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界Ⅱ 第九章

書名︰臨界Ⅱ|作者︰青河|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打認識開始,衛梁宣就喜歡方雅沁的堅強獨立,後來兩人共住一個屋檐下,他更慢慢地發現她許多優點,對他而言,方雅沁不只是朋友、情人,更是親人。

因此當醫生告訴他方雅沁已是胃癌末期的消息,他差點無法撐住。

「為什麼不告訴我?」

方雅沁含笑以對。「梁宣,醫生告訴我的時候,早就已經是末期,你也曉得前幾年我父母做生意失敗,根本沒錢幫助我。你為了照顧我已經夠犧牲,我怎麼能夠再增加你的困擾?」

「雅沁,對我妳還需要這麼見外嗎?」

「別再說了,我只要知道你對我是真心就夠。」說完話,方雅沁望向窗外,不再開口。

後來,她堅決不做化療,不跟任何親戚聯絡,選擇安靜地留在醫院。

衛梁宣卻能了解她的想法,畢竟她已經在所有人面前消失那麼久,如今又何必惹來一堆的傷感,因此他也辭去工作默默陪在她身旁。

一個多月後,在醫生對方雅沁發出病危通知時,她才開口說她想見見兒子。

「棠希一定不會原諒我的,可我仍然想見他,梁宣,你幫我最後一個忙好嗎?」

衛梁宣為了完成方雅沁的遺願,于是帶著她回到睽違已久的衛宅,並通知衛棠希和衛琉昉,可惜最後只有衛棠希帶著他的朋友回來,而應該回來的衛琉昉人卻在歐洲。

衛棠希獨自上樓到母親的房里,衛梁宣和佷子的朋友楊照雲坐在客廳等候,當樓上傳來腳步聲時,他們雙雙抬起頭來並起身起到樓梯口。

見衛棠希眼眶泛紅,衛梁宣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她走了?」

衛棠希點頭,楊照雲眼眶也跟著泛紅,一路陪著衛棠希走來,他頗能體會他的心境。

「她……平靜嗎?」衛梁宣又問。

「嗯,她對我笑,然後就閉上眼楮了。」

「她有沒有說什麼?」

衛棠希曉得他想問什麼。「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衛梁宣顫著手接過那張白色的信紙。「我上樓陪她。」

剎那問,楊照雲覺得衛梁宣的背影好孤單。

衛棠希摟住他,不言不語。

上一代的過去,他不知該如何處理,也來不及處理了。

方雅沁的喪禮結束之後,衛琉昉依然沒有回來,衛梁宣對他也有幾分不諒解,因此留在衛宅等他,偌大的宅子里最後只剩下他、司機張伯,還有徐媽三人。

直到手頭的事情都忙完,他才赫然想起方雅沁給他的那封信,可他一直不敢看。

回到房里,他取出信來,好一會兒才打開來閱讀。

梁宣︰

我一直沒勇氣告訴你,所以就用文字把這個秘密說給你听吧!

其實,棠希不是琉昉的小孩。

那次的生日舞會,我的確是在琉昉的酒里下藥了,但酒醉不醒的他根本沒有能力跟我發生關系。

生日宴會那天,我也有邀請衛力權,他告訴我既然我執意要嫁給琉昉,就要做得更徹底一點,我的孩子就是衛力權的。

衛力權死了之後,我也把棠希視為是琉昉的兒子。

梁宣,我很愛琉昉,你很清楚,可是我更清楚琉昉愛的人是你。

琉昉也有一只跟你相同的戒指,上次找到你的戒指,我才發現到這件事,也清楚了你們不是親兄弟的事情。

每當他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都以為他愛上我了,但我錯了,後來我才發覺他是透過我,將我當作是你在注視著。

得知這兩件事,我就恨著你!真的很恨你!恨為什麼琉昉愛的人竟然是你!

但同時的,我也愛著你。

梁宣,這十一年來若是沒有你陪在我身邊,說不定我早就自殺了,一個得不到丈夫的愛,又自怨自艾的女人,最後還能去哪里呢!

我衷心地感謝你帶著我逃離衛家、逃離琉昉,就算你很愛他,你依然守在我身邊,是我對不起你,明知你也愛琉昉,卻硬是拆散你們。

我曾經想過,假使我先愛上你,或許今天的結局就會不同了吧?

