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不厭詐(下) 第10章(1)

書名︰妖妃不厭詐(下)|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他們一走,五福立刻跳起來,用來遮掩傷口的長發染上鮮血。

她不理會,急急將熙風翻過身,他背後有兩條橫向刀傷,雖然不深,但長長的一道,皮肉翻卷,看起來很嚇人。

為掩飾血腥味,她在屋里燃起濃濃的燻香,傷口來不及處理,只能在身下墊了一塊吸收血水的厚布。

打發了李彤樺,五福不敢傳太醫,深怕弄出太大動靜,只好故技重施,她拿來縫衣針和傷藥,開始替他縫傷口,他明明疼得汗水淋灕,卻還是咬牙與她調笑。

「希望你的針線功夫有進步,我可是親眼見過師父身上的傷疤。」說完,他嘆一口夸大的氣,惹得五福頻頻翻白眼。

這個男人真倔強,示弱會怎樣,英雄就沒血沒肉不怕痛嗎?

丙果單純,直覺以為他在批評自家小姐的女紅,急急分辯,「我家小姐的繡工,比起京城最厲害的繡娘半點不差。姑爺身上的傷好了以後,可以四處秀,大伙兒肯定會夸獎。」

有人要這種夸獎的嗎?

五福嘆氣,教一千次也沒用,果果還是小姐、姑爺的叫,在她心里,小姐是天地間最大的,哪怕她嫁的是皇上,皇上還是她家「姑爺」,這身分果果認定了就不會改。

「是嗎?那條喜帕可繡得不怎樣。」他疼得緊,還真害怕她拿他的皮當繡花布,一針一針慢慢刺、緩緩繡,在上頭弄出一朵花兒。

比起傷疤丑陋,這慢火炖青蛙的痛更可怖,可他心里這麼想著,嘴上還是和果果斗不停。

「我們家小姐是不想奪走那兩位夫人的光彩。棒打出頭鳥吶,在她們跟前佔了個頭份兒,可不是件好事,明里暗地不曉得要怎麼被整呢。」果果學舌倒是學得不錯,把小姐的低調心態分解得一清二楚。

「被整?」

「可不是嘛,姑爺這顆大糖果老往明院里蹭,那兩位夫人也想吃糖,嘴里眼里饞著卻踫不到,心里說不得有多恨吶。前兒個小姐在園子里散步,耿側妃老遠瞧見就走過來夾槍帶棒暗損一頓,離開時還讓人絆我們小姐一下,幸好現在小姐瘦了,要是以前肯定摔跤。」

被貼身婢女公然說胖,五福無語問蒼天。

這事情熙風知道,但他更清楚的是,五福幾句話就讓耿氏臉色青白交換、變化不斷。

雹氏說︰「妹妹好興致,服侍四爺夠累了吧,怎還有時間逛園子。」

五福淡淡一笑,「四爺也要處理公務吶。」

「是嗎?在哪里處理?書房還是妹妹床上?」

她沒生氣,斜眼朝對方一覷,反口問︰「姊姊也想有個男人在床上處理公務嗎?可惜了,四爺分身乏術。」

兩句話,激得耿氏指著她的鼻子叫囂。「曾五福,你以為自己可以得勢多久,也不看看自己長得什麼模樣,豬頭豬臉豬脖子、豬身豬蹄豬腦袋,你以為四爺是瞎的嗎?」

「四爺不瞎,可他就是喜歡吃醬肘子不愛青菜豆腐,誰讓姊姊長得清淡呢。」

有女人會把自己比喻為肘子的嗎?耿秋蓮長得「清淡」?這話也只有她說得出來。

口頭上討不來便宜,她讓下人狠狠一撞,企圖把五福給撞倒,但果果說得對,以往她是球,一點力氣就能讓她滾得老遠,現在她瘦下不少。

他問過︰「你現在不愛吃糖了?」

她嬌笑道︰「天天吃四爺這顆大糖果,哪還有胃口嘗別的。」

她在諂媚他知道,他更清楚的是,成天應付那些層出不窮的破爛事兒,她耗盡心力,別說吃糖,連吃飯都有些懨懨。

短短一個多月,園子里莫名其妙出現的夾竹桃,燻香里頭的加料,湯湯水水里頭的絕育藥……誰動的手腳?誰都有可能,就算不是李氏、耿氏,她們身邊的那些人,也會幫著出擊。

「過幾天,我會再給你買兩個丫頭進來。」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五福手上的針線頓了一下,但很快地繼續縫合動作,若無其事問︰「她們是什麼背景︰」

