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雕閨秀 第9章(2)

書名︰紙雕閨秀|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三月,在宋懷豐的陪同下,娟娟回一趟老家,她始終不曉得杜家的女眷被賣到什麼地方,不確定她們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幸運,踫到好主子。

這是宋懷豐第二次踏進這個地方,他模模桌椅、模模櫃子,從前院走到後院,模模樹、踫踫花,想象娟娟在這里成長的模樣。

娟娟看著他的動作,心底想笑,她對這里的感情不及宋懷豐深,仿佛這里才是他的故居。

罷下過一場春雨,接連十幾天,泉州有雲湖調節水量,並未釀成災害,但老宅後院的幾株芭蕉樹全澆倒了,泥土被雨水沖刷開,露出底下埋藏的箱子一角。

宋懷豐注意到了,取來一段枯柴,蹲子,朝被沖開的泥根處挖去,三下兩下,讓他挖出幾口木箱。

「娟娟,你過來!」他揚聲。

听見宋懷豐的叫喚,在屋里的娟娟快步奔到後院,看見宋懷豐下擺、雙手沾滿泥巴,手里提著一個箱子。

「那是什麼?」

「瞧,我算過了,總共有七個箱子。」他指指腳下那幾個。

箱子?里頭裝寶藏嗎?難不成這幢宅子還是某個大官的藏寶庫?早知道如此,涂玉娘和涂娟娟可以早早挖了寶,逃之夭夭,干麼還理會杜老頭?

她向前幾步,腳底下輕飄飄的,好似服了毒。

見她那副模樣,宋懷豐忍不住失笑,里頭是什麼還不知道呢?說不定只是擺舊了的衣服書冊。

他轉身往柴房走去,再出現時,手里多出一柄斧頭,高舉斧頭朝箱子上面的鎖頭敲去,不過幾下功夫,鎖就被破壞,他掀開箱子……

頓時,娟娟兩眼發直,剛才是服了毒,現在是中風,她一動不動,看著里頭黃澄澄的金元寶,一個個排列整齊,沖著她閃。

宋懷豐還在這時候落井下石,他說︰「如果七個箱子里裝的東西都一樣,這里至少有一千四百兩黃金……」

一千四百兩黃金、一千四百兩黃金、一千四百兩黃金……這個數字不斷地沖擊著娟娟的腦神經。

「……當初抄家的時候就覺得奇怪,杜明這麼貪婪的人,又在位幾十年,身家不應該那麼少,原來是留了這一手,他把財產全運到這兒來了。可惜杜明死了,呂氏也死了,現在這筆財富恐怕沒有別人知道。」

「什麼?你說杜夫人死了?」娟娟回神。

「對,听說她太胖人牙子賣不掉,她揚言要花銀子買下自己,獄官問她要用什麼買?她模模頭發、模模身子,不曉得在找什麼,總之她模半天,找不到東西,當下就發瘋了。她的身軀龐大,發起瘋來又叫又跳,誰也不敢靠近,就這樣折騰幾天,竟把自己給折騰死了。」

娟娟冷笑,別人不知道呂氏為什麼發瘋,她卻清楚得很。

同時,宋懷豐心中疑慮也在此時揭開,這屋宅是娟娟的名字,當初不知道哪里出錯,涂玉娘、涂娟娟竟會在發賣的名冊里,是呂氏動的手腳吧,只要這對母女被賣掉,就不會有人出頭與她搶這宅子以及里面的財產。

宋懷豐認定這是杜主簿的貪污款項,但娟娟卻認為這是上天補償她穿越的禮物,兩人的想法南轅北轍。

娟娟看著一千四百兩黃金,換言之,從現在起,她有十四萬兩白銀身家,再不必賺得要死要活、不必用命去拚?

是快樂嗎?不,這兩個字形容得不精準,應該是說……沖擊,比穿越到古代更大、更劇烈的沖擊!

猛然轉頭,她發現宋懷豐的表情,突然,她大聲一叫。

「你想都不要想!」

娟娟兩手叉腰、抬高小臉,用「誰敢動它、我就同誰拚命的表情」與他對峙。

想當初,她說宋懷豐是殺父仇人時,都沒這麼認真。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想把我的錢充公!」

宋懷豐苦笑,還真被她給料中,最近他正想著是不是再買一塊地、再挖一個湖泊,那麼就算雨量是現在的兩、三倍,泉州也不會出現水患。

「這是你父親貪瀆得來的,本就應該回歸朝廷。」

「證據!」她向他攤開手。

「什麼證據?」

「你怎麼知道它們不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也許前屋主是踫到什麼緊急情況,沒把東西運走,後來,子孫雕零便漏掉這筆財產。」

