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之處,與晴空相接,樹木參天,長風灌滿衣袖,極目遠眺,滿目青藍,心曠神怡。
「果然登高遠眺,連天下都小了。」朱麗妍眉飛色舞,興致極高。
「平原君心懷寬廣,連天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呂不韋譏諷道。
朱麗妍皺眉。這人今日怎麼這麼愛諷刺人?
朱麗妍立刻反唇相譏︰「我本來就心懷坦蕩,不像某人,奸邪小人,在這山林之中也不怕污染大氣!」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讓平原君聞小人的臭氣,也不知平原君委不委屈?」
「你不僅心里臭,身上臭,嘴巴更臭!」
「勝兒!」魏無忌喝止。
朱麗妍氣得大叫︰「怎麼?只準他罵我,不準我罵他啊!你今天三番四次維護他,你什麼意思啊!」
魏無忌無奈道︰「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冷靜得很!」
說完,朱麗妍大步離開,走過呂不韋身邊的時候,狠狠瞪了他一眼,結果呂連立刻上前護住呂不韋。
「氣死我了!」
朱麗妍大吼大叫,往前橫沖直撞,闖過一道樹叢,一愣,繼而大笑。
「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無忌快來!找到了!」
終于,在峰回路轉之際,柳暗花明自有動人之處。
小小的草屋之前,風格迥異的四人一字排開。
「好了,這下到了,但是怎麼辦?我可不想把染法拱手讓給他。」朱麗妍沒好氣道。
魏無忌不說話,算是默認了朱麗妍的看法。
呂不韋沉吟一會,道︰「不如這樣,就讓那唯一掌握染法的人定奪,他願意將染法給誰就給誰。」
「憑什麼?明明是我們帶你上來的!」朱麗妍不服道。
呂不韋模模頭,一副很想不通的樣子,「如果那樣不行的話,平原君又何必帶我們上來?」
魏無忌插話︰「不如就按呂先生所說。」
朱麗妍哼一聲,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朱麗妍上前一步,叩了叩門。
門倒是一下就打開了,出來一個干瘦的老人,盯著朱麗妍死瞧。
朱麗妍拱拱手,剛要說話,那老人就道︰「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麼,剛才門口吵那麼大聲,聾子才听不到!」
朱麗妍一臉尷尬,「抱歉了,老先生。」
「老先生?我很老嗎?」那老人的眼瞪得像銅鈴。
朱麗妍干笑一聲,道︰「不是先生老,是我太女敕了。」
老人這才道︰「還有點自知之明。」
朱麗妍哭笑不得。
此時,魏無忌上前來,對那老人道︰「先生既然已經知道我們的來歷,那我們也不客氣了。希望先生將‘卷雲染法’傳授給我們。」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魏無忌,然後道︰「好,你們找來也不容易,反正留著也只是跟著我一起進棺材。但我只願將染法給有緣人。我出一道題,誰的答案符合我的心意,我就把染法給誰。」
魏無忌看了看呂不韋,呂不韋一臉吊兒郎當,「甚好甚好。」
三人等著老人出題,朱麗妍感覺自己好像在面試一樣,想當初她面試的時候還是全英文的呢,她還不是照樣闖過了?雖然她的英文很爛……
所以說,這種事情就是靠運氣嘛。
哪知這時老人突然問呂連︰「你為什麼一個人站在後面?」
呂連不動聲色,道︰「我為呂爺侍從。」
老人不悅道︰「什麼侍從不侍從,你不也是個人,也有機會。再說——」老人看了眼朱麗妍與魏無忌,「他們有兩個人,公平起見,你們也兩個人。」
呂連看了眼呂不韋,呂不韋點點頭,他這才走上前來。
之間老人走到屋前空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畫。
「好了,你們把這個念一遍!」
朱麗妍走上前一看,立刻傻了眼。
靠!欺負她文盲嗎?
只見地上擺著一個由文字組成的圓圈,一共有十四個字。
朱麗妍大汗,為難地看著老人。
老人催促道︰「念啊,小子。」
朱麗妍苦著臉,卻說不出話。
呂不韋心念一動,好笑道︰「莫非平原君不識字?」
朱麗妍瞪了他一眼,耳根卻紅了。
老人也大笑,「不識字也敢來?你輸了輸了!」
「不公平,你可以出一道用嘴巴說的題!」
「是你自己沒文化,還怪我出題出得不好?」
嘖,朱麗妍恨恨地退下去,她當是面試,卻不想到原來是筆試!
