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帝心 第五章

書名︰九重帝心|作者︰天下一劍|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方雨南受了重傷……

慕容翼飛腦中只是不停地轟響著這句話,似有尖銳的針狠狠地刺著心,陣陣抽搐,氣也透不上來……

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只知道無邊的憤怒幾乎使他爆裂!

一路狂奔回無心齋。路上的宮女太監忽見一向瀟灑自若的皇帝如此失態,人人目瞪口呆。

一陣旋風般撲入臥室,可憐鍾太醫年邁龍鍾,剛走到桌前準備開藥,就被撞了個正著,昏頭昏腦轉了兩個圈,還未曾跌倒,領子一緊,整個人已經懸空,怒吼聲已在耳邊炸響︰「他的傷怎麼樣?」

「沒事沒事……」鍾太醫慌得大叫,看皇帝面目扭曲,神色猙獰,猶如怒獅,只差張口噬人了。

「皇上,您先放下鍾太醫,他就快沒氣啦……」福全拼命扳開龍爪,以免鍾太醫還沒來得及救治方雨南,先一命嗚呼。

慕容翼飛臉色鐵青,眸中精光四射,顯然動了真怒,眾人無不心驚膽戰。

鍾太醫顧不得又咳又喘,慌忙道︰「咳咳……皇上不用擔心,方雨南只是兩根肋骨骨裂,萬幸沒有斷,臣已用了宮中的無極斷續膏,夾板固定,應該不妨事了。」

皇帝怒火稍降,眼見方雨南胸口上了夾板,滿臉豆粒大的汗珠往下淌,為強忍痛楚,嘴唇都咬破了,心里劃過一陣銳痛,握住他冰冷的手,柔聲問︰「南兒,好點沒有?」

方雨南勉強睜開眼,虛弱的笑了一下,立刻又疼得直發抖。

慕容翼飛心里像被貓抓了一樣難受,為什麼偏偏是小人兒傷成這樣?

小不點仿佛知道主人有難,在床前又叫又跳,不住地扒抓床腿。

方雨南顫聲道︰「小……小不……點……」

慕容翼飛忙抱起小不點放在龍榻上,小狽立刻趴在方雨南身邊,伸出小紅舌舌忝他的手,嗚嗚直叫,幾顆又圓又大的眼淚從眼中「叭嗒叭嗒」落了下來。

「狗也會哭?」福全大為驚訝。

方雨南唇邊露出一絲笑意,合上眼楮,不一會兒便沈沈睡去。

鍾太醫連忙解釋︰「臣已經給他服了定神止痛的甜夢丸,這樣他就不會因痛掙扎,加重傷勢了。」

「他要多久才能傷好?」慕容翼飛恢復了平日的鎮定自若,只有福全才能听出他語氣中透露出的寒意。

「皇上放心,臣用的是大內聖藥,大概二十天左右就能好。」想了又想,鍾太醫還是小心翼翼地道︰「只是這段日子他需要絕對靜養,不可移動,也不能驚擾,一切憂郁愁煩憤怒都會影響骨頭的愈合,更加……更加不可有房事……」

最後一句聲音小得幾不可聞。

「只管說清楚,有什麼禁忌,朕照做。」慕容翼飛眉頭也不皺一下。

在方雨南面前,皇帝什麼令人吃驚的舉動都會有,鍾太醫已見慣不怪,「這個……方大人先天體弱,後天失調,體質不好。可最近似乎房事甚為頻繁,虧了精血腎氣,又受此重傷,一月之內須嚴禁房事,善加調養方可,否則必成虛癆之癥……」

