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便見到出城的道路上有著警察站崗。在子夜的堅持下，陌沒有通關，只是把車開到了山嶺旁便下了車。
決定用步行的方法離開，去隔壁城區後再搭車去機場。
手機在出門前也留在了家里，抱著子夜，陌不禁想起了暗夜追殺令的這個片子了。被政府追緝的歹徒，即使是使盡乾坤，也翻不出政府的掌握之中。
只是，他不曉得為什麼子夜要防得這麼嚴。他們要躲的，不是只有他的家人嗎？
然而，听著子夜越來越虛弱的呼吸，陌只有一個念頭，就算只是在陪他玩一場刺激的生存游戲，也無所謂了。
然而，卻是走不動了，抱著子夜坐在樹林里，陌一邊休息著，一邊幫子夜扇著風趕蚊子。
子夜看著天色，有著讓陌心痛的絕望神情。
「天亮之前，只怕是到不了機場了。」子夜喃喃說著。
「白天的時候，我們可以躲在這里，等到晚上再出發。」陌安慰著。
「等到了白天，他們見不到我們，就會搜遍每一個房子跟角落。」子夜說著。
「如果要動用到警方，得至少要失蹤二十四個小時，我們有一點時間。」
「不……小陌，不一樣的……我是……不一樣的……」子夜說著，靠著陌閉著眼楮休息著。
「……子夜，我問你，他們真的是你的家人嗎？」
「……為什麼這麼問？」
「你……你說話的語氣，好像不怎麼喜歡他們……他們，虐待你嗎，你手上的針孔，是他們……」
「不是的……他們，怎麼敢……只是……不行，小陌，我不能跟你說，要是你知道了，你會有危險。」
「只要我不說，會有什麼危險？」
「如果我先落在了政府的手里，你就會有危險……他也會……」
「他？」
「……別問了，小陌，別問了……你只要記得，別相信別人，只要相信塵……跟我……我們不會害你的……不，他可能會……可是，我不會……」
「子夜？你在說什麼？」听不懂子夜沒有邏輯的話語，陌連忙問著。
「如果，我睡著了以後沒有醒，而你被抓到了，別把我交給政府，他們會知道我跟他在計畫些什麼……他們會懷疑……」
「子夜？」
「……不，也別交給塵他們，他們不會讓我再回來，他們……」
「你認識塵？」又驚又喜，陌輕呼一聲，偏過頭看著子夜，子夜微微睜開了眼楮。
「……小陌，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是虛構的。」
「虛構的？」
「知道嗎……你所看見的世界，是真的存在，還是，只存在你自己的腦里？」
「……因為，我所看的、我所听的、我觸模的、我感覺到的，都是經過我大腦的計算和翻譯……」
「你的思考會左右你接受的訊息，你的判斷會把一些不合理的訊號排除在外，所以，每個人的世界就算是真的存在著唯一，他們依舊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你這麼小就念過了哲學？」陌輕輕笑著。
「……我念過的東西，可多了……小陌，就是因為我念了太多的東西，所以，我總是存在著太多奇怪的想法。C計畫也是……我本來不想要這麼做的，可是他們卻……為什麼，他們就能想到這種用途……」子夜閉上了眼楮，他的眼角閃著淚光。听到了C計畫的名詞，陌沉默了。他看著子夜，就像是看著一個從外星來的生物一樣驚奇。
「剛剛，我們談過，世界是虛構的，對不對？」
「……嗯。」
「所以，你說我是誰？」子夜微微笑著。
「……塵埃的弟弟。」
「那麼，塵埃是誰？」
「……我不曉得，他不是你哥哥嗎？」
「……小陌，你有與眾不同的能力，你的直覺一向很準……不，不要去想其他人的說法，只要說，你的想法是什麼？」
「他跟塵……好像。」
「那麼，我是誰？」
「……你有時候……說的話，也好像塵……」
「所以，就是這樣了，小陌……算了，別想了，陪著我就好……」
模了模子夜的額頭，果然是嚇人的燙。遲疑了一會兒，陌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的了。他真該听一個六歲小孩子的氣話，然後讓他跟自己到處跑，最後，病死在山上？
「……他切斷能源了……難怪，我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樣子嗎……好自私啊……就連死前，我也不能得到你的一個吻嗎……」
「子夜？」
