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第四章

書名︰桃花劫|作者︰靡靡之音|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這次梅情主持的武林大會,規模十分巨大,江湖各派的豪杰都被邀請。雖然是以捉拿采花賊為引子,其實也是梅情為了鞏固自己的聲威所設。

他十七歲就在去年少林主持的比武大會上勝出,出任武林盟主一位,又不是出自武林名門,就算是梅家再有錢又如何,自然還是有許多人明里暗里不服。梅情年少氣盛,于是就想借此機會收一收江湖上的人心,讓大家知道,除了那些遁跡江湖的高人,這武林中,可還有一個梅情。

所以從大會召開的一個月以前起,梅情就連著三次警告了下人們,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對于慕守口如瓶,並且這告誡對于他自己的父母也同樣有效。

梅情把武林大會的時間定在九月初一,日子快到的時候洛陽城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聞名而來的江湖豪杰,讓城內的百姓也落了個熱鬧非凡。

梅府內也住下了許多的武林人士,不過身份地位都要比外面的那些人高出許多,像原來力主梅情接任盟主一位的少林住持佛印大師,華山的掌門清靈道長都在此地。但奇怪的是隱山、唐門、苗疆和眠雲宮卻都未派出傳人來出席。

不過若要問為什麼隱山上無人來參加的原因,恐怕也只有梅情是最清楚不過了。于慕現下雖然每天也待在梅府,卻已經是形同隱居。梅情不許別人進荷風院,也不許于慕出荷風院,僅派給荷風院的幾個下人們又都閉上了嘴巴,就是再大的事情,于慕又怎麼知道?

這個金屋藏嬌倒也真是神不知來鬼也不覺。

九月初一

梅府的正廳一早就已經坐滿了白道大大數的出名號的大俠們,梅情則當仁不讓的坐在大廳正中央的位置。周圍的白道人士一般都是四五十開外的人,年輕些的,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穿著也大多樸素,世家出身的,也只是在腰間懸上一塊價值不菲的玉彰顯自己的身份。

梅情一圈看過來,這大廳里坐的人,怎麼看來看去都只有自己沒有留上胡須,尤其是少林的和尚們,一大把年紀,光頭和長長的胡子……這麼一想就有些倒胃口了。

其實他自己在旁人看來也是詭異到了極點。梅情要是單單年輕倒也罷了,偏偏今天他和往日一樣,還是穿得十分花哨。白色的長袍外面罩上了繁復的白紗,在這鏤空的白紗上還繡上了紫色的牡丹花。頭上紫玉的簪子倒沒什麼,只是這簪子的頂端還一長一短墜了兩顆小指甲大小的明珠,晃悠晃悠的十分扎眼。雖然他這個樣子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的確是漂亮,可在這大廳也真是鶴立雞群,和平常大俠們逮一個殺一個的邪魔歪道沒什麼兩樣。

這個所謂的武林大會,還真是相看兩厭。

茶剛端上來,還沒等大家都喝上一口,有人便立即開始發難。

一個穿著玄色衣裳道姑打扮,四十上下的女子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扣道,「梅少俠對各位武林同道照顧十分周到,我等心中自然感激,可是我們此行來的目的是為捉住那惱人的采花賊,少俠若是得到什麼消息還請趕快示下,大家也都是有事在身之人,還請給個方便。」

梅情一看,原來是峨嵋的惠明掌門師太。他原來在接任盟主時,峨嵋派就極力反對,這梁子是早已經結下了的。現在她又叫自己「少俠」,分明是還和自己過不去。

梅情在心里暗罵了一聲「老賊婆」,卻笑得比花兒還燦爛上幾分,道,「惠明師太請稍安勿躁,這些晚輩自然省得,只是時候未到。若是這幾個時辰內耽誤了諸位什麼大事,本盟主將會一力承擔。」他笑完了,把茶碗也同樣往桌上一扣,那茶碗竟「喀嚓」一聲,硬是陷進了檀木的桌面里,只留了個沿口在外面。

誰都听得出來他這聲「晚輩」已經是給了惠明面子,後來這「盟主」卻是為自己立威。上次武林大會雖然是以比武來選出盟主,可實際上參加的人,卻並不一定是各派武功最高的。有些門派掌門自持身份,不屑于比武爭搶的形式,只是派了自己得意的弟子上去比劃。可誰知最後勝出的人卻是名不見經傳的梅情,所以當時除了主持大會的少林武當,大部分人都是觀望的態度,當然也有像峨嵋派這般明顯反對的。

突然看梅情露了這一手,所有人都在暗自拿他與自己比較。是否也能猛然發力把茶碗這般按下去,而保證茶碗和桌子都不碎裂,茶水也不濺出來?

