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回美國前一天的晚上，李女乃女乃又來叫我過去吃飯。
第幾次在這邊吃飯我已經不記得了，從沒有那個人開始，到我見到他，到我們慢慢走到一起，再到現在……
我愣愣坐在沙發上，眼楮看著電視里不知所雲的連續劇，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方方，你發什麼呆？」
「李女乃女乃？」
她在我身邊坐下，撥撥我的頭發，「昨天我跟你媽通過電話，她問我你好不好。」
我立刻緊張起來。
「我說你很好。放心，沒把你受傷還有生病的事告訴她。」
「我就知道，您老人家最好了。」
終于放下心來。
「唉……」她嘆口氣。
「怎麼了？李女乃女乃有不開心的事？」
「阿哲又要走了，坐著那個飛機飛來飛去，我真是擔心……那邊畢竟不是他的家鄉，還有彬彬，他現在連毛筆都不會拿……」
我笑。
現在的孩子，就算在這邊長大也有很多不會拿毛筆。
「阿哲和彬彬都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李女乃女乃您就不用為他們操心了。」
「我知道。現在就想著阿哲能再找個女孩子，彬彬也應該有個媽媽了。」
心髒被大力撞一下，疼到要命。
「方方你也是……」李女乃女乃伸手模我的頭發，很慈祥的笑，「是不是也應該交女朋友了？你二十七了吧，等過了年應該就要過二十八的生日。雖然說男孩子到三十都不是大問題，不過……身邊有個人終究不是壞事。」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來。
「方方，我說真的。阿哲以前可是二十二就結婚了，二十三生了彬彬，緊接著就出國。彬彬六歲的時候阿哲跟他媽媽離婚，然後就接了他出去。十幾年啊……」李女乃女乃好象在回憶著很遙遠的往事，「我們都老了，最後的願望，也就是看著阿哲找到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人，當然彬彬也能喜歡那個人，一家三口，和和樂樂。」
我咬住嘴唇，笑容卻還是掛上臉頰。
「我知道，李女乃女乃，我知道。」
「方方一直都是個乖孩子呢。」她笑著，慢慢站起來。
李彬從飯廳過來。
「女乃女乃，方叔叔，吃飯。」
「吃飯吃飯。」
我扶著李女乃女乃慢慢過去，坐下時李哲剛好端了菜進來。
視線相觸，好象有什麼東西在心里炸開一般，濃濃的情緒，一瞬間涌了出來。
「我去幫忙。」
低著頭去了廚房，在淚水流出的前一刻，我來到他的身邊。
「怎麼了？」他沒有扭頭，聲音和往常一般溫柔，「彬彬欺負你？」
我沒說話。
他放下正在打蛋糊的筷子轉過身來。
「方方，出什麼事了？」
把頭靠上他的肩，緊緊的，我閉上眼楮，呼吸從他身上傳來的陣陣煙草清香——我怎麼可以這樣愛你……
「阿哲，你愛我麼？」
終于，終于還是問了出來，我一直堅持著，一直藏在心里的東西。
他遲疑一下。
我慢慢抬起了頭。
「方方，我……」
他終于沒有給我想要的答案。
但我知道，那不是隱瞞，對他來說，這是個還沒有答案的問題。大概也只有我，可以這樣輕易的說出愛，或者不愛。
「阿哲，」打斷他的話，把淚水吞回肚子，我很溫柔很溫柔看他，「你回到美國，是不是還會記得我？」
他看我半天，終于輕輕一笑。
「傻瓜。」
我是很傻呢……
傻到許許多多的東西，以為閉上眼就看不到，而那時，心里已經滿滿裝了它們。
「先出去等我好不好，就快好了。」
「不。我在這里等。」
還能讓我看多長時間呢？你的一切。
貼近他，耳邊卻忽然響起林雨說的話來。她告訴我，她說陳哲愛上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她，是我。
我笑一笑，閉上眼楮。
很可愛的玩笑，不是麼？
吃過飯，李彬說要問我有關電腦的問題，讓我去了他的房間。
「什麼事，說吧。」
如果真是電腦，李哲比我懂得更多。