「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對他的執著跟你是一樣的。他們怕你，我可不怕……與其讓你們在一起，我還不如帶著他走……對，就這麼做……對……」子夜睜開了眼楮。
在他面前的陌，是一臉的著急。
「啊，小陌，你為什麼這麼地看著我。看著你，感受著你的愛，我都要成為魔鬼了。只要可以讓你待在我的身邊，就算是犧牲幾十億人又算得了什麼……這一切，早就該結束的，對不對？他的想法，我懂啊，只要君臨了這個世界、這個宇宙，就沒有人再能阻礙你跟他在一起了。他還能給你永恆的生命，永遠陪著他，只是，這又算得是什麼？只要在你的面前，愛啊，恨啊，都歸平靜了。
我只想要你幸福，小陌，離開我，幸幸福福地活著吧。把這個秘密告訴全世界，用全世界人類的力量來抵制他，然後，忘了他，幸幸福福地活著吧，用著你有限但是自由的生命……」
「子夜，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別說這種讓我害怕的話，你看起來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我本來就不是子夜，我是塵，你難道真的認不出來了嗎？」
松開了抓著子夜的手，陌坐倒在草地上。他看著子夜，用著不敢置信的表情。
「所以，我說，這個世界是虛構的，不是嗎？只要加點你無法判斷真偽的訊息，就能替你重建一個世界啊。」子夜淡淡笑著，用著陌熟悉的笑容。
「不……你發燒了，你在囈語著，你說的話不是真的，你生病了……」陌喃喃說著。
「听我說，不管你現在相不相信，我的時間不多了。只有你能把這件秘密帶出去。他可以殺掉所有的人，但是他不會忍心傷害你的。听我說，小陌，就算是听一個故事，可以不相信，可是，你要牢牢記住。」
「……子夜，別這樣，你先休息，等你病好了，我會再听你說的，好不好？」
「你還是不懂嗎，回來的我只怕不是我了。是了，因為你不曉得，我得從頭說……對，我是必須靠著他的能量才能維持我的腦功能……不，還要再早……天，我的思想現在亂成了一團，我該怎麼說呢，小陌……小陌……」
「那麼，就由我來問你吧，好不好？」陌悲哀地笑著。
「好……對……就這樣……」
「你認識塵對不對？他現在在哪里？」
「我就是塵。」
「……可是，你現在好小……才六歲不是嗎？」
「是了……因為，這是他的陰謀，他是自私的、多疑的，他給了我一個缺陷，一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年齡缺陷，所以，你就不會愛上我了，我也不能傷害你了……所以，他才派我來，是了……」
「……我不懂，為什麼你一直說他，他是誰？」
「哪個他呢……派我來的人嗎？他是Father，他是……塵。」
陌狠狠震動了一下，他的手開始顫起了抖來。
「所以，是他寫信給我的了？對不對？他是我的塵了，對不對？」
「不是，不是，寫信給你的人是我，不是他。他……他不能寫任何東西了……」
「……他怎麼了？他受傷了嗎？他……他牽扯在城中爆炸案了對不對？所以，他才不回來見我，對不對？」陌問著，用著哭音。
「不……他那天不在現場。在現場的是Mother。」
「……Mother又是誰？」
「他……也是塵。」
「不懂！我不懂！那他呢！他呢！」
「Mother當場就死了，他們甚至找不全他的尸骨。」
陌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要死了。子夜掙扎地下了石頭，他抱著陌的脖子，輕輕接著說了。
「所以，我們不敢告訴你，我們怕你傷心。但是，我們發現你還是不快樂，我們不曉得為什麼，因為，政府的人只說Mother死在那場意外里了。所以，Father跟他們說，要自己跟你談談，所以，才有了那家店……」
「……所以，我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他對不對？」陌的神情還是恍惚的。
塵死了，他死了……那麼，剩下來的事情，還有意義嗎……
「Father很擔心你，非常擔心。政府那邊的人說，他們會盡一切的努力來補償這個缺失，所以，剩下的事情就是你所經歷的種種，啊，對了……那封信。」
「那封信又怎麼了？」陌冷冷說著。
「你說很擔心塵，所以我們抽了簽，才輪到我寫給你。」子夜輕輕說著。
