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上的戀人 第5章(1)

書名︰天平上的戀人|作者︰攸齊|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還是意外車站前的人潮,雖說今日開始有兩天的周末假期,但也不必全擠到火車站這來了吧?售票窗口大排長龍,她真懊惱自己忘了該早點訂票,待昨晚想起時,線上購票系統顯示車票已售完,搞得現在只能跟著排隊等購票。

章孟藜看了眼牆上電子看板時間顯示,已是六點四十八分,欲搭乘的車次是七點發車,來得及上車嗎?心里焦急,但前頭購票狀況意外順暢,一個接一個,買了就走,輪到她時,時間顯示六點五十五分。

岸錢取票,一路喊著借過,終是擠到剪票口;進入月台,車已停在那,她快步上車,見有位子便挑了個靠走道的。待真的靠上椅背時,她才吁口氣——總算趕上了。

大概是發車站關系,上車後才發現搭車民眾沒想像多,車廂里空座位甚多,她鄰座也空著,那麼,她應該可以坐一會吧?也許這位子的主人下一站才上車呢。她翻開稍早前買來的報紙,拿出三明治,咬下一口。

「小姐,不好意——是你?」火車啟動前幾秒,總算趕上車的周師頤在看見位子上有人時,出口提醒,抬起來的臉蛋熟悉得令他訝然。

「周檢?」章孟藜的意外不下于他。「這麼巧?」

他瞄瞄座位號,再看看車廂號,想著靠窗或靠走道都無所謂吧。月兌下大衣,將之掛上窗邊掛勾,經過她膝前,在她靠窗的鄰座坐下。「回苗栗?」

「嗯……」她嘴里吃著東西,尾音拉得長長的,吞咽後,才問︰「你也是要回家嗎?」平時見他西裝筆挺,似乎是第一次見他有西裝以外的打扮——黑色高領毛衣外頭加了件格紋毛背心,下半身的牛仔褲,還有他擱腿上的黑色背包,讓他看上去顯得年輕幾歲。

「是啊,幾個月沒回家了,該回去看看家人。」他月兌下手套,拿出紙袋里的早餐。

「真好,台北一下就到了,不像我,得坐四個多小時的車。」

「你以前地理是不是不及格?這里到台北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他睞了她一眼,吃起早餐。

「這跟地理有關嗎?」她還當真想了一會,才說︰「反正你家比較近,我到家都要中午了。不過還好,現在人不多,還有位子坐,不用一路站到苗栗。」

「你沒座位?」他微訝,還以為他現在坐的位子是她的,只是她看錯窗口和走道的號碼。

「沒有。」她搖首,說︰「這幾天已經把東西全部從我叔叔那里搬出來了,回家都在整理,昨天才想到要訂車票,但是已經都被訂光了,剛剛才排隊買票。」

「下次早,一點訂,尤其假日事前不訂票,不可能有位子。」他提醒,目光覷見她擱腿上的報紙,問︰「這麼認真,還看報紙?」

她眨眨眼。「看報紙很奇怪嗎?」

他微揚眉,微笑道︰「我以為你會看你準備考試的書。」

「書有帶出來,不過幾乎每天都在看,偶爾也想要放松,換點不一樣的。再說,要適時關心國家大事啊。」

必心國家大事?現在的報紙不都只是八卦?他只是笑,繼續吃早餐。

「檢警昨日出動多名監識人員回到案發現場做地毯式的搜尋,據傳,警方在死者陳尸現場敖近找到第二把凶刀……第二把凶刀……」章孟黎將報紙拿近,像看不懂字一樣,認真專注地瞪著上頭,逐字敘述。

「什麼新聞?」她表情令他發噱,他忍笑,湊近一看,是吳宗奇那件命案的報導。昨天什麼時候出動監識人員回去搜尋了?又什麼時候有第二把凶刀了?

「這個案子我記得好像不是記者負責偵辦的。」扯上案情,兩人又在公共場合,章孟藜壓低聲音說話。

周師頤配合地點點頭,同壓低音嗓︰「我也記得,似乎是我負責的。」

「那為什麼這個新聞寫得好像是這位記者大人在偵辦……」她再往下看,細聲讀給他听︰「登山步道與長陽橋這兩起命案之所以驚悚,是因為檢警辦案多日,案情卻毫無任何進展,案子辦得如此漫無章法,不免讓外界質疑檢警辦案不力……什麼跟什麼啊!謗本——」偏首對上他放大的五官,彼此呼息可聞,她心一跳,張著檀口說不出話。

