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花(下) 尾聲 繼續我們的幸福

書名︰妙手生花(下)|作者︰千尋|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春日,和風徐徐,一陣陣地吹得人心發暖。

敬公府里一片祥和寧靜,衛楮領著五歲和四歲的曾孫在樹下練拳,稚女敕的呼喝聲讓坐在一旁的穆顏、于杉笑彎眉毛。

他們是特地過來和衛楮過論楚棠的聘禮要準備些什麼,沒想到一看到曾孫,衛楮的注意力全給拉走了,哪還有心情討論聘禮。

衛楮常說︰「當年我忙著打仗,無法親自教導珩兒,搞得他只和師父親不與我親,得不償失吶。」

這會兒機會送到他跟前,他能不搶嗎?他發誓非要教出一對不親爹、只親曾祖父的好男兒。

楚家和敬國公府只隔一條街,連馬車都不必套,用走的就可以走過來,穆顏每次都把這段路當成是在練身子。

穆顏的身子越來越好,她和于杉認章玉芬當義女,現在和衛忠夫妻、楚棠、楚楓一起住在楚府。

楚棠已經二十歲了,他在前幾年參加會試、殿試,和姊夫衛珩一樣也成了探花郎,傳為美談。他如願進入翰林院,如願進了虎賁衛,他一路追著姊夫的腳步往前跑,不肯稍停。

已經交換過庚帖,他的成親對象是戶部侍郎的女兒周隻,也是當年和楚棠一起考上舉人,年紀卻比他輕的周平。

對于這個嫂嫂,楚楓非常不滿意,他堅持,「是我先喜歡周隻的。」

這話不完全錯誤,剛開始周隻和楚棠遇在一起只會攀比、競爭,與其說他們是朋友,不如說是競爭對手,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倒是楚楓一眼就瞧中周隻,時常同楚槿說︰「姊姊,我將來要娶隻姊姊為妻。」沒想到最後,喜歡的女子被哥哥捷足先登,為此他和楚棠冷戰大半個月。

楚槿為調解這對兄弟,安排他們坐在屏風後面,听她和周隻私下對話。

她問周隻,「你為什麼願意嫁給小棠?你們一見面就像斗雞似的吵個不停,以後鎮日吵吵鬧鬧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周隻竟回答,「若是瞧不上眼,怎會與他斗?」

難不成她對自己溫柔細語,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瞧不上眼?楚楓倏地像戰敗的公雞,垂了雞冠,半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郁悶好久,穆顏看不下去,這才出聲開解,「你不懂女子,女子希望被保護寵愛,因此會挑選肩膀夠寬、背夠厚、閱歷豐富,能夠為自己遮風避雨,引領自己向前行的男人,小楓,你不是不夠好,而是輸在你比隻兒年紀小。」

楚楓若有所思,然後他開始訓練自己,希望有副厚實肩膀,能為喜歡的女人遮風避雨。為了贏哥哥,他十二歲考上舉人,十五歲考進士,拿到狀元郎名頭。

游街那天,他滿眼驕傲地對周隻說︰「給你個機會,重新挑我。」

周隻的反應是笑得前俯後仰,說︰「你再優秀也是我弟弟,我怎麼會嫁給弟弟?」唉……他果然是輸在年紀。

之後楚楓也進入斡林院熬資歷,意外的是,他和上官沐竟然建立起好交情,成天往宮里跑,手里有什麼好的都要和上官沐分享,好像他和上官沐才是親兄弟。

這讓楚槿擔心得夜不成寢,硬逼衛珩出面干預。

衛珩不解,問︰「能和皇帝當朋友,為什麼要反對?」

多少人羨慕楚楓走運,當姊姊的怎會把它當成禍事?

楚槿說︰「雖然楚家有小棠傳後,但小楓也很重要啊,怎麼能夠被上官沐帶歪?楚家的男兒要生兒育女、繁衍家族,絕對不能染上好男風這習慣。」

這話最後傳到上官沐耳里,氣得他跳腳。

上官沐一路從宮里跳到敬國公府,指著楚槿的鼻子問︰「你就是以為我好男風,才不喜歡我嗎?」

楚槿認真回答,「不對,我是因為你愛衛珩才討厭你的。」

誰跟她搶男人,誰就跟她有仇!