屋內沈寂如死。

鍾太醫當面指說皇帝,自己也嚇得半死,冷汗直流,若是惹怒了慕容翼飛,腦袋非搬家不可。

良久,低沈的聲音緩緩響起︰「朕知道了,你就留在無心齋,隨時听召。小埃子收拾一間廂房,讓鍾太醫住下,什麼時候南兒傷好,什麼時候他才可以走!」

目光慢慢落在一直守候在旁的羅文琪身上,驟然一寒,只淡淡吩咐一句︰「跟朕來。」起身便走。

苞隨皇帝六年,羅文琪對他的脾氣了若指掌,動了真怒的慕容翼飛是可怕的,那雷霆之怒,令天地震蕩,風雲變色。這麼多年,也只在五年前皇帝怒斥胡人時見過一次。

可是今天,他卻為了一個方雨南而再次大發雷霆……

羅文琪無法欺騙自己了,事實是,慕容翼飛當真非常寵方雨南,甚至,可能愛上了他……

忽然覺得很好笑,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來到皇帝身邊,不是想要榮華富貴,而是奢望著那幾乎不可能的一點愛情,哪怕再少,也不枉犧牲一場。可是上天和他開了個最大的玩笑,世人想得到的一切榮華他都得到了,唯有那份感情,仍然是鏡中月,水中花。正當他以為慕容翼飛的愛情永遠美麗而不可得之時,一個毫不起眼的方雨南卻擁有了……

默默跟慕容翼飛來到無心齋的書房,垂手侍立。

「說吧,這件事從頭到尾,你應該最清楚不過。」慕容翼飛聲音森冷,眼光如刀般銳利,似欲刺入羅文琪心底。

雖然萬般淒傷,可還是強自鎮定,說了事情經過。

「杜若凡竟敢如此囂張?不怕朕砍他的頭?」騰騰的殺氣自皇帝身上散開。

羅文琪低聲道︰「侍衛平時練習,常有受傷的事,他又是京城有名的豪富之子,多的是銀子,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其他人收了好處,自是異口同聲說練習失手,就算當事人說是故意毆打,一人之詞,何足采信?沒準還會被說成是陷害他人。皇上有心過問,也最多只能治個無心之過罷了。宮中一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會仗義執言,去惹是非?所以才有恃無恐,只管放膽行事。」

這都是他曾經遇到過的,現在不過是在方雨南身上重演罷了。

慕容翼飛眼神一冷,「傳朕的旨意,御書房侍衛除你之外全部調往外城,永遠不得入宮。杜若凡交付三司審理定罪,另調侍衛到御書房值守。」

羅文琪驚呆了。

雖然他早料定皇帝會大怒,必有懲罰,可萬想不到竟驅逐了所有得過寵幸的侍衛……

帝心九重高,誰也無法預測……

無情還是多情?方雨南,你承受得起如此沈重的恩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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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換侍衛一事,震動天下,很快朝廷上下、宮廷內外,便傳遍開方雨南的大名。

慕容翼飛為他一怒撤換了除了羅文琪以外的所有侍衛,不但空前,亦是絕後了。

每個人都在打听這個方雨南是何等人物,竟能贏得帝王之心?

崔、王二權臣考慮如何收買方雨南為其探听消息,助他們獨攬朝政;慶、靜二貴妃想著怎樣利用方雨南為她們說好話,得佔皇後位。到處暗潮洶涌,濁流滾滾,宮內宮外沸反盈天。唯有當事人方雨南什麼都不知道,正安安靜靜在無心齋養傷。

「告訴朕,想吃什麼?」慕容翼飛才下朝便直接回來看小人兒。

「想不起來。」方雨南老老實實回答,宮中菜肴點心花樣太多,絕大多數聞所未聞,更不用說點了。

見小人兒迷茫的模樣,忍不住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淡紅色柔潤的嘴唇。

幾天不能擁抱小人兒柔軟縴細的身子,真是難熬極了。

一抹紅暈騰地躥上了方雨南蒼白的臉。

這個皇帝又來無聊輕薄了。

「……爬到床上哭訴的本事在這兒沒用……」驀然間腦海中響起了杜若凡惡毒的嘲笑,登時心中似被刀割了一樣難受。

「朕替你點好了,喜鵲登梅、五香仔鴿、雞絲銀耳、桂花魚條、鳳尾魚翅、紅梅珠香這六樣菜你沒吃過,嘗嘗新吧。湯就來一碗龍井竹蓀,清香別致。點心是金絲酥雀和如意卷,最後是稀珍黑米粥,最養人補身的……」

為什麼小人兒清澄透明的眼楮里有一種悲傷?