「根本什麼?」未有下文,他追問。

她眨眨眼,看著他。「根本就不是這樣,這個記者不知道偵查不公開嗎?」

周師頤見怪不怪,只輕哼一聲。「習慣就好。」

「習慣?」她揚聲,意識到音量過大,又壓低聲音︰「這種事怎麼能習慣?」

「不然?」他噙著笑弧看她。「難道你要將我們偵辦進度對外公開,證明案情不是沒有進展?」

她張了張嘴,終是有點無力地開口︰「當然不是。」

「所以有什麼好氣的?當笑話看過就好。」

「這樣不是會讓一般民眾認為我們真的很沒用嗎?」

他笑得有些無奈。「這就要感謝媒體和名嘴了。現在要是發生了什麼受矚目的重大案件,每天每節強力放送同一則新聞不說,夜里的談話節目也要參入一腳;每個記者都成了偵探,寫出來的新聞稿有時比小說還精彩。至于那些名嘴就更不用說了,一人一句,不是誤導民眾,就是影響偵查方向。現在為了收視率,名嘴甚至還跑到命案現場模擬表演,觀眾就像看電視劇一樣,入迷之外也加入推理。」

「這樣子亂報導,只會造成民眾對這個社會的不安。」

「因為不亂報就沒人看。像政客為了博版面沒事就來按按申告鈴,不盡快處理就等著被搬到電視節目鞭,所以有時候因為媒體的添油加醋,也是增添許多壓力,起訴與不起訴之間,已經背負著社會大眾的期盼,萬一結果不符民眾期望,網路上馬上一片罵聲。」他偏首,含笑注視她。「怎麼樣?對這環境失望了嗎?有沒有打消你成為司法官的念頭?」

與他之間幾乎肩踫肩了,他又微微眯起滲著笑意的眼,微揚的眼尾與濃密的眼睫在這刻看來實在很有男性魅力,她心口突跳,忙轉開視線。「才不會。不管你問我幾次,我都不會打消念頭。不過……」她藉著收報紙的動作掩飾此

時此分稍顯慌亂的情緒,說︰「不看了,愈看愈氣而已。」

翻出包里的刑事訴訟法,她咬著尚未吃完的三明治,不敢看他,低著眼簾開口︰「看書比較實際。」但哪有心思將文字看進眼里?心里忽然都是他那雙時常滲著笑意的眼,她是怎麼了?

列車微微晃動,昨夜晚睡,今晨又早起,她感覺眼皮漸沉。啃完三明治時,她刻意將書本拿近,努力睜大眼,試圖將上頭密麻的字體逐字逐句傳遞至腦海,卻徒勞無功。

文字模糊,思緒也模糊,直到列車緩下,停靠下一站,陸續有人上車,車廂里開始有了較吵雜的聲音,她似乎听見有道女性聲音自頭頂飄下來。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位子。」

她微微睜眸,眨眨眼,只看見身側老板起身站到走道,另一人越過她膝前,在她身側位子坐下。她試圖再睜眼,看見一張陌生的女人臉孔,心里想著︰啊,老板坐了人家的位子了。

稍挪了挪坐得有點酸的臀部,她闔眼繼續睡,再次睜眸是肩被人拍了。她睡眼惺忪,看著上方那張戴著藍色帽子的男性臉孔,一臉疑惑。

「不好意思,驗票。」車長面帶微笑,一邊接過其他乘客遞來的車票。她還覺得迷迷糊糊,「喔」一聲,低頭翻包包,遞出車票時,車長正看著手里的票,發出疑惑聲。

他看看車票,再看看座位號碼,說︰「你有位子,怎麼不坐?!」

章孟藜順著車長目光看過去——老板?

她稍回想,似乎記得要睡著時,有女人說這是她的位子,然後就看見他起身離開,換那女人坐了進來……手上車票被抽走,她看向車長,等著接回車票。

「小姐,你坐了人家的位子了。」車長驗過票,將車票還她時,補一句︰「這位子是這位先生的。」

她睜大眼看著周師頤。他不知何時戴上了耳機,他未看她,只微笑面對車長,「我們一起的。」

「喔……」車長了然點頭,繼續往下驗票。

原來是她坐了他的位子,他明知道她是無座票,又坐在他位子上,為什麼不說呢?她快速背起包包,起身看著周師頤,他只微揚眉,拉開一只耳機,似等著她說話。她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不好意思,我——」