得出的結論是,除了了少林和武當的兩位大師,在座的似乎無人能夠,可少林武當都是認死理的人,認準了既然梅情勝出,那就是當然要支持他。這麼想下來,場面頓時平靜下來,方才躁動的人群也突然安靜了。

梅情四下環看一周,十分滿意造成的效果,這才悠悠的道,「其實今天叫各位武林同道前來,其實是因為一幅畫像。」

因為剛剛被發作了一回,听了這麼吊胃口的一句話,大家卻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梅情撇撇嘴,突然又覺得還是有人嚷嚷幾聲比這樣死氣沉沉好。不過話總是要說下去,「相信大家都知道,現在所有人手中所拿的那幅采花賊的畫像,都是十分模糊的。可所幸的是,日前我找到一位江湖異人,請他補好了這幅畫像……」

大廳里立即重新躁動起來。要知道,這廳里許多人的妻女都曾被這個膽大包天的采花賊沾染過,卻都苦于不知道這人的模樣無法找他報仇。听梅情這麼說了,神州五俠中的殷五俠已經按捺不住的站了起來,抱拳對他道,「盟主既然已經得到那婬賊的畫像,就請快快拿出來,讓他再不能逍遙快意。」

誰都知道殷五俠夫婦,原本是青梅竹馬、恩愛非常,可誰知就在兩人成親的第二年,他的夫人便同那采花賊有染,殷五俠憤怒之下殺死妻子,從此也黯然銷魂,由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俠客,變成如今瘦骨嶙峋的病叟。

梅情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虛榮心已經在這樣企盼的目光里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就不再賣關子,吩咐下人把一直抱在胸前的畫軸打開。

梅情拉著畫軸一寸一寸的展開,大廳里的數十雙眼楮都一動不動的盯著這寸寸拉出的畫像。幾乎所有的武林人都為了這幅畫像耗費了將近五年的光陰,誰能捉到這畫上的人,可能就是下一屆的武林盟主,無限尊榮不言而喻。

慢慢的,畫中人那雙斜飛的桃花眼露了出來,然後是直挺的鼻梁,然後是……

可大家都沒有注意,就在眾人雙眼緊緊盯著畫像的時候,梅情的眼楮卻在看著廳外,而且似乎在搜尋什麼東西。

哼哼,就不信這個時候你還能裝相,還能忍著不出來。

就在畫軸最後展開之際,空氣被刺破的聲音橫空而來,所有的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大家定楮一看,廳中所有的形勢都已經完全改變。

那幅眾人寄予厚望的畫已經給人撕了個粉碎,梅情持著一把秋水灩泓的匕首仍站立在他原來的位置,只是發簪上的兩粒明珠劇烈搖晃。大廳的中央,立著一個蒙面人,他身形單薄,似乎十分瘦弱,右臂上已經來了一條一尺來長的口子。血正順著他握劍的右手點點滴下。

那蒙面人望著梅情匕首上的血,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高聲罵道,「卑鄙!畫上有毒!」

眾人早被這變故嚇傻,這才反應過來︰怪不得這蒙面人一和梅情交手就吃了大虧,原來是梅情在那畫上下了劇毒,若有人想毀畫,自然就被毒所傷。

梅情听他罵了也不生氣,反而「咯咯」一笑,萬分得意道,「你更想不到的是,明明看我沒有兵器,卻沒想到圖窮匕現,給你弄了個措手不及。」他說完了把匕首一甩,那上面的血珠也仿佛下雨似的的被抖了一地。這匕首竟兵不血刃,顯然是難得的神器,而那甩下地的血珠,竟把所到的地板燒出了一個個窟窿。

