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舞(下) 第五章

書名︰紅葉舞(下)|作者︰秋葉影|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撩開營帳的門簾,在昏黃的燈光下,夜毫不意外地看見了一個銀發男子修長的背影。夜放重腳步踏了進去,板著臉道︰「你又來做什麼?」

冽轉身看著夜,很自然地道︰「朱雀與玄武交戰,這等大事,身為白虎王,我怎麼會不聞不問呢?」

「哦,原來白虎王陛下是來打探軍情的。」夜撇了撇嘴,「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冽認真地想了想,很客氣地作了個揖︰「夜深不知路,誤入清居,打擾了,失禮失禮。」

夜倦倦地,也不想再理會他,自顧自地走到榻邊,盤腿坐下,手支著腮,盯著案頭的紅燭出神。

燭火如花,霎時花開,霎時花謝,飄忽不定,搖搖曳曳地攪碎一簾清夢。沉寂中,燭花綻放時「嘶嘶」的清音,隱隱約約地如細沙沉澱。

「你在想什麼呢?」

夜仰起臉,目不轉楮地望著冽,緩緩的道︰「我在想,朱雀與玄武一戰,究竟誰會贏。」

「一半對一半,雙方都佔不到便宜。」冽悠閑地拂了拂衣袖,「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打起來,我只能說,南昊和北軒兩個女人都蠢得出人意料。」

「所有人都是傻瓜,只有白虎王陛下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夜冷冷地嘲諷。

冽笑笑,不以為意︰「若論國勢,自朱雀吞並青龍之後就一直凌駕于三國之首,自是比玄武強些,但近百年來重文棄武,不諳行軍之道,這是個致命的弱點。而玄武歷來驍勇驃悍,其族人以好戰而稱著諸國,在兵力上又略勝朱雀一籌。而且,此次統帥玄武三軍的乃是……」

冽似乎猶豫了一下,臉色有些變,但旋及又不動聲色地續道,「是玄武女王的夫婿,他雖非皇族血脈,卻是玄武國中赫赫有名的第一戰士,本來照理說,朱雀軍中絕對無人能與其匹敵。但是南昊緋雪居然能拉出失蹤了一千多年的青龍王壓陣,如此一來,雙方就是勢均力敵了,這場戰打下去肯定會很壯觀的。」

夜的臉色很蒼白,沉默了半晌,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紅燭的影子間如憂郁的羽蝶,他茫然地道︰「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還會有更多的人死……這不是我的錯吧?從頭到尾,我什麼也沒有做過。」

冽眯起眼,不緊不慢地道︰「其實多死一個人還是少死一個人,對你來說幾乎沒有什麼區別。自從你當年殺了他以後,你的手就已經是髒的了,再也洗不干淨。所謂輪回中的異數指的就是你這樣的人,被神所禁止的存在,像魔鬼的詛咒一樣,把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帶入死亡。」

夜的手緊緊地握住日魂劍,劍身所傳遞過來的溫度如火般炎熱,而他的身體依舊如冰般寒冷,顫抖著抬起眼,瞪著冽︰「為什麼……要當著我的面故意說這種話?」

「因為,我想讓你哭。」冽移過紫銅燭台,吹熄了那一截滴淚的紅燭。

沒有光就沒有影子,虛空的黑暗如薄紗迷離,溫柔地包裹住身體,而心頭的那根刺卻挑破了薄紗的溫柔,生生澀澀地疼。

冽就像一個最體貼的情人,俯身輕輕地將夜擁入懷中,在夜的耳畔柔聲哄道︰「想哭的話就哭出來,至少現在,沒有人會看見。」

「我……不哭。」夜的聲音恍如微微的暮風拂過幽幽竹林,竹葉輕顫,沙沙,瑟瑟,「我答應過他了,我怎麼可以哭?」

黑暗中,看不見冽的表情,只有他的語調還是那麼柔和︰「你答應過他什麼,誰會記得?你現在是哭還是笑,他根本就不會知道。西翮凌已經死了,在五年前被你親手殺死的,他已經死了,你明白嗎?」

