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奴 第八章

書名︰明珠奴|作者︰寧悠然|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雜役除了干粗活還要干什麼?游街?跟在南宮無極身後的喬明珠終于體驗到了萬眾矚目的滋味,這也難怪,南宮無極穿成那個樣子,回頭率想不高都不行。

將手中的油紙傘斑高地舉起,明珠踮起腳伸直胳膊,油紙傘卻只是將將高過南宮無極的頭頂,好高,這個惡人怎麼長得這麼高?

「把傘收起來,天又沒下雨撐什麼傘。」南宮無極眉頭緊皺地說道。

明珠立刻放下手中的傘,根本不敢提是他一定要她撐傘的。

「南宮先生好。」他們一路走來,街兩邊的商家紛紛出門迎候。

「嗯。」南宮無極皮笑肉不笑地和這些商家打著招呼。

「南宮先生,我家老爺請您喝酒。」一個臉色蠟黃的瘦高男子躬身相迎。

「喝酒?你家老爺是哪一位?」南宮無極展開撒滿金粉的折扇,慢條斯理地說道。

「南宮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家老爺是城北的孫員外,已經請您幾次了,您都不肯賞光,今天刻意差小的在此迎侯。」

「孫大牙?」南宮無極一副恍然大悟狀,跟在他身後的喬明珠的臉色突然發白。

「正是。」

「既然孫先生這麼有誠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南宮無極回頭看了一眼喬明珠,「還愣在那里干什麼?跟上來。」

「是。」天底下姓孫的人有很多,並不一定就是那個人,可是……綽號叫孫大牙的,恐怕只有那麼一個。喬明珠看著南宮無極的背影,開始懷疑起他刻意帶自己出來的目的。

「哎呀,南宮老弟,許久不見你越發的精神了。」孫大牙腆著如身懷六甲的肚子呲著硬是比一般人大上幾號的門牙,起身相迎。

「孫大牙,你倒是又富態了不少。」南宮無極笑道。

「唉,您拔出一根汗毛也比我腰粗,您這是在取笑我。」在看到南宮無極身後的女子後,孫大牙愣了愣。「這位是……」

「家奴。」南宮無極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眼里對孫大牙的熟悉讓他目光里的溫度又降低許多。

「哦?是嗎?我倒是覺得有幾分的面熟。」

「那您可要仔細看看,也許她是您失蹤已久的親人也說不定。」

「南宮老弟您又拿我開玩笑,快請入席。」

在一番寒暄後,孫大牙和南宮無極分別入席,喬明珠冷冷地看著坐在一起的兩人,覺得這兩個人氣質是出奇的相配,身上的銅臭氣三里以外就能聞到。

「不瞞老弟說,我這次找你來……還是為了城西的那塊地。」酒過三巡後,孫大牙終于說了正題。

「城西?哦,你是說那塊荒地呀,我拿到手里好幾年了,一直空在那里,其實呢,也不是沒人出價,我就是暫時不想出手。」

「是,是,可是地是死的銀子是活的,換成現銀怎麼也比放在那里強。」

「不,我暫時還是不想出手。」

喬明珠看著南宮無極的後背,突然發現這好像是一場鴻門宴,只是待宰的不知道是兩個人中的哪一個。

「老弟,不瞞你說,有一個風水先生說我年內有大劫,若想躲過此劫,必得在您的那塊寶地上建廟……」

「建廟?」南宮無極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是建廟,南宮老弟。你我在商場上也打過幾次交道,我深知你老弟為人厚道,定是肯幫我這個忙的。」

看著孫大牙口沫橫飛,不停地給南宮無極灌迷湯,喬明珠終于明白什麼叫睜眼說瞎話。

「這……」南宮無極的手指不停地敲擊著桌面,為難之情溢于言表。

「這樣吧,老哥也不能讓你虧了,我在南城有七間街面房,我們就算置換如何?」

「南城的街面房,隨便一間也抵得上我的地……」豈止是抵得上,他的那塊地地段並不好,面積又不大,南城隨便的一間街面房也能換得同樣大小的四塊地。

「誰叫老哥哥的命不好,這樣我再加一萬兩現銀,老弟,這筆生意……」孫大牙從懷中取出銀票。

「那……那好吧,既然老哥哥您那麼喜歡那塊地,我就只好割愛了。」南宮無極剛一吐口,孫大牙身後的癆病表立刻拿出幾張地契。

南宮無極微笑著簽好字據,將銀票和地契揣入懷中後,他起身離席。

「老哥哥,這里的菜可以打包吧?我拿回去給我家的狗吃。」

「可以,當然可以。」

微笑著看著小二把幾乎未動的滿滿一桌子菜打包,南宮無極閑話家常般地說道︰「老哥哥有件事不知道您听沒听說,官府要建演軍場的計劃取消了,說是要等到過幾年才會重新選址。」

「你……」此話一出孫大牙立時變了臉色。

「想想真是可惜,听說原來要選的地方就是我的……不對,你的那塊荒地旁邊,如果要是計劃不停的話,你的那塊地的價值怕是會漲上數十倍也不一定。」

「明珠,把這些菜帶上。」無極示意喬明珠將小二打包好的菜捧好,這可是他七天的口糧。

「小弟告辭了。」南宮無極拱手告辭,孫大牙已經氣得坐倒在椅上,嘴角不停地抽搐。

「你心疼了?」回家的路上,望著沉思不語的喬明珠,南宮無極冷冷地說道。是呀,他畢竟是喬明珠的親舅舅,她心疼也是理所應當的事,不過最令他生氣的是,喬明珠既然認得那個沒見過幾次面的舅舅卻為何忘了他?

「你這樣打擊我們家,到底意欲何為?」她就算再怎麼傻,也明白南宮無極設計陷害孫大牙,是因為他恰好是她的舅舅。

「道理很簡單,看到你難過我就高興。」南宮無極的聲音更加冷了,她記得那個丑得要死的老頭子,卻為何偏偏忘了他?

「你弄錯了,孫大牙和我有仇。」喬明珠美目含恨地說道。

「是嗎?那我害他就更對了。」

「什麼?」

這個世界上,只許他可以傷她,其他人若是敢踫她的一根汗毛,便是與他為敵,南宮無極深深地看著她。

「他差點兒讓你沒命,讓我找不到人報仇,我更應該報復回來。」南宮無極淡淡地說道,他並沒有提,那些調查喬明珠過往的人,將她在孫家的遭遇回報給他時他的憤怒。

「南宮無極,我喬家究竟和你有何深仇大恨?我爹娘何時得罪過你?」

「你爹娘與我無仇無怨,和我有仇的是喬大小姐你,而且仇深似海。」南宮無極貼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明天開始你不用隨我出來了,老老實實地待在銷金窟里吧。」突地抬起頭,無極轉移了話題。

「你就是那個價值十萬的奴才?」一身綠色衣裙的女子靠站空蕩蕩的賭桌旁,一邊梳著自己的長發一邊問道,她就是那天的那個女莊家,小秋。現在是早晨,卻是銷金窟惟一比較冷清的時刻。

「是。」喬明珠低頭用鐵制的刷子用力刷著地板。

「听說你過去是千金小姐?」小秋利落地將長發挽起,用發卡別好。

「是。」喬明珠回答道。

「老板過去是你家的奴才?」

喬明珠的動作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地刷了起來,「是。」南宮無極說是就是,她向來遵守承諾。

他說他是喬離,可是他根本不是,頂多只是長得和喬離有幾分相似,但是氣質性情相差得太遠,不過既然他想當喬離,她又有話在先,就由著他當吧。

「你是不是只會說是呀。」小秋失笑道,喬明珠已經在這里快半個月了,問來問去都只有一個字的答案「是」。她說得不煩,她听得都要煩了。

「是。」

「唉,老板又不在,起來吧,別刷了。」小秋笑道。

可是喬明珠依然不為所動地繼續刷她的地板。

「起來吧,我不會去告密的,我沒那麼無聊。」女子彎腰欲拉她起來,沒想到喬明珠像是避開洪水猛獸一般地避開了她的手。

「真是不識好歹。」小秋悻悻地離去。

這個女人要她偷懶,哼,搞不好這是南宮無極的陰謀,他等著看她不守承諾,然後就可以……這種陰險的小人,比她的喬離差遠了。

她低頭刷著地板,突然一雙金色的鞋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還記得我嗎?」

「老爺。」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放下了刷子,恭敬地說道。

「你剛才為什麼不听她的話偷懶一下?」

「她不是我的主人。」喬明珠理所當然地說道。

「很好,很好。」無極坐入一把椅子上,「你還真是信守承諾。」

「我喬明珠人雖窮,志卻不短。」

「好,非常好。」南宮無極連說了幾個好字,可是面色卻越來越凝重。

「你就是那個身價十萬的奴婢?」

一群花枝招展的青樓女將她圍住,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問的都是這句話?喬明珠低頭繼續洗著衣服。

「你為什麼不回答?」一個嬌小的女人踢了踢她洗衣服用的木盆。

「是。」喬明珠低應道,她已經回答了一百多次了,這些人能不能別再問了。

「瞧你長得還不錯,為什麼不干脆掛牌,至少能清閑一點。」一個年紀稍大一點的女子問道。

「不。」喬明珠搖了搖頭,這些女人怎麼回事?成了任男人蹂躪的玩物還這麼開心?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一起嘻嘻哈哈。

