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徐徐吹進書房之中,拂上了慕寒月那張布滿了陰霾的臉龐,從他手背上浮現的青筋,便可以知道此時的他有多麼的憤怒。
金曉企倒真是敢啊!為了權勢、地位,他蠰兒賣女也就罷了,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為了逼他就範,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行為——對自個兒的親生女兒下毒!
據昨兒個跟著大夫離開的駱時回稟,金映煙中了不知名的毒,毒性霸道,沒有解法。
得知這個消息,慕寒月既驚且怒,終于知道為何本來躊躇不前的她會主動委身,她應是想在離世前,了結兩人這一世的糾纏吧。
想到這里,他的臉色更加鐵青,含怒的雙眸直勾勾地看向被綁縛在他面前,閉著眼沒半點動靜的金映柳,有稜有角的薄唇畔微微向上彎起,勾出一抹讓人打寒顫的冷笑。
他朝著站在一旁伺候的駱時微微一挑眉,一桶冰冷的水便毫不留情地往金映柳潑去。
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來,原本還兀自迷蒙的金映柳驀地清醒過來,來不及弄清楚這寒意究竟從何而來,便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心中一喜,貪戀的目光膠著在慕寒月的身上,無法離開一絲一毫。
終于見著他了!住在莊子上的這段時日,她日日琢磨著想要見他一面卻不可得,再加上金曉企頻頻來信催促,她這才狠下心,借著送絡子時激發早已進入金映煙身上的毒素。
乍然見到慕寒月,金映柳心思激蕩,正待起身想靠近他,這才發現自己被綁得結結實實的,不能動彈分毫。
她愕然的低喊出聲,美目浮現濃濃的委屈。「慕大哥這是做什麼?」
「告訴我,你是怎麼下毒的?解藥你有嗎?」一心牽掛著金映煙的身體,慕寒月連一句廢話都不願與金映柳多說,冷聲問道。
「慕大哥,你當真就只一心撲在她的身上,連點往昔的情分都不顧嗎?」
猶記得那時她年歲小,金家又無人重視她,年紀小小的她總是趁著下人不注意時溜到前院,想要瞧一瞧自己的父親。
可是每回都見不到父親,但她卻總能從慕寒月的手中接過一些小零嘴兒,那是她童年時光中的唯一溫暖。
這幾年,她便是憑著這一份溫暖,在金家那吃人的後院掙扎著活下來,更是憑著為自己爭上一爭的想法,她這才答應金曉企在自己的身上下毒,以自身為載體,讓金映煙不設防地中了毒。
「你是誰?」對著眼前這個口口聲聲叫他慕大哥的柔弱女子,慕寒月並無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情。
只不過簡單的三個字,就讓金映煙如遭雷擊地渾身癱軟,再使不出半絲力氣掙扎。
她心心念念好幾年的男人竟然張口就問她是誰?
一句話讓她這幾年的堅持與算計化成了一場空。
她不甘心!憑什麼一樣是金家的女兒,金映煙就能嫁一個家世好、人品好的男人,就算那男人短命,可還有另一個男人深情不悔的守候在她的身邊。
她不甘心也不服氣,洶涌而來的憤怒將她的冷靜和理智燒得一干二淨。
「你倒是以為你真能與金映煙前嫌盡釋、攜手共度一生嗎?如今我會在這里,必是你們已經知道她身中劇毒,這毒不發則已,只要一催動,若無解藥,就再無生機。」
「你怎麼下毒的?」沒有回應金映柳的話,慕寒月結實的身軀靠向椅背,雙手在胸前交握著,看似恢復以往的淡然,實則氣勢凜然,壓得他對面的金映柳幾乎抬不起頭來。
看著慕寒月的模樣,雖然俊逸瀟灑依舊,但金映柳就是覺得有一股寒意從她的背脊緩緩爬了上來,穿透她的四肢百骸。
可雖然覺得恐怖,她仍試圖挺直了背脊,展現自己的驕傲。
她抿唇不語,她還沒輸,只要慕寒月在乎金映煙的生命,她就還有一線的生機。
「你可以不說,我無所謂,你認為我會因為想要救煙兒的性命而留下你,只要她不死,或許我將受制于你,這是你和你爹打的如意算盤,是嗎?」
一語道破了金映柳的心思,他緩緩揚起笑,語調卻冷得有如催命符。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他字字斬釘截鐵,「我當年既敢只身一人上太行山與土匪對峙,又怎會是貪生怕死之輩?我相信煙兒亦然,你們想用她的生命要挾我,卻不知道煙兒是一個怎樣驕傲的女人,她若知道,必定難受,我這般心疼她,又怎會舍得她難受呢?」
他含著笑,腦海忍不住浮現她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的模樣,在她掃榻相迎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清楚她的心意。
他的確會不顧一切的為她求取生機,但若所求不得,那便同死吧!
這番話較方才潑在金映柳身上的水更冰寒上千倍萬倍,口中威脅的話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說。她以身為餌但求一絲生機,卻沒想到竟讓自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呵呵,真是諷剌!
「毒藥便是我,我爹讓人在我身上下藥,只要待在她身邊的時間夠長,便能利用呼息將毒種入她的體內,但還需配上激發毒素的燻香。」
她的說法和慕寒月的臆測絲毫不差,讓他再次在心底立誓,必要將金曉企這個老匹夫千刀萬剮,否則不能消心頭之恨。
「解藥?」
「我……沒有!」本以為自己的回答必定惹來他的滔天怒火,誰知只不過一個眨眼,他又是那個讓人如沐春風的莫寒月。
金映柳心中驚疑未定,只見慕寒月揮了揮手,讓人將她帶了下去。
他斂眸沉思,雖然金映柳沒有解藥,但金曉企那個老匹夫不會沒有。
唇角冷冷一挑,他召來了駱時,準備使出,應雷霆手段,再不留半絲情面。
現在的他就像地獄走出的修羅,任誰想要阻礙他與煙兒相守,那麼他就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皇城一夕之間,風雲變色!