懷中柔軟而脆弱的軀體倏然變得僵硬,拒絕冽的擁抱,退卻。暗青色的陰影中,夜的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火焰之外是鮮明的高傲,火焰的盡處是朦朧的悲哀。

曠野外有冷冷的風聲和淒淒的馬嘶,遙遠地飄蕩在空氣里,如絲如絮,如綿不絕。

冽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對不起……對不起,我本不是來惹你生氣的。」他向前挪了一步,低低地道,「我是想來帶你離開的這里的,和我去白虎國,或者我帶你回朱雀皇宮,總之,你絕對不能留在這個戰場上。」

夜什麼話也不說。

「你一定要離開這里,萬一,你在陣前遇到……」冽的身子忽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遇到……什麼危險的話,我會很擔心的。」

心跳的聲音中,呼吸的聲音中,有一種細細的聲音像燕子的呢喃。

夜的手臂慢慢地環住了冽的腰。

連自己也看不見,所以冽不用再掩飾,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淺淺的甜蜜,那一時間,幾乎要真正地笑了。

然後,冽听見夜輕輕地在說︰「你的聲音很像他,真的很像……比如現在這樣,我看不見,還以為是他在對我說話……他說要帶我走,嗯,可以啊,我想和他在一起,到哪里都行。」

沒有思考、沒有猶豫,冽憑著本能推開了夜,所有的表情都凍結在臉上,他緩緩地後退︰「你的心當真是石頭做的,這麼硬。」

「我的心很軟啊,真的,輕輕一踫,它就會疼。」恍惚間有夜的笑聲,清澈而冰冷,「冽,不要再爭了吧,玉綺羅死了,凌也死了,你還要爭什麼呢?權力、王位,都是屬于你的了,你已經贏了。而這個……他曾經喜歡過的……微不足道的人,你就算得到了,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何必勉強自己呢?」

什麼也看不見,人的表情、人的心,哭著或是笑著,無從知曉。

「你以後不要再來了,不要每回都找各種理由來看我。這五年來,你一直都在騙我,我知道你已經累了,走吧,不要再來了……」

沒有回答,沉重的腳步在沉重的嘆息中漸漸地遠了……遠了……

「對不起……對不起……」

寒冷的黑夜里,孤獨的人習慣了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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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大地,冥冥戰場。烈日下,戰士的血干涸了,肉糜爛了,骨頭也腐朽了。曠野的草被染成紅色,又褪成褐色,枯枯澀澀,掩不住死亡的痕跡。

遠處,黑色的蒼鷹俯沖而下,從草叢中抓起一截斷臂,「呱呱」地怪叫著,飛走了。

跨下的馬有些受驚,不安地刨著蹄子。夜撥拉了一下韁繩,向前馳去。

身後的兩個侍衛大叫︰「夜大人,請留步,不要再過去了。」

夜充耳不聞,向前狂奔了一段才停住馬。

侍衛催馬趕了上來,有些緊張地說;「再往前就是漠河邊界了,那邊是玄武的地盤了,很危險的。」

夜倔強地咬了咬唇︰「我要過去看看。」

侍衛嚇得臉都白了︰「大人,千萬不要為難小的,你只說要到營外透透氣,現在已經多走了這麼遠了,回去我們會被將軍杖責的。」

夜悶悶地嘆了一口氣,望著不遠處的漠河。

河水在陽光下靜靜地流淌,帶著淡淡的緋色影子,不知是太陽的赤色或是血的朱色。

回頭看了看戰場,夜的神情有幾分茫然︰「你們看,那麼多人躺在那里,為什麼不好好安葬他們?」

兩個侍衛對視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在戰爭中死去的戰士最後的歸宿就是這個戰場,到幾百年後,連骨頭都化成灰了,被風沙埋住就是了,還談什麼安葬。」