拉起方雨南的手,「放心吧,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了,朕把那些欺負過你的侍衛全部打發走了……」

「啊?」方雨南大急,一抬身,痛得「哎喲」又躺了下去,「其實我沒什麼事,皇上不要趕他們走……」

無數話涌到口邊,可是越急越說不出,腦中亂成一團。

慕容翼飛微微一笑,「朕這樣做,就是要所有的人明白,誰敢踫朕寵愛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呆呆地看著皇帝那俊美無倫的面容,方雨南非但不覺得欣喜,反而越發地惶恐。

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仿佛飄浮在空中踏不到地,又似陰暗無邊的森林中找不到出路,孤立無援,黑暗隨時會吞沒一切……

方雨南並不是一個敏感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麼,只是不由自主地輕輕發抖。

「放心,有朕在!」慕容翼飛淡然一笑,眉宇間透出一股豪氣。

雖然只平淡的五個字,卻似千鈞重,大有天下事不過如此的氣勢,如一股疾風,吹去了浮塵。

方雨南如受催眠,不自覺點點頭,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忽然,福全急匆匆跑了進來,附在皇帝耳邊低聲道︰「皇上,大事不好,朵娜公主失蹤了……」

「有這等事?」慕容翼飛變了臉色。

這個百夷小鮑主怎麼盡惹麻煩?那扎才走她就鬧著要回去,死活不肯嫁,現在又失蹤,存心給自己難堪。

「快去找……」事情重大,慕容翼飛不敢怠慢,這可是有關兩國之事,只得囑咐方雨南好好休息,連忙帶著福全走了。

方雨南望著慕容翼飛的背影,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君青哥,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君恩深重,可那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隱約想到,陷入這樣的境地,面臨的不是幸運,而是災難……

邵君青那清冷秀逸的面容慢慢在眼前閃現,清幽明淨的眸子如秋水般徹寒,愁蹙眉梢,倔強的唇角緊抿,寧為玉碎,也不會瓦全,在愛與恨中掙扎徘徊……

君青哥已經離開三年了,總算解月兌了那無盡的怨恨與愛戀。當初自己年紀小,種種泣血傷痛只是听邵君青娓娓訴說,卻不解其意。而今,似乎也體會到一點什麼了……

細碎地腳步聲傳來,接著菜肴的香味在屋里散開,御膳房送來了皇帝親點的大菜。

「放在那兒,過一會兒我自己會吃……」其實是根本不想吃。

「涼了就不好吃了……」悅耳的聲音含著淡淡的憐惜。

方雨南猛地睜開眼,「羅大哥?」

羅文琪端著熱氣騰騰的龍井竹蓀,「來,喝點湯補補身子,瞧你瘦的,沒三兩重,禁不起折騰的。」

似乎語帶雙關,又似乎純是關心,方雨南紅了臉,「我自己喝就是了。」

「別起來了,當心傷口痛,我喂你。」一勺湯已經送到方雨南口邊。

遲疑了一下,方雨南道了一聲謝,張口喝了,果然鮮美清爽,美味無比。

「這都是皇上最愛吃的菜……」羅文琪嘆息般地低語。

「皇上還喜歡吃你親手做的木犀糕……」

羅文琪手一顫,險些打翻了湯,「你……你怎麼知道……」

在慕容翼飛寵著他的時候,他常常做木犀糕,皇帝也喜歡吃,並且非他所做不吃。失寵之後,皇帝似乎忘記了木犀糕,他也幾年沒有吃過了。每次自己做出來,也只有一個人吃,倍添傷感,所以漸漸也不再做,免得觸景傷情。

可方雨南從哪兒得知呢?

