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愛 第五章

書名︰王者之愛|作者︰風弄|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軍事會議結束,大家各自離去,自己去準備自己的事。

容恬鳳鳴帶著容虎烈兒子岩等人回主將府,烈中流身為計劃的總策劃者,事情更多,會議結束就立即消失了。

只有千林負責留守,不需要做臨行的準備,反而一時無事,正打算出去巡查一下城防,跨出院門時猛一轉頭,原來衛秋娘剛巧和他同路,趕緊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師傅。」

衛秋娘美是美,可惜很不喜歡笑,對千林點了點頭,淡淡問,「去巡視城防嗎?」

「是。」

「正好,我也想到處走走,我們一道吧。」

兩人便一道走。

千林因為她是「師傅」,不能不執弟子之禮,謹慎地落後衛秋娘半步。

衛秋娘既是師傅,又是女子,她不開口,千林也不好說話,兩人一前一後,就這樣悶悶走了半條街,氣氛越來越尷尬。

千林閑得發慌,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研究衛秋娘的背影上。

從後面打量,衛秋娘身形縴柔,雙肩斜落,正正式式的美人肩,如果不穿甲冑,實在叫人難以猜想這是一個城池的副將。

但舉手投足間,雖然溫柔輕婉,又暗藏一種凜然蕭颯之氣,讓人不敢褻瀆。

這種氣度,不知道是否遺傳自聲名赫赫的衛大將軍。

「你怎麼想?」衛秋娘的聲音忽然傳來。

「啊?」正在胡思亂想千林嚇了一跳,「我……我沒想……」

「關于丞相要鳴王游歷各國的事,你怎麼想?」

听清楚問題,千林怦怦亂跳的心總算稍微平靜。

原來問的是這個。

千林思忖了一會,答道,「丞相要鳴王到不同的國家去,所做的三件事情,確實很有意義。但是我覺得……」他猶豫地停了下來。

衛秋娘不耐煩道,「有話就說,我最討厭吞吞吐吐的人。」

「是。」千林大膽道,「這件事畢竟需要鳴王冒險,丞相想的有些不周到了。這三件事情里面,最讓鳴王心動的當然是第三件。但從實際利益的角度來說,第三件反而沒有第一、第二件重要。而收集典籍人才,推廣均恩令,完全可以讓其它人去做,不需要讓鳴王冒這麼大的風險。

要知道,別人出了事還沒什麼,萬一鳴王有個三長兩短,大王一定會發瘋的。」

衛秋娘腳步不變,還是慢慢沿著巷子往前走,道,「你覺得第三件事並不重要?」

千林本來想說「是」,但是又覺得不妥。

衛秋娘的語氣,明顯認為他的看法不對。

衛秋娘道,「你家丞相要鳴王冒險,是因為他的目的,正是要讓鳴王好好的去冒個大險。」

千林一愣。

不是為了三件事才迫不得已讓鳴王冒險嗎?怎麼冒險卻成了目的了?

冒險就冒險,還要好好的冒險,而且是個大險?

衛秋娘不用回頭,也知道他此刻一定滿臉疑惑,用依舊冰冷的語氣道,「西雷鳴王,是西雷王的致命之處。要對付西雷王,首先對付西雷鳴王。這是各國早就形成的想法。就因為這樣,鳴王才會不斷遭到追捕陷害。你們丞相這樣做,就是要讓你家大王這個致命之處,不再是致命之處。」

「不再是致命之處?」千林喃喃,猛然眼楮一亮,像是抓到了腦海里什麼東西,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就像傷口,一直捂著,容易流膿惡化。讓它露出來在太陽底下曬曬,更甚者,忍著疼施以辛辣的猛藥,使它結痂,變成粗粗的繭子,日後反而會比尋常的肌膚更耐損傷。」衛秋娘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兩軍對陣,自己最脆弱的破綻,一定是敵人最希望尋找,然後進行攻擊的地方。不要想著怎麼隱藏這個弱點,應該想想怎麼在敵人攻擊之前,用這個弱點迷惑敵人,使用種種計策讓弱點轉為優勢,進而使敵人大吃一驚,猝不及防。」