「也許……」夜緩緩地道,「明天你們也會和他們一樣,你們想過沒有?」

侍衛怔了一下,旋及挺起了胸︰「男兒在世,分當如此。為君主盡忠,雖肝腦涂地,亦無所辭。」

夜的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生澀地道︰「一群傻瓜,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打戰,糊里糊涂地掉了腦袋,死了也只能做個傻鬼。」

眯起眼,望著天空,陽光刺痛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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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軍中,主帥帳里。

雖然是行軍在外,但主帥大人還是講究得很,寬大的營帳如宮殿般富貴華麗,侍女的縴足在紅絲絨地毯上來來回回地移動,雲鬢間的珠釵在宮燈下泛著明艷的光澤,衣香疊疊,絲毫嗅不到戰場的血腥味。

這個樣子,未免有些不妥吧,中軍參將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卻是不敢說些什麼。

白紗的帷幕後,主帥大人清澈而冷淡的聲音傳了出來︰「今晚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嗎?」

這個聲音很好听,而聲音的主人也的確是個很好看的男人,無怪乎女王陛下對他一往情深。參將的眉頭暗自打結。

下人恭謹的回道︰「早間來了一個藝人,舞跳得極好,小人讓他上來看看?」

帷幕後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參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千百將士的骸鼻尚在荒野曝曬,身為主帥毫無悲憫之意,依舊絲竹歌樂,實在是令人心寒。

說起來,這次與朱雀之戰,純粹是因為這位主帥大人不顧大體,執意想要得到朱雀日魂神劍的緣故,女王伉儷情深,一聲令下,帶累全族人為他揮戈征戰。如今,雙方都死傷慘重,戰局還是僵持不下,真不知能否有幸生還故里,想及此,參將就忍不住咬牙。

鐘磬之聲響起,清泠泠、脆生生,一個紅衣少年飄然而入,亮出了手中的長劍。那是一柄像黃金般璀璨、像水晶般瑩澈的劍,微微一晃,劍身隱隱約約地掠過一道絲一樣的血影。

少年持劍而舞,金色的劍在空氣里中劃過長長的弧線,發出的光甚至掩過了燭影燈火。紅色的衣袖似行雲,黑色的長發似流水,翩翩然如蝶飛舞。劍隨勢移,綿綿若絲,挑起一劍風情。皓腕一翻,挽起一朵小小的劍花,劍尖斜指,花開花滅。

侍女們駐足屏息觀看,帶著嬌羞的笑顏,明媚的眼波里映著少年優美的身姿。

少年漸舞漸行,慢慢地到了那一重帷幕之前,忽然一聲清叱,挺劍刺向帷幕之後。

「嘶啦」一聲,布帛裂開,白紗拂過,恍然如煙、恍然如霧,在夢里落下。銀發褐眸的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高椅上,手指挾住劍鋒,淡淡地道︰「這樣的身手也敢來行刺,真是笑話。」

如春波般明媚溫柔的燭光凝固住了。

倏然,少年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尖叫,那聲音就像風中快要斷掉的弦,就像水中快要沉沒的月,支離破碎,那是一種在迷亂中近乎瘋狂的聲音,他的身子顫抖著,松開了劍,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住銀發的男人,但他只是晃了晃,暈倒在男人的腳邊。

侍女無意中抬眸,看見主帥大人慢慢地低下頭,然後,那從來沒有感情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種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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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狀的、高高的帳篷頂端,金線織繡的玄武神獸騰于雲霧間,蒼穹頂下,銀發褐眸的男子用一種專注而迷離的眼神看著他︰「你是誰?」

身下是柔軟的床墊,床頭長長的瓔珞流蘇輕輕地蕩漾,如流水般漫漫的拂扭著漣漪絲絲,繁亂而細碎。這不是夢吧?夜慢慢地睜開眼楮,眨了眨,反射性地將手指頭放到口中,狠狠地咬下。

