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取眼前人 第7章(1)

書名︰憐取眼前人|作者︰梁心|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回到馬場,又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親自祭拜過爹娘,總算是補滿了她心中一小塊缺口,柳鳴風的心境比初來馬場時更清靜了些,臉上開始慢慢出現淺淡的笑容。

爹娘的仇恨她沒有忘,但是她要先把自己過好,否則她連與元池慶較勁的本錢都沒有,而且這還是最最基本的東西。

「水仙娃兒,這回南下是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嗎?瞧你回來後笑容就多了,像變了個人似的,庫塔嬤嬤真為你開心。」

這娃兒從來到馬場就心事重重,問她卻一句話都不說,抿唇低頭,自憐自傷,看得她這個老太婆實在無能為力。

「是嗎?」柳鳴風淡笑,其實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以笑帶過,總不好跟庫塔嬤嬤明講當家說喜歡她的事吧?

想起來就羞人,難怪當家總是送她東西,想改善她不適的情緒。

「呵,開心就好,這世上不愉快的事情太多,如果連我們的心境都不愉快的話,那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我們——呃……」

庫塔嬤嬤突然搗胸蹲了下去,原本洗好提在手里的衣服掉出籃外,又沾了一片髒。

「庫塔嬤嬤!」走在她後方的柳鳴風哪顧得了衣服,手里的籃子丟地後馬上沖了過去將她扶起。「您沒事吧?天呀,您的臉色好蒼白……」

「別……別擔心,人老了……就是一堆毛病……」庫塔嬤嬤緊抓著胸口前的衣襟,表情痛苦,本來想告訴她,自己還可以,但一搭上她的手就吃疼了一下,不禁狠狠地捏住她的手臂。「娃兒……你……你疼吧?」

「不疼,一點兒都不疼!庫塔嬤嬤,您撐著點兒,我去找當家幫忙!」她根本抱不動庫塔嬤嬤,也不敢輕易移動她。

柳鳴風抓起地上的衣服墊在庫塔嬤嬤身下,一路高呼回去。幸好庫塔嬤嬤倒在曬衣場前不遠的地方,有人先過來照看她的情形。她拔腿狂奔,在議事廳內找著了正與段千馳談論事情,面色沉重的關釋爵。

「當家!庫塔嬤嬤……庫塔嬤嬤她……」柳鳴風慘白著一張臉,說不出完整的話來。她真的被嚇到了,好好的一個人說倒就倒,死亡的恐懼再次離她好近,想把她身邊的人綁走!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但她經歷過太多場意外了,她的勇氣被磨得愈來愈小,愈來愈不敢面對突如其來的惡耗。

她好怕,她真的好怕!

「你先冷靜,帶我過去庫塔嬤嬤那里。」關釋爵用力握了下柳鳴風因為驚恐而合握在身前的雙手,再回頭對段千馳吩咐道︰「你待著,回頭我還有事跟你說。」

「是。」段千馳努力掩下驚訝,盡量不去看關釋爵緊握柳鳴風時,臉上乍現的愛憐。

必釋爵來到曬衣場前,庫塔嬤嬤已經沒有意識了。

必釋爵右手握空拳,來回滾壓庫塔嬤嬤左胸心窩的部分,左手以大拇指壓她的人中,疼得她皺起眉頭來,低吟出聲。

「明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易疲累,這種小事以後就交給別人做吧!」關釋爵抬頭看向面露喜色的柳鳴風,指示道︰「我房里靠窗的五層櫃,第一層里有瓶沉香油,紅色瓷罐,你去替我拿過來。」

「喔,好。」

柳鳴風不敢延遲分毫,立刻奔到關釋爵的房間,推門進去。簡單的擺設讓她小小吃驚,一張床、一張櫃、一對桌椅,除此之外,全是滿滿的書堆地而起。

原以為房內堆了許多書籍會有些墨化的腐臭味,但她感受到的竟然全是陽光的松軟干淨,還有芳草的清香。

依言來到房中的五層櫃前,由于關釋爵人高馬大,所用的五層櫃已高至她的下顎,櫃子抽出來後,她也只能瞎子模象地找,當家房里又沒有矮凳,只好搬書來墊腳了。

幸好當家藏書包羅萬象,有不少比她腳丫子大的書卷盒,她眼尖地瞧見床尾有三、四個錯亂相迭的漆木盒,立即搬下一個,不料其它的竟然跟著滑下來。

她沒時間管了,正準備挪她墊腳用的書卷盒時,前方一件熟悉的物品實在讓她無法忽視。

老舊又髒的箱子,上頭的鎖還掉了、生銹了,而且和她夢里的箱子一模一樣。

每每拿到淮哥哥送的東西,不管名貴與否,就算是一根糖漬李子的竹簽,她都會細心洗好拭干,擺放進去,並不時地掀開點數里頭的物品來告訴自己,淮哥哥有多麼重視她這個小娃兒的那口箱子!