「唉,銷金窟不像是其他的地方啦,南宮先生對我們還不錯,所有的收入是三七開,我們還有回家的自由,他簡直是神明一樣的人物。」

「對呀,我每次都能往家里捎不少的錢,哼,過去爹嫌我是賠錢貨賣了我,現在怎麼樣?我家里的男人們捆起來賺的錢都沒我多。」嬌小的女孩聲音輕脆地說道。

「是呀,是呀……」

女人們在一起討論起了自己的家事和賺錢的好處……喬明珠一邊洗衣一邊听她們洋洋得意的自夸和不時傳出的笑聲,突然想起過去在書館里學的成語,「笑貧不笑娼……」她低語道。

「你說什麼?你說誰是娼?」她的聲音雖低,卻深深地刺入了這些外表什麼都不在乎,內心卻比什麼人都敏感的女人的心。

「我們是娼妓又怎麼了?我們沒偷別人的沒搶別人的,我們賺的也是辛苦錢……」嬌小的女子尖聲叫嚷道。

「老板的媽過去不也是娼妓,現在還不是照樣大把大把地賺銀子……你又比別人高貴多少了……」

「行了,行了,別在這里說了……」年紀稍大的女人拉走嬌小女孩,女孩不甘心地伸腿踢向木盆,木盆整個翻倒,水濺了明珠一身……

她站起身,安安靜靜地將木盆擺正,將衣服重新裝回盆中,拎起水桶準備到井邊打水重新洗衣。

她不氣,她不能和這些人生氣吵嘴,不能讓南宮無極抓住把柄,明珠用力地敲著衣服,想象著那是南宮無極的腦袋。

那一天的小插曲,表面上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那些青樓女子,都不再找明珠重復地問那些只有一個答案的問題,可是她們對明珠的態度,卻由原來的試探,變得越來越不客氣。

「喂,昨天我叫人送過去的衣服,洗了嗎?」一個紅衣女子問道。

「已經洗好了。」明珠應道,她將洗好的衣服拿到晾衣桿前,利落地抖落開。

「洗好了怎麼沒送過來呀?」紅衣女子坐在欄桿上,手里拿著瓜子,邊磕邊問道。

「在你房間門口。」明珠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干著自己的活。

「我問你為什麼不送到我房里,放到外面被人偷了怎麼辦?」紅衣女子將手中的瓜子皮惡狠狠地甩在地上,站起身叉腰說道。

「你房里有客人。」明珠淡淡地說道,她此言一出,整個院子里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小紅妹妹,當時如果她闖了進去,攪了你的生意,你怕是會氣得更厲害。」

「攪了生意?怎麼會攪了生意?」小紅笑道。

「喂,我的衣服怎麼少了顆扣子?那可是南海的明珠制的,客人送我的寶貝……」上次那個嬌小的女孩,拿著一件衣服從房里出來,指著原本該有扣子的地方問道。

「是嗎?那顆珠子丟了?」小紅笑道,「那顆珠子一點都不潤,丟了就丟了吧,不過我衣服上的這顆金紐扣可不能丟……」小紅擺弄著自己衣服上的金質珠形紐扣。

「什麼呀,那是南海的明珠,多少銀子也買不來的,喂,洗衣服的,是不是被你私藏了去?」

「南海的明珠又怎麼樣?珠兒,不是我說你,你的那顆扣子有沒有還不都一樣……」小紅繼續嗑著自己的瓜子。

「小紅,你別多管閑事,她若是個手腳不干淨的,我們姐妹的東西早晚讓她偷光。」珠兒指著喬明珠說道。

「你的珠子我放在你房間桌上的粉盒上,還有,那顆不是南海明珠,是假珠子。」明珠將最後一件衣服搭好後,淡淡地說道。

「哈哈……」小紅夸張地大笑,這個珠兒,平日里最愛顯擺那顆南海明珠,現在被人拆穿了西洋鏡,臉可是丟到瓜哇國去了。

「你、你、你胡說……定是你將我的真珠子給換走了……」珠兒提著裙子,走到院子里,拉住端著木盆向外走的明珠說道。

「不是。」明珠停下了腳步,盯住揪住她衣服的那只手,冷冷地說道。

「你傲什麼傲……」看著她那雙空洞卻干淨的眼眸,珠兒心頭升起了莫名的怒意,憑什麼老板花了天價把她買回來,卻只是要她洗衣服?

憑什麼她每天都干著又髒又累的活,卻始終不露倦意?憑什麼她每天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而不用強顏歡笑面對那些心懷鬼胎的男人?

心頭的惱意越積越多,「你憑什麼這麼看著我……」

「我沒拿你珠子。」真是無聊,謾說是假珠子,就是真的南海珍珠她見得還少了?真是越來越不能容忍這些女人。

「沒拿?我要搜一搜,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姐妹們,快來和我一起搜,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藏咱們的東西!」珠兒惡意地笑著,她將手探向明珠的衣領,但被她揮開。

「你干什麼?」老虎不發威以為是病貓,這個女人實在是欠教訓。

「干什麼……搜一搜你身上有沒有我的東西。」珠兒繼續伸手。

「不行,我不許你踫我!」

「不讓搜就是拿了。」珠兒和明珠拉扯著。

「別打了,別打了,回頭抓花了臉就不能做生意了。」小紅走了過來,以勸架為名,行起哄之實,周圍的女子們也湊熱鬧似的圍了過來,在一陣混亂之後,珠兒被喬明珠推倒,她直直地撞到了晾衣桿上,整整一排的晾衣桿轟然倒地。

周圍一片靜默,喬明珠看著晾衣桿,心中只是想著衣服又要重新洗一次了……

「呀!我的金紐扣,我的金紐扣不見了。」

「吵什麼?」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身著金縷衣,頭戴金冠的男子,走了進來,他看了看眼前的情勢,大聲地喝斥道。

「前面來了一批客人,全都給我去招呼客人去。」

「可是我……」小紅按著缺了紐扣的衣領說道。

「快去。」無極冷冷地看著她和其他的女人,她們終于發現今天的老板不太對,立刻作鳥獸散。

「你和她們吵架?」無極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是。」雙手下垂,眼觀鼻,鼻問口,口問心地站好,明珠恭敬地回答道,該死的,讓這個死男人抓住了她的把柄。

「和我解釋為什麼吵架。」

「呃?」明珠側頭看著他,

「為了這個?」無極用腳踢了踢地上金色的小珠,在確定是黃金所制的後,他彎下腰,將金質的紐扣撿起。

「是。」

無極擺弄著那顆珠子,明珠看著金色的小珠在他修長的指間來回地移動,心中想著,等一下告訴那個人,金珠子在他的手里,也就沒她的事了……

可是無極在玩弄了許久之後,猛地將金紐扣丟往一旁的水溝,那是平日里倒髒水用的,雖然不深,但臭不可聞……「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把它揀回來……二是下海執壺,或者是……承認我是喬離。」

他此言一出,整個人便被自己的話嚇到,直到現在他才肯對自己承認,他想的盼的,從來都不是復仇,而是喬明珠認得他,回憶起他和她之間的種種,而不是將他當陌生人看待。

「我去揀珠子。」下海執壺是不可能的,承認他是喬離更是不成,喬離聰明又善良,這個陰險狡詐,惟利是圖,良心被狗吃了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他。

喬明珠走到臭水溝前,將衣袖挽至手肘處,將手探進了泛著臭氣的水溝……

南宮無極站在原地,看著她伸手在臭水里攪動,後來又因為使不上力而雙膝及地跪倒在髒污不堪的地上,臉幾乎平貼著污水溝,努力地尋找著……

天邊的烏雲急速地凝結,不一會兒便大雨傾盆,可是兩個人似乎都全無所覺,南宮無極依舊站在那里,喬明珠依舊在尋找著那顆金紐扣。

賭坊依舊人頭簇動,嘈雜的聲音傳至樓上,往日一直敞開的窗緊閉著,只是有一絲燈光從窗縫間透出。

房間正中的桌上,橫七堅八地擺放著十幾個灑壺,渾身濕透的南宮無極,趴臥在桌上,醉眼朦朧地道︰「喬明珠……你夠狠……」無極注視著杯中酒,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

她好狠,她真的好狠,她記得她是喬萬山的女兒,就算是身處困境也不肯放為喬家大小姐的最後一絲尊嚴,記得過去關于喬家的所有事,可是卻偏偏不肯認他。

這是為什麼?難道說她後悔當初出賣他的行為,為了逃月兌罪責才故意這樣做的?可是她明明應該知道,只要她說一句,哪怕只是一句對不起,他無論受到了怎樣的傷害都會原諒她。

不!他不會原諒她,她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原諒她?他應該殺了她,就像他殺掉了她的兩個兄長一般,可他為什麼沒動手?他還可以讓她生不如死,可是他試了幾次都在將要把她推入火坑前,又把地拉了回來。

他是南宮無極,冷血冷心,眼里只有錢的南宮無伋,可是為什麼一旦遇到喬明珠,他仿佛就又變回了喬離,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喬離。

身為喬離的他,拼命地替喬明珠尋找著出賣他的理由,拼命地想要維護喬明珠;可是身為南宮無極的他,又心有不甘。

兩種想法像是兩支軍隊一般,在他的心中廝殺,刀刀劍劍都砍在他的心頭,砍得他痛徹心肺,砍得他只能用灑精來麻醉自己。

「明珠……明珠……你為什麼忘了我?為什麼不認得我?當年為什麼丟下我……如果你真的要用我去交換些什麼,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就算是死也不會……」無極對著杯中的倒影問道。

杯中的人影沒有給他任何的答案,杯中的酒卻讓他陷入更深的醉意之中,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靶覺到頭上的金冠沉重得壓人,他伸手粗魯地扯了下來,

「好熱……好熱……」這金縷衣不透氣又沉,鬼才願意穿,他解開身上的衣扣,將泡了水的金縷衣月兌下.露出白色的里衣。

「老爺,老爺……」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什……什麼事?」

「老爺,喬姑娘病了。」門外的人說道。

「誰病了?」

「喬姑娘病了,好像是染上了風寒,額頭上熱得燙人。」本來一個下人染病,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個下人價值十萬銀子,若真是燒出個好歹來,那怎麼得了。

「明珠病了?!」無極站起身來,桌邊的酒壺被他的衣袖掃到,摔落到了地上,他雙腿顫抖得甚至不知道該先邁哪一條腿。

她怎麼可以病了?過去喬明珠雖是嬌貴生慣養,但也極少生病,現在怎麼會突然病了呢?難道是因為這場雨?