那蒙面人見了,竟還是十分鎮定,也笑著說,「我好歹還是毀了盟主的一幅畫,看你再從哪里弄第二幅來。」

「畫?」梅情陰笑道,「我可從來沒有弄到什麼采花賊的畫,這世上又哪里有什麼能修畫的奇人?」

這下連同那個蒙面人一起,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也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梅情召開這武林大會,請大家來看這采花賊的畫像,甚至連同這些被請來的武林名宿,都只是他的誘餌。他從來也沒想過要把什麼畫像公布于眾,從來也沒想過要別人搶去他捉拿采花賊的功勞。

他先放出風聲引來可能與采花賊有關的人,然後用莫須有的畫像吸引他們來毀畫,再在準備好的畫上施毒,又在畫軸中藏了匕首。可這布置的心思之縝密,這計劃的手段之毒辣,再想到如今梅情才是十七歲的小小年紀,所有人都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但是他們也不知道,梅情原本的意思只是想把已經覺得無趣的于慕逼出來。

看一看那一向在自己面前裝得老實巴交的臉,用什麼表情來對著自己。可沒想到又引出了一個蒙面人。

那這個人又是誰?

于慕的同伙?

或者,是他的情人?

梅情想著想著就不爽起來。

不僅僅是被誘來的蒙面人,其實除了梅情以外的所有人,都被他耍著玩兒了一回。這可叫人怎麼舒服,連少林武當的兩位掌門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惠明師太一看,正準備借機發難,梅情卻適時的指著蒙面人叫道,「此人就算不是那采花賊,也一定是和他關系十分密切之人,大家切切不可讓他逃了!」

眾人立即反應過來︰是啊,只要能抓住此人,功勞不還是自己的?其他的帳就暫且往後放了。

梅情話音剛落,殷五俠已經率先沖向那蒙面人。他早已經是不想活的人了,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此時不上又更待何時?

這些心思轉捩也就在瞬間,就在梅情喊出第一個字時,蒙面人已經急退,他此時已經受傷,是萬萬也斗不過這一屋子的強敵的。

梅情早已經布置好了,看蒙面人逃出了大廳也並不急著追趕,他的手下已經滿布梅府各處,而敵人又已經受了重傷,是怎麼也逃不出去了,就算其他人捉到此人,第一的功勞也還是自己的,自己又何必此時出去強風頭,既得罪了人不說,還勞得自己冒險。

況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于慕在哪里?

他還甚至為了讓于慕出來得方便,在梅府各處都留下了人手,到處都是高手環伺,可只在荷風院內只有幾個不懂武功的丫鬟

說來也巧,那蒙面人在來梅府之前探察過梅府的地形。他得到消息,梅情的寢園就在荷風院,現下里面住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據說梅情與他關系十分密切又掩人耳目。

那蒙面人一聯系到自己的情況稍微一想,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當即覺得如果毀畫的事情有了個萬一,便進入荷風院把里面的人抓來當人質,以保證自己安全月兌身。

可是自己卻沒有料到這梅情的手段竟如此狠辣,如果他那情人是不懂武功的人還好,若是功力高強,自己可能還要制他不住了。

于是一出了紕漏,他就立即往荷風院飛奔而去。

他憑著最後的力量殺了最後幾個守在荷風院外的高手,就直撲那為數不多的幾間房子而去。誰知甫一開門,就見滿天的劍光,他勉強支持幾下,眼看就要被那劍刺中倒下,卻听見一聲驚喜的喚聲︰「大師兄!」

隨著這聲呼喚,劍光劍意驟然消失。

于慕緊緊抱住因為剛剛的稱呼愣在那里的蒙面人,一出手就扯下了他蒙臉的布巾,卻沒有看見自己記憶中的容顏。

大師兄下山的時候,自己已經十二歲。那時大師兄剛滿了十六歲,長著一張十分清秀的臉。可自己眼前的這個人,蒼白的臉色,平平的眉眼和五官,雖然說不上難看,可也更說不上好看,離自己記憶里人差了簡直十萬八千里。

可那劍法,那雙眼楮,于慕也怎麼不會記錯。

大師兄的名字叫應莫憐。

還記得小的時候,自己一打雷下雨總會害怕,都是大師兄陪著自己渡過那些黑暗的夜晚;平常師父說自己練不好劍,也是大師兄偷偷的陪他習劍,所以于慕相信,就算大師兄有七十二般變化,自己也會把他認出來。

可是為什麼大師兄卻會和剛剛下山時候的樣子差這麼多?