千林被烈中流選中當衛秋娘的徒弟,當然極有天分,仔細听著,腦子立即開始急遽運轉,雙眼發光地咀嚼著每個字,「不要想著怎麼隱藏,而是用它迷惑敵人……」

「沙場對陣,強弱無定,若弱轉強,可搏殺悍敵于一剎。」衛秋娘徐徐念罷,目視千林,吁出一口氣道,「你記住了,這就是衛氏兵法的第一條。」

容恬一行人回到主將府,烈兒因為身負解決永殷王族的重任,匆匆回自己小院準備明日的出行。

子岩本來就被命令跟隨容恬,自然不離容恬左右。

容虎被烈中流指定整理鳳鳴的蕭家財產,也需要和鳳鳴溝通,便也跟著他們到了容恬暫居的小院。

秋藍等侍女不敢擅離,一並跟了過來。

七個人跨進廳里,鳳鳴打個手勢,眾人各自找位置坐下,都偷偷去看坐在中間的容恬。

「你不要生氣了。」鳳鳴伸手過去,覆在容恬掌上。

容恬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想起鳳鳴要去冒險,心里難受得像貓抓似的,對鳳鳴強笑道,「我並不是生氣。你真的很想去這一趟,我心里也明白。」

鳳鳴的手覆在他掌上,又暖又軟。

容恬把他的手握緊了,又張開大掌,定楮去看。

白皙的手指又長又美,五根白玉般,一點瑕疵都沒有。

眼前這小人兒越長越俊美誘人,連被雨淋一下都覺得心疼,怎麼舍得讓他在變幻莫測的危局中冒險?

真是恨不得立即沖過去找到烈中流反悔,偏偏又不能這樣做……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容恬心里難受。

但這樣卿卿我我,明天大王怎麼出發啊?

「大王,」容虎大著膽子開口道,「鳴王既然要出發,我們是不是先做一些準備?」

子岩也猶豫地勸道,「大王也要出發往昭北……」

「本王隨時可以出發,不必另行準備什麼。」容恬被他們提醒,轉頭沉聲道,「倒是鳳鳴,既然要走,凡事都要準備妥當。秋藍、秋月、秋星,你們隨侍在旁,鳳鳴一切貼身衣物,吃穿伺候,務必盡心盡力。」

秋藍連忙站起來,代她們三人應道,「奴婢遵命。鳴王一切事情,我們都親手操辦,絕不讓別人近鳴王的身。」

「至于護衛方面……」

「丞相要我整理鳴王各地的財產,也是需要經過各國的。」容虎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在鳴王身邊,一邊護衛鳴王,一邊整理各項產業。」

容恬點頭,又囑咐道,「立即發急信,將羅登負責的蕭家大船隊召回附近的阿曼江碼頭,蕭家另有一組高手,原本是專門為周游各地的富商保鏢的,命他們立即放棄所有生意,全部趕來護衛鳳鳴。」輕哼一聲,「丞相不是說了要大張旗鼓,前呼後擁嗎?沿路吩咐下去,有大河處,就坐蕭家最華麗的大船,前後要有數十條大船護衛;到了沒有大河處,棄船登岸,必須有大隊馬車接應。不要心疼錢,只管擺出排場,處處都要顯出王侯氣度。」

鳳鳴本來就不心疼錢,見容恬漸漸拋開愁容,為他用心謀劃怎樣出游,而且听起來又大船又車隊,非常有趣,不禁眼楮興奮得一眨一眨。

容恬瞧他的模樣,又擔心又好氣,對他解釋道,「排場越大,就越能引起各國注意。你的身份,潛入他國若被發現,反而容易遭人暗算,不如光明正大的去,打出你蕭家少主的招牌。希望能讓各國權貴衡量一下蕭聖師的份量,至少不在自己的地盤上把你怎樣。依我看,大規模的調動軍隊來對付你,那應該不會。」

鳳鳴認真听他說了,乖乖點頭。

容恬的想法和烈中流是一致的。

鳳鳴大搖大擺的出現,除非相當敵對的國家如離國,否則一般的國家,絕對不敢對鳳鳴不利。

誰敢背負殺害鳳鳴的罪名啊?

如果鳳鳴在自己地盤上死了,立即要應付一個失去愛人暴跳如雷的容恬、一個劍術超凡入聖的蕭縱、再加上一個毒死人不償命的搖曳夫人,那不是把自己脖子往刀刀上送嗎?