難道……當家就是淮哥哥?!

柳鳴風不知該喜該憂,淮哥哥是找到了,她卻很難開心起來。

現在救庫塔嬤嬤要緊!柳鳴風搬了書卷盒,取了沉香油,離去前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回頭再把箱子用書蓋起來。

庫塔嬤嬤沒事了,由柳鳴風扶她回房休息,關釋爵則回到議事廳,與段千馳繼續未完的談論。

待庫塔嬤嬤睡下,柳鳴風實在禁不住好奇,再次來到關釋爵的房間。

她搬開上頭的書,蹲坐在箱子前好看個仔細。

是她那口舊箱子沒錯,上頭還有她拿尖銳石頭使力劃出的「鳴鳴」網子。

她漠然地掀開木箱,心情沉重難言,里頭滿滿的都是現在看起來非常可笑的物品——無數根的竹簽以紅線束成一束,竹馬、竹蜻蜒,還有一堆泛黃破洞的紙,上頭寫滿古人詩賦,是淮哥哥小時候練字,她特地收藏起來的。

字紙下方,有個以棉布仔細包裹起來的長條物體,她解開一看,竟是她磕破頭,淮哥哥削來安慰她的紅色竹笛!

她轉了半圈,確實在笛身下方刻有她的名字——鳴風。

她雙眼一陣酸澀,閉眼的瞬間,淚水貼頰而落。她應該笑、應該開心,淮哥哥找回來了,而且沒忘記她,還替她把箱子收得好好的,但為什麼她高興不起來,還想好好大哭一番?

他早在盟主山莊時就認出她的身分了嗎?或許在當時的氛圍下,他不好透露身分,怕她不會相信,但是他們兩人都到過皖南晏家了,他為何還死守這個秘密?

淮哥哥為何改名?為何留棄晏家不住,遷移北方?爹爹極為賞識他,恨不能收他為徒,他為何不趁此表明身分?

他在晏家後山的舉動此時想來也覺得怪異,性不嗜酒的他那日竟然買酒,還主動過問那無主孤墳的事,難道墳中所葬之人與他有關?

她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了,她需要解釋,否則她睡不安穩,就算是負面的結果,她都要知道真相。

柳鳴風包好紅笛,拿在手上,前往議事廳,打算向關釋爵問個明白。

「這是顧師伯寄來的信。」大哥曾多次要他去信詢問,等了好幾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還以為驗不出來,今早總算是收到。「我先看過了,這藥吃不死人,說不定是這樣,顧師伯才晚回信。」

「嗯。」關釋爵展信閱讀,眉頭深皺。

白玉軟筋散,天池閣之物,年產八錢有余,無色無味,服者不死,活如草木,手腳難張,兩年未解體漸入石,唯何首烏四兩、紫河車一副、露心花二兩、苦膽木、血風藤、安息香、羊蹄草一兩,以天上水六碗、雪水三碗、露水一碗煎服一碗食用可解。

「百花谷」顧冬晴葭月筆于淮南鳳台趙家

「我們有辦法找到天池閣的人嗎?」這藥一年才產八錢,賣家應會特別留意一下買家的模樣。關釋爵將信擱回桌上,蹙眉深思。

「天池閣在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到現在才出了兩個叫得出名號的人,一人姓施、一人姓蔡,除非請『百花谷』幫忙,否則我們根本沒門路。」

段千馳有些頭疼,天池閣武功如何不清楚,只知道是專門走貨的門派,本身也以制藥煉毒來大發利市,只要能找到他們,連皇後頭飾上的夜明珠都能買到。

「那只能再麻煩一次顧師伯了。」關釋爵繞到書案後方,提筆修書。

「大哥。」段千馳口氣有點急,沒辦法憋了,在他看到關釋爵握住柳鳴風的手時,他就一直想問。「此次南下,你究竟問出滅神賦了沒有?」

「還沒。」關釋爵提筆愁眉,他連提都沒提,滅神賦三個字到他嘴邊都會自然而然地滑下喉頭。「千馳,我想——」

「等等!」段千馳先一步打斷他。「別跟我說你對小蝴蝶心軟了,她是無辜的,你不想傷害她,不想拿回滅神賦!」

「滅神賦是晏家的東西,窮盡一生,我都會想盡辦法拿回來。」這是他的承諾,不可能打破。「只是……父親沒有要求我何時取回,此事不急。」

「大哥!你怎麼能說這種話?難道你忘了義父是怎麼死的嗎?我們拿回滅神賦是天經地義的事,那本來就是晏家的東西!要不是你心軟,不肯讓小蝴蝶知道她爹的惡形惡狀,我們早就把滅神賦要回來了!」

大哥為了達成義父的遺願,日理馬場夜練功,萬分辛苦,他怎麼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多年來的努力付諸流水,只因為他不想傷害小蝴蝶的心。「你不想當壞人,我來!我去跟小蝴蝶把事情通通都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