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商小主母 第十章 開誠布公(2)

書名︰豪商小主母|作者︰春野櫻|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數日前,總兵府。

馬鎮方求見胡知恩,將一大疊的銀票擱在胡知恩的案上。

胡知恩跟許天龍陡地一震,驚怒地看著他。

「馬鎮方,你這是何意!」許天龍怒問。

「這銀票面額,一張是五十兩銀,共有二十張,共計一千兩銀。」他說︰「人人都說胡大人是清官,可草民認為沒有錢買不到的人。」

「大膽!」許天龍七竅生煙,「你眼中還有沒有王法?」

馬鎮方一派輕松,胡知恩看著他,也沒有說話。兩人相視須臾,胡知恩這才開口——

「馬老板不像是這般冒失的人。」他語氣平靜。

「胡大人是可以買的人嗎?」馬鎮方反問他。

忠直護主的許天龍可忍不住了,他一個箭步沖到馬鎮方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衣襟,「馬鎮方,你!」

「天龍。」胡知恩沉聲阻止,「放手。」

「大人,他……」許天龍氣得直發抖,兩只眼楮都冒血絲了。

「我叫你放手。」胡知恩沉穩地堅持。

許天龍不甘願地松開手,但兩只眼楮還惡狠狠地瞪著面前一抹沉靜微笑的馬鎮方。

「馬老板,」胡知恩淡定地看著他,「本官不是你能買的人。」

馬鎮方唇角一勾,「那我就放心了。」

此話一出,胡知恩跟許天龍都微頓,不解地看著他。

「馬老板這是……」胡知恩狐疑地開口。

「大人,草民已在總兵府後門備了馬車,可否請大人移步?」他問。

胡知恩微頓,思索了一下,「看來馬老板早有安排……」說著,他站了起來,自案後走出。

「大人?」許天龍憂疑地勸阻。

「無妨。」胡知恩毫無疑畏。

「都司大人,車上有您位置,一起走吧?」馬鎮方笑視著剛正不阿但性情急躁的許天龍。

許天龍當然不可能放著胡知恩獨自前去,立馬跟隨著主子往外走。

出了總兵府後門,馬鎮方果然安排了一輛低調的馬車在後面候著,馬車上駕車的不是文成,而是面生的小伙子,明顯就是為了避人耳目。

一行三人上了車便一路往城西而去,馬車在一處舊宅子前停下,三人才下了馬車,里面便有人前來開門,正是文成。

三人走進宅子,文成立刻掩上大門。

這宅子也不算小,共有三進及左右護龍。院子里曬著孩子的衣褲,為數不少,看著是這宅子里住了一些孩子。

除了這個,胡知恩還發現院里沒有做雜活的僕婢,只有一些看似練家子的護院來回穿梭著。這兒若不是有誰需要保護,便是有誰需要看守著。

想著,他心里更是疑惑了。

這時,他們已隨著馬鎮方來到三進院里。院里有五名武裝守衛看守著,見狀,許天龍不覺繃緊神經。

「都司大人不必擔心,胡大人與你都是安全的。」馬鎮方笑說著的同時,已走向左護龍的一間房門前。

文成打開門上的鎖頭,胡知恩跟許天龍便隨馬鎮方的腳步進到屋里。

眼前的景象,教兩人一驚。

這屋里其實是個大牢籠,以木板隔成三間,一共關押了七名男子。一見馬鎮方進來,幾個人便此起彼落地叫嚷著——

「馬老板,你什麼時候放我們!」

「是啊,該說的我們都說了,快放了我們吧!」

胡知恩倒抽了一口氣,神情凝肅地看著馬鎮方,「這是怎麼回事?」

「大人,這些人都是草民從私掠船上逮獲的海盜。」他說。

聞言,胡知恩跟許天龍陡然一震,驚訝地看著他。

「私掠船?」胡知恩想起許天龍之前跟他提的那件事,震驚不已,「三個月前在銅山外海沉了兩艘私掠船的……真的是你?」

馬鎮方微微一頓,旋即撇唇一笑,「看來大人知道的事比草民以為的多。」

「這些人真是你逮住的?」許天龍難以置信。

「有一艘船趁亂跑了,這七個人是從燒了的船上抓來的,其他人……都跟著船沉到海底了。」馬鎮方續道︰「除了這七個人,草民還在船上發現十多名遭販子擄走的孩子,也都安頓在前面的院子。」

胡知恩一怔,「什……可剛才沒看見人?」

他一笑,「一早就都送到嶺南書院跟牧學學塾去上課了。」

听著,胡知恩跟許天龍更是震驚了。

「你們听著,」馬鎮方轉而跟七名海盜說道︰「這位便是刺桐總兵胡大人及都司許大人,你們知道什麼,要一字不漏的說出來。」

七人听說進來的是總兵及都司大人,不覺露出驚恐的表情。他們都是殺人越貨的海盜,讓官府逮了是唯一死罪啊!