迎著羅文琪不解的目光,方雨南的笑容變得十分苦澀,「我是听別人說的,皇上喜歡和你在紫藤蘿花架下面練字,喜歡彈琴給你听,還喜歡听你唱家鄉小調……羅大哥,你很愛皇上,是不是?」

沈默良久,羅文琪臉上慢慢浮起一層光彩,「是,我很愛皇上,從十歲那年就愛上了他,為了他,就是死我也願意。可惜,皇上沒有愛過我……」

「你長得美,又溫柔,又和善,又這樣愛他,他為什麼不愛你?」方雨南怎麼也想不通。

羅文琪輕笑,「我愛他又怎樣?這宮中被寵幸過的侍衛哪個不愛皇上?他英俊瀟灑,風流有情趣,多才多藝,體貼纏綿,每一個人都愛他愛得死心塌地,他又怎麼可能去愛每一個人呢?」

「這個花心大壞蛋……」方雨南氣得罵了起來。

羅文琪大驚失色,忙掩住他的口,「你怎能罵皇上?幸而是我,要是換別人听見了,非一狀告到皇上那兒不可,那可就糟了。」

「告了又怎樣?我還當面罵過他哩……」

「原來皇上這樣寵你……」羅文琪怔怔地瞧著方雨南,「你心里也愛皇上,是嗎?」

方雨南大搖其頭,「我死也不會喜歡這個花心蘿卜的……對了,羅大哥人這樣好,我要勸他喜歡你……」

羅文琪被他逗笑了,「別傻了,皇上喜歡誰就是誰,哪是我們能挑的。」

如果皇上要愛一個人,這個人一定是方雨南……

可笑的是,方雨南居然宣稱死也不會喜歡慕容翼飛……

世事無常,因果循環,誰又會想得到呢?

羅文琪嘆道︰「皇上要立皇後,宮里都在為立後大典準備,這一陣子怕是不能天天來看你了……」

「好啊,他不來我才高興呢,至少不用提心吊膽想著怎麼應付他了……」方雨南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自己知道這個消息時心也要碎了,可是這小家夥竟然沒有一點感覺……

三千寵愛在一身,一身卻是了無痕……

忽見羅文琪一臉黯然,方雨南想了想,便明白了,「皇上立後也是花心,不立後也是花心,反正總之是花心,羅大哥不用難過了……」

羅文琪心里在滴血,卻笑著岔開了話題,「多吃一點才好補身,鍾太醫說你恢復得很快,還能趕得上百花會呢。」

春雨綿綿,淅淅瀝瀝下個沒完,遠處的景物籠罩在煙雨之中,一片朦朧。

慕容翼飛在御書房來回走動,心情煩燥郁悶。

連找了好幾天,朵娜一點影子也不見,宮城皇城的侍衛都沒發現她出城,肯定還在宮里。宮中這麼大,她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立皇後,皇後卻不肯嫁,居然鬧出失蹤的事來,簡直是掃盡了皇家的顏面。崔、王二權臣又在背後搗鬼,以朵娜不遵宮規之名,反對立之為後,朝中一時應和者如雲,鬧得人堵心噎氣,聞之生厭。