「我們明天就走了。」他在床邊坐下，長長的腿伸開來。
這個少年，已經在慢慢跨出孩子的行列，漸漸的，向大人一邊邁進。
「我知道。」
我連你們機票連你們的登機時間都背熟了。
「你會跟爸爸去美國麼？」他忽然這樣問。
先一愣，在看到他緊張的模樣時我失笑。
「你說呢？」
李彬低下頭，用我听不清的聲音嘟囔著什麼。
去美國啊……那麼遙遠的事，就連我，都從沒想過。
「我希望爸爸可以幸福……」他忽然悶悶的開口，「可是又不想有個男人當媽媽，就算是在美國，同性戀也不見得就可以正大光明。」
阿，他是個好孩子呢。
深愛著自己的父親，雖然不喜歡我，但在我和李哲接觸的時候，他盡量控制著自己，不來打擾我們——想讓自己的爸爸，去選擇他想要的愛情。
可是彬彬，你現在不用著急了。
我和你的爸爸，我們不是愛情。
只是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他溫柔的眼中，忽然只裝下我一個……忽然意亂情迷著，憐憫一只喜歡在他身邊撒嬌的小貓。
「彬彬，」我很溫柔喊他，看他抬起頭，用明亮的眼楮看我，「你爸爸他一定會幸福，你一定會有個漂亮的媽媽，當然，那不是我。」
他愣一愣。
「回美國以後也要做個乖孩子。」
我拍拍他的腦袋，轉過了身。
「可是，可是你不是說你愛我爸爸麼？」
李彬的聲音在身後急急的響。
我閉一下眼，然後睜開。
「是，我愛你爸爸。」
「那你怎麼……」
「你爸爸，他不愛我啊。」
身後那個少年一定愣住了，我推開門，歡聲笑語便立刻涌進來，逼回我還沒有落下的淚水。
「方方，過來看相聲。」
李哲向我招手。
扭頭看看電視里熟悉的面孔，我笑笑，「八輩子前就看過了。」
李女乃女乃點頭。
「是啊，我也這麼說呢。」
「問題是阿哲他在美國能看到？」李爺爺在研究著手里的茶葉。
「彬彬呢？電腦電完沒有，怎麼不出來？」
我很勉強笑一笑。
「他一會兒就出來。我想先回去了，明天公司可能會加班。」
李爺爺點點頭，「是要早些休息。」
「方方，明天你記得過來吃飯。送了阿哲和彬彬以後我會順道去超市買些煮湯的東西，吃了那麼長時間阿哲做的飯，也該吃回我的手藝了。」
我朝李女乃女乃點點頭，「恩，我知道了。」
「方方，我送你過去。」
李哲站起身，走到我的身邊。
「我過去了。」
道過別，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換鞋，月兌下外套，把外套掛上衣帽架的時候，發現一件原本不屬于我的衣服。
「這是我的吧……」李哲取下那件外套，「好象都忘記了啊。」
我不說一句話，走進客廳。
「方方，怎麼了？」
他跟在我的身後，伸手想踫我時被我閃開去。
「方方？」
我轉過身。眼楮里有我最愛的人的模樣，而耳邊，是我最愛的人的聲音。
「你愛我麼？」
我就這樣追逐你，把你當作做到現在遇到的唯一，你愛我麼？
他看著我。
慢慢走過去，靠近他，貼緊他，伸手撫模他的臉，輕輕的，去吻他。
「方方，我們談談好麼？」他抓住我的胳膊。
談什麼？
我笑。
「阿哲，你愛我麼？如果你愛我，你肯不肯抱我？」
身體與身體接觸，並不代表相愛，但相愛的人，一定會用身體來確認彼此的愛情。
他看著我，微微的笑。
很溫柔的一個吻，落在唇上，然後，他松開手。
「方方，你應該學會愛惜自己。」
愛惜麼……
可是愛惜指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退後幾步，「阿哲，你愛我麼？」
「你以前從沒有問過我這樣的問題……」他沉默一下答我。
「是，不愛？」
他沒有說話。
空氣是冰冷的，空氣也是寂寞的，所以，站在這里的我是冰冷的，也是寂寞的。
「……我以為我會愛上你……」他輕輕開口，「因為我知道你愛我，我喜歡你在我身邊的感覺，但除了接吻，我無法和你做其他事。」
是嗎？
他說的其他事，是嗎？
「和同性的性行為，你很排斥？」
他沉默著，卻終于點頭。
我笑起來，我堅持了那麼久，卻還是掉了進去，愛上一個不是gay的男人，我早該想到結果。
可是那一瞬間的心悸阿……