娟娟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即便她比誰都相信,這是呂氏為了替自己留後路埋下的。

「不管怎樣,這宅子都是你父親出錢買下的。」

「錯,這是我娘賺的。她跟著杜老頭十幾年,沒名沒分、出入遭人恥笑,走到哪里都不敢表明身分,連生孩子都不敢光明正大說誰是孩子的爹,我娘用身子、用青春換來這棟宅子,它和杜老頭沒有半點關系!」

瞧,她撇得多清,連爹都改成杜老頭了。

宋懷豐失笑,不過娟娟這話沒錯,涂玉娘與杜家沒有正式關系,于理于法,這里都不是杜家產業,他再會抄家也抄不到隔壁鄰居的頭上。

見他不語,她更加振振有詞。

「你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是杜老頭的東西,而東西埋在我家後院就是我的,如果你硬要充公,我就要告你搶劫,堂堂七品縣官搶我一個沒沒無聞的小丫頭,你羞是不羞!」

他被她正氣凜然的態度惹笑了,這丫頭是有多窮啊,他沒同她說過,自己有多少身家,可以供她一世吃穿無虞嗎?

「可這分明不是你的。」

「啥!講話要有憑有據,不能胡言亂語,你憑什麼說不是我的?你怎麼知道不是我順手救了某貴人,他送我一堆黃金,我便把它們埋在後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有了一番奇遇,變成富豪?不管怎樣,在我地界上的東西就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她說得句句篤定,大有「你敢沒收,我們就決裂老死不相往來」的氣勢,宋懷豐看得哭笑不得。

耙情她是忘記,她剛剛被這堆黃金驚嚇得無法言語的模樣?如果事先知道這里埋著黃金,她會瞧都不瞧,就打算把宅子賣掉?

不過他還真的沒有直接證據,可以抄沒這些金銀,如果她真想反咬他一口,說他強搶百姓家產,有罪的怕是自己。

算了,反正雲湖商業區的稅收多得很,到時上奏朝廷,撥下一筆款子挖新湖好了,總比年年築堤年年崩,還得開倉賑災花的錢少。

「知道了,是你的東西,誰都別想搶走,行不?」

一句話,她揚起笑顏,拍拍他的肩膀說︰「這才上道,情理法,別說你的話佔不住理法,就算佔了,還有個情字呢,好朋友!」

宋懷豐沒好氣,抓下肩膀上的爪子,問︰「上道?敢問姑娘是哪條道上的。」

娟娟沒回答也不搶話,這是她的行事原則,贏了台面下的,台面上的讓個幾分又何妨。

幾天後,房子賣掉、黃金存進錢莊里,娟娟又多上好幾張銀票,分明是不重的的身外之物,卻像定海神針似地定了她的心。

安全感油然而生,對這個世界她又減少恐懼。

七月,宋懷豐走了一趟京城,公事是將青豐書院的現行狀況,以及泉州的新路開築、新政措施報予朝廷,私事是幫娟娟帶兩萬兩銀子,入股燕昭的紙雕鋪子,秘事則是提醒燕昭行事小心低調,千萬別著了旁人的陷害,並將搜羅到的大皇子二皇子的秘事報予燕昭。

這一趟,懷豐在京里停留近月,中秋節前夕才趕回泉州。

十一月初,京城發生宮變。

大皇子、二皇子殺死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五皇子燕靜,皇帝身受重傷,此事傳出,全國嘩然。

但這場爆變並沒有維持太久,便在皇宮侍衛和將軍的全力反撲下平息,皇後被廢,大皇子、二皇子杖責一百,終生圈禁,最不可能的人選七皇子燕昭意外上位,成為東宮太子。

因朝中大事,沒人有心思過年,宋懷青、宋懷豐以及書院里許多退隱的大人們日夜開會,討論朝中局勢。

娟娟手邊要忙的事更多更雜了,只好將紙雕事業暫放一邊,配合關關訓練更多的人手,她們隱約明白,燕昭成為太子之後,宋懷青兄弟必定要受到重用,他們不會在泉州任滿三年才調往京城。