「娘……娘……」喬明珠嚅動著因高熱干裂的唇,語焉不詳地呢喃著……高熱使她的意識不清,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輛急駛的馬車,馬車里坐著兩大一小三個女人……

「娘,舅舅家怎麼還不到……我的腳麻……」女孩揉著腳抬頭問母親。

「快到了,快到了,小姐你忍一忍。」春嬸不停地揉弄著明珠的小腳。

「是呀,明珠,快到了,你舅舅家就在十里外……」孫氏拍著女兒的背,哄勸道,真是難為她了,小小年紀便車舟勞頓,幾日不得休息。

「娘,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個舅舅?」

「你……」孫氏嘆了口氣,孫氏娘家總共只有姐弟兩人,當年她出閣時,爹爹將一半的家產當成了陪嫁給了她,弟弟因此而不滿,連婚宴都未曾參加,二十幾年來不通音訊,如今她帶著女兒去投奔……還不知道前景會是如何……

「啊!」馬車突然一陣劇烈顛簸。

「吁!」車夫高喝一聲,馬車停在山道間。

「怎麼回事?」孫氏挑開車簾,只見車夫已經不見了蹤影,小小的馬車被一伙黑衣蒙面入圍的水泄不通。

「喬夫人,請下車吧。」為首的蒙面人說道。

「你、你、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打劫?」孫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暗叫一聲不好,她色厲內茬地問道。

現在她們是在一個少有人煙的荒山野嶺,周圍除了樹林就是這一群強盜,別說她們高聲呼救,就是死在這里,怕是也要等十天半個月才會有人發現。

「仇人,喬夫人,喬萬山這輩子做的缺德是太多了,今天我們在這兒殺了她的妻女,也算是報了仇了。」為首的蒙面人說道,他的眼中滿是仇恨與嗜血的殺意。

「你們與喬萬山有仇,便去找他,對付孤兒寡母算是什麼能耐。」春嬸將喬明珠放入孫氏的懷里,與孫氏交換了一下眼神後,下了馬車。

「哼,誰不知道喬萬山已經翹辮子了,那個老混蛋是死得早,否則我非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不許你罵我爹!」喬明珠瞪著水靈的大眼說道,孫氏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喲,這位就是喬萬山的掌上明珠吧……把我家的地契拿出來!」蒙面人向前逼近了兩步。

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春嬸擋在了他和喬明珠之間,「什麼你家的地契?」

「哼,山莊的地契,那山莊原是我家的祖業,前年喬萬山突然找上我家,說要買莊子,我爹不賣,喬萬山勾結官府,將我爹和我的兄長治了罪,關進大牢,然後以善人的面目出現,從我娘手里騙走了地契。」

「他得了地契,便賣通官府的人殺了我爹和我哥,放火燒了我娘住的茅屋,可憐我娘和我十六歲的妹妹,都死在大火里,你們說,喬萬山該不該殺!」

「該殺!」他身後的黑衣人高呼道。

「你們血口噴人,我爹才不是那樣的惡人!」喬明珠掙開了母親的手,替父親申辯。

「明珠!」孫氏又一次捂住了喬明珠的嘴,她的心跳得飛快,心知她們母女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冤有頭,債有主,天可憐見,讓我捉到了你們,今天我要拿你們的心肝祭我家人的在天之靈!」

「壯士!」孫氏抱著女兒下車,跪倒在地,「壯士,你要我老婆子的命,便拿去,我女兒尚年幼,什麼都不懂,你放她和乳母走吧。」

「夫人!」春嬸跟著跪下,

「壯士,江湖人最是講義氣,您放了我家小姐吧。」

喬明珠的大眼不停地轉動,她這才意識到情勢的嚴重。

「一人做一人當,你家的地契是我爹給我的,這件事我當了,你把我娘和乳母放了!」喬明珠站了起來,走到蒙面人面前,雙手環胸,頗有氣勢地說道。

「明珠,你回來。」孫氏用力將女兒拉了回來.「壯士,地契我們沒帶出來,那車里有金銀,你拿去吧,你要賠命,有我們兩個老的賠,你放了我女兒!」

「不行!喬明珠是喬萬山的心尖,我就要殺了她!」蒙面人抽出雪亮的鋼刀,向喬明珠揮去,喬明珠猛地一閉眼,在她旁邊的春嬸,腳踢起一塵土,迷了蒙面人的眼,拉起喬明珠和孫氏向後退去。

「夫人,小姐,快進馬車!」

「原來這里還藏著一個練家子,兄弟們,上!」蒙面人一揮手,黑衣人便向春嬸圍了過來。

驚魂未定的喬明珠,縮在母親的懷里觀戰,往日里溫良的春嬸,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變成了像是畫本里的大俠一樣的人物,與那些惡人廝殺在一起。

孫氏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她不似女兒天真,只懂看熱鬧,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春嬸的武功就算再高,也無法抵擋那麼多的黑衣人。

「你們不是要銀子嗎?給你!」孫氏打開箱子,抓出一把珠寶,向馬車外撤去,人為財死,這些人不見得都是與喬家有仇的,只要有個把愛財的,這珠寶便未白拋。

丙然,那些黑衣人中的幾個停了下來,開始搶珠寶,場面頓時亂了起來。

「兄弟們,繼續攻,那老婆子就快要完了。」為首的蒙面人不住地喊道。

「這里還有!」孫氏繼續向外撤著珠寶。

春嬸乘勢上了馬車,「架。」馬車向沖過正在低頭搶珠寶的烏合之眾,向前飛奔。

「唉!」為首的蒙面人的一拍大腿,他早就該知道這些臨時雇來的人不可靠……「快追,那車里肯定有更多的財寶!」

黑衣人們一听說還有珠寶,立刻來了精神,向馬車追去,

「發暗器!打死里面的人!」

「不要!」夢中的喬明珠高呼道,可是她並不能阻止事情的發生,各種暗器像是雪片般的飛向馬車,布簾被打出一個個的窟隆,孫氏將女兒護在懷里,差不多所有的暗器,都打在了她的背上,架車的春嬸也未能幸免,身上連中四五記暗器。

「娘!」喬明珠一聲尖叫,眼淚順著緊閉的眼楮流了下來。

「明珠,明珠,你怎麼了?」剛剛趕到她的房間的南宮無極,將身上的溫度熱得燙手的喬明珠抱在杯里,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喚,喬明珠掙開了眼。

「喬離,娘死了!」喬明珠緊緊地抓住南宮無極的胳膊,哭喊道,

「春嬸,還有春嬸……」喬明珠的喚聲漸漸地微弱,她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春嬸怎麼了?明珠,明珠!快,快去請大夫!」無極高聲地喚道。

這是哪里?喬明珠睜大了眼楮細瞧,這是一間由幾塊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里堆滿了雜物,不時還有蟲鼠在地上爬來爬去,一個小女孩雙手抱膝坐在牆腳,她旁邊一張髒污的木板床上,躺著一個裹著紗布的中年女人。

「別咬我!臭老鼠,別咬我,別咬春嬸!」她拿著一根木棍,大聲地喝斥道,小臉上滿是淚痕,手背上和露出的胳膊上滿是暗紅色的於痕。

她想起來了,這里是舅舅家,她的舅舅姓孫,人稱孫大牙,她和身受重傷的春嬸帶著母親的尸骨來到了這里,舅舅剛開始很和氣,還替娘安排了後事。

可是不到一個月就變了臉色,將她和傷重的春嬸從客房趕到了這間木屋里,還要她干活,說是孫家不養無用之人。

「小姐,小姐……別趕了……」春嬸吃力地用裹滿紗布的手拉住喬明珠的胳膊,「你又挨打了……」她帶著鼻音問道。

「孫大牙讓我拎水,我不肯拎,他就打人。」

「小姐你受苦了,都怪春嬸無能……」她原本是闖蕩江湖的綠林響馬,在一次重傷後,被路過的喬萬山救下,為了報恩,她才隱姓埋名,當了喬家兒女們名義上的乳母,實際目的是保鏢。

