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韌斬 第9章(1)

書名︰雪韌斬|作者︰素問|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王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都是為了別人在奔波。」

「王爺當年離開,都是為了還皇後太子一個公道,你以為那時為你解毒的人是誰?就是王爺以放走太子的侍衛為條件,才拿到解藥,保太子安然逃出生天。」

「……」

原來,一切都是龍繾在暗下功夫,她還不明所以地諷刺他無情,那個男人心里究竟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事?雪韌想著,揪緊前襟,這身女裝是二十多年第一次穿,當然沒勇氣去看桌上的銅鏡,即使湘湘拿過來也被她推到一邊。至于,為什麼會妥協?她沒有答案,只是這麼做了。慢慢看著燭火殆盡,離開的人也不見回來,她開始坐臥不安,雖然先前的傷令人昏昏欲睡,她仍舊撐著,只想等個確切的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雪韌肩上披了一件外袍,她沉重的眼皮立刻撩開,「龍繾!」

「困了為什麼不睡?」風塵僕僕的龍繾站在她身邊,白衣上傳來一股煙燻味。

「你去哪里了?」她嚇了一跳,顫巍巍站了起來,「為什麼這麼大的煙味?」

「因為火。」他的表情說不上是開心還是難過,顯得那麼……怪異。

「那你妹妹呢?」火?他剛才是為了將龍綣兒救出來才進宮的,為什麼沒見到九公主?

龍繾沒有回答,眼神雖然在她這里,神思卻已飄渺。

她晃了晃手,不大習慣他的木訥。

「你的手怎麼了?」一般女子的水袖很輕,抬一下就露出大半截胳膊,他看得清楚,那雪白肌膚上的幾道淤痕。

「沒什麼。」她縮回手,「不小心踫的。」

「別的女孩子都很在乎這些的,只有你……」他重新拿起披風給她披上,「好好保重,等你傷好以後,離開京城,重回江湖,我無法再照顧你。」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以後都不再纏她了麼?一股涼意伴隨失落的心席卷而來,哽咽在嗓子邊,「我不要你照顧,你說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剛才去接綣兒,但有人縱火,宮里現在亂成一團。」他模了模臉,疲倦不已地開口,「我雖然想去調查一下,卻被一個人攔住了。」

「是誰?」她遞給他一塊干淨的帕子。干干淨淨的人,本該瀟灑,一點點不屬于他的東西都不該沾染其身,也是雪韌的潔癖使然。

「這個人你應該听說過。」龍繾握著帕子的手一緊,「蘭皇後的佷女,太子妃的人選,後來成為了父皇的秀女——蘭燼落。」

「她不是瘋了麼?」雪韌糊涂了,「朝中的人都知道,自從太子身陷流沙的消息傳來,她就被皇上關在冷宮鎖蘭苑內,任何人不得靠近。」

「那只是表象,如同太子身陷流沙一樣,死活在人的兩張嘴皮上。」他淡淡地說,「蘭燼落很明白地告訴我,有人帶走了綣兒,火是綣兒的宮女所為。」

雪韌一怔,「蘭燼落該很恨你的,她不知太子是假死,那麼也就沒有理由幫九公主。」略略思索片刻,「我猜得不錯的話,帶走龍綣兒的人是——」

龍繾的手指輕抵在她唇上,「成為秘密也好,讓他們走,遠遠地離開最好。」

「你打算後面的擔子一肩挑了?」她是在問,可答案早在心間。

「蘭燼落精通術法,曾經給大哥算過一卦,名曰︰藏龍。也就是到最後,仍會有飛龍在天的可能,端看時機。」他負手一嘆,「放走太子,便是給他了轉寰的余地,這後果自然由造成的人來承擔。」看了看她,「等你稍稍好轉就離開中土,不要再為了你父親的事蹉跎年華,你根本下不了手,何必呢?」