他愛衛珩?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上官沐氣死了,怒道︰「楚槿,你是我見過最笨的女人,我居然會喜歡上你,我後悔了!」

他怒氣沖沖來、又怒氣沖沖走,留下一頭霧水的楚槿。

她思考好久,才苦惱地找上衛珩,「上官沐說他喜歡我耶,他是不是想挑撥我們夫妻的感情,想讓我們兩個都去搶他?」

衛珩傻住。

「你會為一個男人,和我生氣嗎?」

衛珩覺得被打敗了,在感情方面,她魯鈍得太厲害,幸好唯一靈光的那次給了他。

老天待他不薄啊。

上官沐登基,追封楚玉為義公,傳爵楚棠。

棒年衛珩和楚槿便成親了,成親後,那些買賣上頭的事楚槿就不管了,她卯起勁來生孩子,想生出一個大家族,和過去的楚家一樣。

于是第二年衛或出生,第三年衛櫪生,衛櫪頭太大,楚槿傷了身子,用湯藥將養著,直到今年年初,女兒衛裊出生。

這一回又是三災九難的,差點保不下來。

在那之後,衛珩讓御醫給自己開藥,咕嚕咕嚕吞了,讓楚槿再也生不出小孩。

衛或、衛櫪兩兄弟像一個模子印來似的,跟衛珩長得一模一樣,若不是個頭有差別,看起來簡直就是雙胞胎。

屋里安安靜靜地,楚槿一面練著大字,面听衛裊和床邊的茉莉對話,偶爾皺眉,偶爾露出笑意。

這是楚槿的新本事。

衛或出生時,她發覺自己竟然能夠听得懂嬰兒說話,知道他尿布濕了、餓了、無聊了、心情煩悶了……然後跟養花一樣,她順著他的心意行事。

就因為服侍得太好,楚槿得到兒子全心信賴,他不要听不懂人話的女乃娘,只想從早到都和娘親在一起。

能听得懂嬰兒的天語對楚槿來說還好,能接受,可發現小女兒也能夠和花草對話,她就真的嚇到了。

得知這消息的時候,她還在坐月子,應該要躺著坐著,不能洗澡下地的,但一听到衛珩下朝回府,她想也不想,趿拉著鞋子就往外跑,也不管天寒料峭,一個勁兒想找到自家相公告訴他這件事。

衛珩遠遠看見,差點沒嚇壞了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飛進屋子里,用條被子狠狠地把她裹成粽子,再命人煮了兩大鍋姜湯,逼她喝下肚。

這會兒衛珩進屋時看見妻子在練字,抿唇一笑。

餅去讓她練幾個字,像是要她的命似的,現在時間多了,倒是時常拿筆習字,想來修身養性這種事兒,也得是閑人才能做得來的。

偏過頭,楚槿說︰「我這字老練不好,你教教我。」

司馬昭之心吶!

她可不是熱愛練字,而是熱愛在他返家時練字,她喜歡被他攬在懷里,讓他握住手,一筆一筆寫大字,喜歡在他懷里回憶那件讓她曾經想刨地挖坑、把自己埋進去的陳年往事,想一次、甜一遍,想兩回,甜得連作夢都香。

衛珩明知道她的心思,卻還是依言配合,不過是練字嘛,又不是生孩子,如果是後者,他就要打了。

一橫、一捺……他下筆行雲流水,她卻只忙著欣賞美男風姿。

「螺兒在說什麼?」衛珩問。

「她跟茉莉抱怨,為什麼她的腳長得這麼慢,她想快點自己走到屋外。」

「哦,茉莉怎麼說?」

「茉莉和她回病相憐,也不能自己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正在抱怨老天造物不公平。螺兒安慰茉莉說,天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是人人能一世順利的。」

「年紀這麼小就有如此見解,我家螺兒將來不是簡單人物。」衛珩自豪。

「猜猜茉莉怎麼回答?」

「怎麼說?」

「她說︰『對啊,就是當皇帝也不能順心遂意,明明喜歡男人,每天下朝卻只能往女人堆里鑽,不幸啊、不幸!』」

倒抽口氣,衛珩松開她的手,把她整個人轉過來,認真說︰「你不可以這樣教裊兒,童言無忌,萬一她跑到皇上面前說該怎麼辦?」

「放心,我有跟裊兒說過,這種傷人自尊的話千萬不能在正主兒面前說,否則有失厚道。」

衛珩額頭浮上黑線無數,難道在人背後亂嚼舌根就厚道了?更何況,上官沐壓根就不是那樣啊!