「放心,只要你們供出有用的情資,相信大人會免除你們的死罪。」

七人分別關在三個牢房里,除了同牢房的,誰也看不見誰,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大人,介意讓草民代勞嗎?」馬鎮方禮貌地詢問。

胡知恩頷首同意。

「告訴總兵大人,你們是誰的屬下。」

「大人,我們是李兵的屬下。」

胡知恩跟許天龍互看一眼,有點驚訝。李兵是海盜集團的頭子,手底下有十多艘武裝船只在大員、魍港及馬交銅山等三不管海域掠奪商船,但官府始終逮不到他們,也不知道李兵背後的資助者是誰。

「你們在刺桐的接頭人是誰?」馬鎮方又問。

「是個名叫州仔的搬運工頭,他負責進出非法及未報關的貨物。」

「除了走私,還有呢?」他又問。

「還有……還有他會定期地交給我們一些童奴……」其中一人畏卻地。

听著,胡知恩跟許天龍都瞪大了眼楮,驚怒交加。

馬鎮方神情冷凝,「告訴大人,你們是怎麼將孩子運出去的?」

「裝在醬……醬缸或是木桶里,假裝船上物資……運出去……」

「混賬!」許天龍忍不住地痛罵,「你們這些喪心病狂的東西!」

「除了這個名叫州仔的跟你們接觸過,還有誰?或是你們曾听過任何的名字?」馬鎮方又問。

其實這些事他都已經問過,也都已經有答案,如今只是讓他們在胡知恩跟許天龍面前再說一次。

「還有……還有一個擰?,他會給我們送銀子來,有次他提到謝少爺,可我不知道是誰……」

「你們在船上可還听過什麼?」

「大約一年前,我們在馬交附近踫上一艘官船攔截,頭兒沒逃,還讓官兵登船,官兵帶走船上白銀,有听他們提到汪副使這號人物……」那全盤托出的海盜一臉卑微討好,「幾位爺,咱兄弟幾人該說的都說了,就這麼多,沒別的了。」

馬鎮方唇角一揚,「這些也堪用了。」說罷,他以手勢及眼神示意胡知恩跟許天龍往外走。

離開三進院,馬鎮方領著他們進到前頭的花廳里。

「不知胡大人有何想法?」馬鎮方問。

「馬老板三個月前便關押了這七個人,想必早就問出端倪,也有收獲了。」胡知恩神情一凝,「不如你告訴我吧。」

馬鎮方一派輕松自若,「李兵是何許人也,應該不用草民說了,先來說州仔這個人。他是石獅塘碼頭的工班頭兒之一,為了搶生意,私下恐嚇或暴力脅迫其他工班時有所聞,他也經常出沒在番坊跟浣石巷,而那些地方亦是孩子失蹤案頻傳的地方。」

「他是負責幫李兵找貨的……」胡知恩說。

「沒錯,不過他雖是地頭蛇,也還是需要有強龍替他打點一些事情。」他續道︰「他提到的擰?,咱刺桐也不多見姓牛的,依他的描述,草民認為便是永新造船的其中一位賬房牛三春,他口中的謝少爺則是謝家大少謝明禮。」

「馬老板何以如此斷定?」

「謝家有三個兒子,除了謝明禮,二兒子謝明潔跟麼兒謝明皓都未能有權限插手謝家的買賣交易。」

看他十拿九穩,胡知恩相信他一定有相當的把握。

「至于他提到的汪副使,草民判斷就是前海道副使汪柏。汪柏在任上貪賄,去職後還是游走在官府跟非法海商之間,利用過往人脈縱放被豢養的私掠船,從中獲得利益。」

「馬老板似乎對汪柏毫不陌生?」胡知恩眉心微皺,「你海上行商多年,跟他交過手?」

他深深一笑,「是,他每次收賄,草民都在場。」

聞言,胡知恩跟許天龍陡地一震。

「想必兩位大人都听說過那年他在收賄時,提刑按察布政使剛好在場之事。」

「沒錯。」胡知恩點頭,「據說當時葡商的通譯員說那是地租,可汪柏收賄之事還是傳得沸沸揚揚。」

「若我說……當年當著布政使大人面前行賄是葡商故意所為呢?」

胡知恩疑惑開口,「故意?」

「葡商行賄何以挑在布政使大人在場之時?」馬鎮方深沉一笑,「向地方官員行賄可是犯法之事,葡商怎會犯這麼大的錯?」

胡知恩頓了一下。也是,這一點道理都沒有,行賄豈能光明正大?

