練不出聲。

「而且,」蘇珊說,「他們互相猜忌,根本沒有感情基礎。」

每一個人的話都有智慧,蘇珊奧勃朗這句是至理名言。

第二天陳曉非問︰「小張呢,躲起來不見人?」

「他大概在賽車跑道上。」梁永燊看  一眼。

  卻十分心痛地低呼︰「阿姨,你也競有白頭發了。」

「早就有了,外甥都這麼大,我還能不老嗎?」

  是真的不甘心,「不不不,那我就不長大,阿姨也不要老。」

「老天才不理你,」阿姨握住她的手,「你姨丈情況更差,頭發又白又禿,身體五癆七傷。」

「我不知道他身體不妥。」

「進廠修理過好幾次,我得照顧他,不宜時常遠游。」

  說︰「我跟你們回去算了。」

「我叫小梁在這里多陪你一會兒。」

梁永燊抗議︰「永遠把我當作最無所謂的一個人,我又不是白搭,我也有正經事要做。」

陳曉非看著他笑,「你干麼不索性承認吳  就是你至要緊的正經事。」

小梁半晌作不得聲。

  一直未有抽空去找張沼平。

張沼平更不知忙些什麼,音訊全無。

那幾張賽車入場券,本來已經被  扔到一角,不知恁地,忽然又出現在書桌上,  說︰「我去看賽車。」

陳曉非皺眉道︰「我不喜歡這種玩意兒,這同古羅馬斗獸場有什麼不一樣。」

陳曉非還是去了。

那一日下瀟瀟雨,賽車場看台擠滿觀眾,沒有人因天氣退縮,不是撐著傘就是穿雨衣雨帽,七彩斑斕。

陳曉非說︰一真冷!」呵氣,搓手,縮脖子。

  解下自己的圍巾,繞在阿姨肩上。

梁永燊連忙解下他的給吳  。

陳曉非笑著喝一口熱咖啡,指向咆吼著正在排位的跑車間︰「哪一架是張沼平?」

「黃色十六號。」

「他怎麼不過來打招呼?」

  的目光四處搜索蘇珊奧勃朗,卻不見她。

只看到教練俯首與張沼平作最後幾句吩咐,便退後站一邊,抬頭看見吳  ,向她擺擺手。

彩旗舞動,賽車依次序排列好,在訊號下沖出去奪標。

第一個圈子,黃車便爭到首位。

陳曉非喃喃說︰「要是真心喜歡人呢,也就別斗意氣了,趁人拿第一名的當兒上去獻一束花,乘機冰釋誤會。」

  默默無言。

雨忽然密了,撐著傘的手有點兒酸,  想離場,她不該接受蘇珊奧勃朗的挑戰,她不該來。

車子斗至第二個圈子,說時遲那時快,十六號黃車忽然向前一跪,前左輪的溜溜飛了出來,車身失卻重心,頓時作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後面沖上來的車子來不及剎掣,轟然與十六號相撞,觀眾嘩然站立。

  瞠目結舌,看著十六號車似斷線紙鶴似飄出去,飛過柵欄,落在草地上,「隆」的一聲,著起火來。

臂眾一聲驚呼接一聲驚呼。

救護人員發狂似奔向殘骸。

吳  早就扔掉傘,不顧一切,盡了她全身力氣,跑向草地。

一路上她只听到她自己的心跳 、 、 、 ,肺似要炸開來,寒風似刀刺向她的面孔。

跋到殘車附近,只見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火勢迅速為化學噴劑救熄,車門已被打開,拖出司機,  用力推開眾人,過去蹲到張沼平身邊,救護人員在這時打開司機的頭盔,露出一頭紅發。

吳  跪在泥斑中呆住,不是張沼平!