只是她這次受傷太重,又沒能夠好好調養,眼見得身子一日弱過一日,她心知自己時日無多,只是放心不下喬明珠,她自幼嬌慣,脾氣又強,挨打的日子還在後面。

「春嬸,舅舅是壞人,等你傷好了,我們回家告訴哥哥們,找他算賬。」

「哎。」春嬸嘆了口氣,天真的小姐,她可知為什麼孫大牙突然變了臉?是因為外面傳回來消息說喬家兩個公子,都不明不白地死了,喬家的產業被遠親和下人們分了個精光,再加上她們帶來的珠寶撤的撒,丟的丟,剩下的都給夫人辦了後事,孫大牙見無利可圖了,才露出惡人相。

「明珠,你听春嬸說,你听過好漢不吃眼前虧嗎?」明珠看著春嬸,點了點頭。

「現在春嬸身上有傷,我們先裝成很听話的樣子,你乖乖地替他干活,不要頂撞他,這樣你舅舅就不會打你了,你明白嗎?」

「不,我不要听他的話。」喬明珠搖了搖頭,她就是被打死,也不會听那個人的話。

「乖,听話,過一陣子,春嬸的傷好了,我像是打跑那壞人一樣打跑孫大牙,然後我們就可以過好日子了。咳咳……」春嬸按住身上的傷處,強顏歡笑地說道。

「春嬸,你怎麼了?」

「小姐,你听春嬸的,等我的傷好了,我們就離開這里,去找你哥哥,去找喬離。」

「春嬸,我們現在就走。」喬明珠拉著春嬸的衣袖說道。

「不行,你听我的,你一定要听我的,就算是春嬸死了,你也一定要繼續裝成很听話的樣子,我們不是屈服,我們是假裝听他的,其實我們一點都不怕他。」

「嗯,我們只是假裝听話,我們其實一點都不怕他……」喬明珠默念道,「等我們出去了,就去找喬離。」

春嬸微笑著看著喬明珠,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一定會活下去,只是喬離……春嬸眼神暗淡了下來……

她和夫人都對不起他,不過沒關系的,她過不了多久就要去見夫人和喬離了,她會當面和他說對不起。

三日後,終于恢復了一些體力的春嬸,帶著喬明珠出了孫府,自己卻因為傷勢太重而倒在了樹林內。

「小姐,別哭,听春嬸的,往人多的集市走,別哭,你去找喬離,他一定會照顧你的。」喬離,喬離,千萬要活著……

「喬離,喬離你在哪兒,我好可憐……」一個人走在茫茫人海的喬明珠,低泣著呼喚著喬離的名字。

她沒有遇到喬離,卻遇到了善良的吳氏,將她收留了下來,為報恩,她嫁給了吳氏病危的大兒子,然而卻在新婚之夜守了寡。

「這位小姐只是染上了風寒,服下這劑藥就會沒事了,要注意勤換手巾,免得燒壞了她的腦子。」

「知道了,送大夫。」無極全部的心神都在囈語不停的明珠身上,她好像燒得太厲害了,剛剛換上的冷毛巾,沒一會兒便不能用了。

這個大夫看起來挺有把握的樣子,萬一要是耽誤了明珠的病可怎麼辦……「來人,去請秦姑娘。」雖然那個還沒出徒,剛剛十幾歲的小丫頭片子,刻薄又貪心,談起診金漫天要價,但的確是值得信任的人。

「是。」剛剛送走大夫的小廝立刻領命而去。

「小姐,你醒醒,醒醒……」

他將剛自冷水中抽出的手貼在明珠的燒得紅透的臉上,明珠又一次睜開了眼。

「喬離,喬離,你去哪兒了,喬離,我到處找都找不到你!」在一陣的朦朧之後,喬明珠終于看清楚了面前這個人的臉,她緊緊地住他清涼的手,聲音沙啞地說道。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她是真的認得他,南宮無極眼圈泛紅地她抱在懷里,天知道他等著她叫他喬離等了多久。

「喬離,你去哪了?春嬸說你在爹死的那一天就離家了,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喬離。」

「我……」南宮無極張了張嘴,但很快又合上,他閉了閉眼,感覺壓在心底十年的大石,竟因這幾句話,而被輕松化解。

當年的真相,他不在乎了,只要不是喬明珠出賣他,只要不是她出賣他就好。

「喬離,你怎麼會在這里?」喬明珠突然推開了他,慌亂地向四周,周圍黑洞洞的,只有油燈微弱的光亮,「喬離,你快逃,不要被人捉到了,南宮無極是壞人,他冒充你!」

「你……」南宮無極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發現自己沒有穿那身金縷衣,難道喬明珠是因為他的衣服……

「那個人整天穿著金色的衣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偷偷告訴你,我都沒有仔細地瞧過他,哼,除了他那雙陰險又狡詐的眼楮……那雙眼楮可惡極了,總有一天我要挖下來。」明珠靠在南宮無極的懷里,嘟著嘴說道。

「呵呵,是俗。」南宮無極輕笑著拍了拍明珠的背,她還是小時候的那個性子,踫到討厭的人連看都懶得看。

她不喜歡書館的孔先生,某天在書館外遇見他,喬明珠竟認不出他,原因也只是他換掉了那身土黃色文士袍。

明珠回來了,他的明珠回來了,南宮無極真的很想笑,事實上他也笑了,「呵呵……」

「噓,別笑,有人來了,你快躲起來。」

「真的有人。」

餅了一會兒,窗外果然有人影閃動,「爺,秦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無極按住喬明珠欲推他離開的手,將她抱得更緊,「別怕,這里的人都認得我。」

「你是何方惡人?為何躲在這里?」秦茯苓在進房之後,看見一個白衣男子摟著床上的美麗女子,立刻大聲喝斥道。

「呃?哈哈……」原來……原來……這麼多人都是看他的衣服認人……

「呃?喬離,你真的是喬離……」喬明珠撫模著南宮無極的臉,仔細地辯認著。

「我是喬離。」無極一邊說著,一邊用湯匙盛起墨色的湯藥,送到喬明珠嘴邊。

「壞蛋!你是壞蛋!」突然想起了什麼,喬明珠用力推開了無極,「你說!你是喬離,你為什麼欺負我?外人欺負我,你也欺負我!我打死你!」她揚手便是一個耳光,緊接著便是密集如雨點的拳頭。

無極像往常一樣動也不動地任她打,看著她臉上的神采和靈動的眼楮,無極竟自虐地覺得受用。

這一夜,怕是他最快活的一夜,喬明珠沒有出賣他,她只是以為他被送走了,最重要的是,她又認得他了……

「你竟然敢賣我!我對你那麼好,你現在竟然賣我!」喬明珠揪住他的領子問道,這也是她始終不敢認他的原因之一,她真的無法想象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喬離,竟然會用懷恨的眼神看著她,千方百計地想要侮辱她。

「我暈了頭了,小姐,我不對,你打我吧。」她怎麼打他都可以……

「不,我不打你,因為我也對不起你一次,我不該故意打翻湯碗,把你趕到柴房去。」這麼多年了,當日他的一聲慘叫,依然在她的耳邊回蕩著。

「我們就算扯平了好不好?從今天開始,我們再也不要分開,喬明珠要和喬離永遠在一起。」喬明珠摟住他的脖子笑中帶淚地說道。

已經這麼多年了,她已經找了他這麼久了,如今找到了,她一定要對喬離好,他們再也不要分開。

「嗯,我們在一起。」

「你叫吳財?」

「是。」吳財奇怪地看著這間房里的人,他在街上閑逛,找著今天的飯輒,可是誰想到被一個癆病表拉上了一輛馬車,來到了這間座落在京城遠郊的山莊里。

山莊里除了這間房,都很破舊,看來很久沒有住餅人了,「咱們本是親戚,不過互相卻不認得,實在是……」坐在主位上的矮胖男子,挺著仿佛懷孕七月的大肚子說道。

「你是……」吳財愣了愣,他什麼時候有這樣一個闊親戚,那個男人身上穿的是最上等的綾羅綢緞,手上戴著祖母綠的扳指,身家一定不少,只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在這樣的莊子里。

「唉,覺得這里破嗎?這里可是當年聞名天下的豪莊,也是你嫂嫂喬明珠的老家,可是現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孫大牙雙手掩面,假哭道。

「您是……」

「我姓孫,明珠的母親孫氏夫人是我的親姐姐,唉,我當年年輕氣盛和姐姐拌了幾句嘴便不再登姐夫的家門,誰想到過了幾十年尋來,見到的竟是這般光景,好不容易找到了明珠,誰想到她會陷入銷金窟……嗚嗚……」孫大牙接過身後癆病表遞上的汗巾,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淚水。

「嫂嫂她……」孫大牙說到這里,吳財不由得心虛了起來。

「都是那個喬離,害死了我的兩個外甥不說,如今又來害我的外甥女,我可憐的小明珠,落到了他的手里,不知道會不會被欺負……」孫大牙繼續哭道。

「喬離?」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過……

「喬離就是現在的南宮無極,他拿了咱家的錢,裝得人模人樣,其實是披著羊皮的狼!我本想去報官,呵是、那個南宮無極不知怎地和安樂侯過往甚密,而且與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有交情,還沒到衙門,便被人勸了出來,花了多少的銀子都沒用……

