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臨九天 終卷‧夫榮妻更貴(上) 第三十六章 身世大白(2)

書名︰妃臨九天 終卷‧夫榮妻更貴(上)|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王氏見狀,以為珩親王回心轉意,願意保下兒子一命,但是事情發展未遂其心,他依然懇求皇帝為平民怨,殺了齊炆。

望著珩親王額頭的青紫瘀斑,皇帝心頭震蕩,那是弟弟唯一的親生兒子吶,弟弟為自己的江山,長年駐守邊關,受盡風霜雨雪,如今也只剩下這滴血了,他怎能狠心抹去?

只是,齊炆此事鬧得太大,軍中士兵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若殘害功臣都能獲判無罪,還有誰肯對皇帝忠心耿耿?

軍中如此,百姓更是如此,保家衛國多年,齊靳早是百姓心目中的天神,若他心結不解,又怎能輕易放過齊炆?

案憂子承,齊鏞必須挺身為父皇排憂,所以在皇上揮手讓珩親王一家人回府候旨後,齊鏞進了御書房,將齊靳和黎育清的事兒和盤托出,求來一道賜婚聖旨。

「齊靳,我懂你的。」齊鏞輕輕落下一句。

他懂他,齊靳不是非要珩親王的爵位不可,依齊靳的能力,想要封王封侯,沒有半點困難,一直以來,他只想得到親人的認同,只想得到一份真真實實的溫柔,他想過讓步的,但,齊炆的愚蠢,將一切打破。

事實揭穿,王氏的自私自利浮上台面,她為正妃之位,不惜壞人親情、拋棄親生女兒,生下齊炆後,又想奪齊靳性命。

她忘恩負義,不曾想過齊靳的存在替自己爭取到多少榮耀,她貪婪、自私、惡毒,她輕賤生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非她的狠心,齊靳會在一個充滿溫情的家庭里長大,會有疼愛他的雙親。

是她奪走他的人倫親情,之後又想害他性命,便是性子再溫良的人,也無法忍受這等事。

餅去不明原因,齊靳只是賭氣,他等著看皇上在他與齊炆當中如何做抉擇,現在他的身世大白,他心中不再只是賭氣,而是要求恩怨分明,要求天道報應,要求得一個公平對待!

可同一件事,怎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公平?公平了齊靳,能公平得了珩親王?齊炆死不足惜,但珩親王怎麼辦?

齊靳強硬,皇帝便無法順著梯子下樓,無法藉由一場婚事轉移百姓注意力,無法藉由哥哥的婚事特赦弟弟,更無法演出一出兄弟和解的大團圓劇情。

這場婚事,是解開死結的唯一方式。

從小到大,齊鏞、齊靳立場一致、目標一致,他們從來不必說服彼此,就能帶著滿滿默契行事,但這回,齊鏞懂他、明白他也理解他,卻不得不違反心意說服齊靳讓步。

「既然懂我,就不要勸我。」齊靳森然的目光中,透露出濃烈怨恨。

「清丫頭是真心喜歡你的。」齊鏞更換話題,不提權謀陰私,只談真心誠摯,那邊說不通,便另闢蹊徑,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丙然,他的話令齊靳無語,他想起那天丫頭的……氣勢?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傻子,被人當棋使,還傻傻地一路狂奔。

銳利目光褪去,剛硬表情柔化,齊靳細思齊鏞的話——她真心喜歡他?

是嗎?喜歡他這個殘廢將軍?天底下多少好手好腳的好男人,她何必將就自己?是她沒見過別的男子,沒得選比,而大家吃定她善良,幾句話便勸動她的心,她從來都是體貼善良、樂意替人著想的,別人可以問心無愧地利用,可他,怎麼舍得欺負她的善良?

想起清兒,他的心口像被誰鑿開一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容、她的嬌嗔,一口氣全數涌了出來,才多久不見,那丫頭口才好得令人驚嘆,說服人心的話有條有理,只是她再聰明都不會猜到,這樁親事當中包含了多少算計,他都不允許別人算計她了,怎能允許自己去算計?

