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紅(下) 第十章

書名︰女兒紅(下)|作者︰天子|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俠義英雄巧施連環計,宋軍將士浴血再戰三川口,夏軍死傷無數,敗走關外。

這一戰打得可謂是痛快淋灕,終于報仇雪恨,一掃此前李元昊來襲連續敗陣的晦氣。延州城內、軍營之中,不論平民百姓或是兵卒將領,人人臉上皆是喜氣洋洋,而最高興的人莫過于狄青。他心中喜悅非常,次日便派出人去,快馬加鞭,將捷報送至大宋天子手中。

再說李元昊,一世英雄,今日卻做了敗兵之主,心中自是郁悶不甘。但是大雪封了山脈道路,為本就易守難攻的延州城又添了一道天然屏障。再看軍營當中,悲戚之聲夜夜不斷;三川口河上淹死炸死的夏軍尸首不計其數,過了兩日,與冰雪凍在一處,放眼望去便是片片血紅,斑駁淒慘之景令人不忍卒睹。更莫說若想再攻延州,勢必要率人踏過那些尸首,恐怕到不了城下便是軍心渙散,士氣早已敗光。

如此一番思慮下來,眼前光景,無論「天時」「地利」「人和」都早已離夏軍而去。不管怎樣捶胸頓足,這其中道理,利弊關系,李元昊自是心知肚明。再看那仍傷在病榻之上難以起身的野利仁榮,他也唯有咬牙咽下這口惡氣,傳下旨意,命令三軍上下,準備拔營。數日之後,率領殘余兵馬,悄然返回西夏。

不日,狄青派出的探馬已將此消息傳至延州城內,如此一來,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大慶。此後,狄青遂命人頒發了安民告示,安撫城中百姓;延州城中立時張燈結彩,鑼鼓齊鳴,倒比年節時還要熱鬧上幾分。

邊關戰事平定之後,白玉堂、展昭二人便隨包拯回了酈延路經略安撫史府衙。與狄青商議過後,眾人決定于一月之後,擇吉日班師回朝。但幾日下來,包拯始終覺得心中不安,似是仍有什麼事端要發生。

「大人不必憂慮,這幾日我二人會小心守衛防範,不管發生何事、來的是人是鬼,也給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白玉堂听後,握了手中長劍答道。

「不錯,大人就請放心便是。」展昭口中如此附和著,心中卻已經察覺到了某些端倪,待出了後堂,來到院中,才低聲對白玉堂道,「玉堂,我總覺大人似乎有何事瞞了我們,難以啟齒,你看這是否和「那件事」有關?」

「我也是如此感覺,包大人與你我相識多年,向來與我們推心置月復,待我們如同親人一般,若是有什麼難以啟齒、刻意要瞞我們之事,恐怕就是『修羅宮』之事了……」白玉堂頷首應道,于脆把事情的根本直接點了出來,「包大人知道我們與修羅宮之間的糾葛,而且此前白面鬼還特意寫了一封書信承交大人,懇求放楚無咎一條生路。如今,他們若是當真不回大宋還好;一旦回來了,便是朝廷通緝要犯。莫說包大人向來鐵面無私,便是你我,也無法只談私情,全然不顧他們的特殊身份。」

他說到此,頓了一頓,才看向展昭,盯了他的雙眼,又道︰「你所想的,就是如此,是也不是?」

「是。我所擔心的,的確就是如此。」展昭點頭答道︰「此次大人乃是奉旨前來,楚無咎先有勾結襄陽王之罪,又有西夏皇子身份,大宋無論如何也難容他。若是他當真回到大宋疆土,我也不得不依命將他逮捕歸案。只是我們已欠段兄太多恩情,本就無以為報,他所求的卻又是我們辦不到的,到頭來,只怕連我們也會負了他。」

「我知你適才吞吞吐吐、不肯直接言明,其實也同包大人有一般顧慮,不知如何向我開口。但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得的。我只問你一句,倘若楚無咎就在你面前,這人……你拿是不拿?」自玉堂抱了劍靠在廊中柱上問道。