「哎……老天爺不長眼呀,我現在也不求報仇了,只求能救回我那可憐的外甥女……」孫大牙嘆了口氣,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南宮無極,竟然敢設計陷害他,幸好他當日里認出了喬明珠,並且從喬家的老僕人的口里得知了當年大致的真相,南宮無極,你害得我虧了大本,這次我要你的命。

「老爺,表小姐現在還被蒙在鼓里,若是她知道了當年的真相,憑她的脾氣定是會替兩位表少爺討回公道。」

「唉,現在她在南宮無極的手里,要怎麼樣才能讓她知道真相……」孫大牙和身後的癆病表一唱一和。

「我可以,親家,只要您老肯給我一點點銀子……」吳財兩眼放光地說道。

「銀子?銀子當然不成問題,我孫大牙別的沒有,銀子有的是。」孫大牙與身後的癆病表交換了一下眼神。

拖著滿身的疲憊回房,剛剛一推開門,無極便看見坐在床邊細心地替他補衣的明珠,他本該感動的,他也想感動,可是心里就是沒有一絲的感覺。

「喬離,你回來了!」喬明珠笑替放下手里的針線。蹦跳著來到他面前。

「你剛剛在干什麼?」無極揉了揉酸痛的額頭,她最近開朗了很多,眼角眉梢也常有笑容,只是,他卻越來越高興不起來。

「補衣服呀,你的里衣破了個洞,喬離,你頭疼嗎?來,我替你按一按。」喬明珠拉著他的手走到桌旁的坐椅旁,讓他坐好,自己則開心地繞到他的身後,輕輕地替他按摩著額頭。

「不,不用了,我……我就是沒睡好。」無極拿開了她的手,

「明珠,衣服破了買新的……」他真的不敢想象這句話是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的,可是他就是無法想象喬明珠補衣服的樣子,過去她一件衣服別說是穿到破,就是穿過三次以上的也沒有。

「沒事的,還可以穿。」喬明珠不以為意地說道。

「新來的廚子,做的菜合味口嗎?」無極閑話家常般地說道。

原來的廚子基本沒有什麼廚藝可言,他請他也只是因為便宜,再說他也只是吃些家常菜,現在的廚子是為喬明珠刻意請的。

她自小嬌生慣養,挑嘴得很,喬府當年為了她,曾在同時請過四個大廚,每一位都是可以擔當御廚的高手。

「還好吧,原來的廚子其實就很不錯了,現在的……太浪費。」

「什麼?」

「一菜一飯足矣,能入口就好。」喬明珠奇怪地看著他,喬離素來以節儉而聞名,怎麼現在變得這麼大手大腳?

當年他剛去喬府時,可是每餐都會刻意留下下一餐的口糧,一直到一年後才改了這個毛病,不過在後來他也一樣節儉,據她所知,他每月的月俸,都是存起來的。

「我累了,想睡。」越來越覺得話不投機,無極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等等,你不能現在睡,我替你溫好了水……」

「我今天不想洗澡……」無極真的覺得很難過,他現在一見到喬明珠就渾身不自在。

「那至少要先燙個腳,你等著,我去替你端水……」喬明珠拿出床下的水盆,便要往門外走去。

「不用了!」無極忍不住喝道,明珠的動作立刻僵住了。

「不用了,我……我自己來。」無極走到喬明珠身旁,從她的手里接過水盆。

「你去休息吧。」他知道喬明珠是想對他好一點,可是……她現在的行為,真的讓他很難受,很不自在……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她不想離開喬離。他們已經分開得太久了,除了剛開始的喜悅,現在他們之間,更多的是陌生。

她不懂現在的喬離,不,是南宮無極,南宮無極也不懂她,過去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與心靈相通的感覺,似乎已經不存在了,有的只是越來越多的不自在。

「好吧,我等一下再去打水。」無極將水盆放到了地下,他現在真的很想避開她,哪怕只有一會兒的喘息也是好的。

「喬離,不是,無極,我問你,這些年你都在哪兒了?怎麼會成了天下首富?」明珠拉住無極的手問道。

「我……我離開喬府之後,就一直在外面闖,然後遇到了我的師父,也就是無敵門的門主,成了他的徒弟,出師後,我就拿著他給我的本錢,置下了這份產業……」

「無極,這是當年你應該分得的一份,你現在出師了,師父也懶得替你管這些勞什子,你拿走吧。」

無極回憶起出師時,師父將當年喬府金庫里一半的錢,拿給他的情形,他其實是靠喬家的錢發家的……

「無極……你在想什麼?」明珠推了推他,她本想多了解這十年來他的生活,可是他卻變得越來越陌生。

「沒有,我沒在想什麼……」如果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還會對他這樣好嗎?她怕是會殺了他吧,可是這樣也好,至少在面對她時,他會自在一些,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煩躁不安。

「我哥呢?喬成龍我先不提了,二哥呢?他現在還在嗎?當年喬府怎麼會在一夜之間就完了?」喬明珠不喜歡喬成龍,卻和喬成風關系不錯,她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偌大的喬府,會在一個月之內土崩瓦解,喬成龍和喬成風都不知所蹤。

「他們……」她終于還是問了這個問題,無極握緊了衣袖內的左拳,听見這兩個名字都足以讓他心跳驟停。

「他們怎麼了?」明珠將無極的右手握得更緊,看著他的臉色,她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全死了。」無極將自己的手自她的手中抽出,左手緊緊地握住右手,冷汗將他的兩個手心全部濕透。

「他們怎麼死的?是不是為爭家產白相殘殺?無極,你知不知道,當年喬成龍在我和娘的粥里下毒,想要毒死我們,我們這才急匆匆地逃走的。」

「是嗎?」喬成龍又多了一條該死的理由,幸好當年他殺了他,無極轉過身,背對著喬明珠,臉色因憶起當年的事而變得慘白。

「我……我當年離開了,對于當年發生了什麼只是道听途說。」無極拼命地調整著呼吸.讓自己的語調和臉色盡量正常,終究在江湖上與商界打滾多年,當他再次轉身,面對喬明珠時,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幸好你走了,那個喬成龍簡直是瘋子,只是可惜了我二哥……喬離,你知道他們的墳在什麼地方嗎?」

「是呀,幸好我走了……」無極閉了閉眼。幽幽地說道,

「他們的墳,已經找不到了吧,明珠,已經很晚了,你快回房休息吧,明早我去找你。」

「好吧。」喬明珠點了點頭,

「無極,早點休息。」

「嗯。」無極點了點頭,心中卻明白今天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包鼓剛剛響過五下,天將亮未亮,天空西側的啟明星和東方將要升起的太陽相映成輝,無極的房門被輕輕推開,著裝整齊的無極站在院中,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早晨清冷的空氣。

昨天似乎下雨了,地上潤潤的,樹上的葉子帶著新鮮的綠色,周圍很靜,只是街上偶爾會有人走過輕咳的聲音。

他轉頭看了看他隔壁的房門,里面沒有一絲的聲音,明珠應該還在睡,將外衣解下放在一旁,昨夜他一夜未眠身上乏得很。再加上久未練武,也該活動一下筋骨。

無投站在院中打了一趟拳,說實話,當年他入門過晚,骨骼早已經長死,已經不適合練武,再加上他志不在此,柳無敵的武功,他連一成都沒學到。

非但在弟子中敬排末坐,便是在武林中也只是一個三流的武師,但強身健體還是沒問題的。

「好。」

月亮門外傳來清脆的叫好聲,無極一愣,立刻收住了招式,

「明珠……你怎麼在外面?」

「我去買豆漿,呵呵,從磨坊里直接買的,還熱著呢。」明珠舉高手里的瓷罐,「為什麼不叫下人去買?」

「磨坊離這里不遠,我當散步就可以買回來了,再說別人買的我不放心。」明珠將瓷罐放在了石桌上,「我去拿碗,無極。你去拿糖。」

南宮無極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罐子發愣。

「無極,快來喝豆漿……」不一會兒,明珠已經碗拿來,擺在石桌上。

「你怎麼不動?哈,原來你是行家,知道原味的豆漿最好,我曾經在磨坊里做過,知道什麼時候的豆漿最新鮮,你放心,這肯定是最好的。」明珠一邊說著,一邊將豆漿倒入碗中。

「你……」她是喬明珠嗎?無極幾乎要問這個問題了,這樣的喬明珠感覺很陌生。

「我怎麼了?」喬明珠順著他的眼光,仔細地檢杳著自己的裝扮,生怕自己扣錯了扣子。

「沒什麼。」她當然是喬明珠,無極暗笑自己傻,「你會做這麼多事,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沒什麼……都過去了。」明珠端起碗,苦笑道,若說這十年她經歷了什麼,雖然只可以用不堪回首來形容,但她也學到了不少,她至少能夠自食其力,能夠體味道她當大小姐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真實的人生。

「你變寬容了。」無極坐到了她的對面。

「你也變了很多。」明珠笑道,除了每天升起與落下的太陽世上所有的事都在變。

兩個人都靜默了,在互視了一眼後,都低頭啜飲散發著豆子清香的豆漿,「這豆漿里,要放些花生會更好喝……」明珠首先轉移了話題。

「嗯。」無極應了一句,兩個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

「我還有事,先走了。」喝干碗中的最後一口豆漿,無極站起身,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金縷衣穿好。

「等等。我想回老家看看,順便找找我兩個哥哥的墳,找一天你陪我去吧。」

「老家?」無極渾身一震,他離開那里時,便發誓再也不要回去,即便那里已經是人事全非,他也一樣不想再踏進那里半步,「等我們先搬完家再說吧。」

「搬家?我們為什麼要搬家,這里不是挺不錯的嗎?」這里院子雖小,下人也少,但卻很安靜也很溫馨,又什麼都不缺,搬家做什麼?

