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命聖女(下) 第九章 心結(1)

書名︰真命聖女(下)|作者︰綠光|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葫蘆走在回西廂的路上,然而卻臨時拐了彎來到巧思園。

向來,她最喜歡巧思園,喜歡站在湖畔,夏天時看蓮葉田田,冬天時看薄雪覆頂,入春時,湖畔垂柳,牡丹團簇,遠處杏花綻放,花瓣灑落一地,極富詩意。

然而,此刻,她的心激動著。

打從她想起自己是誰,她便一直期盼著小爺能認出她,好不容易有那麼一丁點的跡象,她反倒是有些近鄉情怯了起來。

她變成這模樣,他會怎生看待她?憑借垂掛柳樹上的風燈,映照出湖面的大花臉,滿頭灰白的發……這模樣看起來還真的挺像個婆子的。

她有著婆子外徇,真的還能待在他身邊?

「誰家的婆子臨湖照面?」

葫蘆聞言,不耐地閉了閉眼。真是的,她想找個地方感嘆一下,也有人要打擾她!轉身就想走,豈料顏芩偏是擋住她去路。

「有事?」她努力地擠出笑意詢問。

「我真沒想到你這婆子膽子如此大,進府竟是沖著表哥而來。」顏芩哼笑著,打量她的眼神充滿鄙夷。

「表小姐想太多了。」到底是誰沖著小爺而來,這還需要說嗎?

「哼,我不知道你是打哪學來的好手藝,但光憑手藝就想要勾引表哥……你才是想太多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葫蘆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想走,偏偏對方就是不讓她走。

「別傻了,婆子,先別說你這張花臉,光是你的年歲,依王朝律例,別說妾,就連通房丫鬟也沒資格,你早已過了論嫁的年歲,這些事你豈會不知道?」顏芩說著,還不住地嘖嘖出聲,像是在取笑她異想天開。

葫蘆粉拳握著,撇唇冷笑。

「是呀,王朝律例,年過雙十的姑娘再不出閣,就無出閣機會,若非出身名門,就得淪為奴,不過……一個已出閣的婦人,豈還有機會另擇良夫?別說妾,就連通房丫鬟也沒資格!」要論處境,她倆是半斤八兩,沒什麼好取笑彼此!

「你!」顏芩聞言,冷不防用力將她推開。

葫蘆踉蹌兩步,腳邊踩到湖畔軟泥,身形一歪,掉進湖中。

「你懂什麼?當初要不是那丫鬟,我早就成了皇商之妻了!」顏芩惱聲吼著。

當天,要不是衛凡迎娶了府中丫鬟為妾,且堅持不娶妻,她豈會落得年過雙十,最後只好嫁給二表哥的下場?!

如今再回衛家,盡避是為了夫婿而來,但是她心里對衛凡依舊有著一份痴戀,可恨的是,這回他身邊又多了個討人厭的丫鬟,甚至敢在表哥正邊嚼舌根,她才不會放過她!

葫蘆沈進湖里,隨即又浮上湖面。

「你瘋了你!」她抹臉低罵著。

要不是她暗水性,豈不要要葬身在這湖底了?!

「竟懂得泅技……」顏芩哼了聲,轉身就走,壓根沒打算拉她一把。

「淹不死你,算你命大。」

「你!」葫蘆氣得直跳腳,正要游上岸,腳卻傳來異樣感受,像是被人擒住,正疑惑之際,她已經被那股力道給扯進湖底。

掙扎之際,她瞧見湖底有著幾抹近似透明的影子,不斷地拉扯著她。

她驚駭不已,怕得直想往上游,卻听見那幾抹影子,口中念念有詞的,「衛氏夕顏,從地府私逃,還不速回地府……」

那彷佛從腦子深處竄起的模糊聲調,教她听得膽戰心驚,愈是奮力掙扎,卻反被抓得越緊。

放開我!她無聲吶喊著,卻無力掙月兌,只能被直往湖底扯。

不——

小爺!救我!