她猜到了,如果只是買兩個丫頭,一來他不必特意提及,二來這種事有涂管事去辦,與他無關,所以這兩人的存在,必定有其意義。

與聰明人對話就是這點好,提一個頭,她已經猜出全盤。

「一個叫羽黃,她對毒物藥石頗有見解,記得我提過的林霜嗎?」

「記得,爺的紅顏知己嘛。」說完,五福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是安將軍無緣的妻子。」

「無緣?為什麼?」五福嘴里問著,手下動作不停。

「他們兩人是青梅竹馬,安將軍從小習武經常受傷,她便認真習醫,替安將軍療傷,兩人以為長大後可以共結連理,沒想到一次安將軍出征,失去消息,林霜的繼母見狀,收下一大筆聘金、把人給嫁出門。

「後來安將軍立功回來,帶著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上門求娶,但林霜已是他人的妻子,安將軍為此終生不娶。而林霜在丈夫死後求去,從此漂泊天涯、四處行醫,她的醫術相當好,有「鬼見愁」的稱號。」

「羽黃是她的徒弟?」

「對,有她在你身邊,吃食用物上可以放心一點。另一個叫紫裳,她是上官先生的義女,有一身好武功,護住你們幾個足夠,下回再發生今天之事,你們吃不了虧。」

這話夠透徹,五福清楚往後這種事只會多不會少,輕輕嘆了口氣,這種日子要到何時才是個頭?她生平無大志,只想吃好睡好,旁無所求,而今,這點追求似乎遙遙無期。

身上的傷,讓齊熙風理直氣壯的天天待在明院里,也理所當然把花廳改為書房,從此紅袖添香,一刻不離五福身邊。

話放出去,滿府上下都傳道︰四爺怒極,那日皇子妃、耿側妃連抉闖明院,驚得曾側妃花容失色,還打擾爺的好事,這下子清院、唐院變成貨真價實的冷宮。

傷口好些後,熙風又開始外出,府里眼線太多,可惜五福不是正房,不能下令清除,為著保險,該做的事還是得在外頭辦,反正這城里他的鋪子多。

確定要被眨至皇陵後,梁青山火速買下附近十七間鋪子,分別開了不同的商鋪,讓主子能四下逛,逛出一副悠閑生活、與世隔絕的自在態度,好讓暗地里那些眼楮放心,也能有個密商的地方。

京里的情勢越加明朗,照估計要不了兩個月,齊熙明、齊熙華和玥貴妃、褚家等一干勢力將會中箭落馬,當年皇上用來對付安將軍的手段,會在褚家身上重現。

褚玥聰明一世,知道功高震主的安將軍不得善終,卻沒想到同樣的事也會落在褚家身上。

自從接收安將軍的勢力之後,這些年褚家越來越貪心,朝堂上、軍中處處把持,皇上本性多疑,又喜歡將事事握在掌心,怎能容許這等無法控制的狀況。

所以當他透露給熙棠、熙慶的線索一旦曝光,褚家便是只有五分錯,也會被定下十分罪,重點在于︰褚家違了帝心。

齊熙華、齊熙明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是不是該給他們添些助力,讓他們對齊熙棠、齊熙慶施點「報復」?今兒個出門他便是忙這件事情去。

半年,最遲半年,熙風相信皇上會下旨讓自己回京,所以師父和上官先生那邊,該加快動作了。

諸事順心,他連走路都分外輕快,模一把懷里的小錦袋,他忍不住笑出來。

這東西半個月前就訂了,今兒個才剛做出來,不曉得五福看見會是什麼表情,想著她發傻的模樣,笑意再掀。

他加快腳步回到明院,發覺五福不在,以為她又待在灶房里擺弄,便往廚房走去,但里頭只有碧絲、果果,她們正給五福做飯菜。

自從上回的正式沖突之後,小小的後院事情多了起來。

先是謠言滿天飛,說五福是妖妃,給四爺下情蠱,讓四爺一顆心全落在她身上,看不見其它人,說五福仗著四爺寵愛,性情益發驕奢,對正妃不敬、對府中下人不慈,動輒打罵怒斥,還幾番把兩位夫人給氣哭。