受傷的司機是蘇珊奧勃朗。

蘇珊睜開她的綠眼楮,伸出手來,抓住吳  。

她部分衣物已經燒融,爛塌塌與皮膚黏在一起,非常可怕,  瞪著她血肉模糊的手。

救護人員把蘇珊的手拉回來,要把她抬上擔架。

蘇珊張開嘴巴,忽然說︰「支那女,你贏了。」

  退後一步,撞在一個人身上。

蘇珊已被推上救護車,車子嗚嗚而去。

扶著  的是教練。

  一臉驚異的問號。

教練喃喃地說︰「一切都是注定的。」

這時候,梁永燊與陳曉非也趕到了,一疊聲問︰「張沼平怎麼樣,張沼平有無生命危險?」」

她不行了。

綠色眼珠中寶光已經褪去,剩下的是沒有生命的玻璃似的眼楮。

  呆若木雞,緩緩由梁永燊扶著走回看台。

她贏了?

贏的一方不是可得獎品嗎,吳  得到什麼?

她一頭一身都是泥漿雨水,梁永燊拿外衣遮住她。

比賽並沒有為一輛失事出軌的車子停止,他們緩緩走向看台,  一抬頭,看到張沼平站在她面前。

他撐著拐杖,一只腳打著石膏,  明白了,他受傷,蘇珊以副手身分替他。

他瞪著  ,忽然責問她︰「你一貫如此殘酷懲罰你的敵人?我曾听說你的事跡,我不相信,蘇珊說一兩句謊言,就該被判活活燒死?」

  臉色轉為煞白。

「吳  ,來,」張沼平踏前一步,「來對付我,使我死無葬身之地。」

梁永燊與陳曉非連忙擋在  身前,教練拉開張沼平。

吳  只听見張沼平痛苦地嚎叫,一聲接著一聲,沒有停下來。

陳曉非拖著  離開現場,她簡直要奮力把  塞進車廂里,然後緊緊抱著她簌簌發抖的身體。

  絕望地低呼︰「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

陳曉非說︰「當然不關你的事。」

雨已滂沱,梁永燊開啟水撥,路前白蒙蒙一片。

這時候,陳曉非忽然發覺她也在發抖。

她的手一松,  掙月兌她的懷抱,用力推開車門,梁永燊大吃一驚踏下煞掣,車子「吱」地一聲旋轉停下,  跳下車向山崗上奔去。

陳曉非想追,奈何力不從心。

她哀求梁永燊︰「你去把她拉回來,去呀!」

梁永燊恢復冷靜,「讓她發泄一下也是好的。」

他的鎮定感染了陳曉非,她點點頭。

梁永燊把車子停好,取餅傘,「阿姨,你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陪她。」

他甚至扭開了車內的收音機,讓陳曉非听音樂。

  手足並施,已經爬到小山崗的平頂。

雨越下越大,一道閃電在半空劃過,雷聲隆隆。

  仰頭看天空,大聲叫道︰「我不要擁有這種力量,撤銷它,從今以後,你不能再控制我!」

  的面孔向天,雨水徹底淋濕她通身,她痛苦地用雙臂緊緊抱著自己身體,失聲痛哭。

梁永燊靜待一旁,等她哭過了,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去吧,曠野閃電有危險。」

「不要理我,你到現在應當明白,離得我越遠越好。」

梁永燊輕輕說︰「夠了,不要再懲罰自己。」他停一停,「況且,即使你有什麼力量,剛才也已經交還了」

他扶著  下山。

陳曉非站在車外等他們,一看見  便說︰「無線電剛才報告,蘇珊奧勃朗業無生命危險。」

梁永燊說︰「看,我講對了,你並無任何詭秘的力量。」

  呆呆地看著他。

梁永燊拉開車門,「  ,你已經受夠,我們回去吧!」

餅兩日,  的情緒尚未完全平復,張沼平找上門來。

陳曉非厭惡地說︰「出去出去,這里沒有人要見你。」

  在門縫里看到他,「阿姨,讓他進來。」

張沼平很鎮靜,他在  對面坐下。

  低著頭,不想看他的臉。

他輕輕說︰「蘇珊會得康復。」

  說︰「那的確是好消息。」

「我特地來向你道歉,我不該怪你,我收回我說過那些無禮的話。」

「我原諒你,你情不自禁,不能控制。」

張沼平仰起頭看向窗外,「你說得一點兒不錯,她受傷後我才發覺對她的感情有多深,我們打算結婚。」

「我很高興我沒有阻礙你們。」

張沼平站起來,「我錯怪了你。」

「告訴她,她沒有輸。」

  把張沼平送出去。

陳曉非驚問︰「為何這樣大方?」

  忽然說︰「因為我也決定結婚。」

「同誰?」

梁永燊站在一旁,一顆心跳得似要從喉嚨躍出。

