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求包養 第四章 敗家的真相(2)

書名︰首輔大人求包養|作者︰陽光晴子|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天朗氣清的春末夏初,山上仍有些料峭寒風帶著涼意,馬車的轆轆聲及馬蹄聲打破城郊山林清靜,山徑兩旁樹林蒼翠,一片生機勃勃。

銀心穿得厚厚的坐在車轅前,馬車後方,薛颯的兩名心腹侍從沈松、沈柏騎著馬不緊不慢的跟著,車內,杜月鈞喋喋不休的向薛颯介紹著他們要前往的地方,那是位于京城近郊的一處小村莊,莊子上方有個名不見經傳的無遠寺,住了幾個小沙彌外,還有近二十名孤苦無依的孤兒,方丈了空大師跟一般慈眉善目的老和不同,年約五士,虎背熊腰,目光灼灼,人極和善。

說完了人,她還說了風景,說那里白日林木綿延、綠草如茵,夜晚星光點亮蒼穹,點點燦光下,從山上一隅俯瞰,也可看到城內燈火,與天空相呼應,彷佛置身在銀河。

「小五不能留那麼晚,但大人可以留下,那等美景可好看極了。」

薛颯好無言,畢竟是小姑娘,嘴巴嘰哩呱啦說個不停,一路直至抵達無遠寺。

終于耳根子清淨了,薛颯下車,抬頭一看,無遠寺不是什麼名門古剎,說不上古色古香,但絕對陳舊,再走上去,見青石小徑蜿蜒,寺廟小而肅穆,再往後走卻有一間頗大的禪房,屋里無太多什物,看來同樣寒酸,但見一灰衣和尚坐在里面,杜月鈞熟門熟路的引領著大相爺走到禪房門口。

兩名小僧見到她,立即雙手合十行禮,「五姑娘。」

屋內,了空大師坐在蒲團上,雙手捻動長長檀木佛珠,聞聲抬頭,臉上的笑容在看到她身後高挺俊美的薛颯時頓時一僵。

杜月鈞下意識回頭,看到薛颯也是一愣,「熟人嗎?」

「不是。」他說。

「不是?眼楮都閃過詫異之光了,我眼楮利著呢。」她得意洋洋。

他不由失笑,「算是故友。」

她頓了頓,看著了空大師朝薛颯露微笑,雖然她也有一肚子疑問,但重生一回,已知道有時候太好奇絕不是好事。

「好吧,既是故友,那我先做些事,你們敘舊吧。」她索性帶著銀心先走。

薛颯走進去,了空大師雙手合十的行禮,直起腰桿時,兩人四目相對。

「好久不見,我以為魏太醫離京,沒想到——」他蹙眉不語。

了空大師搖搖頭,「那件事貧僧愧疚太深,無顏回老家,選擇在這里過一生,為那些因貧僧而離世的小生命贖罪,能做多少善事就做多少,沒想到會遇到柳家後輩。」

幾年前宮里那樁多名皇子身亡的陰暗事,幾名柳家太醫被斬,他一直愧疚難安,那件事,他其實也被無端涉入,但若沒有他,那幾名柳家太醫也不會被牽連受死。

薛颯沒有說話,那件事最終並沒有水石出,但皇上下了死令,柳氏族人被斬,柳家從此遠離朝堂,此事也沒人敢再提起。

「本以為遇見小五是貧僧人生中最美好的意外,沒想到,小五還將你帶到貧僧面前。」了空大師神情復雜,似笑非笑,真是時也,命也。

薛颯明白了空在知道小五的身分後,才要她別讓她母親知曉這里的事,多年前宮中的憾事,了空也是關鍵人物,柳氏一定認得他,不過,他也听出了空對杜月鈞的欣賞,「小五——五姑娘常來這里?」