意識模糊之際,耳邊唯有平板的聲調,一次又一次地說︰「衛氏夕顏,從地府私逃,還不速回地府……」

般錯了吧,她怎會是從地府私逃,她……意識一口氣被黑暗吞噬,用盡最後一口氣張眼,只見湖面燈火燦亮,好似月光碎落。

小爺……無聲呢喃著,放任黑暗鋪天蓋地般地將她席卷。

黃泉路上陰森森,身形如絮任飄搖。

她本該進了鬼門關,經閻王殿審判,走過奈何橋,飲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後,再次輪回歷劫。然,為求再世情線,在閻王殿時,她一再央求,願在忘川擺渡千年。

終究,一份痴情打動了七情不動的閻王,允她忘川擺渡,接送亡魂鬼差。

于是,怕黑的她在無止境的黑暗里,慢慢習慣了黑暗,慢慢地感覺不到任何時間的流動,一次次地來回擺渡,慢慢地,她的心開始麻木,面上開始沒有表情,猶如無心無情。

直到一回,載著鬼差和拘回的魂,擺渡回程時,听見鬼差說︰「金烏王朝將日城衛凡?他有何特別之處?」

一剎那,那曾經已經麻痹的心,又有了知覺。

「預定辛卯年四月拘他的魂。」另一個鬼差道。

「沒日期?」

「未定。」

「欸,怎會有此怪事?」

「閻王說命數難定。」

「這可有趣了。」

「可不是?或許那人是將日城的善人,所以盡避命數底定,卻是難以再定其死日。」

「是嗎?」

撐著篙的手,不禁微顫著。

衛凡……她的小爺……辛卯年四月……那是什麼時候?她來到地府多久了?她努力回想,卻想不起到底過了多久。

但唯一確定的是,她的小爺是這世間至善之人,有著皇商身分,行商總不忘行善,為何如今卻要拘他的魂了?

不……命數難定,死日未定那就代表生死簿上未見定數,即是如此,既是如此……

于是趁隙,她逃出了地府,然而鬼門關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只能一心求著神佛,讓她得以回去陽間,讓她可以告訴他,讓他有所防備,好讓他可以在陽間多行善,幫助更多的人。

然後——

「葫蘆!」

心急如焚的嗓音在耳邊爆開,猶如破開黑暗的一道光芒,教她尋得方向,讓她猛地張開眼。眼前,是小爺的臉,臉上淌著水,猶如淚般。

「小爺……」她虛弱地喊著。

她想起來了,原來她是為他而回的……她是從地府逃出的忘川擺渡人。

而她的私逃……被發現了……

見她清醒,衛凡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御門不須他吩咐,隨即飛步在前,回寢房取了套換穿衣袍後,直朝巧思園旁的浴池而去。

浴池是天然的溫泉池,一年四季皆保持常溫。御門快一步地準備好干淨的幾條布巾,就見衛凡抱著她,和衣踏入池內。

兩人泡在浴池里,衛凡將她緊摟入懷,感覺她身上依舊冰凍得嚇人,眉頭不禁深鎖。

盡避已經四月,然春寒料峭,入夜之後,寒意四起,遑論是湖底……不敢想象要是他再晚一步發現她,她將會變成什麼模樣。

在書房時,隱約之間,他听見細微的聲響直喚著小爺,由一開始的尖銳到最後的細微,教他莫名驚懼,最終忍遏不住地到外頭觀看,直覺到了巧思園依舊不見她的身影,以為自己誤響,正打算回書房時,卻瞥見湖面有著吊詭的漣漪。

于是,他毫不豫地躍入湖中,該是闐暗的湖水,他卻像是听見她的呼喚直往下潛,而天空的月光彷佛滲入了最深的湖底,教他在湖底找到了她。

難以形容那是怎樣的感覺,也許該說,這是他這輩子第二次嘗到恐懼的滋味。

抱在懷里的她,憑地柔弱縴細,彷佛只要他微使點勁,便能將她折損。而此刻的她不住顫抖,不知是冷還是受到驚嚇。

「很冷?」他啞聲問著,索性抱著她坐進浴池,讓滿池溫水完全地包覆著她,她卻突地瑟縮著,掙扎著要起身。

「別怕,我在。」

他出聲安撫,是他沒自覺的溫柔呢喃。

她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濕漉漉的琉璃眸直睇著他,滿臉濕意,搞不清楚是水還是淚。

小爺……她的小爺,她為他而回,可是被發現了,被發現了……她該怎麼辦?