于慕怎麼也想不通。

不過他也來不及想了,梅情的聲音已經從外面傳了進來,「于慕,你沒事吧。」

于慕正要回答,應莫憐卻已經反應過來,急道,「梅情,你不要進來,否則我就一劍戳死他。」

這個「他」自然是指于慕,梅情剛想答話,听一陣風聲掠過,原來循著打斗的聲音,追出去的群俠也已經趕到了,加上隨後趕到的梅府高手,所有人把荷風院本來就不大的房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梅情暗暗咬牙,他本來想私下解決,這下可好,不管見得光見不得光的,都要攤在太陽底下曬上一曬了。

荷風院的屋子里原本就只有于慕,和包括春水在內的幾個丫鬟。看見這陣仗,已經有些年紀小的丫鬟嚇得不住的哭起來,只有春水勉強還算鎮定。

不過比起這些,于慕關心的是另外的事情,「大師兄,你剛剛叫『他』什麼?」

「什麼?」應莫憐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就是剛剛問我是不是沒事的人……」于慕有些猶豫。

應莫憐一曬,道,「梅情啊,堂堂武林盟主,你們不是情人,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話卻叫于慕瞬間刷白了臉。

應莫憐沒有拒絕自己的稱呼,那就是承認了大師兄的身份,大師兄不會騙他,那……那……難道是「尤情」騙了自己?

武林盟主?

梅情?

怎麼會?

他為什麼要瞞我?

不,不,不會是這樣……

于慕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中,他急忙抓住春水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顫聲道,「……這……這是不是真的?」

春水看了看那些已經快要暈過去的小丫鬟,又看著梅情企盼的眼楮,也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思,竟然說了實話,「這位公子說的不假,少爺……原本就叫梅情,這里,也原本就是梅府。」

她話音剛落,已經有小丫鬟昏過去了,就是沒有昏的,眼楮里也都是極度害怕的神色,因為大家都很清楚,梅情向來是怎麼對待不听話的下人的。

相對于他們,于慕卻是傻了,他腦子里像是被一只手伸進去拼命的攪動,怎麼也想不清楚自己現在該想什麼又該做什麼。

應莫憐本來就是極聰明的人,一看這情況還有什麼事情不清楚,明明白白就是那該死的梅情騙了自己的小師弟。這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此時他真是恨死了梅情,真恨不得沖出去,和梅情打上一架,咬掉他身上的幾塊肉才好。

可他又明白,為今之計,要怎麼從這里出去才是最應該首先解決的。

這里面是一團混亂,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

先說梅情的心思。如果真說他是對于慕一點感情也沒有,那絕對是唬人的。所以他現在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不顧一切連著于慕一起殺掉呢,還是把于慕救出來。他左思右想,卻似乎不管怎麼辦都有些可惜。一想到于慕要為這件事情死掉,他總覺得心里像貓抓的一般難受;可如果因為要救于慕,暴露了自己和他的關系,又或者讓于慕和那人給逃了,他又覺得更不能接受。

他這里還在猶豫,別人卻已經等不住了,最先鬧起來的正是殷五俠。他連著幾個和采花賊都有奪妻掠女之仇的人,一直叫嚷著要沖進去,眼看已經壓抑不住。

梅情正要發作,卻見應莫憐用劍架住于慕從屋里出來了。

應莫憐當然還是蒙面,于慕給他輸過真氣後,他已經恢復了些力氣,便運氣叫道,「想要他活命的就閃開。」

這正是剛剛想出來月兌身的計策。

他原來是看重也是試探梅情和于慕間的情意,卻沒想到這段關系在梅情那里,卻是另外一幅樣子。

梅情則表情陰郁的看著這兩人,仿佛在判斷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應莫憐這一聲中氣十足,所有人都暗暗驚訝,難道他的傷勢竟好的這麼快?