他配不上她、保護不了她,她值得更完美、更能護她周全的男人。

見齊靳不言語,齊鏞繼續往下說。「你自然明白,黎太傅和育岷、育莘有多重視清丫頭,任你官位再大、名聲再響,他們都不會樂意把她嫁給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男人,是我同他們打賭,賭你在清兒心目中很重要……」

他將自己與黎家的賭約娓娓道來,說丫頭接到信時,心急火燎的想盡辦法編造借口,才讓兄嫂允她出門,此行,她把所有家當全搬進京,是何心思已是不言而喻。

他還說出黎育岷的勸阻,說黎老夫人的不舍,說出清丫頭堅定地對黎育莘點頭,說︰「我願意。」

即使她可能當一輩子的活寡婦。

「……我就站在門外,他們的談話無一遺漏,她唯一擔心的是你心里無她,其他的,她才不管你是否傷了臉、傷了腿,不管自己是不是別人的賭約,不管我有沒有利用她。

「她只問育莘,‘男人經常翻看女子的信,是否代表他心里有此人?’

「育莘回答,‘當然,如果心里對她沒有感覺,便是面對面也會覺得生厭,怎會拿著信,翻讀幾十遍。’

「確定此事後,她便再無分毫猶豫。齊靳,那丫頭是怎樣的心性,你我都了解,她不介懷你的傷,不介意你再無法建功立業,她只在乎你心里有沒有她的存在。齊靳,你捫心自問,你心里有她嗎?」

當然有!這答案不需要思考,光憑直覺他就能回復。

他心里當然有她,而且不是「有一些」,是有「很多很多點」,只是他不願奢求想望,他但願她過得簡單、過得好,但願她幸福自在,不受別人傷害,而……跟在自己身邊,她會一路坎坷,于是心不舍……

見齊靳有幾分動容,齊鏞急急再添一把柴火。「賜婚旨意已下,我不認為父皇會收回成命,籌辦婚事的禮部官員們前腳才進御書房,母妃後腳就拿著擬好的嫁妝單子給父皇過目,那是按照公主的規制所擬的,父皇說,至少還要再加上一倍。你不明白嗎?那是父皇在對你服軟。」

「我不需要誰的服軟,我只要公平正義。」

「所以呢?誰給四叔公平正義,他對你雖無言語慈愛,可他是真心實意把你教育成第二個自己,你能有今日的成就,難道不該感激他的悉心教養?

「齊炆是四叔唯一的親骨血,王氏雖惡毒,但你不該將她的錯算到四叔身上,難不成,你真的希望四叔絕子絕孫?」

一番話,問得齊靳沉默。

「那天我看到四叔跪在父皇面前,涕泗縱橫,他是面對生死也不皺眉的大將軍,多少年來,在他眼前倒下去的戰友兄弟不知凡幾,即使他再傷心也不曾在人前掉淚,可那天,他哭了,不只是心疼齊炆,更是心疼你。

「你是四叔一手栽培出來的,他成就你的成就,驕傲你的驕傲,他心頭恨吶,卻只能咬牙切齒對父皇說︰‘但願靳兒是我唯一的兒子。’

「後來父皇又召四叔進宮,四叔和父皇聊了近兩個時辰,話題里說的都是你。他說︰‘靳兒扮乞兒進到軍營,我問他,為什麼不乖乖待在王府?他沒提及被毒害的事情,只回答不願留在府里尊養,寧願受盡風霜、接受磨練,一心一意想成為父親這樣的英雄人物。’你可知道,這句話在他心底烙下多麼深刻的痕跡?

「同父皇談完後,你猜,明明知道你與清兒的婚事能成,四叔最後下了什麼結論?他道︰‘算了,還是處死齊炆吧,那孩子從小被溺愛長大,有小聰明卻心術不正,這種人就算承襲爵位,也只會讓珩親王這個名頭蒙羞。’

「四叔還說︰‘軍中需要齊炆的性命來平息怒氣,百姓需要他的項上人頭來證明公平,就這樣吧,讓靳兒成為我唯一的兒子。’

「話說得坦蕩磊落,但四叔離開宮中時,佝僂著背,整個人彷佛老了十幾歲,只是,臉上的表情堅定,再無疑問。

「前天,王氏上吊被救,四叔並沒有因此改變主意,反將她軟禁,冷笑說︰‘放心,很快就輪到你,你這個王妃就要做到頭了。’四叔打定主意,寧可孤老一世,也不願再為齊炆請命。」

話畢,他定眼凝視齊靳。

「想求公平正義,你可以留下世子爺名位,日後襲爵,讓齊炆和王氏的希望落空,看他們跳梁小丑似的跳上竄下、心力用罄,卻只能落得一場笑話。

「至于清丫頭,賜婚旨意已傳得人盡皆知,若你在這時候退婚,丫頭還能尋到好人家?這京里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人更多,到時那些尖刻的嘴巴里會傳出什麼話?滿京城的名門淑女都怕攤上不良于行的齊將軍,沒想到自動送上門的黎八姑娘還被齊將軍退婚,若不是樣貌太丑,定是德行有虧。這話往外一傳,清兒還能再議親?