他嘆氣,認真說︰「小槿,皇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胡說,他每次看著你的眼神就是不一樣,基于女人的直覺,我百分百肯定他愛你。」

她的直覺什麼時候準過?生小櫪的時候,她還堅持自己懷的是女兒。

「那是崇拜,在最辛苦的那幾年,是我帶他走過來的,他視我如兄長,小棠看我的目光不也是這樣。」

前面那幾句楚槿沒听進耳里,但後面那兩句……完蛋完蛋,小棠也是那樣,該死的上官沐,把她弟弟帶歪了。

她猛地跳起來,就要往外跑。

衛珩發現不對,勾住她的腰,把她抱回來。「你要什麼?」

「我要去告訴小棠,絕對不能好男風,就算真的喜歡上男人,也萬萬不可以搶自家姊夫……」

黑雲繞頂,衛珩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家妻子听花草說話比听丈夫說話更認真、更能抓到重點,是他的溝通有問題嗎?

不說了,阻止她說「亂話」最好的方法是……衛珩俯下頭,封住她的嘴巴。

對于「吃蒼蠅」的活動,楚槿樂此不疲,她圈住他的脖子,加深這個吻。

屋子里安靜下來,只有小嬰兒衛裊一面吸著自己的手指,一面發出啊嗚啊嗚的怪音節。

「以後,我也會和爹親嘴嗎?」一面說,衛裊一面吸著自己的腳指頭,好像那是天下最美味的東西。

「不會,你會和你小孩的爹親嘴。」莉花挺直背脊,用滿滿的自信,證明白己的話可信度很高。

「如果皇帝也愛上我小孩的爹呢?」衛裊疑問很多。

大人的世界遠比想像中的更復雜,那個奇怪的皇帝愛她爹、愛她大舅、愛她小舅,她家就沒一個男的逃得過。

「那你把皇帝換掉不就得了。」

「換成誰呢?」

「換成你小孩的爹啊。」

衛裊點點頭,非常認同這個好建議,你對我不仁,我若不對你不義,那簡直就是在虐待自己。

丙然,衛裊做到了,在她三十歲的時候,她的老公順利當上皇帝。

他的老公是誰?就那個好男風皇帝的大兒子啊!

因為好男風皇帝想搶她的爹爹,她生氣了,只好搶他兒子,事實證明,女人搶男人的手腕比男人更強,所以她娘贏一次,她也贏一次。

歲月靜好,順利平安的人生開展,楚槿知道,有這個男人,她將會一輩子幸福。

就這樣,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過去,楚槿在七十歲那年過世,衛珩在隔年也離世。

沒有走過奈何橋,她日夜在橋下繞繞轉轉,逢人便問︰「你見過我的丈夫嗎,他叫衛珩,帥得天怒人怨,我們約好要在奈何橋下見面……」

這樣的日子很長,長到地府所有大官小吏都曉得,有個叫做楚槿的姑娘,要找一個帥得天怒人怨的衛珩,找不到便不肯過奈何橋。

她太堅持了,五十年、一百年……堅持不離開,她的堅持讓地府從上到下深深感動。對愛情不開竅的女子,唯一的一次開竅,就這樣深陷沉淪。

悠悠歲月,時序輪轉,二0一七到年,她想起那個衛珩,不知道現在的他過得怎麼樣。隨著風的引領,她的魂魄再度飄到他身旁。

看見楚槿,衛珩沒有太多的驚訝,勾起唇角,是她熟悉的、溫和的微笑。

「想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他問。

「做完了。」

她回答,眼楮卻盯著桌上的遙控器,她已經很久沒看電視了,有些心動,怎麼沒打開呢?他不是很喜歡看電視嗎?

「沒有堊礙遺憾?」

「沒有。」

她的丈夫很愛他,她的孩子很成材,楚槿的一輩子是人生勝利組,她閉上眼那刻,覺得心滿意足。

「那麼,打算繼續往前走了嗎?」

繼續往前這話問得太有趣,她一直都在往前啊,不過她下意識點頭。

楚槿不曉得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後。

他出家門、她出家門,不過他得打開門,她卻是直接穿門而行,他坐進電梯里、她飄進電梯里。

她惡意地瞄一眼角落,湊近他說︰「看得見嗎?那個老婆婆用愛慕的眼光看著你。她想,他看得見自己卻不害怕自己,是因為她不是鬼,又長得很美麗,若換成其他的鬼應該會害怕的。

可惜她失望了,她沒在他臉上看見驚慌失措。

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我知道,她已經在那里很久了。」

皺起眉頭,她問︰「你不怕鬼?」

「我死後也會變成鬼,有什麼好怕。」

「不是逞強?」

他好笑地說︰「不需要逞強。」

「這是特殊能力嗎?」

「算得上。」

「我也有特殊能力,我可以和花草雨風溝通。」她顯擺得像個孩子。

他微笑,「我知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還知道你听得懂剛出生的小嬰兒說話,知道你很會賺錢,但有丈夫養之後就懶了,知道你卯足勁想生很多孩子,但你丈夫不配合……」