難道真只是上帝開的一個玩笑……
「阿哲，」很小聲的問他，「有沒有，還有沒有可以改變的希望？」
他靜靜看我。
他走上前，緊緊擁抱我。
「如果你真是一只貓，我會永遠寵著你。」
但我不是一只貓。
所以，你是不是不會給我我想要的愛情……
終于還是去了酒吧。
從林雨告訴我陳哲喜歡我那時起，雖然我不相信，可還是漸漸疏遠了他，連同那些熟悉的面孔，阿藍，小丁，甚至林雨。
可除了他們，我找不到可以完全傾听我的朋友。
「李哲走了？」
林雨問話前讓小丁把阿藍拽到一邊去，她怕他激動起來出事麼？
可是他不會啊，在他心里裝的人，已經變做了她……不是我。
我迷迷糊糊轉過頭去。
「恩，今天的飛機。現在……已經起飛了。」
陳哲把空了的杯子遞給林雨。
「你還喝？今天就到這里，我倒果汁給你。」
我把最後一口啤酒灌下肚去。
「方方你也別喝了，你看看你們兩個！這里沒有比賽喝啤酒！」
我打個嗝。
「還要。」
「方方你……」
陳哲抓住杯子，「林雨讓他喝，最好是可以喝醉。」
林雨轉過頭去。
「象上次那樣？象嚴肅和他分手時那樣？」
嚴肅？嚴肅是誰？
「林雨！」
陳哲很大聲叫她的名字。
「我不管你們了！快五年了，我真不知道這五年里我們都做了什麼……」她提過幾瓶啤酒來砸到吧台上，「小丁，你過來看著！」
「啊，那你呢？」
小丁跑了過來。
「我？我請假！」
林雨生氣了麼？她為什麼生氣呢？
我不明白呢。
李哲終于走了啊，坐上銀白的飛機，飛回那個遙遠的國家，然後，他會忘記我吧，很快忘記我，永遠的，忘記我……
「方方，你確定你還要？」
小丁把杯子推過來。
為什麼不要？人家不都說一醉解千愁麼？
啤酒的味道真是怪，不過涼涼的，從喉嚨滑下時有種戰栗般的快感。冬天里喝這個，果然是種享受。
「方方……」
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我的名字，我迷茫的扭頭，想在霧里找到喊我的那個人。
「方方，忘記他吧……很快你就可以找到新的戀情，找到那個愛你的人……」
會麼？
我可是處女座的男生呢。我要的，是唯美的愛情啊……
連一見鐘情都不是注定的那個人，我還要繼續追逐麼？
我不知道。
「方方，忘記他……」
有雙手扶上我的肩，暖暖的。
怎麼能忘記他？怎麼可以忘記他？
我那樣那樣愛他，因為見到他我以為自己終于成為童話里美麗的男主角，因為愛上他我變到這般溫柔，我那樣那樣愛他，怎麼可以忘記他？
「方方……」
是誰呢，是誰有那麼寬的胸，可以讓我依靠？
我抓住了面前這個人的衣服，大哭出聲。
「我愛他，我真的愛他，為什麼他不能愛我，為什麼！」
一只手在身後輕輕的拍擊。
「因為你要等的那個人，不是他。」
不是他？
怎麼會，那為什麼我見到他會有那樣的感覺？那般的滄海桑田……
「方方……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小白痴……」
誰這樣溫柔在我耳邊說話……
「阿哲，方方他真醉了？」
林雨的聲音，這是林雨的聲音，但誰是阿哲，誰是阿哲？
「怎麼辦，你送他回去？」
「恩。」
阿哲，阿哲，是你麼？
我被擁進一個懷抱，很溫暖的懷抱。這個懷抱里，我聞到很熟悉的氣息，可以令我安心的氣息——是不是這里呢？我可以一直留下來的地方。
下意識伸出手回抱那個身體，然後聞到太陽的氣息，我把臉埋進去，靜靜的，就忘記一切。
又做夢了。
這次我在夢里見到很多人，林樂陽，歐陽，嚴肅，阿藍……
這算什麼？
舊情人大聚會？
所以我肯定這是做夢。
接過林樂陽的電話，阿藍我幾乎天天見，歐陽和嚴肅，我相信他們過得一定很好。很久很久前的歌里不是這樣唱麼——好人一生平安。
可是李哲呢？
為什麼我沒見到他？
在原地轉了幾圈，直到身邊所有的人都消失掉，我仍然沒看到自己想見的人。
忽然想起來，他回了美國——原來就算在夢里，也有著遠隔重洋的距離……
「方方……」
怎麼又有人叫我？
不理他。頭很暈，看樣子又是宿醉。
宿醉？
只用三秒鐘我就睜開眼楮，緊接著坐起身來看看自己全身上下——果然沒穿衣服……