了空大師笑了,笑得真摯,「嗯,說來都是緣分。」

兩人坐下,一杯清茶,了空說起過往。

無遠寺,因沒沒無聞又在京城半山,幾乎不見香客,而沒有香客就沒有香油錢可拿,偏偏前方丈收留不少孤兒,雖然吃的用的盡量自給自足,但仍是匱乏,前方丈離世後他便接手照顧這些孩子,日子過得益發捉襟見肘,屋子破舊,生活用品米糧亦缺乏,就在幾個月前,杜月鈞然出現,說是在長藥鋪里坐堂時,听聞這里有孤苦的孩子,她找人來修繕付了不少錢,當時將要入冬,她又買了衣物、炭火,說是她掙的醫藥費,前些日子還讓村民幫忙打了米糧送來,還有鞋襪衣服及一些筆墨紙等物。

了空大師說到這里,示意薛颯跟他步出屋外。

了空大師帶著薛颯走到後山那一大排簡單以土石砌成的十間石屋,「她掙得的診金都花到這里來了。」

薛颯走進去看,每間屋里都備了新床新被,最後一間石屋最大,卻像大間學堂,里面大大小小坐了近二十個男女孩童,他們排排坐著,長桌上皆備有文房四寶,兩旁有一些書架,上面擺放不少啟蒙書籍,台上,一名年約五旬的斯文男子正在上課。

了空大師示意他繼續上課,便帶著薛颯又往後方山坡走,那里有幾畝田,種了不少農作物,還有一頭牛,另外還養了雞、鴨,建了棚子,一看都是新的。

「全花光了!」

他腦海里浮現杜月鈞燦爛笑說著這句話的神情,那是種驕傲,她做了這麼多事的驕傲,他卻誤會她亂花錢敗家。

「她去哪了?」他跟著了空繞了一圈回到禪房,仍不見杜月鈞的身影。

了空大師微微一笑,「按過去的經驗猜,她不是到山上幫村民看病,就是四處去找藥草,幫忙處理曬干了讓村民拿下山去賣,多少掙點銀子生活,她可是立誓要當個女醫掙更多錢的。」

聞言,薛颯都要笑了,這丫頭滿腦子想的都是錢,不過醫治龍鳳胎她倒是不急著收錢,真是善良又有心。

「小五這孩子真不容易,咱們大慶皇朝也有女醫,只是這麼年輕未婚的少,還得顧著閨譽,原本上山來也穿著女裝,是貧僧要求了她才換了男裝,她不在乎,貧僧卻想著她滿山找藥材,萬一遇到坯人起了歹念怎麼辦?」了空大師頓了下,又說,「也是難為了她,她看來又不像個男孩,唉,那孩子實誠!」

薛颯听著了空大師說著杜月鈞的種種,對她便有更多的不解及好奇,她時而天真,時而沉靜,聰慧靈動,雖然財迷卻有正當理由,真是個神奇的姑娘。

沙彌過來,告知杜月鈞帶著銀心到山上去幫村民看病後,再看著相貌俊美的薛颯,雙手合十道︰「小五姑娘說,公子飽讀詩書,若有時間可以去替孩子們上些課,給點指導,那都是孩子們的福氣。」

了空大師失笑搖頭,「小五有心,從來不會忘了給到訪的人找點事做。」

「听來除了我,還有其他人來?」薛颯問。

「她也帶了另一個故人來,崔大夫,貧僧也麻煩他別提及在這里見到貧僧事,他現在每半個月會來住個兩三天,教孩子醫藥知識。」

聞言,薛颯也忍不住笑了。目前,家里稚兒的身體調養全權交給杜月鈞,崔和健直言她醫術高于自己,就沒再來薛府了,沒想到杜月鈞動作倒快,不忘也替這里的孩子找來名師,真是毫不客氣。

思緒間,了空帶著他前往充作教堂的大石屋內,站在台上向所有的孩子們說︰「這一位也是小五的朋友,你們喊他『薛夫子』便是。」

薛颯看著乖乖坐在下方,眼楮含笑的大小孩子,目光再落到他們後方的牆壁,上面貼滿不少圖卡,全是藥材,張張畫得精致,栩栩如生,他一眼就看出那全是杜月鈞的杰作,他嘴角微勾,她給他的驚奇真是太多了。