容恬看他似懂非懂地點頭,樣子實在笨得可愛,笑著撫了他臉蛋一把,叮嚀道,「你別以為那些權貴有所忌憚,就可以萬事放心了。明槍不成,就有暗箭,你出了這個越重城,給我放乖點,隨時隨地身邊都要有一群高手侍衛護著,不要好奇心一起,就被人傻呼呼獨自騙了出去,當小兔子賣了都不知道。」

鳳鳴坐在他隔壁的椅子上,非常配合地讓他撫模自己的女敕臉,笑道,「我才沒有那麼笨呢,你別太小看我了。這一次出去,讓你好好知道本鳴王的本事。」

他輕快的笑聲一起,沉悶的空氣頓時舒緩不少。

眾人本來都正襟危坐,現在稍微輕松了一點。

子岩道,「大王不要擔心,丞相不是魯莽的人,他既然敢讓鳴王這樣出游各國,必定前思後想過很久,覺得有把握才這樣做的。」

烈兒也道,「有大王和蕭聖師這兩塊大招牌在,又有我大哥親自護著,蕭家高手團團包圍,鳴王不會有事的,大王請放心吧。等我處理了永殷的事情後,也會立即趕上鳴王的車駕,過一過周游列國,招搖餅市的癮。」

鳳鳴立即大樂,「烈兒你要快點過來,有你在事情一定更加有趣。」

正說著,忽然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傳來。

聲音到了近處,更為響亮,不知誰的腳步這麼重,仿佛要把地磚踩裂一般。

眾人不約而同轉頭看門外,都「咦」了一聲。

腳步明明只是一個人,同時出現在門外的身影卻有兩個。

一般的又高又大,如鐵塔佇立,一左一右,宛如憑空站出了兩尊門神,竟然是烈中石和烈斗那對有趣的主僕。

烈中石右肩上,還趴著蜷起尾巴正在打盹的小秋。

他胸實肩寬,比尋常人至少大了兩圈,小秋趴在上面,位置剛好,一點也不用擔心會掉下去。

秋藍記掛著烈中石暈倒了,見了他,首先笑問道,「大個子,你醒過來了?」

「為什麼他是大個子?我的個子不是比他更大嗎?」烈斗不平道。

烈中石橫他一眼,「既然小泵娘說我是大個子,當然是我個子比較大。」

「胡說,明明我比你大。」

「你哪里比我大了?」

「我哪里都比你大!」

眼看兩人又要瞪眼吵架,眾人大喊不妙,剛才已經領教過一次了,這兩位吵起來可是沒完沒了,夾纏不清的,聲音又大得令人頭疼。

總不能又讓小秋咬烈兒一手的血,把烈中石嚇暈吧?

烈兒鬼主意最多,大咳一聲,不慌不忙道,「兩位不要吵,你們個子誰大我不管,不過說起男子漢氣概嘛,我覺得烈中石比較像男子漢。」

烈斗一愕,當即揮著寬大的大紅袖子叫起來,「你你你……你說他此我更像男子漢?」

「當然,」烈兒一臉認真道,「女人呱噪,男人沉默,向來如此。以你們到這里說話的字數來算嘛,你已經說了四十七個字,而烈中石只說了二十七個字,你比他整整多出二十個字。可見你比他呱噪,他比你更像男人。」

烈斗當即傻眼。

他和烈中石從小吵到大,每次務必力爭勝利,至于女人比男人呱噪這個問題,他倒是從來沒有研究過。

烈中石听了烈兒夸獎,臉上笑開了花,沖著烈斗道,「有道理!有道理!女人呱噪,男人沉默,我比較像男子漢,這次有說話字數可以算,你不認輸也不行了吧?」直把烈兒引為平生第一知己。

「不對。」烈兒扳起臉道,「本來你是比較男子漢,不過你剛剛開口說了一句,足足有四十個字,四十加二十七,就是六十七個字,比烈斗的四十七個字多了二十個字。

所以現在烈斗比你更有男子漢氣概了。」

烈斗大喜,正要得意洋洋自夸一下,嘴唇一動,忽然想起那個「字數決定男子漢氣概」的規則,頓時閉緊嘴巴,嘿嘿傻笑。

「你們如果再呱噪,那就真的變成女人了。記住哦。」烈兒慢條斯理警告後,轉過頭,對鳳鳴促狹地吐吐舌頭。

他這樣一說,烈中石和烈斗果然不敢再說話。

眾人暗中偷笑,這兩個人真是傻得可愛。

鳳鳴笑了一會,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問道,「對了,你們來這里干什麼?丞相找我們嗎?」