我瞪著眼楮呆坐在床上，這是我的家我的房間我的臥室，但我的身邊沒其他人，這是什麼狀況？
「你終于醒了，吐了我一身……有沒有稍微大點的睡衣？」
從衛生間里走出來一個人。
陳哲！
如果真象某部美國電影里演的那樣，眼珠子也可以跳出眼眶，我想我現在一定蹲在地上到處找滾來滾去的眼珠子。
我真想詛咒上帝了——上次宿醉醒過來時看到阿藍，現在呢……再不要上演類似的劇碼了，我不想連最好的朋友都失去。
「喂，還沒睡醒？睡衣！」
「啊……櫥里。」
然後白痴一樣看著他去找睡衣。
「阿哲……」終于決定還是要弄清真相，死的話也要死個明白，「你……我……」
他找到睡衣，轉身過來站在床邊。
「笨蛋，做沒做過難道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立刻很小心動動身體——好象沒做。
「我醉了？」
他冷笑……我好象問了句很白痴的話。
「如果你沒醉你就不會吐我一身，你沒吐我一身我也不會現在都沒回家，如果不是現在都沒回家我就不會跟你要睡衣……」
陳哲，如果我前世跟你沒仇的話我跟你姓！
「啊，你干什麼？」
他開始月兌貼身穿的T恤，于是月復部那里很堅實的肌肉露了出來，絕對漂亮的身體，但這好象不是我現在應該關心的……
「換睡衣。」
「同志……」我忍了半天還是轉過頭去，「你為我想想行不行？我是gay啊……」把小肚子露出來純粹是引我犯罪。
陳哲哈哈的笑。
「恩……好了，你可以轉回來了。」
我轉過頭，他果然已經換上了那套稍微大些但對他來說還是小了的藍色睡衣。
「往那邊挪點。」
我象個傻瓜一樣看他擠上我的床。
「阿哲你……」
腦袋里所有零件開始罷工，分析不出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干嘛？還不想睡覺？明天可要上班啊。」
他在我身邊躺下，拉過被窩。
「笨蛋貓，關燈睡覺。」
我很听話的關了燈，然後在他身邊睡下來——黑暗里，我隱約听到他的心跳，和著我的。
閉上眼楮，他的鼻息忽然觸到我的肌膚，癢癢的。
「方方……」他輕聲問我，「你好些沒有……」
我愣一愣，然後微笑。
「如果你問醉酒的事，我好了。如果你問他的事，可能還要一些時間。」我要想清楚某些事，然後做出某個決定。
他沒有開口。
我深深吸口氣，「阿哲，謝謝你。」
「傻瓜。」
「不要叫我傻瓜！」
我和他異口同聲。
周末時神采飛揚去酒吧，阿藍不在，小丁不在，陳哲也不在，就剩林雨一個人趴在桌邊用很粗壯的水彩筆畫廣告。
「林雨！」
她轉頭過來朝我笑笑。
「先坐。方方你吃飯沒有？」
「沒呢，你呢？」
她動動胳膊，「也沒有，等阿哲過來讓他請我們去吃火鍋。」
我點頭。
「怎麼還不準備開店？」
「今天休息。」她放下水彩筆，「阿藍和小丁都有事……方方，你怎麼笑那麼傻？」
「嘿嘿，你發現了？」我模模自己的臉，「那麼明顯啊……你知道我今天見到了誰？」
「拉登！」
「猜嘛。」肯定不關那大胡子什麼事。
「不知道啊，這個世界那麼大，中國那麼大，我怎麼知道你踫到了誰。」
「嚴肅！」
林雨轉過頭來，「嚴肅？就是那個在夏天時把你甩了的嚴肅？」
澄清某事實，不是他甩我，是我甩他！
「他結婚了。」我笑眯眯，「跟趙雅君。他們剛好去拿結婚照……拍得很不錯啊，果然，人的一生中，大概就是那時候最美。」
林雨眨眨眼楮。
「我們的小貓心動了？準備做新娘還是新郎？」
我抓後腦勺，「廢話，如果我去拍的話肯定兩個新郎！」
她哈哈大笑。
「林雨，我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實回答我。」
捏了捏口袋里的東西，我鼓起勇氣對她開口。
「恩，問吧。」
林雨轉過身和我面對面坐著，一副很嚴肅的模樣。
我深吸一口氣。
「你和阿哲什麼時候結婚？」
她立刻做個昏倒的姿勢。
「你這是什麼問題？」
就這樣的問題啊……
林雨想了想，然後她笑，「方方，如果你是因為那時我對你說那句話有疑問這樣問……沒關系，你可以直接開口。」