琉昉是一個很薄情的男人,我愛他愛得很辛苦,若是你,至少你會溫柔待我,唉,想起來我還真自私,為了自己的愛情,毀了那麼多人的幸福。

在我死後,我希望你能回到琉昉身邊陪著他,請別說出棠希不走他兒子的這件事,因為我不希望牽連到無辜的棠希,這是我的遺願。

琉昉是我最對不起的人,我無法求他原諒我,因此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

你們兩個男人,我都愛,也希望你們永遠幸福。

請你原諒我。

愛你的雅沁

原來真相是這樣子。

他不怪方雅沁隱瞞,畢竟身在衛家,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很容易就遭到排擠,自己當時是因為梁靜雲的保護才得以繼續留在衛家,倘若方雅沁把這件事實說出來,或許能順利離婚,但衛棠希將會受到嚴重的傷害。

方雅沁是為了保護衛棠希,他會繼續保護他的佷子的。

當徐媽听見開門聲,立刻前去迎接。

「先生,你回來啦。」

衛琉昉一進入客廳就看見衛梁宣坐在沙發上沈思,也許是過分專注,以至于沒有發現他已經回來。

徐媽本想出聲,衛琉昉卻示意她先進廚房,自己則走到衛梁宣面前落座。

回過神來的衛梁宣這時才發現衛琉昉的存在。

「你終于肯回來了嗎?」

「這里是我家,我想什麼時候回來誰能管得著?」

「至少你也得回來參加雅沁的喪禮吧?」衛梁宣一雙眸子充滿埋怨的瞅著衛琉昉。

「方雅沁死了?!」

「你不知道?」衛梁宣瞧見衛琉昉眼底閃過一抹錯愕,顯示出他的確不知情。「我跟你秘書交代很多次,要他務必轉告給你听。」

「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衛琉昉認真地表示自己不知情,想來是他的秘書自作主張了。

「算了,喪禮已過,說什麼都來不及。」

「她怎麼死的?」

「胃癌。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不,沒事了。」想起方雅沁信上的交代,衛梁宣趕忙停止追問。

衛琉昉無語地凝視衛梁宣那憔悴的臉龐,在他解讀起來,那是失去情人的痛。

他真的那麼愛方雅沁嗎?

「既然沒事,我要先上樓休息。」自從一個月前見到衛梁宣後,他滿心都是他,可惜對方顯然已不在乎了。

兩人的交集中斷這麼久,衛梁宣怎可能繼續愛著自己?

「大哥,你還恨著雅沁嗎?」他希望能讓方雅沁不帶遺憾地離開。

衛琉昉背對衛梁宣回答︰「人都死了,還有什麼恨不恨的?」

「那你恨我嗎?」衛梁宣又追問。

離開這麼久,他不希冀衛琉昉心底還有他的存在,只是他仍抱持最後一絲希望。或許最自私的人是他吧!一直霸佔著他對自己的好,卻未曾設身處地為他著想。

恨?不恨?

衛琉昉很想說出自己的心聲,卻又擔心會再度失去衛梁宣,這種患得患失的愛,他無法狠心切斷,只好選擇什麼都不說。

望著逐漸遠去的背影,衛梁宣曉得他猶豫了,因為既恨又愛,所以讓他難以抉擇是嗎?

那麼,他會替他做出決定的。

***

棒天早上,衛琉昉下樓來時,衛梁宣則剛好把早餐準備好。

「因為前一陣子徐媽也忙累了,所以早餐一直都是由我自己負責。」

衛琉昉不語地吃著桌上的早餐,都是他愛吃的菜,看得出煮的人花了心思,但現在才表現不嫌做作嗎?

「我已經吃慣徐媽做的菜了。」

衛梁宣臉上毫無尷尬的表情,微微一笑。「我知道,不過徐媽說你很少回來,有時候一個月才回來一趟。或許你會認為她是你請回來的,但她終究是老人家,會怕寂寞的,公事不忙的話,你就多回來陪陪她和張伯吧!」

衛琉昉默默吃著早餐,心底卻浮現不安。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你放心,我不算是衛家的人,自然沒資格住在這里,待會兒就會離開。」

明明在商場上已練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但才听見衛梁宣說要離開,衛琉昉猛然抬頭,神情有一絲不悅。

衛梁宣卻沒看見,或許該說他是故意避開的吧,分離的時候總是特別傷感,如今他更能體會當時方雅沁為何不要有親人送行︰因為走的人痛苦,被留下來的人也難過。

「以前嘴巴硬,老是不愛承認心中已認定的事實,現在確實有幾分後悔,不管將來如何演變,你跟爸永遠都是我的家人,謝謝你們對我的好,我會永遠記住。」

梁宣又要離開自己了嗎?為何他就不能好好留在他身邊?既然知道對不起他,為什麼就不能學著補償,而是一味地逃避?

