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式戀人 第2章(2)

書名︰重點式戀人|作者︰梁心|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他看了下時間,快七點了,不算晚,但是考慮方家人擔心受怕了一天,為了讓他們好好休息,收拾情緒,謝深樂決定告辭。

「叔叔、阿姨,我還得繞回實驗室看一下,要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方爸爸站了起來,從皮夾里抽了幾張鈔票給方媽媽,要她留著用。「我明天有安排凌晨的車次,等我回來再換你回去休息,你辛苦點。」

「說這什麼話?難道嘉嘉不是我女兒?」方媽媽睨了丈夫一眼,收下錢,囑咐了幾句。「你回來後就好好在家休息,我一個人可以的,不然打電話叫我妹來替一陣子也行。你開車小心,不要打瞌睡,不要急,知道嗎?」

方爸爸的職業是貨櫃車司機,出一趟車都得好幾個小時。

「知道了。」方爸爸笑著應了,跟謝深樂一起走出病房。

方嘉儀跟在他們身後,送他們到電梯口,听他們兩個大男人講話一路沒停過,不由得咋舌。陳建邦跟她爸聊天很少超過五分鐘,前後搭不到十句話,謝深樂還真厲害,不管她爸扔出什麼話題都能穩穩地接上。

雖然還搞不清楚謝深樂跟她裝熟的動機是什麼,爸媽卻是因為他才重展笑容,就算還是為她的事情難過,至少陰郁被沖淡了些,對此她很感激。

就算兩人沒有他編造的那麼熟悉,但是有他這樣的朋友還算不錯。

不少人說沒事不要上醫院,因為里頭有太多不干淨的東西。

成了不干淨的東西一員,方嘉儀表示無奈。

奇怪的是,她在這一樓的病房來回逛了好幾次,每床的人生百態都听過一回,入眼的全是活人,完全踫不上跟她一樣的靈體。

從小到大都很普通的方嘉儀,難得不平凡了一回,可惜沒人看得見,實在不懂到底是在走哪門子的衰運?而且她還不怕陽光,真是太奇怪了。

按照她對魂魄的刻板印象,照到陽光應該會魂飛魄散才對,所以她在游走各大病房的時候,都很小心不要靠近窗邊。

會發現她不怕陽光是因為人類當太久了,看見有人迎面走來自然會閃避,當護理師推著行動護理車朝她筆直撞過來,一閃就踩進陽光下,只覺得皮膚暖暖的,並沒有灼熱不舒服到要跟這世界徹底說再見的感覺,真是驚奇的發現。

雖然這看起來好像很厲害,但卻沒讓方嘉儀高興多久,因為除了會飄、不怕陽光之外,她只會穿牆了……好雞肋的功能。

方嘉儀擔心靈體跟離開太遠會有危險,即便不怕陽光,她還是沒離開醫院半步,再者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不會瞬間移動,想回家或去任何地方,不是用飄的,就是得搭公交車或出租車。

當鬼之後才知道鬼沒什麼可怕的,不過她這樣算鬼嗎?

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到底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方嘉儀沮喪地飄回病房,一進來就發現謝深樂不僅來了,似乎還跟她媽媽聊了好一會兒。

只見方媽媽有些為難。「這樣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方嘉儀一面疑惑,一面飄了過來。

「不會啦,我只是陪床,讓護理師有事找得到家屬而已,你就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再過來,況且家里只剩叔叔一個人,你也不放心吧?」謝深樂放下公文包,笑著對方媽媽說︰「還是阿姨擔心的是我的為人?也是,嘉嘉沒跟你們提過我,會防備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這是什麼情況?謝深樂要來陪床?陪床?陪床?

方嘉儀定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雖然她對謝深樂有所改觀,但他們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好到陪床的程度呀,這下把陳建邦放在哪了?

「媽,你千萬別答應他,萬一建邦過來看到會誤會的!」更別提陳建邦對謝深樂有偏見,怎麼看都不順眼,肯定會出事的,到時她醒了絕對有收不完的爛攤子。

方媽媽听不見方嘉儀的呼喊,感受到的只有謝深樂的自嘲跟滿心的歉疚。

女兒出事後,這孩子忙進忙出的,今天除了中午過來幫她送便當外,下班又過來說要替她陪床幾個小時,讓她回家休息一下,即便方媽媽顧及男女之別,在謝深樂自厭的情緒所勾起的不舍與愧疚下,她便把這猜忌鎖起來了。

護理師忙進忙出,隔壁床還有家屬在,女兒昏迷不醒,身上還有一堆儀器線和管子,謝深樂能動什麼手腳?