「拿。若是他來,我便必須拿他。」展昭嘆息一聲,斂眉答道。

「倘若白面鬼也在一旁,倘若他求你放楚無咎一條生路呢?」白玉堂又問

「仍是要拿。這是我的職責。」展昭無奈,咬牙答道,忍不住一舉捶向身旁粉牆,留下一個清晰的凹痕。

「這不就是了,還有什麼好說?事關國家大義,你我便是不想卻又能如何?要做惡人,也有白爺爺與你一起,總不會虧了你南俠大名!」

白玉堂打趣笑道,心中又何嘗不是清冷中伴隨著微微刺痛?江湖上誰人不知,陷空島錦毛鼠從不輕易與人結交,一旦交下了朋友,便是肝膽相照、可為對方兩肋插刀的義氣;可是情勢所迫,卻逼得他不得不舍小義、顧大局,做個冷酷無情之人。

除了四位兄長,黑白修羅便是他最早結識的朋友,表面上嬉笑怒罵,時常連個好臉色也不給對方,實際卻是情同手足,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與他們刀兵相見,拼個你死我活——尤其是段司洛,他何其無辜,這切爭端一與他本沒有半點關系——此刻只希望,段司洛真能如他所說那般帶楚無咎遠走高飛,不要再踏上大宋的疆域半步。

※※※

夜深一了,人卻未靜。

時間如同一潭凝滯的泉水,深不見底,它流淌得越是緩慢,人的心便越難安靜下來。

此時,離回京之期還有十日,安撫史府衙之中卻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不知怎的,一日之內,衙內雞犬之類牲畜竟全數死光。眾人起初以為有人投毒,仔細查驗過後,卻發現是天氣過于寒冷,那些牲畜皆是凍死的。

驗明實情後,府衙上下眾人俱都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唯有白玉堂、展昭二人仍是惴惴難安,總覺還有其他蹊蹺。

他二人來自江湖,即便踏入公門,也是半身在朝半身在野,未曾中斷過與江湖的聯系。江湖人有江湖人非比尋常的特殊敏銳,即便是天衣無縫、看不出任何漏洞之事,他們也能憑藉自己的直覺發現某些蛛絲馬跡。

「貓兒,你怎麼看?」白玉堂撥弄著死在草邊的黃犬問。

「尸體僵直,像是一瞬之間便被凍起,此種情形你我都曾見過,不像天寒凍死,倒像是……」展昭說到此,看向白玉堂,與他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出心中那個答案—「寒冰掌!」

說起這三個字,展昭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二個人來。

「玉堂,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是何時一起見識的那「寒冰掌」?」

「這個我倒還沒忘……是當年在京城大相國寺一案,與赤寒宮對陣時,見幽鷺使用過。」白玉堂未加思索便答道,因為這寒冰掌,他也只見有人用過那一次。

「此前忙于戰事,卻忘了講與你,我來邊關的路上,曾與幽鷺姑娘見過一面。」展昭站起身道。

「哦?」白玉堂聞言,詫異地抬起頭來,「當年那一役之後,听聞江湖傳言說她出了關,我以為里陽王被滅,她勢必不會再回中原,想不到……她此時人在何處?」

「河中一帶。」展昭答道,「路途之中我與大人在客棧投宿,想不到她會主動邀我前去相見。當年她的確離了中原,回返大理。但兩年前襄陽王及其一干黨羽盡數被滅,赤寒宮群龍無首.她便擔下了大任,帶了那些仍願跟隨她的人一同回了中原,仍靠販賣消息為生。只是不再使用赤寒宮的名號,因此我也一直不知她的消息。如今說來,當日還是多虧她的指點,我才能得知你的消息,並追至修羅宮的那處密宮之中。」

「原來如此。」白玉堂起了身,跟展昭回到房中,洗淨了手,溫了一小壺女兒紅,二人坐了對飲。自知今日心中不寧,就是躺下了也難睡著。

「玉堂,雖然我懷疑今日之事乃為寒冰掌,卻肯定絕不會是幽鷺姑娘所為。那日相見,她說她與赤寒宮一干手下只是他人的棋子,求的只是三餐溫飽、平安度日,並無稱王稱霸的野心。她是個女中丈夫,若有什麼必定當面說清。我相信她所說的一切。」展昭道。