偏偏小人兒雖然已能下床走幾步,可身子虛弱,根本不能伴駕。沒了他在身邊,更加百無聊賴,做任何事都提不起精神。

不知為什麼,小人兒越來越吸引他,恨不能天天糾纏在一起才好。他不得不少見方雨南,免得一個忍不住,就吃了他……

一想到小人兒,立時想起那日在這里親熱的情景,露滴牡丹開,艷麗柔靡,萬種風流……

越想越是情動,口干舌燥,渾身都熱起來。

「端茶來。」

「皇上請用茶……」傳入耳中的聲音婉轉動听,慕容翼飛這才看見面前已跪了個少年侍衛,心中一動,伸手抬起了他的下頦。

那人竟生得異常美貌,眉若橫黛,目似秋波,流轉之間隱含媚態,別有風情。紅唇艷若桃花,舌尖隱約一舌忝,泛起漉漉的濕光,蕩人心魄。

「叫什麼名字?」慕容翼飛來了興趣。

「臣叫柳星。」眼眸一轉,卻似拋了個媚眼一樣,顧盼生姿。

慕容翼飛笑了笑,這柳星分明是有意邀寵,本來這等攀高枝的侍衛見得多了,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此時寂寞無聊,便順水推舟,樂得開心一回。

他是天子,心中雖深深刻上了方雨南的影子,卻也不曾想過只寵幸小人兒一個……

「好個小柳兒,來,陪朕到內書房休息,替朕捶捶。」笑著挽起了柳星。

柳星喜出望外,誰都知道皇帝正寵幸方雨南,原本他也只是想僥幸試探一下,想不到居然這樣輕易便得了手,自是歡歡喜喜隨著進了內書房。

坐在榻上,打量了一下柳星,「更衣吧。」

柳星小心翼翼替皇帝卸了衣服,便自己月兌衣。雖然一心想得恩寵,可是終究有些不好意思,層層衣裳落地,已漲紅了臉。

慕容翼飛眼前一亮,但見粉光融融,皓體呈輝,明珠美玉,不足喻其朗潤,忍不住一把拉入懷中。

「皇上……」柳星顫抖著想說什麼,可早被修長強健的身體壓倒,風雨驟至,無由自主了……

埃全正欲進內書房,卻僵在門口,里面傳來的申吟和喘息之聲早已說明了一切,好半天,才頹然而出。

沒有能保護好方雨南,福全已萬分自責,只是看著皇帝寵愛他,心中還好受些。怎麼也沒想到,方雨南才受傷十幾日,不能侍奉,皇帝就又尋新歡了。

慕容翼飛也太花心了吧?

這次連福全都有些怨恨起來,如果那個小人兒知道這件事,不知有多麼傷心,難道皇帝竟一點也不顧及他的心情?

帝心九重,果然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羅文琪匆匆而來,正欲進去,福全伸手一攔,搖了搖頭。

頓時,秀美的面容慘然變色,傾耳細听,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酸苦澀咸辣,霧氣模糊了眼楮,分不清是雨是淚……

「別告訴方雨南……」福全嘆著氣叮囑。

「我明白……」羅文琪再待不下去,逃也似地沖進了風雨中。

柳星慢慢醒轉了來,微微睜眼,便看見慕容翼飛俊逸出塵的臉距離自己僅寸許,猶自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身子一動,但覺體內火熱飽脹,不禁「哎喲」叫出了聲。

「小柳兒是第一次?」慕容翼飛含笑輕輕聳動,惹得柳星喘息連連,當真是風姿撩人,不覺伸手在那瑩白如玉的臀部一擰。

「皇上饒了臣吧,臣是第一次呢,很痛的……」柳星眸光流盼,輕蹙細眉,竟有三分幽怨之態。

慕容翼飛心中一動,這般模樣似乎在哪里見過,熟悉而又陌生……

恍惚半響,再想不起來,微覺心煩,便抽身而起。

柳星半伏在榻上,幾縷血絲沿著雪白的大腿散開,當真是風韻無限。

雖是第一次,那欲迎還羞,半推半就,宛轉迎合的模樣妙不可言,真是天生尤物……

「福全,好生照顧小柳兒,朕去後宮,你不用陪著了。」

外面應了一聲,柳星忙用錦被掩住赤果的身子。

慕容翼飛意猶未盡,笑著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埃全面無表情地進來了,「來呀,端熱水,拿沐浴班,新衣新鞋十套,各色佩飾十件,給柳星大人裝新。皇上還說了,你想要什麼就跟咱說……」

又是相同的情景,不知為什麼,福全這次厭倦得要命,眼也懶得睜。

「多謝福總管,能不能請福總管派人把這些東西送到我家里去?」

埃全看了他一眼,「可以,還要什麼東西?」

柳星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初進內宮,哪敢這樣大膽?只是听說當初皇上臨幸杜若凡之後,便賞了一個極品翡翠玉瓶……」說到最後聲音已經低不可聞。

又是個愛財的!