她昨天來得倉促,缺東缺西的很不方便,平常節儉慣了,除了面紙、毛巾跟乳液這些消耗品她還舍得買來給女兒用,茶杯、餐具這些日常用品她就想回家拿了,而且這時候回去還來得及煮晚餐給方爸爸吃或是洗個衣服什麼的。

方媽媽動搖了,而且是八級地震的幅度。

「那……那就麻煩你幫我顧嘉嘉一下,我馬上回來。」方媽媽是自己騎機車來的,倒是不用擔心回程的交通。「對了,你晚餐吃了嗎?」

「媽!」方嘉儀無力喊著,撫額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能祈求陳建邦今天要加班沒辦法過來了。

「吃了,阿姨不用擔心。」謝深樂拿出計算機,一打開,密密麻麻的原文看得方媽媽頭痛。「我一個人住,時間很自由,阿姨不用急,慢慢來就好,安全最重要。」

「嗯,我知道。」他們家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意外了。方媽媽留下電話,趁天色還早趕快回家。

方媽媽一走,謝深樂就把床位的布簾拉起來,坐到離方嘉儀最近的地方,這讓擔心男友現身在醫院而胡思亂想的方嘉儀更加緊張了。

「你拉布簾做什麼?別坐那麼近呀!你坐在原本的位子上講話,我還是听得見的呀——」方嘉儀想把布簾拉開,想當然耳,都是無作用。

任憑她無助的像只烏鴉嘎嘎叫,謝深樂根本感受不到一絲一毫。

他趴在病床攔桿上,默默地注視著緊閉雙眼的她,這讓方嘉儀更慌亂了。

「如果你听得見我說話,還記得我昨天跟你爸媽說的事嗎?你會不會覺得我說謊?」謝深樂彷佛耳語,音量在機器運作的聲音掩蓋下,又有布簾隔擋,根本傳不到隔壁床。

方嘉儀的靈體因為靠得近,跟他不過就拳頭間的距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指的是什麼?聯誼?家訓?還是真愛?

原本焦躁的她因為這疑問奇異地安靜下來,不解地等他進一步解釋。

謝深樂輕輕笑了聲,笑容里有些苦澀。「我說的是真的,不過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不然見到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以他是指聯誼的事?

她之後還回想了幾次,就是沒有謝深樂的影子,只記得那次聯誼完是陳建邦送她回家,兩人互留了MSN賬號才慢慢聊成了一對情侶。

「我不太習慣跟同齡的人相處,後來又因為出國當交換學生,跟同學的關系一直好不起來,不冷不熱的。那次他們一直慫恿我參加,說我大學只會念書,都要畢業了還沒享受過大學生愉悅的生活,難得三校合辦活動,叫我把握機會參加,不管我怎麼拒絕,他們都不放棄,聯誼前還找人輪班盯我,就怕我當天不出現。」

謝深樂摘下眼鏡,少了厚重鏡片遮掩,迷人又深邃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病床上的她,懾人的眼神像是巧克力,甜膩中帶著一絲絲苦澀。

「那場聯誼中有個女孩子,身高不足一百六,體重起碼有一百公斤,因為有她,我同學才會鍥而不舍地說服我加入。他們都覺得我太目中無人了,想整整我,又可以解決沒人想跟那女生同組的問題。」謝深樂枕在手臂上,側頭看著病床上的她,雙眼又大又亮,眼神溫潤如月。

「其實不是我目中無人,是他們太幼稚,每天聊的內容不是女人就是在線游戲,攻城戰居然比期中考重要?我們根本沒話題可講。之前還有一個同學來實驗室應征Chemist,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聊不來。」

……在別人眼里這樣確實是目中無人呀,高嶺之花。

方嘉儀忍不住為他同學喊冤,同時又被他的故事吸引。他說故事的嗓音像中提琴般豐瑩柔美,很適合錄制睡前讀物,跟他響應同學的口氣完全不同。

她正期待下文,謝深樂的手機卻響了,他皺眉接起,連招呼都不打。「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謝深樂的臉色又黑了一層,語氣相當冷冽。「不是跟對方說過不接發酵性的物質嗎?每一批發酵出來的雜質都不一樣,根本沒辦法做到五個批次。就算他拿同一批次分成五份樣品來做,雜質的項目也絕對超出他的預算。」

方嘉儀有听沒有懂,不過這樣的謝深樂又是另一個面貌,讓人不寒而栗。

「我不接Kasugamycin的分析,你跟對方說沒辦法報價。」謝深樂抿唇聆听對方發言,表情嚴肅得很,可怕到方嘉儀都想離他幾步遠了。「就算我們之前成功分析過Kasugamycin,那件案子也做了快兩年,你覺得以現在實驗室緊繃的人力有辦法接嗎?你把e-mail轉給我,我來回他。」