「雖然久未與她見面,但你這當年被她捅了一劍之人既說信她,我自然也信。」白玉堂啜飲著杯中微溫的酒液,突然笑道︰「想當初她說我看不清自己一顆心,說我一直將眼光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又痴又傻地追逐著他,卻不自知。那時我只顧發怒,卻並未仔細體味過她所說的話,今日看來,倒真被她說中了,便是沒了所有,我還忘不了那只世上獨一無二的笨貓!」說著,拉了身旁那人的貓爪,在上面咬下兩排齒痕。

「白玉堂!此刻不是亂開玩笑的時候!」展昭收回手來,桌下已經一腿踢了過去。

經過了此前的攀尬,兩人已經學會不去在意某些一時力所不及之事,逐漸習慣漠視缺失的那段空白。

展昭仍是展昭,白玉堂仍是白玉堂;人仍是那兩個人︰心也仍是那兩顆心。

「我看不慣你板臉皺眉,隨便說說而已。貓兒易怒啊……這大概是一輩子也難變的。」白玉堂見展昭和緩的眉鋒突然一挑,就知他要動手,連忙旋身躲閃,避過他的攻擊,轉回臉來,突然伸手抓向他的腰間,雙臂上早暗中蓄了力,打算耍賴將那人帶進懷中。展昭發覺身子一傾,腰上那兩只手緊緊拙住死也不松,正要回擊,外而院中卻突然大亂起來,只听有人喊道,「有刺客!」

「不好!」

二人叫了一聲,慌忙抓了桌上兵刃,一前一後沖了出去。

來到院中,只覺陰風撲面,寒氣襲人,定楮望去,不由得一驚——此次,被凍僵的是人!除了幾名衙役,為首那人正是殿前大將軍顏霆睿!

「顏將軍!」

展昭奔至近前,正欲救人為時已晚。顏霆睿雙眼突出,己經斷氣!一陣陰森詭譎的笑聲突然自半空傳來,「休再浪費工夫了!他全身的經脈都已被我震斷了,五髒六腑早成了一堆碎肉,就是找來了神仙幫忙,也只能請閻王爺送他早日投胎了!」

「楚無咎!」

白玉堂吼了一聲,連忙抬頭向四卜望去……別人或許還未反應過來,但他己經听出那聲音就是楚無咎!

「哈哈哈哈!終究是玉堂!我不說,你也能認出我來!」

那聲音又狂笑了數聲,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白玉堂與展昭同時找尋望去,卻仍不見有人現身。

「不用再找了!包拯此時在我手中,你們若想救他,便隨我來吧!」

「包大人!可惡!」

白玉堂低吼一聲,一縱身躍上了屋頂;展昭此時也顧不得其他,足下一點,緊隨找後而去。出了府衙,只見黑暗之中憑空起了一道罡勁旋風,卷起屋頂樹梢積蓄的冰雪,似是要將隨同前來之人引入一個無法預知的深淵。

「貓兒,小心!這其中一定有詐!楚無咎雖然心思狡詐,卻還不至于修煉此種邪門歪道的功夫,怕是他背後還另有他人!白玉堂腳下不停,盯了前方那不知是人是鬼之物,一邊緊追不放,一邊提醒道。

「知道。展昭應了一聲,斂起神來,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以免一不小心著了他人的道。二人追了一會兒,來到郊外,沒了城中的人氣與燈火,陰氣愈盛起來,只覺耳邊陰風呼嘯,恍如鬼哭狼嚎,四周樹影飄忽不定,狀似山魈魔怪,令人心神不定,不知不覺中竟覺得慌亂起來。