這時,呂連也道︰「我是個粗人,不懂舞文弄墨,也退出。」
老人道︰「也好,一對一,剩下二位,請吧!」
魏無忌呂不韋對視一眼,二人同時一笑。
呂不韋問︰「信陵君,是你先還是我先?」
「呂先生先請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
呂不韋懶懶走到那字圈前,看了一會,笑道︰「若是識字,念起來倒也簡單。」
朱麗妍在一旁被他刺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呂不韋眯著眼,念道︰「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賞花歸。」
「好,下一位。」
魏無忌走上前,笑笑,也道︰「賞花歸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
原來,那地上寫著十四字︰分別是「賞花歸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己暮」。
「就是看你從哪開始讀嘛,這有什麼難的。」朱麗妍輕嗤一聲。
「就是這麼簡單,可有人就是念不出來。」老人反諷回去。
朱麗妍只有干瞪眼,「那麼先生現在可以決定結果了吧。」
老人答道︰「我已想好。」
首先,他對朱麗妍說道︰「你這個小子,性子太急,毛毛躁躁,難成大事。」
朱麗妍翻翻白眼,「謝謝夸獎哦,我也不想成什麼大事,有命活在這世上就好。」
哪知老人點點頭表示贊同︰「你雖一根直腸子,但也知道輕重,可正可邪,知道什麼可求,什麼不可求,所以雖無法成大事業,但保個身家性命倒不在話下。」
他又轉到呂連那邊,「你不是沒本事,但處處隱忍,想要卻不敢去求,終有一天,你會嘗到苦果。」
呂連答道︰「即便如此,我也認了。」
老人不再理會他,而是走到呂不韋身邊,學他眯起眼楮,「你這狐狸臉真是討人厭。」
朱麗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是吧是吧,就是討人厭。」
呂不韋不以為意,眼楮還是眯成一條縫,道︰「父母生我就是如此,我也改不了,先生若是看不慣,不如去找我老父算賬。」
「油腔滑調。」老人斥了句,「你剛才念那兩句詩,微醺騎馬,遲暮看花,隨性而至。」
呂不韋微微一笑。
「但是看似隨性,其實是最為自私自利。」老人接著說,呂不韋神色一變,「永遠只想著自己,永遠追尋自己想要的,無論如何也要將它得到手,你這樣的人啊……」老人沒有再說下去。
「我這樣的人啊……」呂不韋淡淡地笑,「那又如何呢?」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著走到魏無忌身邊。
「先生有何指教?」魏無忌一臉恬靜,如風如水。
「你賞花卻注重歸途,飲酒卻傷感遲暮,至情至性,重義多情,亂世之中,你算是一個奇葩了。」
魏無忌深深一拜,「多謝先生夸獎。」
「可這亂世之中,佼佼者易污,你背負太多,不能放下,你若能有那小子一半沒心眼,便真是天下無敵了。」老人指著朱麗妍道。
朱麗妍哼一聲︰「你在說誰呀。」
「就說你,你別當沒听見。」
朱麗妍氣得直跺腳,「那你到底決定將染法給誰啊?」
老人笑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信陵君,只有你才配得此真諦!」
朱麗妍叫了一聲,歡呼起來。
魏無忌柔軟一笑,不見激動,「多謝先生。」
朱麗妍朝呂不韋做個鬼臉,呂不韋哼了一聲,拂袖欲去。
「你就是比不上無忌哥,死狐狸!」朱麗妍對著呂不韋的背影又跳又叫
「你說什麼?」呂不韋終于發怒,「你叫我什麼?」
「死狐狸,死狐狸,死小狐狸!我就叫了!怎麼著?」
魏無忌無奈道︰「好了,勝兒,不要像個孩子一樣。」
朱麗妍吐吐舌頭,「我是為你高興嘛。」
呂不韋怒騰騰地瞪了她一眼,帶著呂連下山去了。
老人拿出染法,交給魏無忌,魏無忌又是一拜。
「先生可願隨鄙人下山?」魏無忌小心問道。
老人哈哈一笑,「我若想入世,就學姜太公釣魚。所以,信陵君不用再打老夫主意了!」
魏無忌笑道︰「是鄙人唐突了。」
老人走進屋子,在關上門之前,說了兩句話︰「人若浮雲,風吹影散。」
魏無忌看著手中的染法,囁嚅︰「這便是這‘卷雲染法’的真諦嗎?」
朱麗妍則是一臉古怪。
這老頭也混貓撲嗎?
接下來,一切都順理成章。
新的布染出,如浮雲般變化萬千,立刻風靡邯鄲。
沒有什麼比市場包能決斷成敗,朱麗妍幾天之內就扭轉了邯鄲布業的風向,本來岌岌可危的產業,立刻穩定下來。
朱麗妍樂得合不攏嘴,魏無忌一方面替她高興,一方面又覺得好笑。
這個人啊,喜怒哀樂,毫無掩飾。
同時他又很害怕,他留在她身邊,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欺騙著她的信任。
總有一天,當魏王再次逼他的時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