「好吧,就算齊大將軍能耐高,能將謠言給壓下去,可有點本事的男人誰願意尚公主,得到官餃卻無法參與朝政?清丫頭只能往那堆沒能耐的男人中挑,可再怎麼挑她也不過是個認來的假公主,娶她,得到的實質好處還沒有娶董麗華多。

「若父皇因為此事惱了清丫頭,情況更慘,她雖寄在蘇致芬名下,可蘇致芬已與黎品為和離,說穿了,她就是個小庶女,也許有人會看上黎府門第願意上門求娶,但一個被退過親的小庶女,如何能高嫁?

「再則你別忘記,她已經快十六歲了,在婚配上頭已經有些年紀,這樣被人說三道四、挑挑揀揀的,你當真舍得?你舍得她因為你的固執,將就一樁低下婚姻?且那丫頭宅斗不行,只會一味隱忍退讓,若運氣差,生不出兒子,這輩子必要含著苦膽走到盡頭。

「她待在你身旁,縱有千萬個不好,至少不必面對她最弱的事項。

「何況你老說自己廢去一雙腿,不能上戰場、打下更大的基業,可你怎麼知道她要一個百戰功高、創大事業的男人?也許她更想要的是合家平安,親人團圓。

「你好好想想吧,常業已經回將軍府,若你還是要上奏折請父皇退親,就讓他把折子送到我那里吧,我來幫這個忙,只是日後,你見到丫頭受苦遭難,別後悔就好。」

話丟下,齊鏞輕輕一嘆,旋身離去。

他在賭,賭齊靳心里擺著小丫頭,他既會因為擔心她受委屈而拒絕婚事,就會因為緊張她被別的男人糟蹋而迎她入門。

而這場婚事一成,所有為難事便迎刃而解。

人人都說平西大將軍性子冷僻剛硬、不留情,卻不曉得實際上,他有顆再柔軟不過的心,只是,那心被陳年霜雪冰封,無法輕易對人溫情。但願清丫頭那顆小太陽能夠助他融化、助他蛻變,助他成為一個截然不同的好男人。

齊靳從匣子里拿出小丫頭的信,信封上頭他編了號碼,不需要打開信封,光是看上面的數字,他便能記得里頭寫什麼內容。

是的,是每一封,每一封他都能夠記得。

信一封封細數過,齊靳從底下翻出最里層的紙箋,那不是信,是他偷來的……詩作?

都是月亮惹的禍,這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才會在剎那之間只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可以嗎?他能和小丫頭到白頭,即使他不再是大將軍?

可以嗎?他有能力愛她護她,讓她不遭遇半分危厄?

他從白天想到天黑,想得月亮西墜、星子低垂,想他和小丫頭在一起的每個時分,相聚次數不多,但都記憶深刻。

突地,信里的話從他腦海間翻跳出來。

相思是一紙契約,同時綁架兩個人、兩顆心,直到兩人再次相遇,約成、心平。

是小丫頭寫給他的信,初初看見,他的心不自覺地微暖,雖然信里頭沒有指名道姓,說清楚被綁架的是哪兩個。

但齊鏞說,清丫頭真心喜歡他。他們啊……他們居然被一起綁架……又暖了,他的心。

笑容拉開,不自覺地。

因為齊靳想起,那次自己給的回信里義正詞嚴,要她別學其他人風花雪月,多認真學學掌事理家。

那個「其他人」,指的自然是道理一篇篇,卻總是違背仁義禮智信的蘇致芬。

並且他隨信附上一本《婦德》。

戰場上哪能找到那種書,他還是讓常業回京一趟買下的,據說常業特地買最昂貴的精裝本,專供豪門貴女讀的那種。

之後,他經常想象她收到書後的表情,會噘嘴、鼓腮?會斜眉、翻白眼?還是會氣得跳腳,指著《婦德》說︰大將軍侮辱我無德!

想著想著,笑意不絕。

在東方翻出一陣魚肚白時,他輕聲低喚,「李軒。」

一個黑色身影迅速自門外飛掠進屋,在他跟前躬身,「屬下在。」

「去幫我找周譯過來。」

聞言,不由自主地,面無表情的李軒揚起眉毛,他沒發覺自己的聲音比平日高上好幾階,他揚聲響應,「屬下遵命!」

再次飛掠出屋,他興奮地在院子里接連翻上好幾圈,臉上笑容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