「那容易,這東西皇上多的是,咱就作主代皇上賞個羊脂玉淨盤好了。」

柳星大喜過望,忙叩頭謝了恩典。

正好晚上柳星不當值,急急忙忙抱著玉淨盤趕回家中,進門便問︰「爹,宮里的東西送來了沒有?」

柳星的父親柳正滿面笑容,「送來了送來了,總算能還上一點債啦。」

「爹,我這兒還有個羊脂玉淨盤,據宮里人說,起碼值五千多兩,趕快當了,拿了錢還高利貸。」

柳正一看,眼里幾乎放出光來,一把搶在手中,「真是寶貝,爹有遠見,送你進宮當侍衛送對了,誰知皇上就看中了你,以後咱們家的榮華富貴全靠你了,你小子要給爹爭氣。還有,皇上的恩寵也就三兩個月,抓緊時間多要東西,免得到時失了寵來不及。」

柳星氣惱地道︰「你就知道賭錢,偌大家業全送進賭場里了,欠下一萬多兩銀子,這是我運氣好,才進了宮就遇到皇上撤換侍衛挑了我去,要是遇不上呢?母親和哥嫂弟妹豈不都要被砍死?」

「哎呀,你爹好歹也是個六品官,在衙門里當差,不然你哪能蔭補入宮?哼,那個大內侍衛總管想當年還是你爹的舊部,這次是爹舍了老臉皮去求他,你才能挑進去,都是爹的功勞,你小子神氣什麼?不跟你說,老子當銀子要緊……」說著早溜出了門。

柳星怒道︰「你敢再拿錢去賭,下回別想我再往家里送一樣東西!」

柳母含淚道︰「別說了,他肯定又要去賭,那個賭場听說是崔大將軍的產業,可厲害了,怎麼你爹就要往那里去呢?」

「唉,京城的賭場不是崔大將軍的就是王丞相的,到哪兒都一樣……」柳星萬般無奈,誰要那是自己的父親,骨肉至親,一點辦法也沒有。

原本以為皇帝如何凶神惡煞,誰知竟是那樣款款溫柔,體貼入微,一想起來,心里不知怎的就生起絲絲甜意……

無心齋里,方雨南正忙著追小不點,一人一狗,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小不點蹬著四條小短腿亂跑,一扭一拐,汪汪直叫。一不小心,一頭撞在正好進門的羅文琪腿上,頓時一個後滾翻跌倒。

方雨南連忙抱起小狽,揉揉小額頭,「叫你不要跑,就是不听話,撞到了不是?看你下回老不老實!」

小不點嗚嗚地叫,一臉的委屈。

羅文琪實在忍不住,「皇上這麼長時間沒來,你也不著急,整天就知道逗小狽,知不知道宮里人都在看你笑話?再這樣下去,你就危險了。」

方雨南嚇了一跳,羅文琪從來沒這樣大聲喝斥過他,囁嚅道︰「皇上不是天天打發福總管來嗎?他不來最好……」

怔怔地看著了他半天,羅文琪喪氣不已,「算了,各人事各人問,你的傷怎樣了?」

「沒事啦,鍾太醫都走了,躺了一個月,我都快閑得發霉了,明天就去值班。」方雨南使勁揮揮拳,表示自己安然無恙。

「如果……」話到了口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難道要自己當面說,慕容翼飛已經另結新歡,這陣子專寵柳星?