好疼!縴細的手指差點被自己咬斷了,唯一的反應就是疼,可是這種疼的感覺卻是幸福的。

「你干什麼?」一聲怒喝,夜的手腕被粗暴地扯開,凌的臉上明顯地布滿了怒意,看上去陰森森地有些嚇人,「這麼用力咬自己,你有毛病嗎?」

疼得淚水濕了長發,想喚他的名字,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有意義的音節,夜努力撐起身子,向凌靠去。

凌靜靜地凝視著夜,握緊了夜的手,卻無言語,亦無舉動,只是那樣凝視著,深深地。

細風中的流蘇顫得楚楚可憐,一縷心事糾纏成結,不解。

「……凌。」抖得幾乎听不清的聲音終于從夜的口中發出,幽幽地,恍如水底的魚兒在傷心地啜泣,而夜的臉上分明帶著最美麗的笑顏,「凌、凌……」

那種微弱的聲音像雷一樣震在凌的心頭,心都翻騰了,絞得難受,似乎是痛,又不知道痛在哪里。凌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遲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曇花笑過,瞬間在夜的臉上枯萎、凋零,嘴唇上的血色褪得干干淨淨,宛如沒有一絲雜質的雪,顫抖著瞪大了眼楮︰「你……說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凌重復著他的話。

還是夢啊。夜僵硬地把手從凌的的掌中抽回,慢慢地捂住了眼楮,不想看見光亮,他只想看見黑暗,只想回到原來那個黑暗的夢里,因為,他寧願凌死了,也不願意讓凌忘記他。

而下一刻,手又被拉開了,凌的臉色有些發青,似憤怒,又似慌亂︰「回答我的話。」

凌的臉就在眼前,那眉毛、那眼楮、那嘴唇,每一點、每一滴都是那麼地熟悉,在這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夜的鼻子、眉頭皺了起來,他很努力地忍耐著,瞪著凌。不要用這張臉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他覺得很難受,難受得……又要哭了。

可是凌的臉越湊越近,凌的呼吸甚至拂到了他的耳鬢,沙沙啞啞︰「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以前認識我嗎?」

一根針在柔軟的頭頭刺了一下,恰恰扎在傷口上。

夜終于忍不住,哭泣著尖叫︰「我不認識你!西翮凌,你這個大頭鬼,滾開!」

凌的臉色又青了一些,習慣告訴他,對他不敬的人都得死,可是本能卻驅使他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要安慰眼前這個哭得一塌糊涂的少年。

僵著臉在床邊考慮了良久,最後本能還是佔了上風,他有些笨拙地試圖抱住夜︰「……別哭,別哭了……」

夜沒有拒絕凌的擁抱,反而順勢將頭埋進凌的胸口。凌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懷中就響起更加淒慘的哭泣聲。夜哽咽著,幾乎喘不過氣來,卻用最大的聲音怒喝︰「西翮凌,你這頭豬,你為什麼不去死?」

凌的臉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伸到夜的脖子上的手指張了又屈,屈了又張,過了好久才克制住想掐死夜的,無奈地道︰「你先別哭,好不好?」

「不……好。」夜掙扎著從哭聲中擠住兩個字,繼續哭。

冷靜,一定要冷靜,凌拼命地對自己這麼說,勉強擠出一點僵硬的笑容,雖然夜並不能看見︰「乖,別哭,別哭了……」

「嗚嗚……嗚……」愈來愈大的哭聲。

「不許哭!听見沒有!」凌忍無可忍,大聲咆哮。

效果非常好,哭聲戛然而止,凌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夜死死地咬著蒼白的嘴唇,從凌的懷中睜月兌,生硬地退縮。

凌馬上後悔了。那種像春水一樣柔軟,像陽光一樣溫暖的感覺還殘留在懷中,他突然渴望著自己能夠一輩子擁有這樣的感覺。他向夜伸出了手。

夜後退,恨恨地瞪著凌,倔強的神情像水晶,堅硬而脆弱。

凌的心莫名其妙地疼了,他一把抓住夜的手臂,硬生生地將夜拖過來,霸道地抱住夜。

夜也不掙扎,也不出聲,只是僵硬地保持著沉默。

心宛如被人生生地剜去了一大塊,空蕩蕩的,失落了什麼找不回來了。凌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人,不想失去,想把他塞在心里,填滿那個空洞,他輕輕地拍著夜的後背,柔聲哄道︰「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