我知道，無論什麼東西，都要有個結果。
「恩，是吧。」
我傻，我也不傻，不過既然做出了決定，我就要看到他們幸福。
「他有對你說過那樣的話嗎，就是，就是那個……」
我堅決不信陳哲會對林雨說他喜歡我的話，很可怕……
她搖搖頭。
「阿哲當然不會說那樣的話。可是……」她看著我，「你難道看不出來麼？他寵你，他懂你，他在你身邊陪你十一年，如果不是喜歡你，那是什麼？」
阿，可是你也寵我，你也許沒有陳哲那樣懂我，你在我身邊陪我差不多五年，那麼，是不是你也喜歡我呢？
「方方你懷疑女性直覺？」
我笑。
「我是女權主義者。」
她愣一愣然後大笑起來，「方方你這家伙。」
我眨眨眼，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擁抱她。
「如果我喜歡女生，我一定不會把你讓給阿哲。」
她在我懷里抬起頭來，眼楮閃閃亮。
「如果你喜歡女生，如果你真喜歡上我，我還是會選阿哲。」
「就算他不愛你？」
她遲疑一下，堅定點頭。
「是，就算他不愛我。」
愛情這東西，就是這樣沒有道理。
可是，這就是千真萬確的愛情。
「林雨，我可以吻你麼？」
「額頭？臉頰？」
我臉紅一紅，「我想吻你的唇。」
到底女孩子的唇和男孩子有什麼區別呢？做實驗的話，當然只有林雨一個人可以。
她的臉也很紅，象只隻果。
「好吧……只一下喔。」
輕輕的，慢慢的，靠近她，在無限接近的距離中，我看到她偶爾扇動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輕盈而又美麗。
原來女孩子害羞時的表情，也可以這樣動人。
我舍不得閉上眼楮，于是偏過了頭，讓鼻尖擦過她的鼻尖，就在嘴唇感覺到了一點點溫暖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大吼。
「林雨！方方！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第一個反應，我和林雨同時分開來，第二個反應，我們同時撫著胸口安慰差一點就從嘴里跳出來的心髒，第三個反應，異口同聲——
「阿哲你想嚇死我們啊……」
他大步走過來，一張臉沉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你們在干什麼？」
我笑。
「如你做見。」
他沉了臉，沒說話。
陳哲，你是在為誰吃醋呢？我麼？還是林雨？
我靜靜站在原地看他，還有林雨，笑意在臉上一點點加深，一點點蔓延開去。
「阿哲，林雨，我們去吃火鍋吧。」
冬天吃火鍋絕對是種享受。
我們要的是鴛鴦火鍋，我和陳哲都喜歡吃辣，林雨不喜歡。女孩子就是麻煩，連吃個東西都要在意皮膚會變成什麼模樣。
吃火鍋，當然要配啤酒。這回就連林雨都很豪邁的倒一杯，然後一小口一小口喝。
「林雨不是我說你，還酒吧老板呢連啤酒都不會喝。」
她一瞪眼。
「啊，那我現在喝的是什麼？」
我拿起杯子來，「啤酒要這樣喝……」
就象喝水一樣。不過味道還和原來一樣怪……不好，嗆到了。喝得太猛，我咳嗽起來。
陳哲伸手過來猛力拍我的背。
「你這笨蛋，沒誰跟你搶。」
林雨哈哈哈的笑，臉頰紅紅的，非常漂亮。
我放下杯子，擦擦嘴，看著對面那兩個人，不，應該說那對情侶。
「阿哲，林雨，我要去美國。」
「恩……啊？！美國？」
林雨發愣，陳哲用想吃人的眼神瞪我。
對，美國。
口袋里裝的，就是公司給我的調令。
「方方你……」林雨瞪著我，卻一副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模樣。
我笑。
「是公司做的決定，我沒有那麼沖動……可是，我會去找他。」就算世界那麼大，就算美國那麼大，我不信我見不到我想見的人！
還是沒敢告訴他們，當我知道老總有要派人去美國總公司那邊打雜學習的時候是怎樣溜須拍馬又是怎樣威脅利誘，最後老板哈哈大笑說我真是怕了你了方方。
你去吧，去美國吧。
