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個京郊的別莊,但因為位置依山傍水,再加上之前的龍競天胸無大志、紈褲非常,鎮日就只想吃喝玩樂,所以便將別莊里的園子修得極為精致細膩,小巧精秀,玲瓏有致。
園中有亭台樓閣、堂殿軒榭、橋廊堤欄、山山水水等等盡納于其中。
更別說園中的磚雕、木雕、石雕等等,這些盡顯古雅的造景,再加上參天古樹,此外還有奇花盛開,實在耀眼奪目。
面對眼前這絕美的景致,坐在滑竿之上的金映柳卻沒有太多的心思欣賞,只是一徑在心中盤算著自己該怎麼博得金映煙的信任。
雖然今日這出苦肉計她已經琢磨了很久,也準備了許多時日,可她實在沒有太大的把握。
今日眾人的相遇,當然也不是遇然,她來京已經好些日子了,她爹既然讓她來辦大事,自然也不會吝惜人手和銀子。
只不過,她到京城之後並不張揚,只是讓人先使了銀子去打听一些靳柳楓死後所發生的事。
在得到更全面的消息後,她才計劃了這回的苦肉計。
一早得到金映煙將從京郊進城的消息之後,她便使了銀子,讓那個被她收買的大丫鬟唆使馬夫人今兒個上街買些首飾。
她還特地讓那大丫鬟將馬夫人帶到那位于大盛旁的首飾鋪子中選購,算準了時間,然後她再故意跟人打探金映煙的下落。
她的打探很順理成章的落入了馬夫人的耳里,馬夫人與靳家的大夫人一向交好,是最最親密的手帕交,所以自然對金映煙這個不敬長輩、不守婦道的媳婦有很深的敵意。
一發現她在打听,馬夫人的難听話便一句接著一句,然後她再憤憤不平的回了幾句嘴,動起了手,再很湊巧的摔到了金映煙的馬車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精密籌劃出來的「巧合」,若不是金曉企這回大方的借出了些得用的下人,只怕還不能那樣天衣無縫。
如今她真的照計劃般的順利來到了金映煙的身邊,可又該怎麼做,才能取得她的信任呢?
周遭的風景在她的眼前掠過,卻未引起她一絲一毫的注意,直到滑竿停下來後,金映柳這才一個激靈的回神,就發現方才安排她坐上滑竿的那個名叫歡雀的大丫鬟已經等在了園子的主屋前。
方才抬著滑竿的婆子也已經手腳利落地拆去了滑竿的長竿,兩個人手一抬,便又輕巧的將她抬進了屋里。
「七姑娘,夫人交代了,也不知您的傷勢如何,所以等大夫到來前,還得委屈您稍待一會兒,免得貿然移動加重了傷勢。」
此話一出,原本要站起來走到廳里椅子上的金映柳,動作驀地一頓,卻也只能揚起虛弱的笑容,說道︰「姊姊好細的心思,其實我這傷不礙事的,不過就是扭了一下,倒給姊姊添麻煩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的柔意,緩緩說話時,透著一股纏綿勾人的韻味。
這話剛好入了正掀簾而出的金映煙耳中,也讓她的菱唇微微地向上勾了勾。
金家在她的眼里就是狼窩,所以金家的孩子從來不會是省油的燈,要說金映柳今日的出現是一場巧合,她自然是不信的。
想來應該是這別莊的里里外外都被慕寒月守備得跟鐵桶一樣,金曉企在沒有辦法之下才遣了七姐兒過來。
三年多前,她出嫁之時,七姐兒不過才是個剛滿十歲的小丫頭,如今倒也脫去了圓圓的臉龐,臉已經長開了,更隨了她的姨娘,是個美人胚子。
「自家姊妹,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只不過姊姊倒沒有想到七妹妹竟會孤身到京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依然素白一身的金映煙緩緩坐定,看向了金映柳,語氣緩緩,話語卻開門見山,清亮的眸中綻出的銳利,幾乎讓金映柳不敢直視。