這還不是更夸張的,傳言中,耿氏受不了委屈,一條白綾往梁柱上一掛,幸好發現得早,否則香消玉殯,一縷冤魂就這麼往閻王殿飄去。

謠言這種事不會止于智者,只會渲染于好事者口中,最好的對付方法,就是關起門來不听不說,便是听見也拿它當小說範本,千萬別把自己的心往上扣。

這點五福做得不錯,但是她可以不理會謠言,卻無法不理會層出不窮的手段。

飯食里不斷出現「加菜」狀況,燭火里有異味,連送到明院的布料里都有不明白色粉末,這讓五福煩不勝煩,索性伸手向他要銀子,從此明院里有了小灶,由果果負責買菜掌廚,一切吃食均不過外人手。

而前頭送來的東西一概不收,布料木炭如此,燕窩鮑魚也比照辦理,關起門明院自成格局,與前頭的人事均不相干,皇子妃管中饋避不到五福頭上。

好處是少了麻煩,壞處是可以活動的空間變小,為彌補這點,他時不時領著五福和幾個丫頭出門,然這一切看在李氏、耿氏眼里,更加憤慨。

而果果本就是個好吃的,她那手廚藝還是五福親自教出來,所以明院上下有了口福,糖果、甜食、飯菜樣樣豐富,天天進補幾個丫頭圓了一圈,獨獨五福越見清減。

人人都以為她為了討好四爺,刻意清減,誰曉得,她就是個心里不能裝事兒的,她明明愛當好人,偏偏四爺要她演妖妃,時不時與人嘴巴磕絆,良心大傷,所以白日吃不香,夜里又運動得厲害,不瘦都難。

不過天底下的事都有兩個面,瘦下來的她五官更見清麗美妙,竟隱隱有超越耿氏之勢。

「怎麼這時候做菜?」熙風問。

碧絲看見熙風,連忙擦干手道︰「宮里來了人,皇子妃讓主子過去清院,已經一個多時辰,奴婢怕主子餓,先備下幾道菜。」

爆里來了人?誰的人?皇後、玥貴妃?

搖頭,不會是玥貴妃,褚老太爺不是個善與之輩,他早該嗅出異樣氛圍,消息傳進宮里,玥貴妃自顧不暇,應該沒空為自己分心。

所以是皇後娘娘?她又想搞什麼?

「誰跟在主子身邊?」

「羽黃和嫣紅都跟著,主子吩咐過,假如情況不對,嫣紅會讓涂管事去找四爺回府。」

他並沒有接到涂管事的消息,換言之,五福還可以控制狀況。

「紫裳呢?」

「小姐讓她出去辦事。」

紫裳不在?眉心微攏,他轉身大步流星往清院走去。

一路行來,明知狀況無礙,他還是忍不住懼怕,對,光是想象五福吃虧,他便沉不住氣。

臉緊繃,從他身邊經過的下人看見向來溫文可親的主子換上一張臉,皆噤聲往旁躲去。

沒事的,他告訴自己,福兒擅長忖度時勢,她能屈能伸絕不會令自己吃虧,絕對不會傻得去和宮里人對峙,她不是最崇尚明哲保身的嗎?

他一面走、一面自我勸慰,只是接連說過幾十次「沒事的」,心跳還是忍不住激狂。

他擔心她,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早已經把她放在心底。

他對她的喜歡,已經不是一點點,而是多到心滿、心溢、心膨脹。

他愛她、他想她、他不願意與她分離片刻,他不是個善情的男人,自從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後,他甚至不再對任何人用情,就算師父的認真對待,他也花了整整五年才對人性重拾信心。

而福兒,卻只花短短幾日便走入他的心。

他不知道這樣一個圓圓胖胖的女孩子有什麼本事,竟能輕易擊破他的防備,是她干淨透亮的眼神?是她干淨純善的心靈?還是她說話時不自覺露出的真誠?

他不確定,他只曉得在她身旁,自己才能卸下心防,只有她在的地方,他才不需要時刻戒備、不需要不斷謀算。

他喜歡這樣的放松感覺。

曾經,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不會有這樣的心境,因為他決定要走的路如同一條修羅道,魑魅魍魎遍地橫行,只身蹚過煉獄火,不是燒成灰燼便是百煉成鋼,這樣的他,無血無情,只是一顆心比鋼硬。

但她來了,把他的心化成繞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