誰也沒有料到,即便賢妃早已收買內務總管,企圖把持皇上的聖听,將所有不利于龍競宇的奏折全都擋于御書房之外,皇上竟然還是得知了歲貢遭人操作中飽私囊一事,于是在大臣面前不留情面的痛斥龍競宇。
接連幾次不順心,讓龍競宇望著皇上的眼中透著濃濃的憎恨與怒意,他必須雙拳緊握才能保留殘存的一絲絲理智,不讓自己做出大逆不道的舉動。
一從御書房離開,臉色鐵青的他便來到賢妃的祥雲宮。
一進門,才一坐下,接過宮女送來的茶盞,喝都沒喝,他就重重將之摔到地上,以泄心中之恨。
所有的宮女和內侍全都低頭沉默,恨不得將自己縮得誰也瞧不見。
這祥雲宮里誰人不知三皇子的脾性有多殘暴,曾經有個宮女只不過不小心將茶水潑了幾滴出來,那潑出的茶水甚至沒有沾到龍競宇一點,他便讓人杖斃了那個宮女。
自此每每龍競宇到來時,大家無不打起精神,就怕不小心惹怒了他,丟了小命。
「告訴你多少次了,脾氣要收斂一些,你父皇最討厭人一身暴戾之氣,你沒瞧那傻頭傻腦的龍競天就是裝出一副和氣樣,才會獲得你父皇的寵愛嗎?
「母妃,我忍不下去了!」龍競宇厲聲抗議,方才所受的羞辱,讓他完全無法忍受。
「父皇不知怎麼受了龍競天的挑撥,如今一心只向著他,若是再這樣下去,兒臣只怕父皇會立他為太子。」
「這是不可能的,他娘……」龍競天之所以身為大皇子卻不受喜愛,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的母妃是一個犯過錯的宮妃,害了皇上心愛的女人,那可是皇上心里頭的遺憾,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消弭的。
到底身處後宮,只要收買傳遞消息的管道中斷,賢妃便難以察覺龍競宇一派的勢力在龍競天的安排之下早已瓦解,甚至許多祥雲宮能得到的消息,都是他們刻意放出來的。
「母妃,今兒個父皇因戶部所奏,已經派人到江南準備將金曉企押解回京了,這幾年咱們讓金曉企辦了許多事,若是他的嘴一個不嚴,被父皇知曉了那些事情,咱們落個終身圈禁都是輕的。」
雖然性情狠戾,但龍競宇不是個愚笨的,早在皇上親口下令時,他便已經想到了這些,這會告知賢妃不過是因為自己太顯眼,若是輕舉妄動,很容易會讓皇上看穿他的心思,所以他得借旁人之手。
「不過一個小小商賈罷了,為我們鞍前馬後、死而後已也是該當的,這事你不用操心。」
「可若是動作大了些,父皇只怕也會生疑。」
「那也沒什麼,如果皇上不能讓咱們母子依靠,咱們當然要自立自強。」
賢妃的語氣雲淡風輕,但其中透出的怨憤肅殺,讓龍競宇眸中閃過了一股精光。
「母妃的意思是,我們……」
「皇上依賴母妃制的香已經這麼多年了,你該不會以為母妃沒有為自己留一個後手吧?」
她年少嗜香成痴,她的爹娘疼寵她,不但替她延請坊間的制香大師讓她求教,也重金替她搜羅關于制香的古籍殘本。
便連她嫡親的兒子都不知道,如今金映煙所中的毒正是出自她手,兒子年少,處事又不夠嚴謹,許多事自然是他這個母妃在後頭為他收拾殘局的。
更何況那慕寒月是龍競天身邊的大將,她對其自然忌憚,為了掌控他,讓他為自己和兒子所用,她才將自己所制的毒香拿給金曉企,期望能藉此控制慕寒月。
金曉企倒是個狠的,就算一次賠上兩個女兒也不手軟,听說那金映煙的確中了他們的招,偏偏那慕寒月還在做垂死掙扎,連連殺了幾個金曉企派去與他談判之人。
顯然男人嘴中的深情意重都是假的,否則他怎會對身中奇毒的金映煙無動于衷,連向金曉企低個頭都不願。
想到這里,賢妃那風韻猶存的美艷臉龐上布滿濃濃的殺意。
自古以來,哪一次奪嫡不是用鮮血鋪出道路的,她很清楚,那是一場生死的殺戮,如今金家的存在已是兒子的絆腳石,她自是不會再讓它橫亙在路上不踢開。
至于金映煙和慕寒月倒是不用她再出手了,金映煙中了她的百香醉,必死無疑,一個無用的棋子何必管她死活?
至于慕寒月,若是能找機會挑撥他與龍競天之間的關系,或許還有機會收為己用,她很是看好他的手段能耐,但若不行,便只有殺了。
想到這里,她胸有成竹,開口便對龍競宇交代——
「最近這些日子,你就好好待在府里思過,外面的事情母妃自然會為你處理得干干淨淨,你就別再沾手了。」
「嗯。」龍競宇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法子,點了點頭,不一會便離去。
望著兒子離去的身影,賢妃的眸子眯了眯,揚手招來她向來寵信的內侍,附耳交代了一番。
這金家上上下下就以死來對她和兒子表示效忠吧。
將近二十年的宮斗生活早將她對皇上的情感磨得一乾二淨,既然無法做皇後,那麼便做皇太後吧!
擋路者皆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