「我不相信。」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你現在不必相信……我現在甚至看不見你了，小陌……你能抱抱我嗎？」
一開始，陌是用冷眼瞪著子夜的。然而，過了一會兒，他還是緊緊抱住了他，不斷吻著他的臉頰。
「如果，你要證據，等我死了以後，切開我的前腦。你會找到一片晶片。」
「……別傻了，你不會有事的。」陌哭著。
「我看過太多太多了，當初把我們復制出來的時候，便是Mother……唉，也不是跟Father一樣嗎……其實，也是我們共同同意的。靠近計畫核心的成員不能有外人在，實驗也不能犧牲其他的人。所以，我創造了……不，我該說我們被創造了，我們成為第一線的實驗者，所有的更動都由我自己來實驗，不犧牲其他的人……我還以為這樣，就能減少一些罪孽……」
「所以，你們都是……」
「塵的復制人，我們是最高層的實驗設計核心，也是自己的白老鼠……死去太多太多人了，我們從來就不曉得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了自己。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抱怨，畢竟是我們所共同決定的。」
「那晶片……」
「這就是C計畫啊，小陌，computercentercoaction。透過他，每個人直接對行政主機負責，就不用有階級、也不需要層層的官僚。主機會對每個人下令，告訴他們該做些什麼，整合他們的行動……只是，子體上傳不了任何的訊息，還是要靠儀器輔助，這是Mother死前留下來的難題，我們跟Father研究了好久，還是克服不了……」
深深吸了口氣，陌明白了。
「所以，新城區的效率就是這麼回事？」
「對。」
「……所以，政府想把它用在軍事上？」
「……對。小陌，如果我先想到了，我當初就不會一頭栽進模擬腦波的生物晶片研究了……這一切的一切……」
砰。
一聲槍響，結束了所有的話語。
滿身是血的陌抬起了頭，一個士兵用著尚還冒著白煙的槍枝指著自己的額頭。
「啊……啊！」陌無意義地哭號著，他甚至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死老百姓，你們懂得什麼。」士兵啐了一口，就要按下扳機。
此時，兩道熾亮的光照進了自己的眼里，要不是被那士兵勒住了脖子，陌還會以為自己已經死在槍下了。
直升機的聲音，在一片血霧中響起，陌卻只見得到眼前的血了。
「來啊！來啊！耙開槍我就殺了他！」士兵在他耳邊吼著。
「歹徒挾持了沈先生，請問指示……是的，是政府那邊的士兵……不，看來只有他……」直升機上，提著狙擊槍的人對著嘴邊的麥克風說著。
「小孩子嗎，怕是已經死了……是，頭部中彈……不，我沒見到任何的晶片，視線太暗，距離太遠……是，待命中。」那人提起了槍，瞄準著士兵，只是沒有扣動板機。
直到第二輛直升機、第三輛直升機也來了，那士兵才慌了。通訊器材被他放在了車上，同隊的人不到天黑是不會回車上集合的。
「你們……你們，拿的是國家的薪水，怎麼可以……」士兵喃喃念著。
一聲槍響，三顆子彈從不同的地方穿過了士兵的手掌，接著，就是頭。子彈的碎片劃傷了陌的手臂、臉頰，士兵的尸體抱著陌跌在了地上。
「好了好了……醒了就好……」碧華哭著，抓著陌的手，泣不成聲。
「……碧華……」眨了眨眼楮，陌吃力地說著，他的喉嚨好干，簡直是要不能說話了。
「別說話別說話，你遇到搶劫了，還好警察救了你……」
「碧華……」
「好好好，我知道，他沒事的……塵埃也來過了，他說，沒想到你這麼堅持，他會跟他父母談談看的……唉，有事好好說啊，犯得著就這樣逃出城區嗎……你難道忘了山區那兒，隔壁自治城區的人是很少在巡邏的嗎？真是呆子，笨蛋！要是出了什麼事，你不是要我內疚一輩子……」抓著陌的手，碧華低聲說著。
輕輕敲門的聲音響了起，碧華擦了擦眼淚，連忙去開門了。
見到了門外的人，碧華輕輕笑著。「看看，誰來看你了。」
塵埃牽著一個小男孩走了進來。白白女敕女敕的皮膚、大大的眼楮。
「子夜……」陌坐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所以，我說，要先送他去醫院的啊。看看，他不是好多了嗎？」塵埃笑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