一個聲音在我的腦子大聲叫著，去美國吧，去找他，方永恆，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軟弱？他沒有給你答案是不是？
他還沒有告訴你他愛不愛你是不是？
知道答案以後再決定自己是不是要開始尋找另一段戀情。
我不要後悔，從前不要，以後，也不要。
「方方！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陳哲站起來，忽然轉過身向外邊走。
「阿哲！」
林雨沒拉住他。
我朝林雨擺擺手，我輕輕的笑，然後對她說，「說定了，你們的小BB，一定要認我做干爹。」
苞著陳哲，穿過火鍋城里熱鬧的人群，穿過有很多穿紅衣服的小姐站著的走道，穿過十一年的青蔥歲月，穿過那一段我無法放棄的友情……
如果要做情人，林樂陽離開時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何苦等到現在？
「阿哲。」
我終于在路邊追上他，抓住他的衣角。
「我走的時候，我會來送我對不對？」
他沒說話，可腳步卻停下來。
「你喜歡我，對麼？」
他轉過身來，還是沒有說話。
「我也喜歡你。」我看著他的眼楮，我很努力的笑，卻在瞬間想要流淚。
陳哲，我要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不是十年，也不是十一年，是一輩子。
一輩子啊……
從我們認識那天開始，到生命結束的那天，我要你們繼續寵我，你和林雨，照顧我，罵我，模我的頭發，擁抱我，能和我睡在一起，卻不會存在……我要你們繼續心疼我，舍不得我，為我流淚，我的幸福，和你們的幸福，緊緊系在一起……
淚終于滑下去，順著面頰。
陳哲靜靜看我，在我哭泣時，他終于嘆氣，伸出手來輕輕抹去我的淚水。
「真是怕了你……方方你真是只貓……」
我抬眼看他。
「所以你動心了？」
他先是一愣，然後大方開口，「是啊。」
我賊賊的笑。
「那麼，跟我吧。我教你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情。」
陳哲大手一擺。
「免了，那個我還暫時不想學。」
暫時？
陳哲你完了，回去我向林雨告密，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街上走過的人很多都回頭朝我們看，我朝陳哲做個鬼臉牽起他的手，「走吧，林雨還等著我們呢。」
「恩，對了，今天誰請客？」
「不是你嗎？」
「啊？」
「阿哲我問你啊，你喜歡我到什麼程度？」
「……你問這個干嘛？」
「啊，你臉紅了……好可怕……」
「方方你這笨蛋！」
林雨面前的杯子是空的，我很驚訝。
「你喝完一杯了？」
她點頭。
「好象……也不是很難喝。」然後看看我和陳哲，「你們，談好了？」
我把陳哲按在她身邊坐下。
「恩！林雨你放心好了，阿哲他是喜歡我……」說這句話時我鼻孔朝天，「也是，我這麼有魅力……」
陳哲冷冷看我。
「白痴。」
我笑。
「可是，他還不到喜歡我能放棄你的程度喔。不信你自己問問他。」
林雨臉紅了，她抬起頭，目光閃亮看我。
「就算他會放棄我……我也不會放棄他。」
要不然五年的時間，她真這樣陪他耗下來？
吃醋，傷心，難過，不是沒有過，可是，因為愛他，所以包容他的一切，陪他一路走下來，喜歡他喜歡的，愛他所愛的……原來女性的愛情，也可以這樣美麗。
如果我真追不到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也可以……
不行！
我是處女座的男生，我要唯美的愛情，我要我喜歡的帥哥陪在身邊。
天荒地老。
以後的幾個星期，大家手忙腳亂幫我準備去美國的行李。
衣服，中文書，各種大食品小食品，洗發水，潔面乳，牙刷，刮胡刀，還有一堆亂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藥……
「阿哲，你說裝錢的口袋縫在內褲上好不好？」
林雨咨詢過小丁以後開始向陳哲提問。