「我在京郊備下了一座莊院,已經修好很久了,明天是黃道吉日,我們搬過去。」他可以住在這里,可是喬明珠不行,她一定要住最好的。

「不搬,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家?搬到大宅子里,見你一面都要經過幾道門,僕人們又人多手雜,不搬。」明珠嘟起了嘴。

「你不是住邊了那種大房子嗎?這里你怎麼可能住得慣?」

「住邊大房子的是十年前的喬明珠,不是現在的。」明珠皺眉看著他,兩個人繞來繞去,終于繞到了問題的核心。

「……」無極看著她,幾次張口,又幾次合上,「那隨你好了。」他整了整衣服,離開了這座小院。

「上次你坐在這里發愁,是因為喬明珠,這一次……又是為了誰?」烏木制成的輪椅被小童推動,戴看皮削面具的柳無心,來到坐在老位置發呆的無極身後。

「喬明珠。」無極低語。

「是的,也只有她能讓你這樣的為難,這樣的方寸大亂。」這就是情關難過吧,柳無心笑道,「她不是已經認得你了嗎?而且據說對你很好,我幾乎以為要喝你的喜酒了。」

「她是對我很好,她對我太好了,好得……讓我渾身不自在……還有……那兩個人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他真的很害怕,得知一切真相的喬明珠,會棄他而去。

「那就別告訴她,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無心拍了拍無極的背,「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她對你好,你不自在什麼?」

「我……」他也不知道他不自在些什麼,就是渾身不對勁,總覺得怪怪的……

「看來你是真的很愛喬明珠。」柳無心嘆道,平日里汲汲營營,最大的煩惱就是如何用最少的投入,將別人的錢弄到自己的腰包里藏起來的無極,幾次三番為了一個女人坐困愁城,惟一的理由就是為了愛情。

「上次你也說我愛她,可是……」愛情是什麼?他並沒有像戲文里演的那樣朝思暮想,也沒有時常的借酒澆愁,拈酸吃醋,更沒有弄兩首詩送給喬明珠的想法與沖動,他對她是愛嗎?

「我問你,如果我向你借十萬兩銀子你會……」柳無心剛剮提到十萬兩銀子,無極立刻進入戒備狀態,「你要十萬兩銀子干什麼?幾分利?多久還?有沒有抵押物和擔保人?」

「好,好……」無心攔住他接下來要說的不少于千字的借貸條款,他真是服了無極了,一遇到錢馬上就來精神了,「那再問你,上次為了喬明珠的事,你被無情敲去了十萬兩的銀子你心疼過嗎?」

「沒有。」無極毫不考慮地說道,他只是想過再花十萬兩銀子,找人砍了無情曾經輕薄餅明珠的手。

「你愛錢吧?」

「還好啦……」無極翻了翻白眼,不懂無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干什麼。

「是愛之如命。」無心直接下了結論,「可是在喬明珠身上花多少錢你都不心疼,也就是說,她比你的命還要重要,這不是愛是什麼?」

「……」是什麼?好吧,就算他承認他是愛喬明珠,可是這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

「無極,你和她分開了十年,你對現在的她不適應,她對現在的你也同樣的不適應,回去和她好好地相處,慢慢地磨合,總會好的……」

「好吧,我回去試試……」無極抬頭看看天,午餐時間到了,他要快點回去陪明珠吃飯,「我走了。」

「等等,午飯準備好了,你吃過了再走。」無心想要叫住他,但是無極卻飛也似的跑遠了。

「看來他真的是愛上了那個喬明珠了。」躲在旁邊看了很久的秦茯苓搖著頭走出躲藏的角落,

「過去他能在別人家里蹭一頓是一頓,現在喊他都不回來。」

「嗯,但願他回去後,能和喬明珠好好地相處。」

「什麼呀,他們兩個人之間欠缺的根本不是磨合,是無極欠揍,他是賤皮子,別人對他好他就難過。」

「去,不要胡說。」無心斥道。

茯苓翻了翻白眼,「你不信?你看著,過兩天我就讓你看到我說的話有多麼的正確。」

「下午我想回老家一趟。」午餐桌上,明珠對無極說道,她自從那一次進了銷金窟,她還沒有回家去看過一次,她倒不是擔心那個吳財,只是擔心婆婆……

「哪個老家?」無極停住了夾菜的動作,挑眉問道。

「吳家。」

「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你不是還有生意要忙嗎?」

「生意放在那里跑不了。」

「誰說的,我就有筆大生意要和你做。」他的話音未落,從外面便走進一名弱不禁風的藍衣少女,女孩五官平平,一雙眼楮卻亮得出奇。

「你還干什麼,我可沒欠你的診金。」南宮無極沒好氣地說道,小小的風寒就敲了他五十兩銀子,秦茯苓比他還會刮地皮,如果說別的事南宮無極可能轉身就忘,關乎于錢的事,他決定記秦茯苓一輩子。

「無極……」喬明珠推了推他,「秦姑娘來了,快請坐,吃飯了沒有?沒吃我們一起吃。」她招呼道。

「她一身怪毛病,才不會吃別人家的飯。」南宮無極的臉色稍微好了點,但是也絕對稱不上歡迎。

「咳,南宮無極,你最好燒香拜佛保證自己一輩子不生病,否則下次我醫死你。」秦茯苓冷冷地說道。

「一個女孩兒家,說話這麼毒,當心日後沒人要。」無極小聲地嘟囔著,但是他還真是不敢得罪秦茯苓,他生病不要緊,萬一日後明珠再生了病怎麼辦?

「四師兄,這次我是真的有生意和你談,你出來一下。」哼,別以為她沒听見他說什麼,過兩天就有他好看的了。

「你叫我師兄?」南宮無極感到身上涼嗖嗖的,她們這些女弟子,平日里狂得和什麼似的,哪里知道什麼叫做尊卑長幼,會這麼叫他,肯定沒好事。

「南宮無極,你去不去?這可是筆大生意。」秦茯苓立時變了臉。

「去,我去。」南宮無極搖頭著站起身,跟秦茯苓走了出去。

「真是的。」明珠搖了搖頭,無敵門的人真有趣,喬離真是命好。

「喬姑娘,門外有一個人求見,據說是你的小叔……他說有急事要找您……」南宮家的管家稟道。

「嗯。」他來干什麼?明珠心中一沉,根據她這麼多年對吳財的了解,這個人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來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這就是天下首富的家?普普通通的兩進四合院,最普通的桌椅,最普通的擺設,也是最普通的那種,剛才僕人送來香茶,是用最普通的粗瓷茶碗盛裝,盛著最粗劣的茶葉,桌上的點心也是最普通的那種,而且看起來至少擺了三天。

吳財仔細地打量著這里的一切,深覺銀子放在南宮無極的手里簡直是糟蹋,放在會花錢的人手中——比如他,會比較合適。

「嫂子。」看到了喬明珠的身影,吳財立刻站起身,涎著臉笑道。

「您這一聲嫂子,我可當不起。」喬明珠冷冷地說道,自從她入門後,吳財叫她嫂子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大多數是在有求于她的情況下。

「您自然當得起,當得起。」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個嫂子,除了比別人漂亮點、潑辣點之外,竟然是名門之後、富豪之女,早知道自己就該多多巴結她,拿到的好處肯定比現在多。

「說吧,你找我來什麼事?」喬明珠懶得再和他寒暄。

「我來找嫂子,是因為有要事相告……只是此地……不宜談話,我們換個地方怎麼樣?」吳財看了看周圍,雖然沒有僕人隨侍在側,可是也怕隔牆有耳。

「不用換了,這里挺好的。」

「這……」吳財不安地挪動了一體,「好吧,嫂子,昨日我遇見一個人,他是來找嫂子您的,說是喬家的一個老僕人……」

雖然他不明白,孫大牙既然是喬明珠的舅舅,為什麼要假托他人來傳信,但是銀子既然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他叫他怎麼傳話,便怎麼傳話。

「老僕人?哪一個?」明珠皺了皺眉,喬府僕佣無數,但各懷鬼胎,有女乃就是娘,忠心耿耿的,像喬離和春嬸這樣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加上事隔多年,怎麼可能會有人找她這位早已經無錢無勢出破落戶呢?

「好像叫什麼王伯的。」

「王伯?」他?他如果活著的話至少七十了,怎麼可能會來找她?