「我搭的是十點的飛機,所以……我該走了,那……」衛梁宣頓了頓,等著衛琉昉開口,但時間一分一秒流失,卻仍不見有善意回應,他終于死心了。「你好好保重,再見了,大哥。」

最後一聲大哥,也代表他們的關系將要結束。

衛琉昉默默不語,衛梁宣起身走到玄關處提起行李,轉頭又多看一眼後,穿上鞋子離開。

听見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終于敲碎衛琉昉心底的防線。

他站起來沖至大門前,剛把門打開就看見衛梁宣仍站在門口。

那一瞬間,衛琉昉並不覺得難堪,而是覺得相當慶幸——因為衛梁宣還沒走。

衛梁宣愣了愣,他沒想到衛琉昉會沖出來,原本想敲門的手便放了下來。

「我知道我真的對你很抱歉,可在我走之前,仍想听听你的心里話,倘若你要我走,我會離開,只要你開口。」這是他最後一絲希望了。

如果可以,他願意一輩子償還衛琉昉的情,但他若不要,他也不能留下來。

「你欠我很多、很多。」衛琉昉眼眸藏著深情地說。

「我明白,也想補償你。」

「這輩子你還得完嗎?」

衛琉昉問出這句話後便轉身回到屋內,留下還站在門前的衛梁宣思索這句話的真實意義。

是留?是趕?

衛梁宣無法明白,于是他走進屋里,見到衛琉昉坐回飯桌前,正想開口追問時,衛琉昉早他一步回答。

「這個家只剩我們兩個了,我不想再繼續四分五裂下去。」這一句話道出衛琉昉心中的真正意思。

「那就讓我們一起努力維持這個家吧!」

往後,他們就只是家人而已!衛梁宣有些哀傷地想。

***

衛梁宣重新回到衛宅住,他不再以二少爺的身分自居,而是希望徐媽與張伯都將他當作晚輩就好。

早上,張伯會載衛琉昉去上班,衛梁宣則待在家里幫衛梁宣打掃屋子。

由于衛琉昉不喜歡有太多人在屋子里,因此只有聘用徐媽,但徐媽已五十多歲,衛梁宣為免她太過勞累都會幫著做事。

久而久之,徐媽就真的把他當作兒子。

「阿宣,最近我發覺先生比較會笑了呢!」

正在切菜的衛梁宣停下手,回頭問︰「有嗎?」衛琉昉在他面前總是板著瞼。

「連老張都這麼說,他說先生坐車子的時候,不再專心看公文,有時候都會望著窗外露出傻笑呢!」徐媽眉開眼笑地說,她待在衛家也好幾年了,多少也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

傻笑?「喔。」衛梁宣沒有親眼見到,無法反駁徐媽的話,只好隨便應了聲。

假使衛琉昉真的有笑,卻不在他面前表現,可見仍對他有顧慮,無法交出真心,若是如此,他亦無話可說。

「而且老張還說先生每天往返台北高雄上班,可能是因為你的緣故吧?既然十幾年沒見了,先生恐怕也惦記著兄弟感情,才會這樣每天來回上班呢!」

「大哥不是在高雄總公司上班?」

「先生在台北有分公司,高雄總公司留給他的堂弟管理,自己則在台北工作。」

听完徐媽的話,衛梁宣心底浮現了懷疑。

這一點都不符合經濟效益,為何衛琉昉卻願意這麼做?如今他已不敢奢望他是為了自己,那麼又是為什麼?

無論如何,這樣兩地奔波總是耗時又耗力。

晚餐時間,衛梁宣便把他的想法對衛琉昉說,怎料衛琉昉听不進去,反問他︰「這里是你家還是我家?」

衛梁宣眉心蹙了一下,隨即又呈現平靜無波的神情。「我可能管太多了,不好意思。」他記得衛琉昉不愛听他說對不起,因此他改說「不好意思」。

最後兩人默默吃完飯後,衛梁宣走進廚房洗碗。

衛琉昉站在客廳里望著廚房,心中無限感慨。

罷剛他之所以會動怒,全是因為衛梁宣竟然不了解自己每天往返上班的用意何在,他不過是想見他一面而已,難道他一點都不曉得?

衛梁宣說要補償他,真的是想當他的家人而已嗎?但他要的絕對不只是家人的關系!