發覺此種情形,展昭立即警覺起來,沉下氣息,喊道,「玉堂,不要去听那風中之聲,他這是要擾亂我們的心智!」

「明白了」

白玉堂一點頭,提起氣來,趨散侵入心中的郁躁之氣。凝了神,雙目反倒猛然穿透了彌漫的濃霧幻影,捕捉到那個正如鬼魅一般向前飛快飄蕩的黑影。

「捉到你了!這下看你還往哪里走!」

「玉堂!」

展昭忽听白玉堂大喝了一聲,抬眼看時,他人已沖入了那片濃霧當中,不見蹤影。他正想提劍追去之時,卻有四把軟劍冷不防分別從兩側斜里插出,疾攻而來。

「若想活命就休要擋我去路!」一見被擋住了去路,急于去尋白玉堂的展昭立時目光一凜,怒喝一聲,抖手便是十數劍送出,殺氣騰騰,絲毫未留半點余地,轉瞬之間已有一人躲閃不及,連人帶劍被劈為兩截!

另外兩人見了此種情形卻是不見半分退縮,腳下騰挪間已變換了步法陣形,兩人在前,一人在後,分由三方向展昭猛攻。三人好似一體一般,同進同退,時而飛撲向前,時而縱身疾退,令人防不勝防!

兵刃交錯間,只聞暴響不斷︰幾人飛天遁地,唯見身影交錯,寒芒頻閃。

「著!」

廝殺間展昭抓到一個破綻,甩腕一抖袍袖,猛然向前一逼,箭劍同出,亦是箭劍交錯,銀光長射,追魂奪魄,將正迫上面前的一人斃于手下。

稍忽間,尚未來得及喘息,另外兩人又同時驀地撲出,舉劍便刺,「唰」地一劍舌忝過了肩頭,鮮血頓時汩汩涌出!

原來是那三名亡命之徒使計,待他全力攻殺其中一人之時,另外兩人便趁機取他要害,卻未知展昭身形矯健並非常人可比,只受了些輕傷,旋身躲閃之時,掌下不停,左手狠狠一推,擊向一人胸口。

那人見狀慌忙躲閃,展昭右手中的長劍己然撩起,‘劈向對方面門,血霧噴濺而出,競帶著一股如烈火焚燒一般的灼熱之氣!

「……」

展昭心中一驚,連忙抬臂抵擋,巨闕揮出,劍鋒嗡鳴,劍氣呼嘯,卷開了大部分血氣,只有少許落在他的身上面上。

丙不其然,此人血中帶毒,沾了肌膚,便如同火灼般疼痛!雖然沒受到過于沉重的打擊,右側眼角仍被輕微燎傷,火辣辣的直牽心房!

「不好!」

展昭吃痛之下,還未完全回過神,剩下那一人己然騰身而起,持劍便砍,數招連出,眨眼間挽出了上百朵劍花,虛中帶實,實中帶虛,直欲取他性命。

「休想就此將我攔住!」

心緒一閃只是瞬間,但想到此時仍不知白玉堂的情形,展昭便立時雙目一沉,身子順勢左右游移,人竟在對手的劍花間穿梭起來,恍若游龍一般,手中長劍更是勢如流星趕月,銳不可擋!

與他對陣那人輕功雖高,可說與他不相上下,但是計策接連得逞傷了展昭之後卻過于自信,以為他傷到了眼楮必定會自亂陣腳。誰知念頭方才興起,一股劍風己經尖嘯著到了眼前,下一刻,他的眉心便開了一血槽。

「啊啊!」

那人大驚之下竟用手去捂臉,此舉自然是無異于自投鬼門關,當即被展昭砍倒,自半空墜落下去,再沒了聲響。

「玉堂!」

沒了擋道之人,展昭喊了一聲,挾劍沖入前方霧氣中,一心尋找白玉堂的身影。

而此時,白玉堂早巴同那看來分明是楚無咎、劍勢招數卻是全然陌生之人大戰了數十回合,難解難分,「你究竟是何人?將包大人藏在何處?」

白玉堂邊打邊厲聲喝道,只見眼前那人目光迷離古怪,令人不得遇視,否則久了便會心悸揪痛,難以定神。

「你說我是誰?你看我像誰?我本不想與你對陣,若是你肯殺了展昭,跟我走,我便馬上放了包拯!」

楚無咎冷笑數聲,話音甫落,白玉堂己逼到了近前,身形疾起猝落,手中雪影挾風帶勢,迎面砍來,劍氣如虹,劈頭而至!