「羅大哥,你發什麼愣啊?」方雨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好生奇怪。

「我說,你這次見了皇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虛心下氣地討好皇上,听羅大哥的話準沒錯,萬不可任性。」羅文琪抓住方雨南不放,「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實在不忍心見到小人兒惹怒慕容翼飛被貶斥的情景。

「發生了什麼事嗎?」方雨南雖然單純,卻也頗有靈氣,羅文琪如此鄭重,定有了變故。

「別問了,听我的話就是……」羅文琪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雨南想了想,直向御書房奔去。

沿路的侍衛太監都知他是皇帝最得寵的人,誰也沒來攔他。

探頭探腦進了御書房,內室門緊閉,里面隱約傳來了說話聲。

「啊呀,皇上別逗弄小柳兒了……小柳兒已經……已經受不了啦……」

「才幾下就不行了?朕還沒怎樣呢……」

「還沒怎樣?皇上都要了三次,小柳兒快死了……」

方雨南腦中轟的一響,呆了半天,才明白過來。

跳起身就跑,迎頭撞上了福全。

埃全臉色大變,才說得一個「你」字,方雨南已跑得無影無蹤。

壞了,看來他什麼都知道了……

埃全拔腿就追,方雨南這要出了事,他會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的……

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無心齋,扶著門框沒歇過氣來就嚷︰「方大人,你可千萬別想不開……」

一抬頭,卻見方雨南斜挎了個布袋,正將小不點往里面塞。小不點縮進去,只露出一顆頭在外面,東張西望,一副好奇的模樣。

「你……你這是干什麼啊?」福全一下子坐在楠木椅上。

賞賜的諸多東西方雨南一概沒要,只將牆角的鋪蓋卷成包袱一背,「回景華苑去。」

埃全對著他上看下看,「怎麼你一點也不傷心難過?」

方雨南奇怪地道︰「我為什麼要傷心難過?皇上有了新人侍候,用不著我了,我開心還來不及呢。福總管,謝謝你這段日子照顧我,你對我那麼好,還有羅大哥,有空我會來瞧你們的。」背了包袱便走。

「喂,沒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能撤離職守的。」福全急得一把拉住他。

「回頭你和皇上說一聲,下個旨不就完了?他已經有別人伺候了,不會在意的。」方雨南哀告道︰「福總管,不要拉我嘛,皇帝有好多的侍衛,個個都是美人,像我這樣的留在那里實在不合適,簡直就是煞風景。好不容易才有這樣的機會,以後不用受罪,你就讓我走吧。」

「你真要走?」福全真是沒話說了。

「是啊,走得越遠越好,」伸手模模小不點從布袋里探出的頭,「嘻嘻,小不點,我們回家嘍,從此就可以自由啦……」方雨南就差沒三呼萬歲了,他終於可以扔了那個皇帝,不用再看到別人異樣的眼光了,也不用再生活在不安和恐慌之中。

他又做回了那個簡單的小侍衛,可以重新過著屬於自己的清靜生活。

趁福全沒留神,人已一溜煙跑走了。

無心齋不過只是一場夢,只是好多人一直都不願從夢中醒來。

好長時間沒回景華苑,這里已土肥苔青,枝繁葉茂,濃翠成蔭,修藤翠竹,黛色參天。處處豐草綠茵,繁花如海。

別說方雨南神清氣爽,就連小不點也開心地直叫,四肢亂蹬。方雨南便把它抱出布袋,才放到地上,小狽已箭一般躥出去,撒歡地亂蹦亂跳,追蜂逐蝶,撲了滿身的花粉和亂草。

「小不點,當心跑丟了。」方雨南也開心大笑,跟著追上去,穿花繞樹,拂柳撩藤,無拘無束,縱情歡樂。

鳴玉般的水聲傳入耳中,一抬頭,飛瀑直下,音聲縱,潭水清澈見底,不覺呆住了。

冷宮無人,春夏秋習慣了在瀑布下洗澡,再沒料到慕容翼飛會到這里,打了他一掌,然後就得了寵幸……

人是回來了,可已不是昔日那個無憂無慮的方雨南,心底烙上的印跡,這一生都不會消失。

幸而他是個天生萬事不縈心的人,只傷感了一會兒,看到小不點蹦跳著跑來,立刻什麼都丟到腦後去了,彎腰模著小不點毛絨絨的頭,此行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小不點了。