夜還是沉默。

心愈發地慌亂,沒來由的,凌想,他現在一定是犯了邪,才會月兌口說出那麼傻的話︰「要不然……你哭吧……」

夜終于抬起了頭,緩緩地環住的脖子,絲一樣柔順的長發滑過凌的手臂,夜的嘴唇貼近,然後,用力地咬下。

凌疼得悶哼了一聲,伸手觸到夜的頭發,本是想將夜扯開的,可是手指卻不听使喚地攏進發間,溫柔地撫模。

頸項處被尖利的牙齒咬得生痛,也許血管都被咬破了吧,血液洶涌地奔騰著,似乎要從肌膚底下噴出來。呼吸變得很沉重,重得讓凌快要窒息了。

黏黏的、濃濃的,那是他的血,清清的、澀澀的,那是夜的淚,流在了一起。很疼,也很甜蜜。

為什麼,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問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地想要呵護著這個少年、想要疼愛這個少年,想要用盡所有的心思把他捧在手心,為什麼?找不到理由,只是因為心亂了,心疼了,只是因為傻了,瘋了,所以,不需要理由。

夜低低的啜泣在耳邊縈繞,如彼岸的潮生潮滅,寂寞沉浮,如天際的風起風散,相思漂泊。一生的夢都停歇在這里了,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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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端詳著手中如黃金般耀眼的日魂劍,手指輕彈,劍似龍吟,嚶嚶不絕,劍氣所發出的溫度如烈火灼熱,連空氣都要燃燒起來了。

「這就是日魂劍?」

夜在被窩里拱了兩下,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迷迷糊糊地應道︰「嗯嗯……」昨晚睡得極好,整整五年了沒有這麼舒服過,此刻他連眼楮都懶得睜。

凌目光一磚,若有所思地看著夜︰「那你就是朱雀的日魂之子了?」

「嗯……」夜還是困得很,覺得很吵,索性將頭鑽到被窩里去。

被人漠視的感覺讓凌相當地不悅,他毫不客氣地掀開被子,將蜷成一團的夜挖了出來︰「我在和你說話,你听見了沒有?」

「唔……我……在听啊。」夜在凌的手中,眯著眼楮,頭一前一後地點啊點。

「很好,那我問你,你來玄武軍中做什麼?不會真的是想憑你一己之力來行刺我吧?」

「唔?我來這里做什麼啊?」夜歪著腦袋,很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我是想來問你一件事的。」

「哦,什麼事?」凌頗有興趣地看著正在犯困的夜。

「呃,我想問你為什麼非要得到這把劍?為什麼非要打這場戰?你這個人是不是瘋子?」夜自顧自地說著,全然沒有注意到凌的臉色開始發綠,「如果你確定你不是瘋子,那我就把這把劍給你算了……可是到了你面前,我又覺得很生氣,怎麼可以平白無故地便宜了你。所以……」

「所以你就貿然出手行刺?」凌的臉上罩了一層厚厚的寒冰。

「是啊。」夜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無邪。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的?」凌暴怒,用力地抓住夜的肩膀,生氣地吼道︰「若不是遇到我,你早就被人剁成肉泥了!」

夜申吟了一聲,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不要這麼大聲嘛,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

凌猛然將夜拉到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抱住夜,緊得夜差點透不過氣來。呼吸的聲音很沉重,心跳的聲音很急促,凌的聲音很低,微微地有幾分顫︰「你以後要是再敢胡來,我就打斷你的腿。」

夜咬了咬嘴唇,有幾分氣惱,斜著眼楮瞥了凌一眼︰「我的事情與你何關?」

「誰說無關?」凌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你現在是我的奴隸,要听從主人的吩咐,明白嗎?」