可他這一聲喊出去,卻沒有一個人動彈。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既沒有人後退,也沒有人上前,反而是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了梅情。

要大家放棄這樣報仇揚名的機會,實在是沒有人願意;可也無人想承擔害無辜之人死去的罪名。既然這人質是梅情的朋友,既然梅情是武林盟主,那麼自然一切得由他做出決定。

于慕也看著梅情,他仿佛已經看不到其他了,只是那樣痴痴的看著他。那麼清澄而黑亮的眼楮,直叫梅情的心一顫,自己分明還記得昨夜,也是這一雙眼楮,在自己的身下泛出那樣濕潤的光澤。

應莫憐也看著梅情,他要看看,這個武林盟主,是否真的對自己的小師弟連一絲情意也不顧惜。

接受著眾多灼灼的目光,梅情直覺得自己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自出道以來,他還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知道,自己今日一念之差,也許就會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但是……似乎不論怎樣的決定,都是錯誤的。

等待的時間無疑對誰來說都是煎熬,尤其是等待別人做出決定,更如同被人放在滾燙的油鍋里炸,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自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這個罪。

所以不久後,已經有人代替梅情做出了決定。

****

就在大家屏息等待之際,一支劍帶著微弱的劍氣,襲向了于慕和應莫憐。而它指向的對象竟不是應莫憐,而是他身前的于慕。有人竟想干脆連無辜的于慕也一起殺掉,真是端的歹毒。

不過還好,雖然于慕心思恍惚,沒有察覺,可一直警惕的應莫憐到底是發覺了,他橫空一格,替于慕當掉了這致命的一劍。

眾人應聲而動,梅情輕功最高,速度也最快,就在應莫憐一格的當口,梅情已經到了他身邊,就要乘此時他放開于慕的機會,刺他的下肋。

這時,誰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被應莫憐挾作人質的于慕,竟以身代劍,救了應莫憐。梅情手里如一汪秋水的匕首,「噗」的一聲,注入了于慕的右月復。

這一切都在扎眼之間,等場面稍稍靜下來,應莫憐已經捉住了那個暗算他的人,也就是那個一直想著壞梅情事兒的惠明師太,把劍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而這邊,梅情和于慕兩人仿佛是死了一般,仍是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似乎兩人都因為這突來的變故不能動彈。

應莫憐一看自然是心痛,一把就要拉了惠明師太過去。惠明以為應莫憐要殺她,嚇得不顧一切的大喊起來,「他們兩個是一伙的,你們不要放那個小子跑了,他那雙眼楮,我看到了,他就是那個采花賊,你們救我啊,救……」

這是讓應莫憐封了啞穴,可也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惠明師太說的話,所有人都看到了于慕的那雙桃花眼。應莫憐雖然知道絕對不是自己的小師弟,不過他說的話此時此地此情此景有誰會信?大家都看到了于慕和自己是一道,他偏偏也有一雙桃花眼,這……

不,還有一個人也知道于慕不會是那個采花賊,否則他又怎麼會一直和于慕在一起?

可是……他的反應又是什麼呢?

于慕的血順著匕首一直滴下來,流到梅情的手上。

血是熱的。

梅情覺得自己的手燙得快要燃燒起來,可同時他又覺得冷,那是自己手心里的汗。

于慕還是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他們離得那樣近又那樣遠,梅情卻能看清于慕的眼里在說些什麼。

他在問自己是不是一直在騙他?他在問自己究竟是不是武林盟主?是不是梅情?是不是……真的愛他?

可同時,梅情也感覺到了其他的東西,包括所有人的議論聲,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以後即將到來的無限的贊譽和褒揚,還有超群的地位。

于是,他握著匕首的手又緊了。

如今局勢,這兩人真的是早就認識,那于慕……真的就是……那個采花賊。

即使他對自己有情意又怎樣,自己怎麼能真的同這樣的人在一起?