他沒被鬼嚇到,她這個鬼卻被人嚇傻了。

當!電梯響,他走出電梯,她愣住十秒鐘,才飛快飄到他身旁。

嗶,他用遙控打開車門,坐進車里,她直接飄啊飄,飄進他副駕駛座,他熟練地操控方向盤,把車子開出停車場。

她迫不及待問︰「你說,你還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這次回去,是為了救兩個弟弟、找出滅門血案的真凶,我知道你很努力,想為弟弟們的錦繡前程鋪路,我知道你很笨,老是把愛情誤解成安全感,幸好到最後愛上一個叫做衛珩的男人,我知道……」

沿路上,在「我知道」間,他把她的一輩子描繪得凊凊楚楚,這份清楚像根繩子牽著她、系著他,把他們給綁在一起。

他下車、她下車,他走進高大的建築物里,她飄進高大的建築物里,他進電梯、她也進電梯……她跟著他做每個動作。

然後,他在一間病房前面停下。

「現在,想起來了嗎?」他突如其來一句,問得她滿頭霧水。

「想起什麼?」

「還沒想起來?到底是誰說你很聰明,明明就笨得很厲害。」

看著他的眉眼,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腦袋里跳出來似的,可是用力伸手卻什麼都抓不到。

他嘆氣,「這麼聰慧的你,怎麼老是以為阿沐喜歡的是我不是你呢?」

轟!悶雷響起,她傻在當場,他不是另一個衛珩,他就是那個衛珩?

「我、我、你、你……」

他被她的傻樣子弄笑,推開門,說︰「小槿,你在奈何橋下無數次錯過了我,我在世間輪回十九世,世世都與孤獨為伴,現在,不要再錯過了,好嗎?」

「你是我的珩哥哥……」

「有疑問嗎?」

他轉頭看向病床上的女孩,楚槿跟著轉頭,然後看見了楚槿的臉、楚槿的身子,楚槿年輕的模樣。

手指著床上的楚槿,半天說不出話,她的心髒好不好啊?這樣嚇會不會嚇出毛病?

「快回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他輕聲催促。

「我不懂,怎麼會這樣?」

他試著解釋,「那一世,楚家滅族,你死去,我與你失之交臂,你的魂魄在人世間游蕩徘徊,而我不斷輪回轉世,卻始終遇不見你,于是生生世世與愛情無緣。

「然後你來了,在我身邊整整待了五年,我第一次曉得,原來不孤單的感覺這麼美妙,明知道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我還是自私地不想讓你走,自私地想留你在身旁,所我假裝不知道你的存在。」

「可後來是你讓我走的啊。」

「因為不走,你將會魂飛魄散,那時候的你身影憶經越來越淡,幾乎要看不見了。」天曉得,他做出那個決定有多困難。

「然後呢?」

「我不喜歡看電視,每天每夜讓電視開著,是因為身邊有個愛看電視的靈魂,可你走了,我自然不會打開電視。但我不打開,它卻自動打開,遙控器關不掉,拔掉插頭也關不掉,我只能認命地看看它到底想干什麼。」

「它想干什麼?」

「它在上映一部很長的電視劇,內容關系著一對名叫衛珩楚槿的男女,從滅門慘案演起,衛珩查案、楚槿死而復生,百花村、上官沐……一直到他們垂垂老矣。」

「接下來呢?」

「我開車撞到一個女孩,她沒有父母手足,她的身分證上寫著楚槿,那一刻我豁然明白,一世一世,無數的輪回、無數的孤單,只為著等待,等待錯過的人重新回來。」

「你可以用更有邏輯的說法來解釋嗎?」

「對不起,我無法解釋過去,但我可以演繹未來,給我機會,我會比過去的衛珩更愛現在的楚槿。」

說著,他把視線投向病床上的女孩。

她像被下蠱的,在他的眼光鼓勵、他的聲音誘惑下,她一步步朝女孩走近,越走越近,然後……

咻地,她被給吸了進去。

衛珩淡淡一笑,坐在病床邊,耐心等待。

一個小時後,女孩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皮微顫,她使了點勁兒,終于打開。

她的目光定格在衛珩的臉上,嘴邊勾起淺淺笑意,漸漸地笑容加深,笑容里積滿了幸福愉悅。

張開嘴,她說︰「珩哥哥,我回來了。」

衛珩激動地俯將她抱起,溫熱的身子融進他的胸口,迅速地驅逐了他的寂寞。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