烈中石點點頭,剛要說話,又怕被說成呱噪的女人,指指嘴巴,又拼命搖頭擺腦。

秋月掩嘴笑道,「真糟糕,不該動嘴的時候偏動嘴,該說話的時候,偏偏又不肯說了。烈兒都是你惹禍。」

「怕什麼,不能說,可以寫啊。」秋星站起來,拿了筆墨過來,鋪在桌上,對烈中石道,「丞相有什麼話,你寫下來吧。」

烈中石只要不是對上烈斗,一向是很老實听話的,見秋星要他寫,果然乖乖走了過去,拿起筆就寫。

眾人都湊過去看他寫些什麼,看到一半,秋月笑起來,「天啊,這兩個人要跟著鳴王一起去周游列國,這下可熱鬧了。」

烈中石拼命點頭,意思是你猜對了。

烈中流命令他們兩人過來,竟然是讓他們跟隨鳳鳴到各國去的。

容恬知道這兩位大嗓門的莽漢雖然看似糊里糊涂,亂七八糟,但他們懂得利用地道耍得自己手下精兵團團轉,又能無聲無息解決了兩個小隊,悄然佔領副將府,其實自有他們一套本事,見鳳鳴身邊又添了兩個高手,心里也稍微輕松一點。

烈兒知他心意,笑嘻嘻道,「丞相連自己惟一的親弟弟也派了來,一定會竭力保全鳴王。大王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烈中石听見烈兒這樣說,停下寫到一半的筆,大大點頭,還用力大拍胸脯,一副有我在不用怕的樣子。

烈斗在旁邊發出不屑的哼聲。

秋藍連忙道,「而且有烈斗保護鳴王,更加萬無一失了。」

烈斗頓時咧嘴笑起來。

鳳鳴非常喜歡這兩個大漢子,知道烈中流派他們跟自己一道去,高興得連連點頭,「這下可有趣了!」

「那麼小秋也去嗎?」

小秋異常警覺,見有人喚她,「啾」一聲,倏地在烈中石肩上人立起來,張著小腦袋到處望,目光最後停在秋月處,撲稜撲稜大尾巴。

秋星驚喜道,「哎呀,秋月,它知道你在叫它呢。」

秋月更加得意,柔聲道,「小秋小秋快過來,姐姐喂你果子吃。」

小秋搖搖尾巴,偏著腦袋瞅她,卻沒有挪動身子。

秋月還要叫,子岩道,「凡是這種有靈性的小動物,都不會隨便吃生人的食物。否則遇上壞人投毒,那可糟糕了。」

秋月大為掃興。

秋星嬌憨地勸道,「不怕的,我們一路上走,等變成熟人,那就什麼都好辦了。」

秋月這才高興起來。

鳳鳴一行人馬,添加了兩人一貂,看來又要熱鬧上十分。

眾人談笑了一輪,原本為鳳鳴要去冒險而沉悶不安的氣氛大為減弱。

秋藍抬頭一看天色,驚道,「糟了!說著說著,竟忘了該吃午飯。」

大家抬頭,果然已經過了午飯時間。

忽然一陣奇怪的「啪啪」聲傳來。

原來烈中石用手拍打著肚子,又拼命用手指嘴巴。他本來大呱噪,經烈兒這麼一作弄,又變得一個字都不肯說。

秋藍明白道,「你也餓了吧?」

烈中石趕緊點頭。

烈斗也在旁邊點頭,他也餓了。

「你們和我一起去準備午飯,好不好?」秋藍像哄小朋友一樣耐心道,「準備飯菜的時候,你們可以比別人早點品嘗哦。」

兩人都非常高興,當即齊心一致地大大點頭。

容恬笑著低頭問鳳鳴,「你竟然不覺得餓嗎?」

鳳鳴撓撓頭,又笑著搖了搖頭。暗忖道,眼前我們貼得這樣近,談笑私語,怎樣親密都不為過。離別那刻,卻不加會怎麼難過心疼。

一邊想著,一邊抓住容恬的袖子,緊緊拽了。

秋藍領著秋月秋星去準備已經遲了的午飯,烈中石肩上負著小秋,和烈斗也跟了去。

容虎藉機告辭,對容恬拱手道,「屬下要趕緊去發急信,派人連夜送出,和蕭家的船隊還有高手團聯系,這樣鳴王出發時各處才能接應周到。」

子岩也道,「屬下自己沒有什麼要準備的。容虎那邊事情多,我一道去幫幫他。」

兩人一起離了小院。

容恬便轉頭去看烈兒。

烈兒頓時從椅子上跳起來,吐吐舌頭道,「屬下自己也有事,辦完了再來向大王報告。」沖鳳鳴露齒一笑,「鳴王不要擔心,盡避親熱,接下來的時間保證沒人打攪。」

鳳鳴臉蛋騰地紅了,不等他說話,烈兒早一溜煙跑了。

眾人各自避得無影無蹤,屋子留給了容恬鳳鳴獨處。

兩人本來就盼著私下說兩句,見大家知情識趣,都暗喜眾人體貼。

等屋中眾人離開,只剩了彼此,瞬間仿佛萬籟俱靜,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雖然都是極熟悉的眼耳口鼻,印在眼底,卻一時凝住似的。