驟然發力,梅情把匕首硬是朝里面推了半分。

尺度雖然不大,卻看在所有人的眼里;而于慕,則被他突來的動作疼得身子朝後一彎,低下了頭。

等他抬起頭來,眼神卻已經完全變了。

他仿佛像看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那樣看著梅情。

梅情被他看得心髒一悸,連忙避開他的目光。可他也決不會承認自己做錯了什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發狠似的拔出了匕首,把刃口比在于慕的頸邊,放聲道,「于兄,我從來沒想過原來你就是那采花賊,你騙得我好苦啊。」

這話說的痛心疾首,也分明是撇清了他和于慕的關系。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原來梅情被騙了,被這個看似老實,實則奸詐狡猾的家伙給騙了。

就在眾人為梅情付出的真情不值時,應莫憐真恨不得把他做成一盤爆炒狼心狗肺。

看著神情木訥的小師弟,應莫憐道,「梅情,我用手里這個老妖婆換你手里的人,你願意不願意?」

梅情抬頭看看于慕的臉,覺得一陣心寒;又看應莫憐這樣護著他,心中憑空就有一股火騰了上來。本來他是不怎麼想救惠明那個老賊婆的,可這麼多武林人士在,卻又由不得他不救,畢竟惠明是峨嵋派的掌門,而且就是換了人質,料他們也逃不到哪里去。

他便點了點頭,和應莫憐同時將手里的人一推,雙方都接了個正著。

梅情連忙把惠明放下,拍開她的穴道,生怕慢了還要挨著這個老婆娘站著;應莫憐卻乘這個機會和于慕一同退到了屋中。

從頭到尾,于慕沒有說一個字,連吭也沒有吭上一聲。

惠明師太一旦能夠自由活動,馬上神氣起來,就要和殷五俠等人一馬當先殺進屋內把兩人捉出來,卻被梅情拉住。

經過剛才的事,梅情已經在眾人心中確立了足夠的威信,就連惠明也不好再和他作對,畢竟方才是他救了自己,其實剛剛還真怕他不願意交換呢,畢竟那人就是采花賊,抓住他可是大功一件。

梅情止住眾人道,「這兩個賊子十分狡猾,我們現在若是進去,弄不好又要著了他們的道。想現在兩人都受了傷,無法自由行動,不如……用火攻。」

梅情這一招實在陰毒,分明是要連申辯的機會都不給屋內的兩人,就要把他們往死路上逼。而且也不顧里面完全無辜的丫鬟們的性命。

他對于慕那聚集起來的一點點情意,都因為看到他和應莫憐,你護我,我護你的場面給打散了。他們分明就是早已認識,早有私情。如此自己得不到的人……干脆就毀掉吧,怎麼也不能讓別人得了去。

梅情臉上獰笑一陣,就吩咐眾人放火。

看著濃濃的煙霧沖天而起,少林方丈口頌佛號,卻也沒有阻止,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的確是把傷亡減到最低的方法。上天有好生之得,可也不是不辨是非。該死的人,大家也不必阻礙他們轉世投胎的路。

梅情和所有人一樣,看著紅亮的火光。

一低頭,他這才注意到,自己這原本是白色的衣服,早已經被于慕的血染成了紅色;上面紫色的牡丹,也已經成了黑色。

看來這件衣服非得扔掉了,自己本來挺喜歡的;這件荷風院經這火一燒,也要重修了,自己本來也挺喜歡的;還有于慕,大概也見不到了,自己本來還是挺喜歡的。

他正想著事情,旁邊已經有人想和這風頭正旺的武林盟主套交情。

那人開玩笑道,「這采花賊大概是看盟主漂亮,想要來采花呢。可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卻葬身在盟主手里,哈哈哈……」

梅情臉色一變,隨即也笑起來,不過笑容卻很僵硬。

不久後,有人就在洛陽城外的一條小河里發現了此人的尸體,死因不明。

顯然,他的笑話講得不太成功。

從此,梅情在武林中的名聲如日中天,想結識他的人一日勝似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