「坐吧。」他薄唇低吐,只兩個字。

「這是你的位子。」佔了人家座位,她相當不好意思,脹紅了臉。

「有差別嗎?我跟你都付一樣的錢,沒道理你站著吧。」

「可是,你——」

他打斷她。「你要看書的人,坐著比較方便,而且我快到了。」塞回耳機,看向窗外,不理她了。

杵著也不是辦法,她坐回位子,熱著臉蛋翻開書,瞪著書里文字。她不只一開始就佔了他位子,在鄰座乘客說這是她位子時,她還坐在椅上繼續睡,她實在是……

「這一本你應該讀很熟了吧?拿反都能讀了。」頭頂飄來他的揶揄。

她愣一下,愕然發現真將書本拿反。書本轉正,她一張臉快埋進書頁里。有夠丟臉不是嗎?呵口氣,定定神,她翻出筆袋,取出筆,將書本翻至後頭題庫,試圖以作答轉移注意力。

非因過失、遲誤上訴、抗告或申請再審之期間,或申請撤銷或變更審判長、受命法官、受托法官裁定或檢察官命令之期間者,于其原因消滅後幾日內,得申請恢復原狀?答案是……B︰五日內。

下列何者強制處分,不得對證人為之?答案是……A︰逕行拘提。

犯罪行為人甲,殺人後返家時,因衣服沾有血……章孟藜專注解題,未再留意站在走道的那個人,廣播響起台北站即將到站的聲音,她才停筆。

已經到台北了啊……她側首,看向漆黑一片的車窗外頭。窗面上忽有晃動人影,她目光往車窗上頭移,就見她的老板正摘下耳機。

她轉過臉,看著他,他正伸長手臂,抓過掛勾上的外套。他一手拎著背包,一手試圖穿上外套,顯得有些綁手綁腳,她未多想,伸手拿過他背包。

周師頤愣半秒,垂眸看她,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隨即露出甜笑;他盯著她看了幾秒,掀唇道︰「謝謝。」

穿上外套,他接過背包,說︰「先下車了。」

「……好。」她點頭,看著他停在走道間等著下車的背影,欲言又止。在列車停下時,她才擠出聲音︰「周檢。」

周師頤回首,神色平靜,一雙黑眸深深凝視她。

莫名其妙啊,她為何心跳忽然變這麼快?努力壓下微亂心思,臉上熱氣卻不褪,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平靜,微笑說︰「再見。」

周師頤只笑一下,隨著下車乘客離開車廂。她轉首看窗外,只能看見等著上車的人潮,慢慢的,有下車的乘客穿過人潮,她卻未在那些臉孔中看見他的面容,她傾前身子,臀部甚至離座,試圖找尋他。

車開動時,仍未能尋見,她目光還停留車窗外,感覺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

「你男朋友啊?」鄰座女乘客忽開口。

章孟藜愣了半秒,坐正身子,搖首否認︰「不是啦,怎麼可能啊,他只是……只是我老板。」

只是老板嗎?話出口後,她忽然呆了一下,想——他真的只是老板。

地檢署二樓,檢察長辦公室。

「我听說你要傳訊許朝翔?」辦公桌後頭發灰白的男人靠著椅背說話。

「是。有些事必須當面問他。」周師頤微頷首,語氣恭敬。一大早剛進辦公室,椅子還沒來得及坐,先被叫了進來,狀況不明,不知所為何事,可當許朝翔這名字一從檢察長口中說出,他心里明白了幾分。

李偉生與吳宗奇兩件命案,比對幾個月的通聯紀錄後,發現共同聯絡人是許朝翔;再細查下去,才知李偉生管理的夜店,以及吳宗奇的兩家釣蝦場,幕後老板均是許朝翔。這三人還是高中同學關系。

約談夜店與釣蝦場員工後,有員工秘密指證這三人時常聚在一起飲酒,還找來傳播妹同樂;既然關系如此密切,當然得傳訊許朝翔協助厘清案情。主任檢察官追這兩起命案後續進度時,他曾報告過,想來主任檢察官將這事又往上報了。

「什麼事重要到需要當面問他?」

「他和之前登山步道,以及長陽橋這兩起命案的死者是高中同學,這兩人還幫他管理夜店和釣蝦場。」

檢察長笑一下。「那兩件命案跟他有什麼關系?就算他們之間認識,也不代表什麼,你何必傳訊他?」

至此,周師頤總算確定被叫進來的用意。他道︰「是不是有關系尚不得知,但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能放棄,不是嗎?所以一定要請他當面說明。」

「你知不知道許朝翔的身分背景?」檢察長已有怒意,聲音稍揚高。

「現任議員,父親許智國現任立委,計畫參選下一屆縣長,母親是鄉代。」

「你都知道他的背景了還要傳訊他?」

「只要與案情相關,有需要就必須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