「大人,」馬鎮方神情一凝,正色說道︰「葡商席瓦爾先生為了將馬交做為轉運港及中途基地,即使不願,也不得不向汪柏低頭,年年奉上五百兩白銀。可雖然每年給汪柏五百兩白銀,商船在附近海域及馬交的安全還是無法得到保障,經常被他國武裝商船或是海盜船、私掠船伏擊掠奪。」

這些事,胡知恩當然是知道的。

「除了席瓦爾先生,不少葡商及我國海商也紛紛向汪柏輸誠行賄,這些白銀若是由朝廷接收,便是兩方互惠之事。」他續道︰「他國商船向朝廷繳交港埠稅及地租,可以充盈國庫,強大軍需,進而鞏固扞衛我朝海域。詳實登記,有效管理,也能防止有不肖海商或海盜趁機作亂,有百利而無一害。」

听著馬鎮方這番話,胡知恩只感覺胸口像是被不斷沖撞,他感到震驚及佩服,沒想到能在馬鎮方口中听到這般有見地的想法及建言。

「看來,你與這葡商相當熟稔……」

馬鎮方淡淡一笑,「不瞞大人,草民便是當時在場的通譯員。」

胡知恩跟許天龍陡地瞪大眼楮,驚呼出聲。

「你……」胡知恩倒抽了一口氣,兩只眼楮閃閃發亮。

「席瓦爾先生為了通航行商,不得已向汪柏低頭,幾番想反制汪柏,又擔心遭到報復,于是草民便獻計,挑在提刑按察布政使來時,當場行賄。」

「這是險招。」胡知恩說。

「奇兵走險。」他一笑,「若席瓦爾先生不想受制于汪柏,只能反將一軍。當著布政使大人面前給汪柏五百兩白銀時,汪柏可嚇壞了。」

胡知恩跟許天龍眼底,有著藏不住的佩服。

「我向布政使大人解釋,說那五百兩白銀是葡商在馬交的地租,此舉不只為收賄的汪柏解圍,使他免受牢獄之災,也同時讓席瓦爾先生解套,不再受到汪柏的勒索。」

馬鎮方目光一凝,直視著胡知恩,「給汪柏的賄款變成繳交給官府的地租後,葡方的商船在附近海域及港口的貿易活動合法化,且受到官衙的保護。同時,朝廷還增加了稅收,促進商業發展,可謂一舉數得。」

「馬老板真教本官驚嘆。」胡知恩由衷地道。

「大人,」馬鎮方拱手一揖,恭謹道︰「如今海禁政策不明,非法商船跟海盜在海上橫行,不只影響商業的發展及交流,還造成我朝海域動蕩及海疆限縮,草民以為大人應該開放商船,進行船籍普調、管理課金,此舉不僅可打擊海上非法貿易,還可充盈國庫稅收。」

胡知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本官也同意你的看法,不過……我想知道馬老板對把總高大人有何看法?」

馬鎮方微頓,唇角卻慢慢地浮現一抹笑意。

「大人應該知道我在三春樓宴請高大人之事……」

胡知恩眉心一皺,「你……」

「大人對草民有疑慮,草民亦然。」他蹙眉一笑,「草民也怕大人是杜宸之輩。」

胡知恩恍然明白了什麼,「難道你……」

「大人,」馬鎮方神情凝肅,「在這張犯罪的網里,處處都有高濱松的身影,卻又看不見與他直接的關聯。他是謝夫人的胞兄,謝明禮的舅舅,當初以養病為由離開刺桐以回避杜宸貪賄一案的調查,草民就著各種管道及人脈,卻在浦城尋不著他的影蹤,直到他趕在大人即任之前回到刺桐,這才曝露了他的藏身處。」

听他說是「藏身處」,必然不一般。胡知恩一副求解若渴的神情,定定地望著他。

「他並沒有回浦城,而是避到陝南的一處小莊子。」馬鎮方說︰「而這小莊子的主人正是汪柏的小舅子。」

聞言,胡知恩跟許天龍都驚疑不已,這麼一來,一切都說得通、都合理了。

「馬老板何以對高濱松如此……」

「他本名高福生,是我表舅。」馬鎮方眼底閃過一抹憤恨及悲慟,「是我母親以為可以信任的遠房表弟,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是將我塞入醬缸送上再無歸期的黑船的人。」

「什……」胡知恩跟許天龍幾乎是同時驚呼出聲。

「馬老板,你……」胡知恩眼底有著驚疑及憐憫。

馬鎮方深深吸了一口氣,唇角再度掛著淡淡的笑意,「大人,我們合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