深夜,衛琉昉獨自坐在客廳里,望著早已沒有在播放節目的電視,灰茫茫的屏幕是屋內僅存的亮光,桌上則擺著一杯裝有褐黃色液體的透明杯子。

衛梁宣走下樓時,見到這情形,便上前把電視關掉。「怎麼還不睡?」

衛琉昉抬起無神的眼眸凝睇衛梁宣,靜默無言。

「你喝酒?」

「我已經不喝酒了。」經過方雅沁的事情後,衛琉昉戒了酒。

他的目光始終不離衛梁宣,同住一屋檐下,他們倆之間也沒有人能阻止,距離看似拉近,為何他卻有股更強烈的失落感?

衛梁宣拿起杯子喝了一點,方知杯內是茶,他仍不解地再問︰「你坐在這里喝茶做什麼?」

「假裝它是酒,看能不能喝到醉。」最好醉到一覺到天明,別讓他再滿腦子部是衛梁宣的身影。

愛不到、得不到,他的心全揪在一塊,好苦、好苦。

「自欺欺人嗎?」衛梁宣笑了笑,他認識的衛琉昉可不是這種人。

「也許吧!」衛琉昉沒有反駁這句話。

或許他真的在自欺欺人,衛梁宣就在他面前,他卻失去愛他的勇氣,因為他也被折磨十幾年,身心都受了重傷,會害怕付出後得不到應得的響應。

對于愛情,他仍不以為默默付出就是愛,一旦他付出,也堅決收回應得的報償。

因為害怕,所以退縮,但他還有幾個十幾年可浪費?

假使有天他或衛梁宣就像方雅沁一樣突然辭世,是不是又得繼續後悔?

都已走到這地步,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在堅持什麼?

為了賭一口氣又能到堅持到何時呢?

衛琉昉伸出手,毋需開口,衛梁宣有默契地自動握住他。

「你以前對我有許多承諾,可從來沒有一次做到,你說我能再相信你嗎?」

「可以。」衛梁宣的回答沒有半點遲疑。

「為什麼你以前沒這麼篤定?」

衛梁宣垂下眼簾,沒有回答,因為當時他除了「對不起」之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衛琉昉捧起他的臉,「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你再不把握,我真的到死都不會原諒你了。」

「你說。」

「我不管你以前愛過多少人,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只愛我一個,只能待在我身邊,你能做到嗎?」衛琉昉的手微微發抖,因為他實在不曉得自己有沒有勇氣再承擔衛梁宣第二次背叛。

「你還愛我嗎?」衛梁宣一雙漾滿柔情的眼深深望著衛琉昉。

無法招架熱情的眸光,衛琉昉向他坦承︰「我愛你。」

「除了我母親以外,雅沁是我最愛的女人,我對她是親情勝過愛情,而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會愛的男人……昉,我真的很愛你!」這是衛梁宣第一次開口給予承諾。

衛琉昉听了,難以自制地落下淚。

等了二十幾年,他就為了等這句話而已、就為了等這句話哪!

衛梁宣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盼了這麼久,終于如願以償了!

衛琉昉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激動地痛哭了起來,他的傷痛、他的嫉妒、他的忍耐,全都在今天盡情宣泄。

兩顆心終于貼近了,是夢嗎?

如果真是作夢,他寧願在夢里永遠不要醒來。

因為他愛衛梁宣實在是愛得心力交瘁了。

***

翌日,衛琉昉听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驀然想起他和衛梁宣昨夜在沙發上相互依偎睡著。

循著聲音,他來到廚房看見衛梁宣的背影,毫不猶豫地抱住他。

「你醒啦。」

「你沒走。」

「除非你要我走。」

「別走,留在我身邊。」

衛梁宣含笑地把第二顆煎好的蛋放在盤子里。「吃早餐了。」

「梁宣,你還沒回答我,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吧?」

「我昨晚就已經答應了,你要對我有信心。」

「你讓我很不安。」

衛梁宣笑笑地說︰「你才讓我不安,你的緋聞總是佔滿了各大雜志的頭條。」縱使衛琉昉年紀不輕,魅力依然如往昔,沒有因為年紀增長而有所減損。

「對不起。」衛琉昉為他過去的荒唐致歉。

「我從沒怪過你。」他只是有些嫉妒而已,「早餐做好了,先吃吧。」

衛琉昉握住他的手,認真地說︰「梁宣,等我把台北的事情處理完畢,我們一起住在高雄好不好?」

前陣子,衛琉昉去見了衛棠希,為了兒子和分公司的事情而必須暫時留在台北,他想把兒子訓練到某個程度後就回高雄管理總公司。

「好,就我們兩個人。」衛梁宣再次許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