不知何時?陽光不見,天空灰蒙蒙的,寂靜林間有一棟老舊的竹木屋,屋內,杜月鈞看著銀心喂著寡居婦人謝氏湯藥後,謝氏虛弱的躺臥床上,開口向她道謝。

杜月鈞搖搖頭,再看著這家徒四壁、僅有些舊物、舊桌椅的屋子,真是破舊寒酸到不行,就連謝氏蓋的被褥上都是補丁,「謝娘子,下回我過來,再帶點物品上來吧。」

「不用了,我已經麻煩小五太多了。」謝氏眼眶泛淚。

「沒事,善心人士很多,小五的銀子花不完,你就幫忙花著吧,我去找小力。」杜月鈞笑咪咪的向她點點頭,再朝銀心眨個眼,使眼色。

銀心面露為難,但還是留下來照顧了,唉,謝氏明明身體虛弱卻是個話癆,感謝的話說不完,听得久也會心累的嘛。

謝氏的兒子小力聰明又可愛,杜月鈞倒是很喜歡,而且,謝氏雖然不談過往,卻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出身,小力更是濃眉大眼,是個小美男子。

「五姊姊,我找到野果子,給你吃。」

林蔭一角,風吹送過來小男孩的聲音,接著就看到虎頭虎腦的小力向她跑來,他才三歲,因爬樹摘果,臉上跟衣服都弄得髒髒的,手上的野果卻洗得干干淨淨。

杜月鈞微笑的拿了其中三顆,「你留三顆,我們一起吃。」

這類野果帶酸微澀,但她一點也不嫌棄,這是謝氏教導孩子可以回報給她的心意。

她邊吃邊拿根樹技在地上寫上小力的名字,小力天生好動,年紀又小,要他在寺里的學堂長坐是不可能的,她有空便教他認認字。

「五姑娘該下山了,要下大雨了。」

一株老松佇立的山路旁停著一輛馬車,老車夫有先見之明,先穿了簑衣斗簽過來喚人。

杜月鈞抬頭一看,天色變黑,她連忙進屋向謝氏母子道別,跟著銀心出來。

老車夫待兩人上車,就見大雨狂落,他坐上車轅,打馬揚鞭,馬車轆轆而行,怎奈雨勢愈下愈大,前方霧蒙蒙的看不清路,再加上山路泥濘,驚雷聲不斷,馬匹有些躁動,老車夫握著韁繩有些吃力,走得驚險,偏偏此時一道閃電劈中一株高木,大樹現出火花倒地,車夫努力的調轉馬頭想往另一邊走,但馬兒受驚嚇失控,開始狂奔,車夫急著大叫,「馬驚了,五姑娘,我控制不住馬兒啊!」

車廂搖搖晃晃,杜月鈞努力抓住車廂邊的橫欄,銀心也害怕的抓著桌腳。

車夫仍在與韁繩奮戰,一邊不忘大叫示意要她們快跳下車。

銀心膽小,拼命搖頭,「我不敢,姑娘,你跳吧,我真的無法放手。」

「我先跳,我會沒事,你也一定會沒事,听到沒有?一定要跳!」她一再叮嚀,見簾子飛揚,一旁就是田地,她硬著頭皮往下一跳,本以為會摔個結實,誰知她竟被抱在一個堅實溫暖的懷里,她尚未回過神,人已被抱到了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下。

她仰頭,雨滴冰冷的打在臉上,但她一顆心怦怦狂跳,看到薛颯冷峻的臉龐,莫名的安心,但一想到銀心又急了,「銀心還在車上!」

「放心,沈松追過去了,她不會有事。」他說。

這下她真的放心了,有驚無險,她整個人一松懈,無力癱軟在他懷里。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她只能老實說,「大人借我躺一會兒就好,我真是沒力了,絕不是想賴著大人的,但大人怎麼會出現在這?」

明明是很驚險的場景,他竟想笑,「了空說變天了,這里路況不好,要派人過來通知你離開,我便騎馬過來,了空說了只有一條路,絕不會迷路,沒想到會看到馬車在風雨中急奔搖晃。」