「是,是王伯,他听說嫂子您在南宮無極的身邊後,立刻暈了過去,醒來後說小姐忠奸不明,上了喬離的當了什麼的……嫂子,喬離是誰?」吳財試探著問道。

「你繼續說。」喬離?難道喬府當年的事和喬離有關?可是那個時候他明明應該不在……不對,以喬離的性情,他就算真的要離開喬府,當年不可能不見她一面……

喬明珠的心猛地揪緊,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她的頭頂。她感覺她將要听到的,將是她這一輩子最不願意听的話,也最不願意面對的「真相」……

「那個老僕人說當年……當年喬離以男色誘惑喬家的大少和二少,使他們兄弟失合,更親手殺死了喬成龍,又引來了強盜,殺了喬成風,將喬府洗劫一空!」

「胡說!」他是在胡說!吳財是勢利小人,他的話怎麼能信?喬明珠的手指不停地顫抖,但是他怎麼可能對喬家當年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連她大哥喜愛男色的事都知道……

最讓的害怕的不是他口中的所謂真相,而是喬離當年並沒有離開喬府,甚至在她和母親逃離後仍然在……

他經歷了什麼?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要讓她償一償像豬狗一樣被人綁著的滋味。」

「我要賣了她,我要她知道被人出賣的感覺。」

「喬明珠,我恨你,我恨你。」

之前他說的所有的話,他對她莫名其妙的恨,他對她的報復都有了解釋……不,這不是真的,當年的喬離那麼單純善良,怎麼可能會有人傷害他,怎麼可能。

畜牲,喬成龍是畜牲,她不是早就知道喬成龍是畜牲了嗎?她怎麼可以將喬離一個人丟在喬家,她怎麼會那麼輕易地相信了娘和春嬸的話,而不去查證一下喬離到底還在不在……

「胡說?我胡說?我連你家里之前是干什麼的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會胡說……」吳財申辯到了一半就停了口,只見喬明珠臉色慘白地坐在那里,雙唇不住地顫抖……她該不會是被氣糊涂了吧?

「呵呵,我是被喬離氣到了。王伯他還好吧?我記得他個子挺高的,江浙人好像挺有學問,不過就是腿受過傷,有點瘸,只是我忘了瘸的是哪一條腿……」喬明珠的臉色緩緩地恢復了正常。

「是呀,是呀,他好像比我還要高一點,說話總是文縐縐的,他現在左腿瘸得更厲害了。」吳財賠笑道。

「啪!」只見喬明珠猛地一拍桌子,坐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吳財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這些事都是誰告訴你的?你不說我殺了你!」她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雙美目里盡是殺氣。

「是……是王伯……」媽呀,這個女人怎麼這麼嚇人……

「呸!王伯是出了名的身材矮小,他是山東人,我這輩子就沒听他說一句有學問的話,他根本就不是跛子,不過卻是個聾子。」喬明珠啐道,「你現在就跟我說實話,到底是誰叫你告訴我這些的?」

「是親家舅舅……他要我把真相告訴你,免得被那個喬離給騙了還不知道……」吳財聲音微顫地說道。

「親家舅舅?孫大牙……」是他?喬明珠的眸光閃了一閃。

「舅舅為什麼不自己來跟我說?反倒叫你來告訴我?」

「他說他在商場上受到南宮無極的挾制,怕說了會遭報復,要我先送信給你……」他也不明白孫大牙轉彎抹角的干什麼,只好說出當日孫大牙給他的理由。

「他要我干什麼?」

「他要你……把這個給喬離吃下去,替喬家報仇。」吳財從懷中拿出一個青花小瓷瓶。

「哦?還有呢?」她不相信孫大牙只是要想喬離的命。

「他還要你偷出南宮家的地契和房契,還有拿到錢莊金庫的鑰匙,奪回喬家的家產。」

孫大牙真是把其他的人都當成了三歲的孩童耍弄,喬明珠心中冷笑,「好,你告訴他說,要他等消息吧,對了。不要告訴他我已經知道是他告訴我‘真相’的。」

「好,好。」吳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我要租地。」在南宮家的耳房內,秦茯苓開門見山地說道。

「租地?租地干什麼?」南宮無極皺眉看著她。

「種藥。」秦茯苓回答得毫不猶豫。

「種藥?我記得師娘說過,天下間最難種的便是草藥,而且就算是種成了,功效也不及在天地間自然生成的一半,你租地種藥干什麼?」他這麼多年在無敵門也不是白待的,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些常識。

「我種的這種草藥和別的不一樣。」秦茯苓神秘地說道。

「有什麼不一樣的?」他見識過的,最與眾不同的草藥便是罌粟,他至今仍然記得它妖艷非常的美麗,更記得它使人成癮,奪人性命的殘酷。

「非常不一樣,你先把地租給我,一年之後就會知道這草藥靈還是不靈。」

「一年?」南宮無極失笑道。

「一年一千兩,你租還是不租?」秦茯苓拿出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這是定金。」

「我租,我當然租。」這種生意不做的是傻子,懷揣著銀票,南宮無極從耳房走向後院,在路過正廳里,里面傳出的談話聲讓他停住了腳步……

南宮家的廚房,一向是擺滿了各種蔬菜,難見到魚肉,只是今日卻被新鮮的活魚、活雞、成盒的魚翹、燕窩堆滿,從外面新聘來的廚師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灶台前大刀闊斧地剁著排骨。

「你們在做什麼?」路過廚房的南宮無極有氣無力地說道,他手里夾著一個黃綾子包著的盒裝物,臉色灰白。

「今天喬姑娘列出了菜單,要我們照著上面的做,說是要好好地給您補一補。」真是難得呀,南宮家雖然號稱首富,但是府里上頓白菜炖土豆,下頓時土豆炖白菜,比和尚廟里還清淡,好不容易請來一位大廚,還因為沒食材而無用武之地,今天可是終于見到了犖腥了。

「哦。」無極點了點頭,據說死囚在死之前都有一頓斷頭宴,看來喬明珠對他還算是不錯……咽下心頭的苦澀,無極繼續往前走。

「讓一讓,讓一讓……」管家領著幾個僕人抬著桌椅向前走去,在發現了南宮無極後,他揮了揮手,整個隊伍停了下來,「老爺。您回來了。」

「嗯。」無極眼皮也沒抬地應道。

「老爺,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您夾著個盒子干什麼?」管家好奇地問道。

「南宮家所有的錢。」無極一邊說一邊向前走。

「老爺您真會開玩笑。」管家笑道,指揮著僕人繼續搬桌椅。

「你們搬桌椅干什麼?」走到了正廳前,看著空蕩蕩的廳堂,無極終于想起問他們為什麼好好地搬桌椅。

「喬姑娘讓我們把桌椅搬到外面集上賣掉……說是……」

他解釋了一半便被無極攔住,「我知道了。」她還真是懂得做生意,知道家里死了人,房子會不好賣,不如先賣掉桌椅板凳,南宮無極吸了吸鼻子,將黃綾的盒子改夾為抱。

他只覺得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使不上力,頭暈暈沉沉的,事實上這種癥狀從他听到喬明珠和吳財的談話就已經出現了。

喬明珠沒有出賣他,可是他卻殺了喬明珠的兩個哥哥,雖然他們該殺!可是她不會原諒他的,不會的,她不是收下了那個吳財拿來的毒藥嗎?明年的今日怕就是他的祭日了。

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給她,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麼呢?他惟一遺憾的是,不能告訴她,他愛她。過去他沒說,現在更不可能說,被她知道了他那麼不堪的過去,她恐怕連看他一眼都覺得髒。

呵,老天對他可是真「好」,先是讓他成了沒爹的孩子,然後又奪走了娘,奪走了喬明珠,在他好不容易失而復得時又……

真希望在他知道她並沒有出賣他,而且一直惦記著他的那天晚上立時死掉,那怕是他最好的結局了,可是……賊老天從來都是和他作對的,怎麼可能會讓他稱心如意。

渾渾噩噩地走到自己的房門前,他推開門,卻看見喬明珠在他的房里翻箱倒櫃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這件衣服都已經發黃了……這件破了……這件根本只能當柴燒……他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刻薄自己的……」喬明珠含著眼淚挑揀著他衣櫃里的衣服,發現里面根本沒有幾件能穿的。

「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會這樣……」一般稍有點進向的市井小民穿得都比他好,他怎麼能這樣地苛待自己。

「窮酸?還是你要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無極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金光閃閃的衣服,「我穿這一身,是想告訴別人我有錢,叫別人不要瞧不起我……呵,其實我知道,這樣只會讓人更瞧不起!」

「我里面穿這樣的衣服,是因為我知道,錢這個東西,花出去就不是你的了,不如攢起來,去換更多的錢。」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是錢的主人,他們會用錢,但不為錢所制,還有一種人是錢的奴隸,他們一輩子都在追逐錢,為錢所困,我也好,你爹也好,那兩個人也好,都是第二種人,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悲哀。」無極看著依舊低頭整理著衣服的喬明珠說道。

「你和他們不一樣。」明珠低語,這樣的喬離讓她感到心疼,真的好心疼……

「一樣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真是可笑,過去我恨那些為錢黑了心的人,結果自己卻變成了那種人。」無極苦笑。

「你不是……」

明珠抬起頭來,眼角有未干的淚痕,這淚是為他流的嗎?還是為了對他的仇恨……看著她的眼角的珠淚,無極想要問她,卻終究沒有問出口。

「喬姑娘,廚房說可以開飯了。」僕人的一句話,打破了房里的迷思。

飯桌上,明珠不停地往無極的碗里夾著菜,看著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悲意,無極是她夾什麼吃什麼,沒有絲毫的遲疑。