「我是你的奴隸?」夜原本就很大的眼楮瞪得更大。

「不錯,」凌用再自然不過的語氣斬釘截鐵地道,「你是我的戰俘,我沒有殺你,只是讓你做我的奴隸,已經是對你的格外開恩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沒、有!」夜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凌尋思了片刻,皺了皺眉頭︰「其實,我應該把你縛到兩軍陣前,看看朱雀方面會有什麼反應,听說南昊緋雪很在乎你,她會不會因此而退兵呢?若不會,我先把你的一只手切下來……」

說到這里,他自己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心頭莫名其妙地一絞,連忙住了口,抬起頭來,卻發現夜的臉色一片雪白,嘴唇微微地顫,凌頓時大為憐惜,輕輕地撫模著夜的頭發,安慰道︰「我只是說說而已,斷不會如此待你,你莫要害怕。」

「我不是害怕,真的不是……」夜的前半句本是細細軟軟的,像燕子的呢喃,而後半句卻是驚天動地的咆哮,「我是生氣啊!」張口,低頭,咬!

凌早有防備,反手捏住夜的下頜,強硬而不失小心地將那咬得「咯咯」響的小嘴拉開,饒是如此,手背上已經被咬破了皮,留下一排整齊小巧的血色牙印。

凌揚起了手,但是看著夜的臉,這一巴掌卻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氣到無力,只能鐵青著臉沉聲道︰「我警告你,不許再咬人,否則我會把你的牙都敲碎掉。」

夜眯著眼,吃吃地笑︰「沒牙呀?那豈不是難看死了,我不要。」

「你……」凌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夜舒展手臂,輕輕地勾住凌的脖子,半掛在他的身上,開心地道︰「很久沒有看到你生氣的樣子了,很有趣啊。」

「很久?」凌在氣惱之余仍然敏感,「你以前認識我?」

夜刻意地板起臉冷哼︰「鬼才會認識你。」鼻子使勁地皺著,想做出一幅生氣或是哀怨的樣子,無奈效果實在是差得很,還是忍不住「噗嗤」笑了。

陽光落地時有清泠泠的聲音,那是夜在笑著,陽光拂過時有暖融融的溫度,那是夜在笑,那種美麗的笑顏,淡淡燻然,卻濃得讓一切都燃燒起來了,包括身體,包括心。

凌抱住了夜,臉頰在如絲的黑發上磨蹭著。嘴唇輕吻著發絲,一絲一絲的纏綿繞上舌尖,輕輕軟軟。

「你叫什麼名字?」凌低低地、啞啞地問,「什麼名字?」

「我叫什麼名字……」夜恍如嘆息般地呢喃,「你不知道嗎……不知道嗎?」

凌覺得腦海里像是有無數細小的銀針在攪動,生生地刺痛,劃過一道又一道交錯的銀白光線,雜亂不堪,頭好亂,快要裂開,他用力地抓住夜的肩膀,死死地盯著夜,急促地喘息著︰「你以前是不是認得我,我……我五年前生過一場大病,把過去的事情全忘了,你是不是認得我?」

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極力地抑制著什麼,生生澀澀地道︰「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你。」

「你撒謊!」凌皺起了眉頭。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為什麼不相信?」夜忽然像是很生氣的樣子,煩躁地道︰「你的名字是我在朱雀軍中听人提起過的,我在朱雀,你在玄武,一南一北,萬里之隔,我怎麼會認得你?」

凌的臉上浮起了隱約的落寂,慢慢地松開了手︰「真的……」

夜僵硬地扭過頭︰「我的名字叫洛夜……洛夜,你一定要記住,不可以忘了。」說到後面,余音有些顫,啞啞的。

凌溫柔地攬住夜,扳過夜的臉。長長的睫毛上綴了幾滴淚花,如羽蝶被露珠打濕了翅膀,弱弱地歇著。

「洛夜……夜、夜……我會記住的,夜。」凌喃喃地念道,一遍又一遍,宛如夢里的嘆息。

「你一定要記住!」夜猛然張口咬住凌的脖子,疼得讓凌想忘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