另一邊,在沈松策馬追逐,拉著韁繩強力控制馬匹下,馬車終于停下來。

「車輪壞了,沒法子載五姑娘回府了。」老車夫看來非常懊惱。

沈松表示他會去找人過來幫忙,一邊拉著銀心上了馬背,風雨中,兩人策馬回到大樹下,一下馬銀心就抱著杜月鈞嗚嗚嗚嗚的哭,「我快嚇死了。」

杜月鈞倒還沉穩,見他們全成了落湯雞,只能無言的看著薛颯。

薛颯要沈松先載著銀心回無遠寺,找人回來幫老車夫的忙,等兩人一上馬冒雨離開,他看著站在身前的杜月鈞,再看看系在一旁的馬匹。

「小五得決定一下,是我騎馬載你去找老車夫,你就留在車內等另一輛馬車過來,還是與我共乘一騎也冒雨回無遠寺?」

杜月鈞一點也不想等,她渾身濕透,只想回寺中沐浴更衣,慶幸雨勢已開始緩和,隱隱可見濃雨黑雲中透出的天光,「我跟大人騎馬。」

他隨即扶著她的縴腰上了馬背,讓她坐在鞍前,自己再飛身上馬,將她護在懷里,以披風裹住她,策馬而行。

她的縴腰不盈一握,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順著風雨往他鼻里鑽,他心跳竟有一絲紊亂,他是怎麼了?

薛颯騎術了得,杜月鈞也是累了,沒力氣說話,兩人冒著涼風細雨,很快回到無遠寺,銀心跟了空大師早已眼巴巴在等著。

薛颯與杜月在一番梳洗更衣又喝了姜湯後,總算舒服些。

杜月鈞原就有多帶一套衣物留在寺里備用,畢竟她找藥材總是常沾泥帶土髒了衣服,但薛颯可沒有衣服可換,了空大師就找了一套尋常衣袍讓他換上。

由于時間已晚,幾人隨意吃點東西,趁雨勢停了,一行人便趕著下山。

與來時相同,沈松、沈柏騎馬,銀心跟車夫坐在車轅上,薛颯跟杜月鈞坐在車內。

今天一番折騰下來,杜月鈞身上清爽又吃了東西,車內還放置暖爐,暖烘烘的,困意漸漸襲來,但她看得出來,薛颯有很多話想問她。

他也沒有浪費時間,馬車一上路,他就將了空大師跟他所說的事一一道來,但刻意避開兩人曾經一同在宮中經歷的那一段過往。

「怎麼?大和尚說了我太多好話,你不敢相信我是如此的善良美好?」杜月鈞雖然困了,但听到他說了那麼多好話,仍沾沾自喜。

她還真不吝自夸,他嘴角微勾,「是很難相信,怎麼會想做這些事?」

他年紀長她幾歲,京城名門貴女看的不知凡幾,雖說柳家是杏林世家,悲天憫人,但她不過十四歲,做的那些事卻不是她這年紀的姑娘會做的。

她要怎麼回答?前世一次離宮上山散心,無意中遇見無遠寺的了空大師,她並未放在心上,一心仍深陷宮斗漩渦,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再次蘇醒後,她沉默了好一段時日,家人以為她是大病初愈精神不好,實則在反省自己,想到那默默為善,為一干孤兒做事的老和尚。

她發現自己庸庸碌碌僅為個人,了空大師卻以大愛在生活,這也是她立志好好習醫治病並以診金助人的主因,但這種歷經人生風雨得到的領悟,如何跟他說?

「就是大病一場長大了。」她覺得眼皮愈來愈重,強忍著打呵欠的沖動,喃喃說著,「我想過得率性一些,也想多做點善事,謝謝老天爺沒收走我這條命,我有跟你說過嗎?以前,我在家中很壞的,大房庶出的幾個姊姊都說我恃寵生驕,猖狂跋扈,這些話,我都無法否認,這些批評都是真的,我以前的確如此……」

她真的太困了,腦袋有些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以前……」

「嗯……很蠢很壞的家伙。」她喃喃低語,眼眸已闔上,發出呼聲。

他眼中浮現笑意,在他眼里,她直率可愛,離蠢跟壞很遠很遠。

馬車搖搖晃晃,杜月鈞的頭也搖搖晃晃,慢慢的往薛颯身上靠去。

他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里的小姑娘,異樣的情愫似乎在心里騷動著……