她還不想回去,至少,至少要等過了四月。

「沒事了。」他啞聲喃著,大手環抱住她縴細的背,讓她把臉貼在他的肩上。

「泡點溫水,才不會染上風寒。」

那許久未曾听過的低柔耳語,教她止不住淚水,溫熱的淚燙在他的肩上,一點一滴地滲進他的心底,勾起他許久不曾有過的心憐。

「小爺……」她碎聲喚著。

現下對她而言,小爺認不認得出她,已經不重要了,而是要想辦法讓小爺平安地度過四月,只要改變了命數,那麼小爺必定能逃過這一劫,對不。

「我在,不怕。」他暖聲哄著,佔有性地將她圈抱入懷,用體溫暖著她,褪除她身上的寒氣。

「嗯。」她雙手微顫地環抱住他的頸項。

對,她不怕,她還有機會可以改變,有什麼好怕的?

她的親昵擁抱,教衛凡心旌動搖了下。這是很出乎意料的反應,他並不愛人踫觸自己,只接受葫蘆的擁抱,而她……卻給他十足十葫蘆的感覺。但是他很清楚,她並不是葫蘆,因為葫蘆懂泅水,不可能像她沉入湖底。

但……是不是葫蘆又何妨?

他累了,想要有個人作伴,別讓他只與孤影成雙。

所以,他可以喜歡她,對不……想著,不禁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靜靜的,兩人在池中浸泡著,直到御門忍不住開口提醒,衛凡才回神,抱著她離開浴池,卻見御門理所當然地朝他攤開雙手,像是要將葫蘆給接過手,他不由得微揚起眉。

「你這是在做什麼?」

「當然是……」話到嘴邊,御門狠狠地咽下肚。

思及妹子要求他,不準告訴主子她的身分,得要等到主子親自認出,礙于這個要求,眼下他只好裝傻,趕緊放下雙手。

「……我只是想幫忙。」自個兒的妹子出了事,他自然會擔心。然而不到他解釋的時候,他只能三緘其口。

「出去。」

「……喔。」他好委屈地退出門外。

然,一到門外,他隨即又笑咧嘴。嘿,主子那表情像是覺得他過分擔心葫蘆,有幾分吃味的感覺呢。這是好現象,就盼妹子懂得把握這機會。

不過……她到底是怎麼掉進湖里的?最重要的是,她懂泅技,而且就是在這湖里習來的泅技,怎會莫名地沈進湖底?

想起要不是主子感覺不對勁,到外查看,恐怕她真是要無聲無息地葬身湖底。

這突來的想象,教他的心狠打了個顫,神色一凜,誓言追查到底。

而門內——

「葫蘆,把濕衣服月兌下。」他放開了她。

失去體溫慰藉,站著的她不住地打顫,教他微皺起眉,覆上她的額。

「你的濕衣服得先月兌下。」說著,他已經動手解她衣襟的系繩,以為她會害羞地阻止,豈料她只是怔怔地看著自己,那眸眨也不眨地瞅著自己,淚水盈亮那雙琉璃似的眸。

「沒事,別哭了。」他不舍地撫著她的頰,卻發現她的臉依舊冰冷。

「你沒事,沒事。」她勾唇笑眯眼。她只是感動,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享受到小爺的溫柔了。

那唇笑彎的弧度極美,美得他心蕩神馳,然思及她渾身濕透,于是別過眼,要她趕緊將濕衣服換下。

然走到架前,卻發現只放了一套他的衣袍,衛凡不禁氣結。

御門辦事也真是太不牢靠了,怎麼沒順手取一套她的衣裳,不過想想也對,時候已晚,要御門進僕房似乎也不妥,想了想,決定將衣袍借給她,自己暫穿中衣即可。

「這衣袍,你湊合著……」一轉頭,就見她渾身赤luo地站在身後,那白玉似的肌膚,那玲瓏有致的曲線,教他的心狠狠顫跳著,一時之間竟忘了轉開眼。

「啊!」葫蘆慢半拍地尖叫出聲,蹲環抱住自己。

門外,御門欲奪門而入,吼著,「發生什麼事了?!」

「不準進來!」衛凡回神。暴喝了聲,趕忙抽起擱在架上的布巾將她包覆住。

「可是……」

「沒有可是!」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不忘用身子擋著她,不允她半點春光被人窺探。

御門沒轍,只能在門外干著急。

「你……趕緊將衣袍穿上。」他將衣袍遞給她,拿起另一條布巾隨意擦拭了她的發,再趕急轉過身去。

葫蘆渾身抖得厲害,就連穿件衣袍都費了大半氣力。不是因為怕,而是羞……

雖說他們倆早已行房,但就這樣被他看光,真是教她羞得不知所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