她微微垂眸,久久沒有開口。
金映煙也不催促,只是徑自接過歡雀送上來的茶水,優雅地喝著,現場安靜的氣氛之中呈現出一股緊繃的壓力。
金映柳低著頭,緊抿著唇,腦中不斷的翻轉自己能用什麼理由說服或打動金映煙,讓她相信自己的出現並無惡意。
她本是個心思靈巧之人,即便在金曉企那樣的人面前亦能舌粲蓮花,可如今卻被逼得愣是不敢輕易開口。
倒是金映煙喝完了熱茶,還悠閑的品了兩塊連同茶水一起送上來的蓮子酥,這才慢悠悠地說道︰「其實姊姊我倒是知道你因何而來,大抵就是金老爺想要讓我歸家,所以派了你來當說客吧?」
淡然的話語中夾帶著一股冷冽,自從阿圜枉死之後,金映煙的心便冷硬如石,行事作風更是帶著一股絕然。
「三姊姊……」
金映柳是有想過她三姊會懷疑她的出現,卻沒想到三姊竟會這樣直白的說出口,原本低垂的頭愕然抬起,眸中甚至還殘留著來不及褪去的慌亂。
「姊姊是不是對爹有什麼誤會,爹其實想要姊姊歸家,是怕姊姊在外面受了委屈,爹向來是心疼你的。」
「這種違心的話,你說的不虧心,我听了都覺得煩悶,既然你敢前來,自然該是在金老爺面前立下了軍令狀吧?」
即使已經離家三年多,但金映煙對于金曉企的心思依然可以掌握個十之八九。
「三姊姊,你別多想,爹自然是要我來勸三姊姊回家的,可我知道,以姊姊的性子斷然不會願意歸家,所以便只當這回是出來透透氣的,若是你真的不能相信我,我便立時回去。」
說完,情急之下的金映柳,完全忘記了她腳上應該有傷,驀地站了起來,然後便瞧見了金映煙那似笑非笑、若有似無掃向她雙腳的眼神,登時她渾身凌厲的氣勢盡褪,甚至添了幾分詭計被揭穿的難堪。
三姊實在比她想的難纏多了,不過幾句話就將她噎得亂了方寸,面對這樣的對手,金映柳只覺得極為棘手,平素靈活的腦子在此時像是堵住了般,只能勉強鎮定心緒講出一番場面話來。
「妹妹這麼急做什麼?瞧瞧你這麼魯莽的站起來,若是腳傷加重可就不好了。」她含笑起身,緩緩地走向金映柳。
「我其實並不在意你想做什麼,但看在你還喊我一聲三姊姊的分上,我想同你說一聲,做人便要看清楚形勢,你當真以為憑著金曉企那狹隘的心性,能得三皇子的真心重用嗎?
「一個隨手可扔的棋子又值得你付出自己的後半輩子去賭上一把嗎?或者七妹妹可以想想,我能給你的是否更多?」
金映煙的勸誘是那麼的毫不遮掩,不過就是簡單的幾句話,卻那麼的直擊人心,讓金映柳猝不及防,一時之間竟也意志動搖。
好不容易,她深吸了口氣,穩住自己的心緒,再抬頭時,見到的卻是金映煙那款款離去的身影,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背影,金映柳卻連張口叫住她都不敢,只能愣愣的目送她遠去。
雖然金映煙出嫁時,她年紀還不大,可印象中的三姊總是瞧起來有些蠢笨的,甚至屢屢被眾人當成嘲笑的對象。
所以她不懂慕大哥為何眼底、心里只有她,所以她不服氣,可今日的再相遇,從方才三姊與馬夫人的對峙,到威壓自己的氣勢,都讓她忍不住懷疑,那個蠢笨無比的三姊真的是她嗎?
時間,真的能那麼快的改變一個人?
還是從頭到尾,金家的每一個人都是眼瞎心盲,所以才沒有人發現三姊的偽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