楚無咎見狀慌忙橫劍一架,「襁瑯瑯」一聲大震,接下了白玉堂這千鈞之力,手臂登時一麻,寶劍差點月兌手而出。

「這世上還無人膽敢幾次三番威脅白爺爺!我勸你快將包大人交出,以免多吃苦頭!」

白玉堂凌空一翻,人已躍起丈余,緊接著又是一個轉身,挺劍俯沖而下。

「好!既然如此,玉堂,今日除非我死,否則休想我交出包拯!而且此時……說不定展昭早己經斃命于我屬下手中,下地獄去與閻王相會!」

楚無咎又是幾聲冷笑,驀然蕩開退後數步,讓開白玉堂當空投下的漫天劍雨。手腕一翻,陰光突現,黑螟長劍蛇也似地抖出,本欲直挑他那劍上鋒芒,殊不知白玉堂這一劍乃是個引子,旨在掩護其後的一招。

「閻王?白爺爺便是自閻羅殿中歸來之人,那十八殿閻君我倒要看看哪個敢收展昭!你若當真如此執迷不悟,非要這般正邪不分禍害人間,白爺爺今日便遂了你的心願!」

白玉堂人在半空,突然疾轉如風,反臂抖腕送出數十劍,一道霹靂把長空分成兩半,幾乎是用劍劃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四面八方皆是劍鋒,兜頭罩下,有如流星天墜!

只听「哧」的一聲,劍刀已經挑進了楚無咎的衣袖,霎時將其剖分開來,碎裂成無數布層,猩紅的血絲自楚無咎臂上滲出,不一會便沽染了整只手臂,流至手掌。

「還不快快投降!」

白玉堂沉嘯一聲,平身躍起,落向身後積了一層薄雪的樹梢,孰知楚無咎竟如中了邪一般,竟不股滿手是血,仿佛無痛無癢麻木不仁一般,揮劍直直朝他飛去,口中念念有詞,陣陣金鈸之聲猶如平地雷起,驚天大震,地陷天塌,令人腦中嗡嗡作響,頭痛欲裂。

「又是此種妖術!」

白玉堂叫聲不好,拼了命定住心神才未一頭栽倒下去,但己無暇再做反抗。

「去死吧!」楚無咎此時己是面容扭曲,神志全失,一道寒光逐漸在他的左掌中凝聚起來,「寒冰掌!」

「玉堂!」

兩個聲音同時在白玉堂耳邊響起,他尚未及反應,一個人已如利箭一般射入了他與楚無咎之間。

「不行!」白玉堂大吼一聲,出掌的同時欲要將那人護到身後,但只來得及擋住他的半邊身體。

強強相抗,三人皆是拼上了全部,三股強大的力量踫撞在一起,立時爆裂開來,白玉堂、展昭與楚無咎同時被震開到了十數丈外!

「昭!」

身體重重落在地上,白玉堂顧不得胸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和幾乎僵寒到骨髓中的半邊手臂,連忙從雪地上爬起,撐起倒在自己身邊那人的身子。雖然剛剛那一掌的功力被化解了大半,他的身體表面還是薄薄結了一層寒霜,整個人幾乎沒了血色。就在他們被震出之時,展昭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硬是將寒冰掌的余波全部接下。

「玉堂,玉堂……這次……我終于可以保護你不再受到傷害!快去救包大人!」展昭抓了白玉堂的衣襟,雙唇不斷打顫,斷斷續續說道。

「好,我去,我馬上去—等著我……」

白玉堂心急火燎,卻也明白眼下不能耽誤工夫,一咬牙暫且將展昭抱到一棵樹下坐了,此時己再感覺不到身體的痛楚,唯讓一顆滴血的心繼毖續支援著自己的意志,持劍再次躍起,直取己同時爬起身殺將過來的楚無咎,「不管你是遭人控制還是如何,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

「住手!」千鈞一發之際,又有一人自天而降,迎面擋住了白玉堂的攻勢。

白玉堂手下一顫,此番再來不及收劍,劍刃不偏不倚直直沒入了那人的胸膛。他背後涌出的鮮血濺了楚無咎滿臉,只听他慘叫一聲,突熱向後倒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墜入雪中,好似中了邪一樣,身體不斷扭曲痙攣。