「汪汪……汪汪汪……」小不點大叫,咬住方雨南的褲角使勁兒拖。

「嗯?你找到什麼好玩的東西了?」方雨南好奇,便跟著小不點一路追去。

七拐八繞,小不點一頭拱入假山洞中,方雨南彎腰剛想鑽進去,「嗚」的耳邊風響,連忙倒縱出洞。

一根竹枝跟著劈來,方雨南再跳開,眼前竹枝亂晃,急叫道︰「住手,我不是壞人啊……」

小不點一瞧主人被打,也汪汪亂叫,跳上前便咬。那人順手一桿子打下,方雨南急搶上去抱起小不點,「叭」的一聲大響,竹枝正抽在背上,痛得立刻跌坐在地上。

那人萬想不到方雨南竟會為了小狽而挨打,一時舉著竹枝愣住了。

方雨南忍痛問︰「你……你是誰啊?為什麼跑到冷宮來?」

這才看清對方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目靈秀,嬌麗如仙,穿著一身宮女的衣裳,異常可愛。

「你……你不是來抓我的?」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抓你啊?」方雨南覺得真冤枉,無緣無故挨了一下子,大約是因為穿了侍衛的服飾,讓她誤會了。

「對……對不住啊,我搞錯了……」小泵娘心下不安,忙拉起方雨南,一看他背後被竹枝抽得衣破血流,更是抱歉萬分。

「我沒事,對了,你是哪個宮里的宮女?干嗎害怕侍衛抓你?」

小泵娘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眼楮一轉,「我是慶和宮的宮女,不小心撕壞了一件衣服,賠不起,怕挨打,就躲起來了……」

方雨南听她口音嬌軟,頗似南音,說起官話一板一眼,卻非常動听。又見她神色隱含戒備,心中嘆氣,慶和宮的慶貴妃脾氣暴躁,經常毆打宮女太監,宮中無人不知,這小爆女年幼膽小,嚇得偷跑出來,也屬尋常。

「你別怕,我不那種抓人的侍衛,只是看守這個冷宮的。平時這兒不會有人來,你安心住下來好了,等有機會再送你出宮,從此就不用害怕了。」

「真的?」小泵娘大喜,「你是個好人……」

斑興之余,「啵」的就在方雨南左邊臉上親了一下。

方雨南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連脖子都羞得發赤。

小泵娘瞅著他的窘樣,心中大樂,索性抱住他又在右邊臉上親了一口,拍著手笑彎了腰。

她便是慕容翼飛失蹤的未來皇後,百夷小鮑主朵娜。只因萬分不願意嫁給慕容翼飛,父親又丟下她偷偷返回百夷,氣得半死。她一向任性大膽,竟趁人不備,溜出了宮。只是宮禁森嚴,無法出皇城,不知怎的發現景華苑空寂無人,便躲了進來,老實不客氣佔據了臥室。這里樣樣都好,就是沒吃的。今天正在外面尋找食物,忽听有人聲,連忙鑽入假山洞中,誰知被小不點尋到了。

百夷人向來沒有什麼理教的清規戒律,隨心所欲,朵娜感謝方雨南相助之情,便如在百夷時親朋友一樣親了他,豈料這一吻卻讓方雨南目瞪口呆,一時淘氣,有心捉弄,又來了一個吻。

可憐方雨南活了十七歲第一次被吻,只覺柔軟甜香的唇在頰邊輕沾而過,就似觸了電一樣,當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