此時無聲勝有聲。

誰也不願開口,打破這一刻奇妙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容恬拍拍大腿,強笑道,「不要直勾勾盯著本王看啦,想親熱就過來吧。瞧,給你的專屬座位空著呢。」

鳳鳴早想過去,只是不好意思,听容恬這麼一說,佯裝威脅道,「我長高了不少,重了很多呢。你要是腿骨被我坐斷了,可不要怪我。」

一邊說,一邊歡歡喜喜地挨了過去。

容恬就勢把他摟了,用唇蹭他彈指可破的俊臉。鳳鳴確實長了個子,小腿現在比一年前更長更結實,幸虧容恬本來就夠高,胸膛肩膀又寬,抱著他仍不勉強。

兩人一個抱一個摟,肌膚相觸,彼此體溫都傳遞過來。

靜默片刻,心底甜絲絲的,又滿是不舍。

容恬嘆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是西雷王,也不想一統天下,我們會不會過得更快活點?」

鳳鳴蹙眉想了一會,反道,「如果你不是西雷王,也不想一統天下,就不會有這樣的豪氣和霸氣,也不會有今日的容恬。那樣的話,我會不會沒那麼喜歡你?」

容恬一怔,英氣勃勃的眸中掠過深深感動,用指頭摩挲意中人淡色的唇,沉聲道,「鳳鳴,我不想你為了我冒險。」

鳳鳴嘆氣,拒絕情深款款的西雷王,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半晌道,「我冒險,不僅僅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

「我舍不得。」

鳳鳴听出容恬聲音中的痛苦,這一刻,他一點也不像那個叱 風雲的西雷王,那個一心吞並天下,被永載入史冊的跋扈男人。

他只是容恬。

屬于鳳鳴一人的容恬。

「容恬……」鳳鳴沉默良久,在容恬懷里換了一個愜意的姿勢,逸出一絲淡淡笑容,低聲道,「有舍才有得。你要是不肯舍,就不會有得。」

「有舍,才有得……」容恬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說得多容易。」

他用強健的臂膀,緩緩地,緊緊地,將情人圍進胸膛。

非常靜。

秋藍等人將熱飯菜留在門前,悄悄退下。

這一夜,一切都很安靜。

仿佛離別前,蒼天也為他們留下一片寂靜,不忍打擾。

時間走得既快又慢,宛如舟行水上,悠悠而過,不知不覺中看天色,才驀然驚訝地發現時光已度。

吃過晚飯,容恬親自為鳳鳴沐浴,拉著鳳鳴到了兩人的大床上,用身體最親密的語言再三道別。

竭情盡歡,抵死纏綿,直到鳳鳴癱軟在床上,媚眼如絲地求饒,容恬才放過他。

親自看護著鳳鳴沉沉睡去,容恬起床穿衣,披上一件薄披風,推開房門。

一輪皎月高掛當空,除此之外,別無星辰。

擺手揮退要跟上來的侍衛,容恬緩緩踱步,自行出了小院,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廊,到了盡頭,又一個小院門出現在眼前。