  卻說︰「同我的功課,我再也再也再也不要與異性來往。」

梁永燊有點兒心酸有點兒輕松有點兒感慨,心情十分矛盾。

  轉過頭來看住梁永燊,「告訴我為什麼男性那麼奇怪,他們到底要什麼?」

梁永燊無言以對。

陳曉非來解圍,「我們女人也不容易了解,很多時候,我們也不知道要的是什麼。」

  沉默。

梁永燊在她阿姨走了以後又陪了她一段日子。

  可以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梁永燊覺得失敗,也覺得灰心,趁春假,他悄悄離開。

陳曉非第一個發覺他變了。

開頭是推忙新工作,把一個禮拜三次的牌局減至一次,後來連這一次都頻頻改期。

洪俊德打一個呵欠,「不用問,他準是找到異性朋友了。」

「什麼,」陳曉非不忿道︰「他如何向吳  交待?」

洪俊德看妻子一眼,「公平一點兒,吳  何嘗把他放在心上過。」這句話實在不假。

陳曉非頹然,「吳  的魅力難道消失了。」

洪俊德開玩笑,「你應該知道,你是她的守護者。」

梁永燊帶來他的女朋友袁鈞英。

那女孩是他的同事,他們有許多共同的興趣,而且好像真的在戀愛了,即使在長輩家中做人客,亦忍不住眉來眼去,找機會偷偷地笑。

梁永燊臉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舒泰的表情,他胖了,也鈍了,那女孩很願意照顧他,茶水點心都遞在他手中,他發牌的時候,她提點他。

陳曉非簡直討厭這個袁鈞巨。

  要是知道,一定會叫她吃苦。

陳曉非想到這里,忙不迭掩住自己的嘴,都是她這樣的人,叫吳  蒙上不白之冤吧,那可憐的、自幼不為父母所喜的女孩子哪里能叫什麼人吃苦。

袁鈞英最後還是問起了她︰「  呢,可打算回來度假?」

陳曉非不得不說︰「此刻她也許已在旅途中了。」

袁鈞英一直知道有這個人,梁永燊時常說起她,口氣有種出奇的溫柔,袁鉤英知道無論梁永燊怎麼形容,這個吳  都是她的假想敵,她決不相信吳  是他的小朋友。

「梁永燊,」袁鈞英轉過頭去,「你一定要介紹我們認識。」

陳曉非當著眾人臉問小梁,「  可知道這件事?」

小梁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答︰「我一早與  說過了。」

年輕的一對告辭以後,陳曉非心中繼續哀傷整個下午。

憑什麼那個姓袁的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樣理想的歸宿呢,吳  總吃虧。

洪俊德看了妻子,「人家暗中用勁你不曉得,見人挑擔不吃力。」

她不出聲。

洪俊德取笑她,「最近每個人安份守已,天下太平,你就不耐煩了。」

陳曉非握住丈夫的手,「你說得對。」

「吳豫生升了系主任,夫妻間真正有諒解,我同你無災無難,  快要畢業,家里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正常過,你別撩事斗非。」

「可是老像少了一點兒什麼。」

「我知道,刺激。」

  回來就問︰「見過梁永燊的女友沒有,長得好不好?」

「很普通的一個女孩。」阿姨問,「你呢,你有沒有新朋友?」

  搖搖頭,「功課那樣緊,何來余暇?」

「  ,你一直有斗志——」

  笑著打斷她,「阿姨錯了,我最怕比賽競爭,我最無勇氣。」

她到客房去看一看,發覺床已經換過。

阿姨解釋,「以前那張床太軟,所以你老做夢。」

「夢來夢去,哪里由人控制。」

「是嗎,心理學有這樣一說?」

  平躺在新床上。

她對阿姨說︰「自從把力量交還之後,我安樂得多。」

「力量,什麼力量?」

  笑,「看,你已經忘記我有力量了。」

陳曉非笑,「真有異能的話把梁永染去爭回來。」

  搖搖頭,「人家善待他看重他,他應當與她在一起。」

陳曉非說︰「有時候我真希望你的確有那股力里。

吳  笑了。

袁鈞英見到吳  的時候姿勢很特別,她的手臂插在小梁的臂彎里,一半身體重量就掛在梁君那條臂膀上,她的頭,很自然搭在梁永燊肩膀上,一雙眼楮,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吳  ,嘴角似笑非笑。