雪韌的嗓音不由自主提高,「你調查我?」

「我想知道在京城的過往,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他心平氣和敘述,「二十多年前,塞北魔刀的師妹無艷女,來京城邂逅了富商之子薛懷讓,之後有了一個女兒,無奈薛家家道中落,薛懷讓混進王府當差,就再沒回去看過一眼發妻,無艷女心高氣傲,盛怒之下將唯一的女兒丟在王府外,獨自回北狄等丈夫悔過,哪知薛懷讓根本不管那孩子,尤其在他升為總管那天,竟差人將孩子送回北狄,無艷女心灰意冷,等孩子長大後讓她來京城討回公道。"

雪韌緊緊咬著唇,指尖深陷肌膚,「對一個貪圖富貴的男人,就該忍氣吞聲麼?我娘親雖然身懷武功,但是寧可郁郁而終也不肯丟了面子去找薛懷讓爭執,也不肯讓我師父代她動手,這個擔子當然在我身上!」

「打你重新回到京城第一眼看他的樣子,便注定是徒勞了。」龍繾伸手撫模她的發絲,「我不是你,的確沒有資格說大話,然而因為我不是你,所以比你看得清,你在這里死死盯著他,要他良心譴責麼?還是要他良心發現回頭是岸?即使他認識到錯,你虛度的光陰誰來彌補?雪韌,不值得的。」

「我……我……」多年堆聚在胸口沉甸甸的壓力,被他一下子移開,雪韌無所適從,「我必須這麼做……娘交代我的……一定要讓他得到報應……」

「傻瓜。」他上前將她摟在懷中,心痛地道︰「是你娘一時糊涂了,她不會希望你做一個泯滅人倫的子女,她要是活著,早晚會想通這一點。」

「沒有如果,娘不在了啊!」她嗚咽著,淚水沾濕了他的前襟,「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寧可當一個奴才,甚……甚至是閹人也不肯和我們在一起生活?」

「不哭了。」想見雪韌流露女兒家的一面,又心疼她的眼淚,龍繾哭笑不得地抬起那張淚痕斑斑的面頰,輕輕靠了過去。

雪韌以為他又要吻她,也無意去躲,緩緩閉上了眼,希望能讓那種旖旎的情絲來撫慰傷痛的心。

哪知他只是以面頰貼了貼,然後重新退開,「抱歉了,雪韌,是我不該勉強你跟我走,我也明白你討厭王府中人,還是那句話,等傷好了,我讓侍劍護送你離開京城。」

「我不走!」她斷然拒絕。

「你還想不通麼?」他嘆息,「六扇門已經回不去了,四大捕頭一夜間都成了逃犯,你若還想利用這個當口做什麼報復行動都不可能。」

「我知道不可能了。」她盯著他的雙眼,明顯發現了那閃爍的視線,「你在回避什麼?」

「我不可能帶你去閑雲野鶴了。」龍繾轉過臉,眸子冰冷,「先前的話,現在收回。」

「你當我是什麼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麼?」雪韌面色鐵青,「啪!」一捶床鋪,被褥都被震落。

「你動心了麼?」他反問,「如果動心了,要我怎麼補償都可以,只有隨你離開不行。」

「別給我提這些有的沒的,你突然變卦,絕對有問題。」她苦苦思索,「是和尚書府的兩兄弟有關吧?他們要拉攏六扇門的人支持你繼承皇位,既然不成,又適逢月剎動武,肯定要借題發揮斬盡殺絕,我在你身邊,不是正中他們下懷?」

「我要登皇位當初就不會走,但太子不同。」他神情凝重地說,「蘭燼落的卦象里說,四個人所代表的四個方位,是太子東山再起的關鍵。」

「我?笑話,你覺得太子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雪韌揚起秀眉,「一個落難捕頭,最多是爛命一條。」