跨進院門,過了天井,西雷王異常沉穩地拾階而上。

「咿呀」一聲,仿佛料到有貴客光臨,台階上的小門隨著他的到來而輕輕開啟。

容恬抬頭看去,長袍布靴的烈中流含笑而立,月光下,頎長的身影越發灑月兌。

「丞相。」

「大王。」

「丞相還沒睡?」

「長夜難寐啊。」烈中流笑著,微嘆道,「大王睡不著,烈中流又怎麼睡得著?」

對上烈中流的視線,容恬深深體察其中的睿智和深廣,薄唇微揚,負手在後,轉身烈中流聞弦琴而知雅意,默默緊跟其後步下階梯。

兩人在皎潔的月光里緩步。

「大王心里,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和烈中流說?」

容恬閑適地邁著腳步,「確實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丞相。」

「哦?」烈中流步伐保持不變,目光輕輕看著前方被影影綽綽的林木,輕聲道,「大王請問,烈中流一定坦誠回答。」

「丞相決定讓烈夫人留守越重城時,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

烈中流驀然止步,緩緩回頭,深深看了容恬一眼。

容恬俊偉的面容波瀾不興,讓人看不出一絲玄妙。

「呵……」烈中流啞然失笑,搖頭道,「大王不愧是大王,這一招出人意料,正中我烈中流的死穴。」他連連搖頭,長嘆一聲,清逸俊朗的臉上泛起一絲苦澀,「唉,那到底是怎樣一種心情?大王心里不是最清楚嗎?」

他把目光投向遠方,繼續和容恬並肩漫步,徐徐道,「我從小博聞強記,自以為學貫古今,可是到最後,才發現最難學會的,是情愛這門人人必修的功課。古往今來,讓人歌頌的愛情故事比比皆是,可惜多數是庸人之愛,王者之愛……卻屈指可數。」

容恬生出好奇,「哦?丞相所言極為新鮮,請教何謂庸人之愛,何謂王者之愛。」

烈中流淡然自若,負手緩行,「庸人之愛,只想著怎麼疼惜保護對方,實際上,這只是成全了自己。王者之愛,卻是不管付出多大代價,卻要成全對方。」

「成全對方?」容恬若有所思,徐徐步行在瑩白月色下,沉吟片刻後,深邃的瞳孔驟縮,肅然起敬道,「丞相不惜讓烈夫人冒險留守越重城,就是為了成全烈夫人?」

「對。讓她完成自己的志向,守衛自己深愛的土地,為她選擇合適的弟子,使她完成讓衛氏兵法流傳下去的重任。」提起自家夫人,烈中流眼中流露出濃濃柔情,「秋娘自幼受衛家家訓,個性剛烈勇毅,對其祖光輝事跡非常向往。她身為弱質女子,能在她父親死後得到越重城副將一職,付出的努力,比我們尋常男子要多上十倍。不瞞大王,如果我硬要迫她隨我去東凡,只要我略施手段,最後一定可以達到目的。但這樣一來,她就再也不是那個英姿颯爽,傲氣凜然的衛秋娘了。烈中流怎麼能這麼自私,只為了自己一時的安心,就埋沒了自己心愛的人?」

容恬一時無語。

半晌,方嘆道,「丞相對夫人用情之深,讓人感觸不盡。」

烈中流微笑著看向他,回道,「大王對鳴王之情,難道不深嗎?否則,大王也不會點頭答應鳴王出行了。最重要的人即將離開自己的視線,仿佛隨時會陷于危機,那種噬心擔憂的滋味,我們倆算是同病相憐。」

容恬苦笑,「我真的好想把鳳鳴關在一個小屋子里,等天下一統了,再放他出來。我陪他到處玩,他要什麼,便給他什麼,他要怎樣,便可以怎樣。如此該有多好。」

「再好的結局,也不如過程動人。」烈中流道,「一把華麗的寶刀,是用于沙場,飲敵熱血好呢?還是懸掛在宮室內好?」

「如果寶刀用于沙場,遇上更強的兵刀,折斷了,豈不令人心痛?」

「懸掛在宮室內,外鞘耀眼,內里卻會腐銹。如此悲哀,還不如折斷。」烈中流誠懇道,「鳴王還只是一棵幼苗,他需要稍離大王的蔭護,接觸陽光和水分,才能長成參天大樹。」

容恬眸子深處流露出激烈的掙扎,好一會,瞳孔終于恢復平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的毅然和隱忍,深呼一口氣,點頭道,「鳳鳴,他會長成參天大樹的。」

唇角緩緩逸出一絲淺笑,似乎沉浸在將來與鳳鳴雙雙叱 天下的期待中。

烈中流深深看著他,揚唇微笑,油然道,「大王以王者之愛,成全鳴王。請受烈中流代鳴王一拜。」雙手一並,低頭長揖至地。

「成全我們的,乃是丞相。」容恬正容道,「丞相,請受容恬一拜。」

兩人相互對揖到地,良久不起。

無瑕月光,灑在兩個寬闊的肩膀上。

一禮施畢,直起身來,面對面看入對方眼楮深處,大生知己之感,不由同時仰天長笑。

白天生出的不快和芥蒂,全部都煙消雲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