  一點兒不介意,大大方方向她問好。

袁鈞英有點緊張,因此一直笑,也一直講。

梁永燊覺得尷尬了,這個平常溫柔體貼的女孩子竟如此經不起考驗。

他輕輕把女友推開。

  識相地側過臉,假裝沒看見,怕梁永燊窘。

她把話題拘束在東西兩方食物之優劣比較,去年度十大天災人禍,以及美蘇兩國核武器很制之前途等等。

連  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對世界也頗為認真關懷。

半小時過後,大家都覺得疲倦,客人告辭,主人嘆氣。

陳曉非說︰「我還以為你們要談到進化論。」

「太危險了,也許人家是專家。」  笑。

梁永燊把袁鈞英送到家門,雙手插在口袋里,輕聲說︰「我還有點兒事。」

袁鈞英很有第六感,「你要回去找吳  ,是嗎?」

梁永燊不出聲。

夏季才開始,不知哪一棵襯底下已經鑽出第一只蟬來,長長鳴叫。

梁永燊似受催眠,他溫柔地點點頭。

袁鈞英震驚地說︰「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

梁永燊答︰「這個估計是錯了。」

袁鈞英問︰「我輸了這一仗?」

梁永燊又飛快地有了無懈可擊的答案︰「不,根本不是一仗。」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會好到這種地步。

趁袁鈞英發呆的時候。他朝她微微一鞠躬,轉身離去,像一個姿態優雅的舞台劇演員。

他回到洪宅去的時候,那只蟬似緊緊跟住他,他耳畔一直听見嘶嘶蟬鳴。

洪宅出了事。

梁永燊進門適逢擔架出來,陳曉非與吳  兩人握著洪俊德的手。

那老好人掙扎對  說︰「照顧我……」

  慌忙解釋,「姨丈,我——」

梁永燊連忙過去向  使一個眼色,  噤聲,她阿姨抓住她衣襟,「  ,他照顧你那麼些年,你不會舍得他的,你會設法挽留他,我知道你會。」

  一陣暈眩。

茶幾上還有攤開的紙牌,喝到一半的咖啡,他忽然蒙召,匆匆趕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半夜,陳曉非自醫院回來,  見她一臉悲痛,連忙低下頭,知道姨丈已經離開她們。

陳曉非的反應使  吃驚,她指著  ,厲聲道︰「你沒有幫他,他看著你長大,有需要的時候他永遠支持你,你無家可歸的時候他收留你,但在緊要關頭你離棄他,阿修羅,這就是我們供奉你的報酬?」

  退後一步。臉色轉為煞白。

她不相信至愛的阿姨會說出這種話來,可是跟著還有,陳曉非說︰「你走,我要你馬上走,」我不再怕你,你不能再控制我,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阿姨。」  還以為她听錯了,「你先坐下來休息——」

陳曉非拉開大門,一以後都不要走進我家半步。」

  的感覺怪異到極點,她閉上嘴已,靜靜向大門走去,奇怪,腳步很輕,她沒有異樣舉止,很服從地出去,還轉頭禮貌地掩上洪家大門。

  抬起頭,對自己的鎮定表示訝異。

梁永燊說︰「先到我家休息,你阿姨急痛攻心,她不知道說過些什麼。」

在車上,  木著臉,梁永燊忍不住問︰「你是阿修羅嗎?」

  淡然答︰「如果我是,人們恐怕不敢遷怒于我。」

梁永燊吁出一口氣。

「一個普通的女子。」

梁永燊輕輕說︰「或者你不應將魔法歸還,成為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