「這個盒子是什麼?為什麼在飯桌上還要帶著?」明珠指著那個黃綾包著的盒子問道。

「這是我這些年來的全部身家。」無極淡淡地說道。

「全部的身家?」

「我從十五歲入無敵門,十八歲出師,靠著師父給的一萬兩銀子起家,從銷金窟做起,一直走到今天,共有大小房產十八處,多數出租或準備轉賣,店鋪上百家,錢莊一座,共七十處分號,便布各省,這里是地契和房契,還有錢莊金庫的鑰匙,明細賬在賬房,我昨晚就整理好了。」

「你和我說這些干什麼?」難道他知道了?他知道為什麼還……

「是呀,和你說這些干什麼……」到時候她只管拿就好了,「孫大牙不是好人,和我是同樣的奸商,此人不可信,倒是上次的那個東方無情,出身豪富,為人還算正直,你要是想找人幫忙處理……」我的身後事……「便找他吧。」

「無極,你今天說話真是奇怪.」他看來是真的知道了,喬明珠看著他一臉的認命,真是又氣又憐,既氣他不肯對她說實話,又憐他自願交出性命來的痴傻,喬離一直是一個大傻蛋。

「喬離,我們搬家好嗎?」

「搬家?」不是在討論他的後事嗎?怎麼又談到搬家上來了。

「是呀,這里的房子我實在是住不慣,你不是說我住邊了大房子嗎?我叫人把一些大件的家具先賣掉了,還有新來的廚子,廚藝真的不錯,我們把他也帶過去吧。」

「……」人都死了要廚子干什麼?搬家干什麼?無極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我想過了,喬家還是不要回了,那兩個人死了便死了,如果你不……」如果你不動手替自己報仇,我也會殺那兩個惡貫滿盈的混蛋。

喬明珠的心自小便是偏的,和她好的人,哪怕犯了天大的錯也是有理由的;反之,若是有人傷到了和她親近的人,說什麼她都會報復回來。

而在她親近的人的名單里,喬離絕對是排在喬成風之前,喬成龍和喬成風,他們這兩個人,欺負了喬離,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簡直是死有余辜,孫大牙指望借她之手除掉喬離,簡直是找錯人了。

「你……咳咳……」無極被口中的飯嗆到,漲得臉通紅。

「喬離,你怎麼了?吃飯怎麼還會被嗆到?」明珠急急地走到他身旁拍著他的背。

「我……我……我沒事……」終于將堵住他呼吸的飯粒咳出來,無極的眼里充滿了淚花,「我沒事。」等等,她沒有要他死的意思,搬家具也只是為了搬家就準備,飯菜也真的只是為了替他補身子,那他吃了這麼多……

他這才意識到,整整一桌子的菜,全都進了他的肚子,他今天一頓吃了他平日里三天的量,他只覺得胃漲得發痛,「惡……」不能吐,他不能吐,這可都是好東西,吐了可惜……

只是嘔吐這種東西實在不是人力所能夠控制,他的嘴一張,滿月復的山珍海味盡岸與東風流水土地爺。

新房新氣象,天下首富南宮家終于有了像樣的莊園,看起來不再像是貧民窟了,只是新建的書房中,經史子集照樣留在那里養灰塵,賬冊沒兩天就堆得有一人多高,算盤珠的聲音更是響個不停。

南宮家的主人,月兌下了那一身看起來光鮮,穿起來十分不舒服的金縷衣,穿著白色的長袍,手指靈活地在金質的算盤上跳動,拿著毛筆的右手不停地記下數字。

「喬離,休息一下,吃點宵夜。」門被人推開,穿著桃紅色衣裙的女子走了進來,女子嬌艷非常,面帶甜笑,讓人望之心醉。

她走到書桌前,將盛著銀耳蓮子羹碗自保溫的陶甕里取出,放到南宮無極面前,笑容里充滿了關懷。

「嗯。」無極停下了筆,臉上帶著笑,心里卻是沉甸甸的,不對勁,他還是感覺不對勁,而且是越來越不對勁,渾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

「怎麼,不喜歡吃蓮子?」明珠問道,無極搖了搖頭,他就是感覺不舒服。

「是不是生病了?」明珠試探了一下他額上的溫度,「沒有呀……」

「我愛你。」按住她的縴縴素手,無極看著她的眼楮突然說道,也許是因為這個話放在心里太久了吧,所以他一見到喬明珠便會不自覺地渾身難受。

「傻瓜,你和我之間,有必要說愛嗎?」她和喬離是什麼樣的感情呢?他們自小一起長大,親情、友情、愛情早就交織在一起,分不清你我,反正對過去的喬離現在的無極來講,最重要的是她,對于她來講,最重要的是他。

「是呀,有必要說愛嗎?」最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可是……可是他為什麼還是難受得不行……

「我生病了。」無極有氣無力地趴在秦茯苓面前的桌上,他伸出自己的手,等待著秦茯苓診脈。

「你沒病,根據禍害遺千年的名言,你至少會活到一百歲。」秦茯苓連脈都懶得診。

「我肯定是活不長了,不然明珠也不會對我那麼好,連我過去的事都不追究,提都不提。」他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了這個理由。

「那她要怎麼樣你才會開心?」秦茯苓冷冷地問道。

「不知道,大師兄說要給彼此時間……可是已經快一年了,我還是……」見不到明珠就想,一見到了她,就感覺渾身難受,又不敢表露出來。

「我給你出個方子,一試便靈。」秦茯苓拿出一張藥方紙,在上面刷刷地寫下一行字,仔仔細細地折成方形,

「一萬兩,拿錢給方子,不靈我雙倍退錢。」

「你!你打劫呀!」秦茯苓比他還會搶錢,如果不是她濟貧濟得太厲害,又不會做生意,天下第一首富早就易主了。

「買不買?」茯苓將手壓在方子上。

「買。」無極咬了咬牙,拿出了一張銀票,換回一張方子,「京城東,三里,郊游?」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騙錢!」

「你不試試,怎麼可能會知道我有沒有騙你的錢二」茯苓神秘地一笑。

「好,我姑且信你,如果不靈,我定要你雙倍賠我。」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一輛金色的馬車向前駛去,坐在馬車里的女子問男子。

「京城外,那里有我的田地……」他終于想起,京城東三里外,基本上都是他的土地,秦茯苓要帶明珠到那里干什麼?總不會是真的郊游吧?

「哦。」明珠撩開簾子看外面的景色,其時是秋季,田野里一片麥浪滾滾,收割的農人在田地里忙碌著……在一刻鐘後,明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小,到最後竟變成晚娘臉。

「這一片田地都是你的?」

「是。」懶得向外看的無極說道。

「混蛋!」喬明珠揚手便是一個耳光,打得無極莫名其妙,「你竟然敢種罌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等他辯解,明珠的第二個,第三個耳光接踵而至。到最後她甚至開始用腳踢他。

「什麼……罌粟?我怎麼可能種那東西……」

「明珠,你听我解釋。」

「我不听!」

「明珠,啊!」馬車內傳來一連竄的擊打聲和男人的慘叫聲,嚇得車夫停下了車,跑到一旁的田地里看熱鬧。

「你自己滾下去看。」一聲嬌斥之後,一個男人從馬車上滾了下來,他的臉上滿是傷痕,衣服上盡是鞋印。

「這……這……這……」怎麼回事?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無極看著眼前紫紅色夾雜著淺粉,白色的花海,半天說不出話來。

罌粟,足足有一畝的罌粟,這怎麼可能?他的土地里什麼時候種上了罌粟。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是秦茯苓,她租了我的田,說要種草藥,沒想會是這東西……」無極終于想到了罪魁禍首。

「你不要誣賴秦姑娘,她仁心仁術,怎麼可能會干這種勾當?」喬明珠捏住了無極的大腿用力地一擰。

「哎喲,真的是她,真的是,不信你去問……」無極一抬眼,卻看見在車夫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個藍衣少女,少女年紀並不大,但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不天真,一雙眼楮里滿是嘲諷和看透世情的老辣。

「茯苓,你怎麼在這兒?快來解釋一下,這些罌粟都是你的……」

「罌粟?哪里來的罌粟?」秦茯苓說道,她可沒有撒謊,罌粟這東西來自海外,她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這里種的全都是虞美人,一種長得很像罌粟的花朵,美麗,但無毒。

「你還在撒謊!」明珠揪住了無極的耳朵。

「茯苓,你為什麼要害我!」無極五官扭曲地問道。

「她一對你好,你便渾身不自在,現在我讓她打你一頓,你是不是就自在了?」茯苓歪著脖子問道。

「你這個……」自在了,他實在是太自在了,但願以後再也不要這麼自在了……

「喬姐姐,男人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你還是不要對他太好了,你並沒有欠他什麼。」

發現了自己上了這個小丫頭的當,明珠不好意地松開了手,憐惜地揉了揉無極已經被揪紅的耳朵。

「再說了,他雖然沒有賣罌粟,可是也沒干什麼好事,全要靠你一點一點地要他改過……」秦茯苓說得頭頭是道,無非是想要讓無極多受一點教訓,替那些被他拐的人討回一點公道。

「呵呵……是……」無極他干什麼壞事了嗎?明珠仔細地想了一遍,嗯,他是該管一管了,她總是對他太好、太容忍,結果弄得兩個人都不自在,不如以本來面目相對,兩人搞不好會更快樂。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一萬兩銀子沒白花吧?」茯苓笑問,她發現刮別人的錢的滋味真的跟好,日後定要更努力地坑有錢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