「白面鬼,你……」白玉堂雙腳落地,臉色已經大變。

「我還是來晚了一步。那日與你分手之後,我便已發現無咎情形不對。未料遭遇夏軍,和他失散。我早想設法通知你們,黑煬可能末死,因為無咎身上的蠱毒過後根本末解!而且,幾日以前還有一人尋到此處想要見你……」段司洛捂住胸口跪倒在地,匆匆封了穴道,才勉強將話說完。

「是誰?」

「是我。白五爺,久違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白玉堂猛回過頭,只見一個女子已經扶著展昭緩緩走到了近前……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六年末見的韓幽鷺。

「幽鷺!昭!」白玉堂叫了一聲,根本顧不得再多說什麼,幾步沖上前去,一把抱住展昭︰「昭,昭……你怎麼樣了?說話……對我說句話啊!」他擁緊他的身子,感覺懷中之人冰冷得令他膽戰心驚!

「展大人傷得不算太重,我已經護住了他的心脈不讓寒氣侵入,寒冰掌的寒毒我自可解。包大人適才己被慕容無雙姑娘先行救走,且莫多說了,待我先替你們療了傷再解釋其他吧。」

幾人當中唯一仍保持著清醒的韓幽鷺幽幽開口.默默引帶著他們走出這片冰天雪地。

真情便是如此……

讓人痴傻……讓人癲狂……

唯有那般執著是永遠變不了的……

這究竟是幸……亦或是不幸啊……

※※※

殘冬盡了,冰雪消融,春,終于來了.

自邊關返回京城之後,白玉堂與展昭並未就此閑暇下來。回到朝中,包拯已然領下了聖旨,繼續追查殿前大將軍顏廷睿被殺一案。而此時,楚無咎早已再次同段司洛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日回到延州城,韓幽鷺憑藉自己所掌握的醫術,在段司洛的指點下,竟也成功地將幾人的性命全保下來。也正是在眾人驚魂未定的那一夜,段司洛趁楚無咎昏迷不醒之時喂他服下了「醉臥紅塵」之後,寫下一封書信與展白二人,負傷帶了楚無咎悄然離去,留下的也只有雪地之上那一縷縷刺目的鮮紅。

對此,韓幽鷺只是斂了一雙柳眉,淡淡笑道,「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是一個『苦』字而已……他心甘情願為他如此,旁人又能說些什麼?世上如同白五爺與展大人這般幸運之人又能有幾個呢?這六年間我也算見慣了人間種種苦楚,如今倒想繼續看著二位將如何繼續將這條路走下去。」

「幽鷺,你怎會突然來到邊關?」白玉堂如此問時便己感到了暗潮洶涌之意。

「赤焰令重現江湖了,我本以為已死的那個人或許還活在世上,再過幾日,你們好些,我打算先回一趟大理。」

※※※

三日之後,當枝頭的第一抹新綠綻放之時,幽鷺也在眾人不經意間無聲地去了,而雪影與巨闕的劍穗之上各多了一白一碧兩條飛龍。

清風拂過,一張薄薄的絹紙如蝶般翩然飛起,飄落院前春泥之中,沾了露,傷了水,其上的墨跡緩緩暈染開來。

花不盡,柳無窮,應與我情同。觥船一掉百分空。何處不相逢。

末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應老。勸君看取利名場。今古夢茫茫。

一切看似己經結束,隨之而來的又豈止是一個新的開始?

此時,白玉堂與展昭尚不知曉,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又將是一場煙波浩劫。

「玉堂,就算你會生氣,再有如此情形我也仍會那麼做。唯有在你眼中,我才總能看到光明,你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保護的一切……」

在看著白玉堂發了好一頓脾氣之後,展昭如此笑道。或許,沖霄樓這一役對他來說會是永遠的傷,深得會帶到往生……來世……

但此時此刻,月下二人,交握的十指便是所有。

不論如何,他們早已相約,不管是此生還是來世,兩人要永遠一同走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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