謝深樂干脆地掛了電話,方嘉儀以為他會把計算機抱過來回復郵件,他卻收起手機,趴到病床欄桿上,一秒回到說床邊故事的柔和狀態。

這讓方嘉儀一度沒辦法調頻回來。

謝深樂則是一點影響都沒有,相當順利地接了下去。「如果你還記得這個胖胖的女生,對我應該多多少少有點印象。主辦帶我們到黃昏市場,要男生背女隊員在半小時內買齊清單上的物品,不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只有你站出來說這樣不公平,要求主辦修改活動內容。」

啊,她記得!方嘉儀回過神來,拍手驚呼。

因為這件事那女生還哭了,不斷說她雖然是個胖子,但是也有交朋友的權利,為什麼要歧視她等等之類的言論。她一度公親變事主,成了眾矢之的,最後活動還是照舊舉行。

原來那個倒霉鬼就是他!這下記憶都回來了。

印象中他高高瘦瘦的,衣服寬大,頭發和眼鏡擋去他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就像漫畫中的背景人物一樣,屬于一筆帶過的那種,所以當他不費吹灰之力把那名圓潤的女生背起來跑進黃昏市場時,大家都嚇到了,游戲瞬間成了一二三木頭人。

「我記得那時有人說你過分,放馬後炮,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出來辦活動?雖然是竊竊私語,我都听到了,你不可能听不見,你卻堅持這活動對我不公平,要主辦修改內容,我就記住你了。」

難得有人頂著風浪為他說話,這一幕就像浮雕,永遠刻在他心口上,連帶著她的自我介紹都記得牢牢的。

大家好,我叫方嘉儀,你們可以叫我嘉嘉。

從那時起,他就在心里叫她嘉嘉,一叫就是八年,直到現在才對本人喊過,但是她卻昏迷不醒,萬般諷刺。

「因為我爸奇怪的要求,我跟我哥都得固定集訓,兩人互背在沙灘上來回跑,如果你見過我哥就知道他分量不輕,所以我還背得動那名女生,只是黃昏市場的走道太窄了,我撞出了些傷,你後來還有拿藥給我搽。」

這點她就沒印象了。

「跟你同組的人是陳建邦,他是我高中同學,卻故意裝作不認識我,好像認識我很丟臉一樣,所以我不喜歡他。同學會的時候也好,在抹茶店的時候也好,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想理他。」想起這個人,謝深樂就沒好臉色。「陳建邦太好面子了,你跟他在一起,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你又知道什麼了,不要亂猜。」方嘉儀撇過頭去,不想正視被人一語道破的心酸。不管怎樣,都是她的選擇,她甘願的,沒有話說。

「我從以前就很想親自跟你說聲謝謝,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不是你睡得很熟,我不用顧忌太多,也沒辦法講出剛才那些話。」因為錯過了,要再餃接上來很困難,加上兩人之間還杵著個陳建邦,跟她走得太近,最終受苦的還是她。

謝深樂笑了笑,眼底盡是回憶帶來的美好。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變。」會主動照顧周遭的人。若要說變化,以前是只老母雞,現在則是一陣細雨,無聲潤物。「真好。」

「你又知道我以前怎樣了?」方嘉儀坐到他旁邊。這也算她今天下午努力練習的成果,可以坐下而不穿透椅子。

謝深樂听不見她說話,卻意外地接上她的話題。

「不對,你變得聰明多了,知道給人留面子,不會大刺刺地跳出來說要幫誰,好像對方是弱勢一樣,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還吃過暗虧。我本來還在想你跟陳建邦那種獨善其身的人在一起,久了會變得自私,看來我是多慮了,你現在這樣很好。」

他用這種接近低喃的語調說她很好,方嘉儀自認修養尚未到榮辱不驚的程度,听到這種稱贊免不了感到害羞。

「不過很可能是因為陳建邦太好面子,罵了你很多次,你不得已才改的。」

「……」真是高興不過三秒,吹起來的虛榮氣球就破了。

「不管怎麼樣都好,你還是方嘉儀。」謝深樂淡淡地笑了,像月光般柔和溫潤。

「不然我還能是誰?」方嘉儀刻意忽略他言語所帶來的沖擊,抱住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雙眼灰蒙蒙地盯著天花板。

她忘了高中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只知道她會堅持對的事情,直到跟陳建邦在一起,她才了解到她的個性有多像大嬸。

好管閑事,不會給人留面子,耳根子軟又同情心泛濫,陳建邦抱怨過很多次,甚至直言她讓他感到丟臉,他不想見到女友在大街上像大嬸一樣跟別人爭論些雞毛蒜皮的問題,卻在遇到不如意又拉不下臉跟對方據理力爭的事時,又希望她出頭。

她一度迷惘,開始否定自己,調適了好久才找出恰當的節奏,不會給人壓力,不會讓陳建邦難堪,而謝深樂居然覺得她這樣的大嬸個性很好?

應該是他感受過的惡意比善意多,才會對她的維護念念不忘,還美化了她整個人的形象吧?

丙然距離造就美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