龍繾對她的妄自菲薄很不滿,終究忍住沒有去說,只是淡淡道︰「那可未必,薛懷讓可是陵王與菊妃身邊的大紅人,他又是你的血親,這層關系,是抹滅不掉的。」

「我不殺他都是萬幸,更別說認他!」她咬牙,「那人對我也不曾有半點情意,看來是蘭燼落的卦象錯了。」

「蘭燼落是京師第一才女,她既然說了,必有原因。」龍繾看出她在自欺欺人,「過兩天你就離開,不走的話,後悔的人是你。」

「我不走。」她再次一字一句地重復。

龍繾一挑眉,上前捧住她的面頰,「要留下來,就要名正言順,你做我的女人,才有這個資格,怎樣?」

雪韌氣得馬上就想走,可仔細一看,他的眼底沒有一絲褻瀆的色澤,仍然是像以前那麼純淨那麼溫柔,只是口吻變得天怒人怨。

他在趕她啊……

是,她不能再待在六扇門,一夜間,天地竟無容身之所。而他——曾經幾度令她費盡思量的男人在關鍵時刻也撇開了關系。哈,可惜她不是娘親,不會再重蹈覆轍,當了八年捕頭,察言觀色不是白練的,她有預感,若听他的一走了之,定會後悔終生。

「好。」

淡淡輕輕的一個「好」字,也讓龍繾詫異。按照往常的情形,雪韌會給他一耳光,然後忿然離開才對。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的手指在她的唇邊摩娑,「雪韌,別太天真,就算跟了我,你也不可能有準王妃的位子,王妃只能是王侯之女。」

雪韌心一揪,「那些東西與我無關,反正我不會走的。」

明明是在意的,還要繼續偽裝自己,不累麼?龍繾深吸一口氣,將她再度摟進懷里,一雙手臂似乎要將那縴細的身軀揉進自己體內。

雪韌只听耳邊低低沉沉地傳來一句︰「你會後悔的……」那聲音仿佛被千鈞所壓,無法喘息,抬起臉去看的瞬間,頓時失神在那黑眸的世界。

後悔?

這不是早在來京師那一天就注定的命運麼?

後悔,也是無用的。

事實證明,龍繾也就是嚇嚇她,自此每晚抱著她入睡,但凡有什麼動作,也都會在她僵硬的反應下作罷。

「真像泥女圭女圭,我還不如抱著枕頭。」

他在刻意挑戰她的忍耐力,不過,有很多事,身不由己,更是心不由己。即便獲得了一個跟隨左右的借口,卻變得無名無分,這和京城那些伶妓有什麼本質區別?身體漸漸習慣的溫暖懷抱,越發陌生冰冷起來。

她……在傷心什麼呢?

思緒未止,一個個深切的吻落在眉心,緩緩游走到唇上。

她睜著眼無動于衷。

龍繾冷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十天之內你都可以反悔。」

她沒說什麼,微微張開唇,接受他的探索。他的吻並不粗暴,如他的人,有種行雲流水的感覺,唇齒之間無不依戀。有一刻,雪韌就想永遠沉淪在他的溫柔中不再醒來……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娥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他抱著她的身子,坐起來,大手不斷揉撫著那滿頭青絲。

「是你的眼光有問題。」她睜開眼,「這里沒有美人,只有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你不照鏡子,無權質疑我的話。」他聳聳肩,很喜歡長發披肩,娥眉淡掃的她。如果能長久……如果能……

「龍繾。」她突然想到什麼,打斷他的話題,「你重新回到朝中了?」幾天來,到王府串門拜訪的朝臣驟然爆增,門庭若市。

「你又知道?」他似笑非笑,「養一個捕頭在家,自找苦吃啊。」

「好不容易淡出,何必再回去?」她想不通,「你妹妹已不在宮里了。」

「妹妹不在,還有母妃,還有我的兄弟。」

「不是還有你的父皇麼?」他竟然會說少一個,奇怪。

龍繾的手頓住,許久,一扯嘴角,「我之所以回去,沒有受父皇責難,反而被一個‘體恤民情’的名義嘉獎,任命為攝政王,你說為什麼呢?」

攝政王?雪韌「霍」地坐起來,「不可能,當初皇上听到你出走,氣憤得很,絕對不會有什麼嘉獎。」

「父皇已陷入彌留。"他一字一頓道,「頒旨的人是母妃。」

這……這不是變相地挾天子以令諸侯?

雪韌不敢置信地搖頭,「以前的你,不可能會接受的。」這樣做,只會讓自己沒有退路,一旦坐上皇帝位,下面更多的都是為了自保而屠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