小丁趴在吧台邊，笑得喘不過氣來。
「拜托，林雨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還用那麼老土的方法？」
陳哲還沒說話我先開口。
我可不要內褲上隆起一塊來，那多難看。
「喔……我問問嘛。不過還真是……哈哈哈……」林雨大概是想到我穿上那條內褲的模樣了，也笑倒在吧台上。
陳哲沒笑，不過看他的表情是憋到內傷。
這些家伙！
阿藍過來端酒，「笑啥笑啥，什麼事那麼高興？」
「沒事，來來，啤酒給你。」
林雨提啤酒給他。
阿藍象個孩子撅嘴，「小丁，下次換你招呼客人去。」
「啊？可是你不會調酒啊。」
「不會我可以學啊……」
阿藍生氣的模樣真是可愛，我偷偷咽口水。
陳哲胳膊一伸，勒了我的脖子。
「方方你這家伙，又犯病。」
啊？因為我喜歡看帥哥。
話說回來，阿藍好象越來越迷人了……
「對了，方方我明天拿東西給你。」
阿藍放下托盤，象是想起什麼。
「什麼東西？」
他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她去西雙版納帶回來的，叫什麼酸角。很酸，如果你在美國不想吃東西，含點那個，應該會開胃。」
陳哲松開手臂，我看到他微笑的眼楮。
忽然有點鼻酸，我哈哈的笑，卻說不出話來。
林雨放下手里的杯子，她很溫柔看我。
「方方，有那麼多的人想著你，你一定要幸福啊……」
我點點頭，眼角濕濕的。
「林雨你別說這麼煽情的話，小貓要哭鼻子了。」
陳哲摟過我的肩，使勁揉我的頭發。
「死阿哲……好疼……」
我還是要詛咒他，去到美國也要詛咒他……詛咒他一輩子被林雨拴得死死的！
離開中國的時間是星期五的下午，林雨和小丁沒事，但因為不是周末，陳哲要上班，阿藍要上課，可我在機場卻見到了他們。
「方方，你的行禮里怎麼又多一個包？」
阿藍看著我身後山一樣的行李包嘆為觀止。
「李爺爺和李女乃女乃讓我帶給，那個人的。」我笑，「他來機場接我。」
林雨看看表，「差不多了。」
「小丁，你和阿藍幫方方托運行李去。」
她轉回頭看我，「方方，路上小心，去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恩，你們也是。」
我有些想哭。
陳哲一直沒說話，直到要進閘的時候，忽然一把抱住我。
「方方……」
我听到他輕輕喊我的名字。
他在哭麼？
輕輕的笑，象媽媽哄寶寶一樣伸手拍他的背，「阿哲，謝謝你。可是我又不是不回來，你干嘛弄得象生離死別一樣。」
「阿哲，時間要到了。」
林雨拍他的胳膊，陳哲松開手。
我笑著看他們，「阿哲，林雨，我走了。」
林雨忽然抓住我，她抬起頭來，在我面頰上親吻一下，「方方，無論你做了什麼，只要你回到這里，我們都會等你。」
我點頭。
「我知道。」
陳哲臭著張臉，站在一旁一句話不說。
我看著他笑笑，忽然抓住他的領子，扯他過來在他的臉上啃一口。
「阿哲，以後我們也做朋友，到老到死，都做朋友。」
他愣一愣，然後臉紅。
「笨蛋。」
「不要叫我笨蛋！」
我和他異口同聲。
飛機在空中飛行了十幾個小時，我睡了醒，醒了睡，看著雲層，看著星辰，看著美麗的空中小姐輕盈的走過。
我知道，我距離自己的幸福已經越來越近。
我並沒有十成的把握得到自己想要的愛情，可是我不想後悔……
對自己做的一切事情，我不想後悔。
我不擔心，就算我找不到要找的東西，轉過身，不遠的地方，仍然有溫暖的懷抱等我。
我是自私的小孩，卻也是幸福的小孩。
而我堅信，我的朋友們，會因為我的幸福感覺幸福。
飛機緩緩降落，隨著人群走出去，我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孔，還有那上面溫柔的笑容。
我最愛的，溫柔的笑容。
輕輕綻放笑臉，我深深吸氣，然後向他走去。
「阿哲，我來了……」
在他的身後，我似乎看到那個拿著金箭的，小小的丘比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