上元二十九年春天,皇帝駕崩、燕昭繼位,大赦天下。

一道聖旨急召宋懷青、宋懷豐兄弟入京。

隨同兩兄弟進京的,還有娟娟。

必關讓娟娟領著五十名幼教專員上京,宋懷青、宋懷豐進京,便忙得連封信都沒辦法寫,會提筆寫信的是娟娟,她將他們在京里的大小事全寫在信上,報予留在泉州的家人。

是啊、家人……她已經將宋家兄弟、將蕥兒、關關當成親密的家人,會維護彼此、照顧彼此的親人。

三月,蕥兒產下一個七斤重的男嬰,取名吳論。

六月,一道聖旨來到泉州。

皇上封關關為慧德公主,賜婚二品戶部侍郎宋懷青,定隔年八月二十三日完婚。

收到聖旨,關關不能不離開泉州,前往京城,這次蕥兒沒隨行,因為孩子還小、受不得折騰,她和吳衛打算在關關的婚禮前夕,才舉家搬遷。

京里,管家的娟娟早把所有的事一手張羅起,連關關的嫁妝也都備齊,讓關關少費了心。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迎來蕥兒全家人,也迎來宋懷青和邵關關的婚禮。

眼下,宋家兄弟是皇帝跟前的大紅人,別說宋家族人,便是京里權貴,誰不想攀這門交情?因此這場婚禮盛大無比,娟娟置下的嫁妝以及宮里賞賜,紅了所有人的眼楮。

婚禮進行完美無比,唯一讓人不舒服的是——宋家族人進京同賀,卻還帶來了辛茹雲。

婚禮結束,在娟娟和蕥兒的慫恿下,她們帶著宋懷豐和吳衛在喜房牆下听壁腳。

娟娟滿心的贊嘆與佩服,這時代又沒有偶像劇,關關居然可以把表白說得這樣言情,關關吶關關……她如果出生在二十一世紀,肯定會是最佳作詞作曲。

可關關接下來的話炸碎了她的腦神經,關關竟也是穿越來的,而且和她一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台灣。

難怪她覺得關關的靈魂和自己契合,難怪覺得兩人的觀念相差無幾,難怪關關那樣精明能干,能夠慧眼識英雄,全是因為她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啊!

在一陣抗搏聲與短暫急促的申吟響起同時,宋懷豐、吳衛急急拉開娟娟和蕥兒。

借著回房看兒子,吳衛順利將蕹兒帶回房中,只留下宋懷豐與娟娟兩人。

听過關關對大哥的告白之後,宋懷豐也有話想對娟娟說,只不過他的眼神、反應都沒進入娟娟腦袋里,因為她很急、很興奮、很想尖叫。

「娟娟。」他用低醇的嗓音,輕喚她的名。

娟娟突然旋身,兩手在身前擺出一個禁止的動作,「宋大人請自便,小女子先行一步。」

什麼?她叫他宋大人?!她叫他自便?!在听完關關感性的告白之後,她還可以這麼冷靜地拒絕自己?

宋懷豐急欲開口說話,但娟娟不給他機會,她轉身,兩條腿飛快跑動,好像身後追著一群妖魔鬼怪。

他只能呆呆地看著她背影在夜幕里消失,她這是……在躲他嗎?

早知道,那次不應該那樣對她說話的。

宋懷豐頹然嘆氣、垂頭垮肩。對啊,不應該的。

那天,他對她說︰「涂娟娟,其實我很不錯,如果你沒有別的選擇的話,就嫁給我吧!」

必關事後說這句話是敗筆,她說︰「沒有別的選擇?你這是看不起她嗎?」

丙然,娟娟當時的回答是——眯起眼、笑兩聲,還笑得讓人很礙眼,她說︰「我知道你不錯,但我也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娟娟的反應和關關說的一模一樣。

必關听他說到這里,表示︰「這個時候,你就該低頭認錯了。」

可天知道,他不知腦子怎會在那時候犯賤,他居然張大眼楮質問她︰「你還有什麼選擇?」

當下,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選是燕昭,然後還拚命說服自己,不會的,她說她討厭後宮,那里的人很壞,會嘲笑她的丑陋……娟娟明明就長得很聰明好不好?

他在這邊胡思亂想,娟娟卻已經換上一張臉,冷笑道︰「多著呢!」

然後,轉身走掉。

這件事讓關關從頭笑到底,她說︰「你犯下兩個錯誤。第一,不該形容女人長相很聰明,那等同于說她長得保家衛國。」

他急急辯解︰「我只是在心中想,又沒有說出口。」

「在心里想也不行!第二個錯誤,你沒有認真相信,自己喜歡的這個女人,有無數的男人想和你競爭,所以你不用心、不努力、不積極爭取,你以為擱著、放著,感情擺久了,就是你的。

「感情這種東西和莊稼不一樣,不是一分耕耘就能有一分收獲的,有時候傾盡心力,依舊顆粒無收,何況是不費心呢?」

所以娟娟還在氣他?

他怎麼就這麼衰?老天待他怎麼就特別不公平?當初吳衛喜歡蕥兒,只送一張卡片和一串品質普通的珍珠項鏈,蕥兒就點頭嫁了,而他卻怎麼做都不對……

怎麼辦?捧著臉,他越想越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